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拓低低“恩”了一声,从怀中掏出沈嘉禾寄给他的信,轻声道:“谢谢大小姐了。我会留着命回去和妹妹相认的。”
在乌城呆了两日,离开之前,沈嘉禾去了一趟白花庄找白勇借了几张男子的画像。
白勇一边从箱底往外拿,一边絮絮叨叨道:“怎么?沈姑娘也有兴趣要牵媒了?”
沈嘉禾随口道:“有啊。我得靠他们牵自己的媒。”
白勇将她要求的画卷捧过来,好奇道:“还有这种招数啊?你和谁成了呀?”
沈嘉禾将画卷打开看了几眼,确认无误之后,回道:“有啊。当然是和少侠了。”
白勇愣了好半晌,忙冲出门,喊道:“赵英权!出来!快过来!”
赵英权着急地跑过来,气喘吁吁道:“怎,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白勇招呼道:“快快快!把铜锣拿过来,再搞个横幅挂起来!我牵成第二对了!横幅越大越好!把黑花庄那个牌子盖了都没事,总之要醒目!隔了这么多年,终于……死而无憾。”
赵英权:“……”
赵英权:“……庄主,你清醒点。”
百般拒绝白勇要拉他们在城里炫耀一圈的提议之后,沈嘉禾终于如愿出了乌城。
驾着马车晃晃悠悠了几天,他们终于来到了京都。
京都繁华依旧,无论是朝中的事还是江湖的事,对它都没有受到半点影响。
沈嘉禾来了兴致,便掀起车帘,对着秦如一兴致勃勃地讲道自己小时候常去哪家听书喝茶,还有自己只想吃一串糖葫芦,结果她爹愣是从小贩那里买了一堆,最后两个人一起吃,吃到牙疼被娘教训的趣事。
秦如一安安静静地听着,神态温柔而又祥和。
沈文聪比他们回来得要早很多,应是很早就向沈丞相和沈周氏说了沈嘉禾回来的事情。
他们回来时,还是晌午,若是朝中没什么要事,他爹应当刚下朝回家休息。
丞相府的府门紧闭,门前没有小厮,是沈丞相一贯闭门谢客姿态。
沈嘉禾从马车上下来,走到大门前拍了拍。
里面传来窸窣的响动,紧接着一个老迈的声音喊道:“老爷说了,不见外客,请回吧。”
沈嘉禾便笑着回道:“老管家,你听我这声音,是外客么?”
门内一阵兵荒马乱,大门迅速被拉开,老管家探头瞧见了沈嘉禾,连忙向内喊道:“老爷!小姐回来了!”
两个小厮赶紧跑过来将大门拉开,老管家欣慰道:“小姐,您可算回来了。老爷和夫人从听说您回来开始等,可等了您好久了。”
沈嘉禾笑着应了一声,一抬头,就见沈丞相踏着步子,假装很闲适般走过来,轻咳一声,又咳了两声,才道:“在外面晃了那么久,还知道回家。”
沈丞相还穿着上朝的官服,领口的扣子还没系,应是刚要换下听说沈嘉禾回来,便顾及不上匆匆忙忙赶了过来。
沈嘉禾抱住沈丞相的胳膊,软软糯糯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嘛。我在外面也可想你,也可想娘了。对了,我娘呢?”
沈丞相也不知是满意还是不满意,轻哼了一声,道:“你娘去寺里祈福了,下午才回来。”
顿了顿,他将目光投向安静站在沈嘉禾旁边的秦如一,微皱眉头,问道:“这是谁?”
秦如一有些紧张,强自镇定道:“小辈姓秦,名如一。伯父好。”
沈丞相狐疑看他,若有若无地说了句,“啊,好。”
沈嘉禾想了想,说道:“我说了,爹你可得有些心理准备。”
沈丞相不屑道:“什么人物还能吓到我。”
说完,他似乎想起什么,“你堂哥来的时候,就说等你回来让我做好心理准备,你们两个是不是背着我偷偷计划着什么呢?”
“那倒没有。”沈嘉禾笑意盈盈,口中却直白了当地说道,“这是我给您找的女婿呀。”
沈丞相:“……”
沈丞相:“……”
沈丞相僵直着身子招来一旁的老管家,低声问道:“她刚刚说什么?”
不等老管家回答,沈丞相抬手抵着额头,“我好像发烧了,什么都听不清,什么都看不见……诶呀,你赶紧去给我寻个大夫来。”
沈嘉禾早已料想到这种局面,她拉过沈丞相的手腕,平淡道:“我学过医,我给您看吧。”
沈丞相顺势将她拉近了丞相府里,一招手,两边小厮赶紧将大门关了起来。
沈嘉禾皱起眉头,“爹。就算不是女婿,也是客人吧。哪有关门外的道理。”
沈丞相哼了一声,像个小孩子似的,耍着脾气道:“我不管。反正我最近关门谢客。有能耐让他自己进来,反正我不会放他进来。”
然而话刚一说完,沈丞相不经意间瞧过去,就见秦如一顺着丞相府旁,那高耸的围墙,飘然落了下来。毫发无伤,正正好好落在离他三步远的距离。
沈丞相:“……”
沈丞相:“……谁准你进来的?”
秦如一无辜道:“您说,有能耐可以自己进来的。”
沈丞相:“……”
沈丞相:“……好好好,你有能耐。”
气都要气死人了,还要当他女婿?
话音刚落,便听到老管家将房门打开的声音。
沈丞相转过头,正想询问是谁,就见沈周氏施施然走了进来,书画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他本来一肚子气,见到沈周氏便顿时没了火,忙迎了上去,温声问道:“怎么这么早便回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沈周氏摇摇头,“本是想听妙慈主持讲讲佛理,但他不在,我就提早回来了。”
她低声道:“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听府里吵吵闹闹的。”
沈嘉禾往沈周氏的身上一扑,开开心心道:“娘,我回来了。”
沈周氏讶然地睁大了眼,随即欢喜地弯起眉眼,温柔道:“去外面野了这么久,终于知道回来啦?瞧瞧你这风尘仆仆的,在外面没受人欺负吧?”
沈嘉禾乖巧答道:“没有呀,有人护着我的。”
她拉过秦如一,介绍道:“娘,就是他。”
沈丞相单看秦如一倒没觉得什么,但一想起他要娶沈嘉禾,就莫名有股火气,对沈周氏告状道:“你说说咱闺女,太不像话,居然说这个叫秦如一的是咱的女婿,你说说……”
“女婿?”沈周氏怔了一下,看了看秦如一,旋即亲切地拉过他的手,慈爱地说道:“我瞧着这模样端正俊朗,挺好的挺好的,就是不知道其他的怎么样。你是哪里人呀,家……”
沈嘉禾瞧着沈周氏怕是要问上一阵子,连忙截断道:“娘,你刚回来怕是累了,不如先歇一歇。等过一会儿,给他安排好房间,我们一起陪你说说话。”
沈周氏想了想,点头道:“也好。你先帮他把房间给安排好,东边的客房今日应该都收拾过了。就安排在那边吧。景色也好。”
秦如一道了声谢。
沈周氏瞧了又瞧,似乎对他这模样还挺满意的,摆了摆手说道:“没事。先住着吧,缺什么少什么,直接同我说就可以了。”
沈丞相不甘心道:“就这么让他住下来啊?”
沈周氏轻拍他的胳膊,小声道:“好了,别闹脾气了,像个孩子似的,让人看了笑话。”
沈丞相吐出一口气,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那就住下来吧。不许在院子里瞎飞。”
秦如一:“……”
秦如一随着沈嘉禾离开,去往客房。
他低声问道:“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沈嘉禾摇摇头,“没事没事。我爹就是这个脾气。不过你受得了么?我爹这样子,估计得持续一阵子,大概还会刻意找些茬之类的,但那也只是太疼我了,你体谅一些吧。恩?”
秦如一握住她的手,语气中含着几分莫名的情绪,像是有些羡慕地说道:“他们都很疼爱你,这样就很好了。被人从手中抢走的感觉不好受,我理解的。”
沈嘉禾微挑眉头,与他十指相扣,慢慢道:“不是你抢走我,而是我们彼此融入对方的世界,组成一个新的家。我的爹娘,以后就是你的爹娘。”
说完,她笑了笑,“别看我爹现在这个样子,只要能认可你,他会比谁都护着你。我娘你也看到了,温温柔柔的,最好说话了。”
“家?”
秦如一细想着这个词,回首便见沈丞相与沈周氏站在那里,似乎在说些什么,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带着几分温柔的暖意。
那是他不曾见过的光景,也从未去注意过。
印象里,秦如一也曾像其他小孩子那样,哭闹着说过想要娘亲这样的话。
那时秦子真没有言语,只是安静地等着他,孤孤单单的影子被阳光拉长,延续到他的脚下,与他的影子融为一体。他逐渐消了声响,不闹了,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去牵秦子真的手。
秦子真便笑了起来,说道:“我们回家。”
他模模糊糊地想,虽然不完整,但这是他的家。
后来,秦子真死了,八方庄内外成了一片血海。
他站在那里茫茫然看着,只是隐隐约约觉得什么东西破碎了。
即便后来八方庄能够重建,碎掉的东西也没办法再拼回去。
他以为,这个家不见了,他就不会再有家了。
然而沈嘉禾却说,他会有个新家,家里面有他在,还有沈嘉禾在。
秦如一双眸温柔,如春日暖阳拂过清澈溪水,泛起微微波澜。
他低低说道:“恩……我们的家。”
有她在的地方,就是他的家。
第九十四章()
秦如一的房间被安排在了东边的客房。
虽然客房的配置都差不多,但沈嘉禾还是以权谋私,给秦如一寻了个靠近小竹林,风景颇好的那间房。而且位置还好找,哪怕迷了路,转几圈也能转回来。
以防万一,沈嘉禾还特意画了张丞相府的简图,并且着重标明了房间的位置。
虽然她觉得即便有这张小地图,该迷路的人还是会迷路,这都是不可抗力。
沈嘉禾的闺房离这边很远,而且路也比较绕,凭着秦如一这个认路能力怕是找不到的。
不过如今身在丞相府,这个距离也好。平日里就算要见面,大概也得在爹娘面前正大光明的见,否则沈丞相的心本就敏感,再发现两个人私下见面你侬我侬的,更是要气炸了。
目前还是安分些好,先把沈丞相的气抚顺了,再按着她心中之前大概规划的路数走。
沈嘉禾在回来时,曾想过自己要不要先把秦如一当作客人带回家中,然后等沈丞相觉得他还不错时,再委婉地告诉沈丞相这个人是她喜欢的人。
然而仔细一想,不管沈丞相觉得秦如一有多好,只要他说娶她,态度肯定和现在一样。
而且这种曲线的方式,就好像在哄骗丞相似的,还不如就这样直接了当地告诉他。
她喜欢秦如一,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与其藏着掖着,倒不如大大方方地将他介绍给爹和娘,这样对谁都好。
秦如一坐在客房中,想到等一会还要去见沈嘉禾的爹娘,便有些坐立不安。
他下意识握紧衣角,紧张问道:“在丞相府里,有什么忌讳的,不能做的事情么?”
沈嘉禾拍了拍他的肩膀,要他放松,笑着回道:“也没什么特别忌讳的事。啊,不过,在府里最好别用轻功,也别上房顶。要是认不得路了,就找个小厮丫鬟什么的给你带路,我爹的书房千万不能进。要是有什么朝中大臣来,尽量就避避吧,我在家中也得避着他们。”
秦如一点点头,手指动了动,似乎在心中默记着。
沈嘉禾探下身去,瞧他这幅认真的样子,忽然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秦如一本是在全神贯注地记着这些,因这猝不及防的吻,脑子空白了一瞬,“恩?”
沈嘉禾笑意盈盈道:“给你底气呀。放轻松些,你不擅长应付的时候,还有我呢。”
说完,她直起身来,走到门前,似乎想起什么,转过来说道:“我估计着,都到这个时间了,再和爹娘见面,应该是在餐桌上了。你先休息一会儿,会有丫鬟来叫你的。我会吩咐人将干净的衣裳送过来。”
秦如一眨了眨眼,直到看她将门关好,踏着轻松地脚步从这边离开,才小心翼翼地抚上自己的脸颊,唇角微提,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随即,他意识到什么,又赶忙收了笑脸,一脸严肃地去想之后该如何是好。
沈嘉禾离开客房之后,便熟门熟路地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家中倒是没什么大的变化,假山还摆在那里,池中的锦鲤仍是那几条,不多也不少。
她站在长廊上安静地看了看,莫名有种奇妙的安心感。
沈嘉禾的闺房连着一个小院,而小院的边角种着一棵高大的桂树。
恰好到了秋日,凉风轻扬,散落下满树的芬芳。
她的绣鞋踏过铺在地上的花瓣,轻手轻脚地靠近那个坐在石椅上的身影。
那身影正捧着一本书,时不时唉声叹气着,自言自语道:“小姐都回府里一个时辰了,要说带个路也费不了多少工夫,怎么还没和准姑爷腻歪完啊。都不说回来瞧瞧我。”
沈嘉禾闻言,眉毛轻挑,蹑手蹑脚地走近,突然拍了一下书琴的肩膀,故作威严,“恩?背着我偷偷摸摸地在这里说什么呢?”
“妈呀!”
书琴吓得蹦了起来,下意识向后撤了几步,却不小心被石椅绊住,一屁股摔在地上。
沈嘉禾见此连忙伸手想将她拉起来,“你这反应未免也太大了。”
书琴见是沈嘉禾,长舒了口气,随即有些哀怨地拉住她的手,“小姐你一回来就吓我。我还以为是丞相查岗,发现我偷看话本了呢。”
沈嘉禾双臂抱胸,假意严肃道:“怎么?我查岗你就不怕了?”
书琴笑吟吟地说道:“小姐待我最好了,就算瞧见了,肯定也舍不得没收我的话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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