她转身正想走,却被晏修叫住。
“明日我便可以复原,届时可以与柳道友一同寻破阵之法……其实柳道友大可不必这么着急,既然变异的鸣焰鸟都会被柳道友遇上,那么此处定是道友的机缘之地,也许等鸣焰鸟醒来,会有意想不到的发现。”
柳昔卿停了下来,霎时间,她心里转过无数念头。
迄今为止,这位名叫晏修的神秘修士,几乎如同百科全书般,对修真界乃至魔修的秘辛都如数家珍,她断然不会认为他是普通的修士,只是在这两日的相处中,也渐渐对他放松了警惕。
若是真的找到了阵法的出路,他们都恢复了灵力,到时候又会是什么光景?
所以说两人之间的和平共处,并不是因为她相信他,而是因为在两人合作的过程中,他们都需要建立信任感,所以他充分地释放了善意,而她也欣然接受。
但究竟是不是她想的这么回事,那并不重要,毕竟她现在只是一个在高阶修士眼下的蝼蚁,她怎么想,对方应该也不关心。他们之间的关系,大概也会止步于走出禁制。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晏修对正魔两道的理与大多人不同,她应该不用担心恢复灵力之后,被这位前辈当做邪魔外道诛杀。
“好,那晚辈便休息一下,明日与晏前辈一同寻找出口。”她又回到石头的另一侧,这次并没有躺下,而是席地而坐,默默回忆起曾经学过的功法。
“柳道友之前……受过很多苦吧?”石头那一侧传来晏修的声音。
“还好。”她想了很久,才说出这最平常的两个字。
石头那一侧果然安静了。
※※※※※※※※※※※※
两个人都没有入睡,柳昔卿在这段时间闭目养神,将上次看过的《流光烁金诀》背了个滚瓜烂熟,又捡起了原主记忆中的炼器法门,将每一个步骤都细细研究过,以备将来。
太阳照常升起,她开始注意旁边的声音,浑身提起防备。
然而对方一直很安静,直到眼前突地一暗,她才睁开双眼,看到长身玉立的男子站在她一丈远处,那身影遮住了一部分阳光,身形轮廓便似镶上了一层金边。
他似乎也感觉到柳昔卿在看他,于是转过身,那年轻的脸庞配合这一身黑色劲装的气势,越发丰神俊朗。这一身皂色,将男人刚硬的气息衬托出来,他站在那里,整个人如同一柄修长的剑,此时此刻收敛了一身的气势,仅仅是安静地伫立在那里,自晨风中而起,不徐不疾地看向她。
“咪叽叽!”
当然,如果他手上没托着那只毛团一般的朱红色鸣焰鸟,这幅画面会更完美。
“柳道友,早。”
“晏前辈早。”
而与此同时,柳昔卿也察觉到鸣焰鸟想要与她沟通的意愿,便打开了神识,与鸣焰鸟建立起神识通道。
“主人。”神识里响起了细细嫩嫩的声音,雌雄莫辨,很是楚楚可怜。
柳昔卿向鸣焰鸟伸出手,用神识说道:“过来,今后你便要听我的话。”
那朱红色的小鸟便有点依依不舍地轻轻啄了晏修的手心一下,而后飞到了柳昔卿的手上,那双黑黝黝的小眼睛眨了眨,突地飞起来用小肉翅啪啪拍她脑袋,说道:“头顶鸟窝的蠢女人,大爷的窝呢?”
听这么个小东西自称“大爷”,柳昔卿差点气乐了,她一把将它揪下来:“等出去后我会买灵兽袋给你。”
“大爷才不要睡灵兽袋,要窝,咪叽,要窝!”
“乾坤束咒,血誓盟约,定魂、定心、定性——你可是想我动用契约之力归拢你?”
“叽叽叽,你虐待家禽,大爷所托非人,这日子没法过了……”
“自称‘大爷’像什么样子,从此你就叫小红豆。”
“嘎?”很明显,这只鸣焰鸟被柳昔卿的品味惊呆了,一时间都忘了原本的叫声,“大爷我天上地下万年难有,你知道一只鸣焰鸟体内天生带真火有多么难得吗!你这叫暴殄天物,简直丧尽天良,传承里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汉好鸟就怕遇到白眼狼……赤炎红翼朱炎烈火,随便哪个都行,大爷不要叫小红豆啊!”
那听着弱细的声音叽叽叽得扰人,柳昔卿忍着没一掌捏死这小家伙,把它往袖子里一揣,切断了神识联系,然后向晏修道:“不知晏前辈对此阵可有头绪了?”
“禁制阵法之根本,是将灵力化作‘场’,当我们走到阵法边界时,便会被‘场’所禁锢,阵中东南西北,南方离火之位,应了你遇到鸣焰鸟的机缘,所以南方应可一探。”
柳昔卿没什么意见,她点点头道:“那便同去。”
这处阵法中,几乎没有任何高等级的妖兽,却只有这么一窝没有大鸟照顾的鸣焰鸟,那么阵法的机缘应在鸣焰鸟身上,似乎也说得过去。
只是隐隐觉得还有什么不对劲,但前面晏修已经迈开长腿,她也就放下念头,跟了上去。
……
这附近的边界都已经被柳昔卿查探个遍,每当要走到边界,都会因受到灵力的冲撞而随机传送到另一个地点。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南方的阵法边缘是大片的灌木林,树上是紫色的小莓果,落下时会发出“喏喏”的叫声。
然而这次晏修在前面开路,再次来看这片灌木林,看到的却只是一片半人高的荆棘之地。
“柳道友,看来是鸣焰鸟一试身手的时候了。”
她从袖子里掏出抱膀缩团的鸣焰鸟,但那小鸟对着柳昔卿一脸冷嘲热讽,张开嘴似乎鼓足了气,结果却只吐出点蓝色的火星。
柳昔卿没饶了它,鸣焰鸟那身卖萌的绒毛团或许对别的女修有用,但她绝对不吃这一套,手指拎着那两只小翅儿,强行催动契约之力道:“再卖蠢,我不介意再找一只灵兽。”
毕竟还是小兽,哪怕是开了灵智,也只能臣服在武力和拳头下。被威胁之后,鸣焰鸟才不情不愿地吐出了蓝色的锡兰真火。
无声无息的火焰烧着冰蓝色的光,那大片荆棘在火中迅速焦枯,被强行开出一条路来。
当两人踏上去时,不由得对视一眼。
这阵法,终于开放了边界。
第18章 胧月之颠()
两个人又不知走了多久,只觉得从清早走到了傍晚,才隐隐在前方的云雾中,看到了一方峭壁。
晏修打量了一下,方道:“阵法里的景色做不得数,此处才是悬崖底的真实之地。”
柳昔卿看着这高耸的峭壁:“如果从这里上去,就算是出了阵法吧?”
“嗯。”晏修应了声,便开始扯旁边的藤蔓。
“晏前辈,你在做什么?”
“带你上去。”他连着扯几根,都轻松扯断,直到后面没办法,将两股藤蔓拧做一股,拎过来看着柳昔卿道,“这藤蔓还算结实,柳道友可缚在我背上,以免半路生异状。”
她抬头看着高不知几万仞的峭壁,知道自己的体力根本没办法坚持爬完,如果在半途泄了气力,恐怕等待她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在没有走出阵法之前,没有修为的修士,也就比凡人强那么一点,晏修肯带上她,也是背负了极大的风险。
可她没跟晏修客气,因为她想出去,而不是等人救援,或是老死在这悬崖下。
“前辈的恩情,柳昔卿会一直铭记。”
点拨之恩,扶助之情……她走过去,双手攀上了男子高大的颈背,低声说出了自己的姓名。
晏修用藤蔓将她的腰肢与他的腰腹缠在一起,然后一直退到距离峭壁十丈远处,对身后的柳昔卿道:“别怕,无论遇到什么情况,千万不要放手。”
“好。”
她没问晏修准备用什么方式翻过峭壁,因为这种情况已经超出她的认知,一个手中没有任何工具的男人,身上还背负了一个累赘,面对一个几乎没有多少借力点的峭壁,想要翻越它,这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
真是疯狂。
可她仍然睁大了眼睛,哪怕是失败,哪怕是粉身碎骨,也要将这男人的疯狂看个清楚。
晏修压低了身体,柳昔卿瞬间感觉身下男子的肌肉全部都紧绷起来。
她来到这个修真界后,看到的都是仙风道骨的修士,哪见过这种男性身体爆发极致力量时才有的冲劲儿,她下意识地将晏修搂得更紧。
她做对了。
下一瞬晏修就如同出膛的炮弹般冲了出去,在将要临近峭壁的时候,他的身体像一道黑色的闪电,拔地而起!
柳昔卿只能听到风声,只一恍惚,她只觉身体腾空而起,冲向天空,眼前的峭壁飞快在眼前刷过,她心中惊骇无比。
这是没有灵力加持的人能做到的事情吗!
但她分明知道晏修身体上没有任何灵力,凭借的全是经脉骨骼的力量。在呼啸的风中,她不敢向下看,只知道晏修这一冲,起码冲了十丈高。
当她感觉力量快要衰竭的时候,突然感觉前方传来巨大的冲力,她的手几乎抱不住晏修,还好腰间捆得无比结实的藤蔓将她牢牢束住,而后她才惊魂未定的迅速攀住他的脊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此时已是入夜,一轮明月正在与他们平行的地方,照亮了这黑漆漆的峭壁,也照亮了脚下的深渊。
柳昔卿只用眼角就察觉现在他们二人已经到了一个令人发指的高度,她强迫自己不要发抖,不要给晏修添麻烦,便死死咬住牙关,看向前方——
不看还好,一看柳昔卿才发现他们停了下来,因为晏修的右手插在岩石里,稳定了他们的身形。四周都是刀削的峭壁,柳昔卿几乎看不到任何攀爬的可能性,两个人就这样靠着一只手的力量,悬在半空中,被山间的风吹得透心凉。
然而她还没发抖,却发现晏修的脊背在颤动。
难道这个时候,他怕了?
“呵,呵呵……”他不是在发抖,他是在笑。
在这寂静的峭壁上,他肆无忌惮的笑了起来。
“痛快,哈哈,痛快!”
柳昔卿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她知道,他此时此刻,一定是真心实意地在笑。
“浮世而立,茕茕成壁,南疆北斗,尽付一笑。”他朗声道,而后一脚踢在峭壁上,再次跃起!
柳昔卿完全看不到他是在如何借力,自己便如同腾云驾雾般飞了起来,晏修在这里如履平地,明明她就在他背后,却看不清他的身法,只觉得迅如闪电,快若劲豹,她与他都化作了一股清风,顺着峭壁倔强不屈地直冲而上,要寻一个尽头。
一个天的尽头。
或许是一个世道的尽头。
茫茫然,她不再恐惧,不再忧思,而是将自己完全交付给他,明月如影随形,映照着穿跃的人影,似是在悬崖飞旋的精灵,又似是黑色的凶兽,将要从这地底深渊中冲入人间。
※※※※※※※※※※※※
当柳昔卿与晏修到达悬崖顶时,天空已经蒙蒙出现一丝曙光。
他解下藤蔓,柳昔卿浑身几乎像是没有骨头般,软软倒下。
她看着那线红日将出的一线,胸口几次起伏,想要说写什么,却觉得那念头异常玄妙,无法宣泄于口。
当阳光的一缕镀上她的手臂,柳昔卿不管不顾地入定了。
天地灵气重新回归于体,她心中《金唯功》法诀疯狂运转,从打她进入人间界以来的所有体悟都凝聚成一团混沌的意念,从她四肢百骸涌入,争先恐后地被她丹田中的金色液体吸收,使得那金色液体的色泽更明亮,也更充沛。
她知道,那是她体内筑基元液,是她修炼出的最宝贵的根本。
体内一阵灵力震荡,她一举突破筑基中期。
柳昔卿从入定中睁开双眼,被那满目的阳光照得浑身舒畅温暖,此时才想到若不是晏修带她上来,那会有这一番机缘,甚至还晋了一个小境界。
她立刻转身,果然在另一边看到席地而坐的晏修。
“晏前辈,多谢你。”她站起身,为自己释放一个避尘诀,才真真正正清爽起来,“晚辈已经恢复修为,幸好有前辈……”
她其实是想说劳烦他为她护法,但是看到晏修的修为后,她说不出这话了。
因为那么强大的晏修,徒手就能翻过万仞峭壁的晏修,他正在她面前打坐,身上仅有引气入体的修为。
嗓子一瞬间干涩起来,她不知该说什么好。
暗夜中飞跃悬崖的狂傲之气已经从晏修身上淡去,他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修为,仍旧像悬崖底时那样,平静中带些不经心的坦然道:“恭喜柳道友。”
“晏前辈的修为,还未恢复吗?”她还是直接问了出来。
“之前我受了伤,现在还能引气入体,也算是不错了。”他也站起身,看着后面广阔的草野,轻声道,“既然已经出了阵法,我也不打扰柳道友的修行,我们就此别过吧。”
“不妥。”柳昔卿想也不想地拒绝了。
他入阵法之前受过伤,而能伤到他这样肉身强横的修士,想必是不好惹的仇家,若是任由他这样以一个刚引气入体的修为进入俗世,只怕仇家找上门时,连逃跑的余地都没有,便身殒道消。
柳昔卿心里有一杆秤,人情公平,一报还一报,绝对公允。她不能在这个时候扔下他一个人。
晏修侧过头,那双如星辰般的眼眸微微垂下,看着她道:“那么,柳道友有建议吗?”
他这么一问,她才惊觉自己似乎没有替他做决定的权利,但是也晚了,若他真的恢复了修为,哪怕只是个筑基期修士,她也会头不回地走掉,不过是有缘江湖再见。
可他偏偏……
“不知道晏前辈有无师门或者可以寻找帮助的友人,虽然晚辈只有筑基修为,但至少能加快前辈的脚程,尽快将前辈送到安全的地方。”
晏修伸出手指托着下巴,有些为难地道:“只是一旦御风,就表明了修士身份,那么我的仇家很可能注意到我的存在,可如果步行的话,会不会耽误柳道友的事?”
柳昔卿哪有什么事,她当务之急也是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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