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禾想了一下,再接再厉,“现在不下山也可以。那我能跟着你么?等你方便……”
秦如一还是摇头,“不能。”
说完,他似乎懒得再交涉什么,施展着轻功,没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
沈嘉禾:“……”
也用不着跑这么快吧。
沈嘉禾叹了口气,有些疲累地倚在树干上,伸手揉着无力的小腿。
她低声抱怨着,“那个空有俊脸的木头……”
然而话还未说完,秦如一的身影忽地又出现在了沈嘉禾的视野范围之内。
她还以为是他改变了主意,直起身子,唤道:“少侠?”
秦如一闻声看了过来,微蹙眉头,又望了望四周。
似乎确认了什么,他径直走过来,同她说:“手。”
沈嘉禾一脸莫名,但还是乖乖伸出右手,就见他将一个银色弹丸般的东西放到她的手中,平淡地说:“霹雳弹,可以用来防身。”
“哦,哦……”
她愣愣地收下,道了一声谢,觉得他是软了心肠,想再提提结伴下山的事。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秦如一便又如风一般离开了这里。
沈嘉禾:“……”
回来这一趟是特意给她送东西么?
沈嘉禾百思不得其解,摆弄着手中的霹雳弹,也不知道这东西该怎么用。
她将霹雳弹收起放好,抬头望了望天色。
出门虽是巳时,但这般折腾下来,日头也逐渐偏了西,等到入夜怕是更难下山。
左右伸脖子是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留在山里又不能回季连安那里,还不如早些决断。
刚刚那位少侠一把飞刀就能逼退那些黑衣人。
说不定沈嘉禾运气好,那些人不过是群花架子,知道厉害了,以任务为重,当她是过路人,也没那么执着于杀她。
沈嘉禾几番自我安慰,感觉恢复了些气力,还是决定独自下山。
然而她刚背上行李,就诧异地看到秦如一拧着眉头,站在不远处看她。
沈嘉禾:“……”
他怎么又回来了?
这位少侠的行踪她摸不准呀。
沈嘉禾与他面面相觑,过了半晌,才犹豫道:“少侠,你又要给我什么东西么?”
秦如一眨眨眼,似乎思索了一下,迈步向她走来。
她自觉地伸出手,看他又将两个银色的弹丸放到她的手中,“霹雳弹?”
秦如一点头,“稳妥些。”
沈嘉禾:“……”
少侠你身上怎么有这么多可以送人的霹雳弹?是专门兜售这个的么?
沈嘉禾对秦如一第三次的离开已经见怪不怪了。
她隐隐有种猜测,觉得他还能再回来几次,索性也不下山了,干脆就坐在树下等。
果不其然,还没等多久,秦如一又转了回来,微皱眉头问她,“你怎么还没下山?”
沈嘉禾撑着下巴,“等你呀。”
秦如一怔了一下,“等我?”
沈嘉禾懒洋洋点头,伸出手,“恩人,你要是还有什么要给我的东西就一起给吧。来来回回,若是累到你,小女子怕是会良心不安。”
秦如一歪头看她,也不说什么,干脆丢给她两个红果。
她接过,放在手中瞧了瞧,纳闷道:“这是什么暗器呀?”
“野果。”秦如一解释,“路上见到。甜的。补充体力。”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早些下山。”
沈嘉禾拿着两个野果,看他又一次从这里离开。
她本以为他面冷心冷,但瞧着似乎也不是如此,应当只是单纯不喜欢有人跟着他。
想到此处,她颇有几分苦恼,毕竟强人所愿终究还是不好,更何况他还是救过她的。
她心情复杂地用手帕仔仔细细将那个野果擦干净,犹豫了一下,轻轻咬了一口。
沈嘉禾:“……”
骗子!明明是酸的!是不是在报复她刚刚的语气不对呀!
秦如一每次转回来的时候都不是空着手的。
最开始他还能拗出个理由,但后来连理由都索性不说了。
等他第十次回来,沈嘉禾已经能从他面无表情的脸上瞧出不开心的情绪。
她捧着满手的东西,诚恳道:“少侠,你再走全部家当就要送给我了。”
秦如一:“……”
沈嘉禾小心翼翼地问道:“少侠啊,你……是不是对这周围不太熟悉呀?”
秦如一极快否认道:“不是。”
沈嘉禾了然般,慢吞吞地点头。
看这反应十有八/九是个路痴。
沈嘉禾觉得自己寻到了突破口,循循善诱道:“恩人,你看,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路遇险境,不敢下山,还要劳你挂念,时时来看我。不如就让我跟着你吧。”
秦如一摇头,“不要。不喜欢。”
沈嘉禾:“……”
这孩子怎么死倔死倔的呢。
沈嘉禾耐下心来,继续说道:“只要少侠你能把我送到山下的村镇就行,我可以出钱的。”
她见他不为所动,似是又要离开,连忙上前扯住他的袖子,“带我很方便呀!我会点医术,还会绣花,会诗词歌赋,会弹琴,会做饭……”
她看他还是无动于衷,绞尽脑汁憋出一句,“我还会用狗尾草编兔子!”
秦如一神色微微一动,“跟上来。”
沈嘉禾:“……”
前面那么多优点居然比不上会门手艺。
沈嘉禾跟在后面,忍不住说道:“我还会用狗尾草编松鼠,少侠你要不然再多送送我?”
秦如一回眸淡淡瞧她。
沈嘉禾:“……送到村里就行。”
手艺人会的也不能太杂。
第十七章()
不知名的鸟儿穿梭于树林之中,间或响起几声鸣叫。
明月高悬于天,被薄云遮挡了身姿。影影绰绰,依稀可见。
沈嘉禾看着眼前那个身姿挺拔的身影,生无可恋道:“少侠,我好像迷路了。”
秦如一环视四周,点点头,严肃道:“我也是。”
沈嘉禾:“……”
就是你给带沟里的,不要顺势附和她,好好反省一下呀!
不过沈嘉禾觉得同样需要反省的还有她自己。
她就不该让一个路痴唰唰唰走在前面自信满满地带路。
眼前这位少侠显然不愿承认自己是路痴,也不喜欢别人说起。
所以沈嘉禾为了不伤他的自尊,也怕他恼羞成怒离开,独留她一人在这山上,便放任了他在前面带路的行为。
她本以为一个人就算再怎么路痴,兜上那么几圈总能走出去,大不了浪费点时间和体力,跟在他后面好歹不需要像之前那般心惊胆战。
结果,他七拐八拐,就把她带到了一个幽深静谧的山洞前。
说实话,沈嘉禾在天玑峰上呆了八年,第一次知道这山头上居然还有她不知道的地方。
也不知该说他是善于探索,还是该评价些别的。
秦如一习以为常,轻车熟路地走进山洞里查探了一圈,对沈嘉禾点点头说道:“安心。”
沈嘉禾:“……”
她是能安心,但也糟心。
谁家刚出师的小徒弟闯荡江湖,折腾了一天,连师门所在的山头都没走出去,还就近扎了个营休息的?
若是让季连安知道了,怕是会嘲笑她好一阵子。
月升日落,已入了傍晚。
肉眼所能望到的范围,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变得狭窄。
山路不比其他,纵是十分熟悉也走过许多遍,稍不注意还是会遇到危险。
更别说这条路沈嘉禾走都没走过,在夜色中寻路也没什么意义,倒不如先在这山洞中熬过一晚。等天亮,她循着来时的方向走一走,应当是能寻到下山的路。
初春的傍晚带着几分冬日恋恋不去的寒冷。
小风吹来,沈嘉禾打了个哆嗦,忍不住拉紧了衣裳。然而这样还是冷,她便把行李抱到怀中,姑且算是取暖。
她站在石洞前,扶着壁沿,小心翼翼地看了过去,道了一声,“好黑呀。”
这山洞颇深,月光只照耀到了洞口的位置,内里还是一团漆黑。
秦如一注意到沈嘉禾抱紧行李的样子,想了一下,道:“你且留在此处,我去附近捡些生火的木柴。”
沈嘉禾摇头,紧跟着他,提议道:“我和你一起去吧。”
“不必。”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去去就回。”
沈嘉禾:“……”
少侠,去去就回这件事对你来讲出奇的困难呀。
好在,秦如一并没有让沈嘉禾等得太久。
他捧着木柴率先走进山洞中,熟门熟路地生起了火。
过了一会,火光骤然窜起,将这山洞中的黑暗尽数驱散,只留暖暖余光。
沈嘉禾慢吞吞地走进山洞,好奇地左瞧右看。
山洞比想象中的要空旷一点,除了那些异军突起的嶙峋怪石之外,就只剩地上那张用厚实的稻草拼凑出来的“床”。
想来在他们之前,还有别人曾在这里暂住过。
秦如一很自觉地将稻草席让给了沈嘉禾,自己则坐在火堆旁,静默不语。
沈嘉禾往火堆边挪了挪,屈膝而坐,一边暖着手,一边偷瞄秦如一。
单论长相来说,这个小少侠长得很是俊俏。
剑眉星目,面如冠玉这般的形容,于他都很相称。
同她前世见过的那群男人相比,他这模样绝对算是出挑的。
秦如一似有所感,抬眸望她,有些疑惑地问道:“为何一直看我?”
沈嘉禾随口答道:“看你长得好看呀。”
秦如一:“……”
他不知该怎么去回这般理直气壮的话,便移开了视线,不理她。
沈嘉禾撑着下巴,直勾勾地看着秦如一,开口问道:“少侠,你来天玑峰是找季神医的?”
秦如一垂眸,否认道:“不是。”
他顿了顿,问她,“你知道季神医?”
沈嘉禾不慌不忙地答道:“季神医名声在外,当然是知道的。这上天玑峰的人,除了找他的,就只剩像我这种路过的。”
她顺势继续问道:“看来少侠也是路过,不知道你是打算去哪里?”
秦如一默然,似是在心里斟酌了一下是否该答,半晌才道:“宿州。”
沈嘉禾:“……”
宿州在大南边呢,离天玑峰远得不能再远,这算哪门子路过啊。
然而沈嘉禾也没有质疑,顺口道:“真是巧了,我本也是打算去宿州的。”
她大概的计划是向南走,那边门派聚集的要比北方多,离京都也远。
至于具体去往哪里,她还未想好,倒也没什么所谓,可以走一步算一步。
秦如一闻言点点头,慢条斯理道:“那我就不去宿州了。”
沈嘉禾:“……”
沈嘉禾:“……讨厌。”
这孩子就是在跟她抬杠啊。
沈嘉禾不服气,问他,“那你打算去哪里?”
秦如一手中执着木棍,拨弄着火堆,随口道:“颍州。”
沈嘉禾扯出一个笑,缓缓道:“特别巧,颍州我也打算去。”
秦如一抬眸望她,微挑眉头,“你不是说你要寻亲?”
沈嘉禾憋出一句,“我亲戚遍天下。去哪都能寻。”
她前世好歹还占了个国母的名头呢。
他知她是赌气,墨玉一般的眸子染上星点笑意,半是无奈地低语道:“幼稚。”
沈嘉禾反思一下,也觉得这种抬杠没什么意义,便抱膝而坐,老老实实问道:“少侠你叫什么名字呀?”
秦如一未答,只是道:“你我萍水相逢,何须知晓对方名姓。”
沈嘉禾下巴抵在胳膊上,望着火堆,有些出神地感慨道:“这么神秘呀。”
其实她现在的处境不怎么适合报出自己的名字,两边都不说也好。
究竟是谁会派人来杀她呢?
她闷头沉思了片刻,怎么想也想不通,反倒招来了困意。
今日怕是她重生以来最为慌乱的一日。
先是被人追杀,又是跟着这个路痴少侠在天玑峰上瞎走。
提心吊胆不说,还消耗了许多体力。
沈嘉禾打了个哈欠,听着火堆偶尔响起的“噼啪”声,有些支撑不住地打着瞌睡。
秦如一见她脑袋一点一点,却还强撑着不睡的模样,不由道:“睡吧。我守夜。”
这话比圣旨还要管用,沈嘉禾闭着眼就往草席上倒,蜷成了一团,不多时便入了眠。
秦如一:“……”
还真是说睡就睡啊。
秦如一倚靠在石壁上,双臂抱胸,静静地看着沈嘉禾。
他为了寻路攀上高处时,恰好瞧见了那在一片绿意中骤然升起的烟雾。
烟雾随风而散,带着些许甜腻,正如沈嘉禾身上沾染的气息那般。
而且她与他交谈时,手中紧紧握着东西,待到明确他对她并无恶意,才放心地收起。
想来这姑娘并不如她表现出来的那般简单,最起码不算傻。
秦如一见沈嘉禾蜷缩成了一团,犹豫了一下,还是解开外衫帮她盖在身上。
他撑着下巴看她,怎么瞧都觉得似曾相识,像是幼时救过他的那个小姑娘。
不过,他听说那个姑娘是京都高官家的千金小姐,来天玑峰季神医那里不过是来养病。
等到病好了,她自然就回去了,也不会徒留在天玑峰中。
秦如一忙过了八方庄的事,回想起那个约定,来过天玑峰几次。
但次次都不曾碰见过她,想来是真的回去了。
那出师之约想必也只是她的戏言,他记了许久,但都是不作数的。
秦如一伸手为她掖了掖衣角,低语道:“我做什么救你呢?”
他本也不是什么热心肠的人。
八方庄那件事情过后,旁人都说他冷心冷情,像个石头一样,捂不热。更别说做什么拔刀相助这种事情,他本也不爱惹上麻烦。
秦如一自问自答道:“大抵是你有些像她。”
命中的光一盏一盏地湮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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