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连安怔了一下,面上泛着微浅的笑意,如水般温柔。
他屈指敲她的额头,开着玩笑道:“那你这个小徒弟干脆就别出师,留在天玑峰好了。”
沈嘉禾装模作样地想了想,故作为难道:“那可不行。”
季连安挑眉,“哦?怎么个不行法?”
沈嘉禾轻巧道:“有个好看的小情郎等着我,我肤浅啊。”
季连安:“……”
季连安:“医术学了七成,拿话堵人的本领倒是学了十成。”
玩笑归玩笑,沈嘉禾支着头,问道:“师父你当真不考虑考虑呀?”
季连安平淡道:“考虑什么?天玑峰下的桃花运?”
沈嘉禾耐心道:“你若是不喜欢,我就去找白勇给你牵一个嘛。”
“免了,你也不必劝我。”季连安低声道,“我同她允诺过,我会陪她一世。”
他垂眸沉稳道:“她虽失信,我却不会食言。”
沈嘉禾听闻长叹口气,道:“罢了。那我只好帮你找找师母了。”
季连安抬眸,“你有法子?”
沈嘉禾扯了扯衣裳,随口道:“姑且试试吧。我听说在云芳院可以花钱买些消息。说是最擅寻人。正好我要找个人,就让他们帮着找找师娘。”
“云芳院?”季连安闻言微微蹙起眉头,似是想了想,摇头道,“若是那里,找不到的。”
沈嘉禾奇怪道:“师父你试过了?”
季连安轻点头,“我曾听说过云芳院寻人的本事,便托他们去寻。结果隔了几日,他们将钱如数退还给我,说是半点踪迹都未寻到。”
沈嘉禾若有所思,“师娘竟藏得那般隐蔽么?”
只凭她一人,地煞教也寻不到她,武林盟主竟也是寻不到的。
闲话过后,二人一同往举办晚宴的大厅方向走去。
走到半路,恰好遇到白景钰悠然走在前面。
沈嘉禾快步接近白景钰,伸手扯住他的后领,阴森道:“你同我来一下。”
白景钰:“……”
白景钰被扯得一踉跄,连忙道:“成成成,你先松手。”
沈嘉禾松了手,同季连安说道:“师父,你先去吧。我解决一些问题。”
季连安点点头,从怀中掏出小药包塞到沈嘉禾手中,提议道:“断肠散。逼供可以用。”
白景钰:“……”
你可是个治病救人的神医啊,不要老是一本正经地给人这种吃完毙命的毒药好么?
沈嘉禾左右看了看,问道:“少侠呢?”
白景钰慢悠悠回道:“你猜?”
沈嘉禾冷淡地托着药包,“吃么?”
白景钰:“……”
白景钰:“被班庄主带去晚宴了。”
沈嘉禾对此也不觉意外,反正秦如一在班家备受瞩目,不是被班庄主拖走,就肯定是被别的班家人拖去。
老班家上上下下简直就是祖传的热情和缠人。
像他们这种,简直毫无招架之力。
沈嘉禾严肃道:“这样不行。”
白景钰一愣,“什么不行?”
沈嘉禾深沉道:“最开始,我以为就班成这样,结果他们老班家居然全家跟我争一个少侠,是我太大意了。虽然我相信少侠,但我觉得老班家不靠谱。我得想点法子了。”
白景钰:“……”
这个人在说些什么?
白景钰正想着该如何去问,便见沈嘉禾抬头看他,端着一副“有重要任务交给你”的凝重表情,低声道:“就靠你了。”
他有些傻愣愣道:“啊?”
沈嘉禾平淡道:“明天,我要带少侠一起去见小兰花,还有到云芳院去寻人。你负责拦住班家人,别让他们来缠着少侠。成了的话,班若那边,我会为你敲敲边鼓。毕竟我也瞧出来了,她不敢缠着少侠,所以改来缠我,目的都是一致的。”
白景钰:“……”
白景钰艰难道:“成交。”
顿了顿,白景钰说道:“班若她只是爱耍些小聪明罢了,没什么坏心眼。你多担待些吧。”
沈嘉禾不置可否,只是说道:“她虽然缠人,但我还不至讨厌她就是了。”
白景钰笑了笑,折扇一展,故作轻松道:“那你明日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第六十六章()
晚宴倒是没什么特别。
秦如一被班家众星拱月般围在中心,全程都是一张生无可恋的脸。
他时不时将目光瞟向沈嘉禾,无奈却被绊住脚步,寻不到时机来同她说话。
班若因着班庄主回来,便大着胆子去缠秦如一,没有再来打扰沈嘉禾。
沈嘉禾乐得清闲,自顾自地饮着酒,抬眼去看那个坐在班成身边性子温婉的夫人。
这就是白勇干了这么多年媒人,唯一牵成的一对儿呀。
沈嘉禾只知道那位夫人曾经是青花庄门下的人,为人温婉谦和,白勇一直视她为亲妹子。
后来白勇遇到了班成,与其结拜,后又有心牵媒,便将自己这位妹子介绍给了班成。
一来二去,两人互生情愫,没过多久就成了婚。
白勇身为媒人的巅峰也在此处,之后便跌落谷底,哪一对儿都没牵成过。
沈嘉禾没了兴趣,支着头四下看了起来,便见白景钰孤身一人喝着酒,目光却不离班若。
她提着酒壶,悄然凑过去,故意拍他的肩膀想吓他一跳,口中低声道:“瞧什么呢?”
白景钰眉毛一挑,莞尔笑了起来,“你觉得我瞧什么呢?”
沈嘉禾不置可否,嫌弃道:“你这花花公子的样貌,居然是这个痴情种子的德行。”
白景钰:“……”
白景钰:“我长得这般好看,也不能怨我呀。”
沈嘉禾抬眼瞧了瞧被包围其中一脸冷漠的秦如一,再低头看看满是清闲的白景钰,纳闷问道:“同样都是名门正派,江湖地位也都不低,怎么你却被冷落了?我瞧着这么久了,好像就是班成时常能来同你说上几句。”
白景钰倒显得不太在意,“阿若眼中有了人,自然瞧不见我。至于班舅舅……虽然说了旧事与小辈无关,大抵还是迈不过心中那个坎儿。”
沈嘉禾饮了酒,说起话来便大胆了些,“是因为乾坤庄与无垢剑庄之间的过节?”
白景钰微微讶然,“你怎么知道?”
沈嘉禾无辜道:“又是旧事,又是坎儿的,怎么想也不是好事。”
白景钰揉了揉眉心,低低笑道:“是我喝多了酒,问了个傻问题。”
他好整以暇地望着她道:“怎么?你想问?”
沈嘉禾平淡道:“不想问,你们家家事自己处理就好。”
白景钰:“……”
白景钰半是无奈道:“你这点倒是像极了阿一。”
白景钰想起当年在武林盟。
他一贯是不守规矩的,就自己偷偷下山买了坛酒,喝了个半醉。
秦如一被他硬扯了出来,冷着张脸,无论他是晓之以情,还是动之以理,秦如一都不肯陪他喝上一口,还在一旁说他这样会伤了身子。
他那时心中敏感,多存着些悲秋伤感的心思,喝多之后便拉着秦如一,醉醺醺地问秦如一想不想知道乾坤庄与无垢剑庄之间的过节因何而起。
结果愣是被秦如一冷淡的“不想知道”“你别说”“不感兴趣”给堵了回来。
不过白景钰酒醒之后,倒是有些庆幸秦如一他什么都不肯听。
毕竟有些事,只适合埋在心里,不适合同人去讲。
讲出来,便会觉得自己如今所走的每一步都是错的。
沈嘉禾有些困倦,揉了揉眼睛,含糊地说道:“说起来,你爹叫什么名字呀?”
白景钰怔了一下,低声问道:“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他似是想到什么,调笑道:“是想通了要嫁到白家,所以趁早打听一下未来公公的名字?”
沈嘉禾白他一眼,“我是在江湖里听说过你爹的名字,但觉得不太像,正好问你一下。”
白景钰好奇道:“什么名字?还能不太像?”
沈嘉禾平淡道:“白龙女。”
白景钰:“……”
白景钰:“……是不太像。我爹叫白望津。”
这是谁传出去的谣言,怎么失真到这个地步。
班庄主热情好客,极是豪爽,带着大家吃吃吃之后,就下来敬酒。
他先是去了季连安那一桌,亲自为他倒了一杯酒之后,便笑着说道:“季神医难得下天玑峰,这还是第一次来我乾坤庄作客。算来,我们都是宿州人士,便以此为缘,多来往才是。”
季连安不知因班庄主的哪句话,表情透着几分不悦。
但他并说什么,举起酒杯懒洋洋地与班庄主碰了一下。
班庄主早先便听闻季连安脾气古怪,见此也只是乐呵呵地没有见怪。
很快,晚宴便散了。
秦如一快步向着沈嘉禾这边走来,却被班庄主叫停了脚步。
沈嘉禾习以为常,也不知是赌气还是怎么的,冲他微微一笑摆了摆手,就面无表情地拖着季连安和白景钰快步离开了晚宴。
秦如一:“……”
秦如一低下头,自言自语道:“她是不是生气了呀?”
沈嘉禾一手挽着一个,也不理旁人的眼光,径直往客房的方向走。
白景钰摇着折扇,故作为难道:“诶呀,沈姑娘,你这样左拥右抱的成何体统嘛。我毕竟是心里有人的人了,大家这样不好的。”
季连安抽出胳膊,直白道:“我也有了。”
沈嘉禾:“……”
沈嘉禾揉着额角,假意沮丧道:“一个苦恋,另一个也苦恋,我居然沦落到和你们站在一起,还要被你们嫌弃的地步。”
季连安:“……”
白景钰:“……”
这是怎么?要开始三个人之间的互相伤害了么?
为了避免季连安和沈嘉禾这对师徒站成统一战线来一同围攻自己的局面,白景钰机智地将话题转到秦如一的身上,宽慰沈嘉禾,“你别生阿一的气。八方庄重建之时,也屡有危机,乾坤庄不远千里帮过他。虽然班若的事,他不能从,但班家长辈要同他说话,他不能拒。”
沈嘉禾垂下头,“我不是生他的气。八方庄当年只有他一个小孩子,重建自然不易。有人肯帮他助他是好事,他心存仁义,并不是如面上冷漠,感恩此事更是再正常不过。”
她低声道:“只是来了此处,与他隔了距离,就不太开心,想要同他说说话。”
白景钰摇着折扇,笑着道:“这不还有我么。明日的时机,你可抓准了,同他好好说说。”
沈嘉禾作揖,拉长了音调,“那便谢过白公子了。”
季连安轻啧一声道:“你们俩怎么这么麻烦,多久了该搞定的事情还没搞定。”
他掏出一包药,示意沈嘉禾伸出手来,“啪”地拍下,“合欢散。搞定他。”
沈嘉禾:“……”
师父你为什么会随身携带合欢散这种东西?
沈嘉禾一转身,把药包拍到白景钰的手中,一本正经道:“合欢……看来你也用不到。”
白景钰:“……”
白景钰:“讨厌你。”
沈嘉禾把那包药甩给了白景钰,兀自转移话题,问起季连安,“师父,听班庄主所说,你原来是宿州人啊?”
季连安的表情阴沉了几分,勉强应了一声,“恩。”
沈嘉禾瞧出他似是不想再提这个话题,心中有些疑惑,便当作随口一说,不再提起。
他们三人往客房去时,恰好撞见了李梧。
李梧虽然也参加了晚宴,但为人甚是低调,一整晚都没什么存在感。
他与秦如一和白景钰一同,都被安置在了竹院,此刻好似拿着什么东西,在往回走。
既然撞见了,就免不得有几句寒暄。
沈嘉禾好奇地看了看,见他手中擒着一只白鸽,问道:“信鸽?”
那白鸽歪歪头,豆子一般的双眼也瞧着她,爪子凭空蹬了蹬,上面并没有系着东西。
李梧怔了一下,垂眸,一本正经道:“不是。普通的鸽子。”
沈嘉禾疑惑,“那你抓着它做什么?”
李梧正经道:“吃不惯晚宴,抓一只烤来吃。”
沈嘉禾:“……”
沈嘉禾:“……李庄主好闲情。”
李梧如今的身份毕竟不明,如今拿着个鸽子,看起来更是行迹诡异。
看着李梧径直离开,沈嘉禾悄声对白景钰说道:“要不然你晚上看着他一些?”
白景钰无奈道:“看着也没用。他放飞信鸽,我总不能跟着信鸽一起飞去目的地吧。”
沈嘉禾想了想道:“你找个不惹眼的地方,把那只信鸽打下来试试?”
白景钰沉吟一声,“我不擅用暗器……算了,试试吧。”
等到沈嘉禾回到兰院时,夜色已是略显深沉。
季连安一直不怎么开心,回到兰院时,同沈嘉禾随意说了一声,便兀自回了房。
沈嘉禾这时才意识到,她与季连安虽是认识了这么多年,但从未听他提起过自己从前的事情。就连他本是哪里的人,都是今日从班庄主口中听出。
那李曼吟曾躲藏过一阵的旧宅,难道就在宿州?
沈嘉禾喝多了酒,稍微想些事情,便觉得头疼。
她不再勉强自己,回屋洗漱一番,仰头就睡。
如今已是夏日,夜色静谧,偶尔有几声虫鸣响起,衬着晚风清凉。
沈嘉禾本是睡着,却忽然听到几声窸窸窣窣的声响,好似来自屋顶。
她略带警惕地睁开双眼,尽量悄无声息地靠近衣柜,从行李中拿出防身的匕首。
那窸窣的声响只响了一会儿,便杳无音响。
沈嘉禾握着匕首,又不放心地拿了几个霹雳弹和几包药粉,大起胆子,一边思索着,一边轻轻地打开了房门。
她探头张望了一番,不见有什么,就慢慢走了出来,试探性地往房顶一看。
沈嘉禾:“……”
沈嘉禾:“……少侠你半夜不睡觉,趴我房顶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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