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禾挑起眉毛,不动声色地问道:“哦?他们讨论我什么了?”
秦药药想了想,依葫芦画瓢地回应回道:“说沈姐姐是未来的庄主夫人,还说,还说恩……啊对了!还说沈姐姐以后就是我娘了!”
说完,他啪嗒抱住她的腿,仰头,眼神闪闪地唤道:“娘!”
沈嘉禾:“……”
这孩子怎么逮谁认谁啊?
沈嘉禾感觉有点混乱。
上一趟八方庄怎么稀里糊涂捡了个儿子?
虽然她是对少侠有点心动了,但这进度未免太快了些。
她现在才十六岁而已,这是该应还是不应啊?
不应吧,怕这孩子伤心。
但应下吧,也太不对劲了。
秦如一面无表情地拎起秦药药的衣领,将他拖到一边,严肃道:“不要乱叫。”
因为是他庄下的弟子在议论此事,所以他显得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道:“我会管教。”
“倒也没什么。”沈嘉禾含糊地嘟囔道,“反正这一路上也听习惯了。”
余光一瞟,沈嘉禾见秦药药果然有些失落。
她便拿出白景钰买给她,但还一直未吃的马蹄糕,笑意盈盈道:“送你的。见面礼。”
秦药药接了过来,小心翼翼打开纸包,见到马蹄糕开心了起来,“娘……”
他见秦如一盯着他,便立刻改了口,道:“沈姐姐你待我真好。比那个姐姐好多了。”
沈嘉禾一听,直觉觉得秦药药说的就是秦如一的小师妹,试探般问道:“那个姐姐?”
秦药药点头,皱起鼻子,“那个姐姐好凶的。对庄主的态度也不好。讨厌她。”
秦如一微皱眉头,“我何时教你在人背后嚼舌根。”
秦药药躲到沈嘉禾的身后,探出头,乖乖道:“我错了。下次不敢了。”
沈嘉禾摸摸秦药药的头,觉得是自己多嘴了才连累他挨训,便不再多问。
秦如一见他认错,没有深究,只是道:“天色已晚,只准吃一块。”
秦药药噘着嘴,悄悄拉了拉沈嘉禾的衣摆,还比划示意着“二”。
沈嘉禾心领神会,为表补偿,为他争取道:“马蹄糕一块才多大,两块吧。”
“不能娇纵。”秦如一严肃道,“今天特例两块。”
目击到这个场景的秦九:“……”
庄主你的原则呢?
秦九从门口一溜烟儿跑了过来,拉住秦药药的手,喘着粗气道:“实,实在对不住,庄主。这孩子听说您回来了,哭着闹着要来找您。就这么一会儿没看住。”
秦如一摇头道:“无妨。”
顿了顿,他问道:“秦无呢?”
秦药药抢答道:“师父下山了。”
秦如一不解问道:“下山?”
秦九解释道:“他见庄主还没回来,就自请去找您了。估计等一会儿就能回来。”
秦如一点头,吩咐道:“带他去休息。”
他补充道:“只能两块。”
秦九笑着应了下来,轻扯秦药药道:“走吧,你个小馋猫。”
秦药药捧着马蹄糕,得意一哼,随即乖乖对沈嘉禾说道:“沈姐姐,明日我们一起玩呀。”
沈嘉禾想着路程也不必太赶,就点头应了下来。
秦药药将马蹄糕放好,背着手,对沈嘉禾说道:“沈姐姐,你弯下腰。”
沈嘉禾不明所以,按照他的话,默默弯了下来。
秦药药靠近她,吧唧亲了一口脸颊,美滋滋地说道:“约定好了。明天一定要一起玩的。”
小孩子对待喜欢的人,总会表现出亲昵的举止。
沈嘉禾的小侄子和小侄女就爱这样,经常吧唧吧唧地逮哪亲哪,弄得人满脸口水的。
所以沈嘉禾习惯了,对此倒也见怪不怪。
然而秦如一似乎并不是这样去想。
秦药药亲完就跑了,把无奈的秦九留在了原地。
秦如一便面无表情吩咐道:“减到半块。”
秦九:“……”
庄主你和小孩子较什么真啊。
沈嘉禾目送秦九去追秦药药,余光一瞥,却见秦如一盯着她的脸颊。
她目光一转,食指点在秦药药亲过的位置,笑意盈盈道:“少侠你也要亲一下么?”
秦如一猛地撇过头,不自在地低声道:“胡闹。”
沈嘉禾噗嗤笑道:“好啦,不逗你了。我们谈点正事。”
秦如一微怔,“何事?”
沈嘉禾摸摸下巴,“我对白景钰说过的那个什么追杀名单感兴趣。你见过么?”
“幼时见过。”秦如一说道,“寥寥几人。”
说是追杀名单,其实只是个说法而已。
八方庄习惯低调,所以庄内若是发生了什么事,也不会在江湖上宣扬。
比如秦家剑谱曾丢失过一次的事情,这江湖上几乎无人知晓。
八方庄一向以和为贵,若有人当真被记在了追杀名单上,那就是那人做了什么事,触怒了八方庄上下。
沈嘉禾听秦如一这般解释,感觉跟她想得也没差多少,便说道:“偷剑谱一定是桩大事。说不定那名单上就有是谁偷的记录,顺着那个线索,好歹能有个方向。”
秦如一闻言思索一番,道:“有理。”
他迈开步子,对沈嘉禾说道:“随我来。”
沈嘉禾听秦如一这般笃定,想也不想就跟他走了去。
然而他们两个在八方庄里绕了半晌,沈嘉禾看着花园,试探般问道:“少侠,你把那名单埋在地下了?还是这地下有密室啊?”
秦如一耿直道:“书房。”
沈嘉禾毫不犹豫地去寻了个弟子问道:“请问,书房怎么走?”
那弟子一怔,“是在反……”
然而他看到了秦如一,态度坚定道:“对。就是你们走的这个方向。从那边绕个大圈,再拐两下就到了。”
秦如一往沈嘉禾这边看了一眼,似乎在表达着“你看没走错”的样子。
沈嘉禾:“……”
你们就惯着你们庄主吧。
沈嘉禾觉得自己也是在惯着秦如一。
她带着秦如一从他选定的那个方向绕了个大圈走到书房,直走得她有些饥肠辘辘。
书房里漆黑一片。
秦如一缓步走进,将几根蜡烛点燃。
跃动的烛火照亮一片静谧。
书房里的暗格很好找,就在一张山水画的后面。
秦如一轻车熟路地将暗格打开,拿出其中一本名册,交给沈嘉禾,道:“画线的是已经处理完的。”
沈嘉禾接过名册,随口问道:“这暗格也太好找了。你们秦家的剑谱原来也放在这里么?”
秦如一摇头道:“在别处。”
沈嘉禾也没再多问,耐心看起了名册。
名册上记载了姓名和原因,而且字迹各不相同,看起来应当是历届庄主共用的名册。
上面的人不多,整整两页,而且都被画了线。
沈嘉禾拿着名册问道:“哪个是前庄主的笔迹?”
秦如一闻言凑了过来,仔细看了看,微皱眉头,“没有。”
“恩?”沈嘉禾怔了一下,“一个都没有?”
秦如一再次辨认了一番,肯定道:“没有。”
沈嘉禾感到奇怪,对着烛火重新查看一番,忽然发现什么,招呼着秦如一,“少侠你快看,这里这里。”
秦如一看了过去,不明所以道:“怎么了?”
沈嘉禾将两页间的缝隙努力掰大一些,对着秦如一说道:“这里有被撕过的痕迹。虽然那人在前面撕得很平整,但后面大概是急了,尾部稍微留了点毛边。”
秦如一:“……”
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来,他爹曾教育他,任何时候都不要小看女人的双眼和细心。
沈嘉禾发现了那个不和谐的点,有些心满意足,但想起就算瞧出,线索也因此而断,不由轻啧一声道:“丢了那页,就跟没找到一样嘛。”
秦如一似乎想起什么,道:“未必。”
沈嘉禾抬眼,“怎么说?”
秦如一道:“自爷爷那辈开始,为求保险,习惯一样东西准备两份。名册或许也是。”
沈嘉禾撑着下巴,问道:“那你们的剑谱做什么不备两份?”
是因为初代庄主的画风太飘逸学不来么?
秦如一摇头,“不知。”
顿了顿,他道:“爹说,许多东西唯有独其一份才显珍贵。”
沈嘉禾自言自语道:“就是独有一份才会被抢来抢去啊。”
不过东西本身无错,只是人索求无度罢了。
秦如一想起沈嘉禾还没吃东西,便说道:“我明日去寻。先吃东西。”
沈嘉禾顺从地应了一声,将蜡烛吹灭,随着他从书房走出。
秦如一问道:“想吃什么?”
沈嘉禾笑着道:“这么晚了,还是别麻烦他们了。厨房在哪里?我自己来就好。”
秦如一疑问道:“你会……”
然而话说一半,他想起什么,喃喃道:“对,你会做的。”
不过他的印象也就停在了那碗白粥上,一本正经嘱咐道:“粥易饿。”
“恩?我什么时候说要喝粥了?”沈嘉禾觉得有点莫名其妙,“熬粥耗时间的。”
秦如一不确信道:“你会做别的?”
沈嘉禾:“……”
沈嘉禾:“……看来我得给你露一手了。”
花竹居的旁边就自带一个小厨房。
大概看今日有人入住,八方庄的弟子便将厨房打扫了一遍,又添了些常用的新鲜食材。
沈嘉禾踏入厨房,感觉在细心方面,八方庄的弟子大概都随了秦如一。
这个时间与其说是晚饭,倒不如说是夜宵了。
本来沈嘉禾就打算弄个蛋炒饭随意糊弄一下,但秦如一这么说,她就想搞得丰盛一些。
她将手洗干净,想起秦如一为了找她应当也没吃什么东西,便问道:“少侠你想吃什么?”
秦如一坐在一旁,看着她站在灶台前的身影,回忆起了过去,竟微微勾起唇角笑了起来。
沈嘉禾见此,有些紧张地问道:“怎么了?哪里不对么?”
秦如一摇头,轻声道:“想吃你做的。”
沈嘉禾:“……”
啊这个男人真是!
做饭呢!把你的天赋藏一藏!认真点回答啊!
沈嘉禾拿起一把小葱放在盆里洗着,故意不看秦如一,口中道:“等会儿你吃的都是我做的。除此之外呢?有什么想吃的?”
秦如一对食欲其实没什么太大的追求,总觉得吃什么都还好。
但他见沈嘉禾似乎想要一个答案,便随口说了个,“鱼?”
沈嘉禾扫了一眼食材。
……哪有鱼啦!就算要点餐也提个有的好么!
沈嘉禾决定还是自力更生,不管秦如一了。
她娴熟地生起火,将木柴往里一扔。
秦如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自言自语般喃喃道:“已经不会灰头土脸了啊。”
沈嘉禾没听见,专注地将要用的食材摆好。
她一边利落地切着小葱,一边闲聊般问道:“秦药药是怎么回事?”
秦如一回道:“他尚在襁褓时被人遗弃在山林里。秦无路过,见他可怜,就带回了八方庄。当时打算待他稍长些,就送到好心的农户家收养,也未给他取名。后来,他想留在八方庄,就随他了。”
沈嘉禾将油倒入锅中,闻言好奇道:“八方庄的弟子不是大多都是孤儿么?你收下不就好了,怎么还要把他往山下送?”
秦如一垂眸道:“他年纪尚幼,难以自保,又爱依赖我。”
顿了顿,他平静道:“倘若日后我发生什么不测,祸及八方庄,其他弟子离了八方庄仍能自作打算,他却很难。”
沈嘉禾的动作一顿,假装若无其事般说道:“你想得未免也太过长远。”
秦如一摇头,“八方庄的仇总要报。少不了劫难。”
沈嘉禾沉默了半晌,也只能说:“再危险也要报仇?”
秦如一点头,“就算我不去找,他们也会找过来。身在江湖,难以独善其身。”
沈嘉禾自己不复仇,不代表可以要求别人也同她一样。
毕竟这是血海深仇,针没扎在她身上,无论说什么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罢了。
就算劝他什么“你爹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这一类的话,也不过是声徒劳的劝慰。
八方庄那么多条人命,听起来都让人感到发寒,更何况秦如一是与他们朝夕相处的人。
而从这几日看来,秦如一就算不去报仇,处境也不能算是乐观。
沈嘉禾上辈子如果摊上的是这种事,她觉得自己一定也不会像如今这般豁达。
毕竟上辈子就算坎坷,也是落在她自己一个人的身上,并没有背负其他。
如何取舍,在于她自己。
但秦如一身上肩负的是整个八方庄,早就被那枷锁禁锢住了。
他只能做好觉悟,走这一条路。
沈嘉禾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有一点喜欢上了秦如一。
之前知晓八方庄的事,她也只是作为局外人感慨秦如一命途坎坷。
就算帮他去想八方庄的事,归根结底也不过是因为她初入江湖,对万事都很感兴趣罢了。
然而重新意识到这个问题,沈嘉禾忽然有些心疼秦如一。
幼时逢此灾厄,就算性格扭曲也不算奇怪。
但秦如一仅是将许多事都藏进心里,变得沉默寡言不苟言笑。
即便谈起这种事来,也是平静如在叙述他人的故事一般。
然而就算面上冷漠,他心肠是软的。
他待她总是温柔,所以才会让她会错意,让她喜欢上他。
这话题有些沉重,沈嘉禾避开它,尽量语气轻快地转移话题,“那秦药药做什么喊你爹呀?说起来,平日里是你照料他么?拜入八方庄就是你教剑术了么?”
秦如一配合着转移话题道:“他拜秦无为师,如今在练些基础的,不能拿剑。主要是看书练字,识得大是大非。庄里自会有人照料,用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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