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吉急匆匆返回前厅,却不见了赵芸人影。瞧见吩咐下人收拾厅堂的叶秋,不由得开口问道:“姑娘呢?”
“符公公与羽林军一出视线,姑娘就回屋了。”叶秋打发走一旁的下人,转身看他道:“而且,她还交代了不让人打扰。”
贵吉将迈出的脚步收回,皱眉:“姑娘说了不让人打扰?可是,我有重要的事情回禀。”
叶秋顿了下,抿唇,神情严肃:“天大的事,也没姑娘重要。刚才听旨的时候,姑娘脸色就不怎么好,好像在极力忍耐着什么。你拘束一下下人,别让他们到姑娘的院子周围乱窜。我得回去守着了。”
“姑娘怎么了?到底怎么回事?”贵吉有些惊疑不定,看着叶秋。之前不都还好好的么?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但既然姑娘吩咐了不让人打扰,那便让下人们都安静些。”叶秋缓缓摇头,心里虽然有些猜测,但也不好乱说。她朝贵吉点了点头,便转身朝内院走,不过没走两步,她有停住,回头道:“秦老一会儿该回来了,若问起姑娘,你注意些。”
叶秋一直跟在姑娘身边,照料她的衣食起居,并帮忙处理生意上的事。但因为他才是府里的管家,府里的事,她从未插过手,也从未像今日这样略带着命令的口气与他说话。贵吉一时有些怔愣,随即回过神来,郑重道:“放心吧,不会让秦老担心的。姑娘那边若是无事了,通知我一声。”
“好。”叶秋看了他一眼,点头应下,便一刻也不再多留。贵吉见状,心里有些沉甸甸的。赵麒和赵麟不在,赵芸就是府里的主心骨。况且,在赵府下人的心中,赵芸还更得尊敬和敬仰。毕竟,赵芸不仅一手创立了赵记,经商手段高超;更是尊贵的能夺天地造化的灵师!
贵吉自己在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都忍不住震动,更别说府里的其他下人了。走出门去,报出府第,就能换来周遭一片惊叹艳羡的眼神。那种自豪、骄傲是由心而发的,因为赵芸是灵师,就算他们是卑微的下人,在那些自视甚高的人面前,也能得到少许的尊重,不必像以前一样,卑微到尘埃里。加上府里的待遇本就不错,只要做好了分内之事,就不必担心无故被罚。乱七八糟的事情也少,这些都让下人对赵府有了空前的归属感。
贵吉按照叶秋说的吩咐下去之后,府里的下人全都一丝不苟的执行。纵然离后院很远,下人们走路说话的声音都尽量放低,生怕惊扰到什么的样子。
这些事,赵芸自然是不知道的。她一出前厅,便提气飞回了自己的院子。反正她灵师的身份已经天下皆知,在府里她也不需要再遮掩。
从墙头纵身而下,刚落到院子里,眉心的灵能便突然爆炸开来,汹涌的能量翻江倒海。赵芸身体酿跄了下,耳里是巨大的轰鸣声,眼前发黑,一下子天旋地转般。再也顾不上回房,急速的喘息两声,赵芸咬着牙席地盘坐下来,一边默念着口诀,一边引导灵气一样,想将暴乱的灵能重新安抚下来。
可下一瞬,那种难以忍耐的巨大疼痛袭击了她,浑身的力气瞬间消失了。她闷哼两声,整个人无力的瘫倒在地。仔细一看,她整张脸雪一样惨白,唇咬破了,有血丝沁出,额间头发更是被冷汗打湿。重要的是,她双眼紧闭,整个人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昏厥了过去。
叶秋回到后院,吩咐了丫鬟婆子守着几个角门。自己轻轻的推开院门进来,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姑娘!”惊呼一声,三两步走到近前,将人搂起来,摇晃了两下去不见人转醒,只能赶紧唤人来帮忙。
于是,主子被赐官,本该閤府庆祝的一天,喜气却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远在安南的申屠白,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突然遥遥看向北方,摸着眉心显出来的牡丹花印记,皱眉,呢喃,“灵力暴动得如此厉害,却没有危险的迹象。那丫头到底在做什么?”
“师傅?”黑风推门而入,本想禀报什么,看到他眉心清晰的印记,不由得沉凝了神色,“师妹有事?”不论多远的距离,师徒印记都能感知结印之人的安危。申屠白只有两个徒弟,他在这里毫发无损,印记却清晰的浮现出来,不用猜,必定是赵芸那边发生了什么。虽然因为一些原因,他心里不怎么喜欢赵芸,但必定已经是同门,不可能对她的事冷眼旁观。
申屠白揉了揉眉心,“能感觉到她体内灵力暴动得厉害,但却没有那种危险之感。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事。”
“既如此,师妹会没事的。毕竟,她修为不弱,又一向沉稳冷静。”黑风闻言也皱了下眉,不过想到初次见面时她的表现,也就不怎么担心了。
申屠白垂眼,敛去面上多余的情绪,沉默半晌,才漫不经心的问道:“查到了么,青桐落脚的地方?”
说到正事,黑风整肃了神色,“徒儿正想禀报。昨日派出去的人刚回来,说查到几处可疑的,具皆守卫森严……”
第四十章 离魂,虚幻影像?()
赵芸很疑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之前那股巨大的疼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飘忽不定的动荡感。就像是坐上了过山车,意识浑浑噩噩,周围的环境却在不停的变幻着——一会儿像是踩在云上,一会儿像跌入深海,一会儿又像回到了现代灯红酒绿的嘈杂世界……
“老伙计啊,你也别太伤心了……还是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要紧……这样……丫头也能走得安心些呐。”不知道是谁在语重心长的安慰,只不过或许连安慰者本人也觉得那样的话实在苍白,说完无奈的连连叹气。
“白发人送黑发人……我怎么能不伤心?好好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声音苍老,语气哽咽,话里的伤痛让闻着落泪,听着伤心。
“都怪我!那天她本不愿去相亲,是我逼她去的啊!怎料……呜呜……你说我怎么就逼她出了门呢……都是我不好。”一道凄楚的女声响起,不难听出她的悲痛欲绝。
“不是你,不是你的错……别伤心……”安慰的话脱口而出,但却没有声音,也传达不到对方那里去。赵芸只能努力的一遍遍的在心里这样重复,可是没有丝毫效果。
“呜呜……”凄苦的哽咽声,在耳边不断回响,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可那些声音如此熟悉,如此亲切。虽然已经好几年没听到过,但她怎么可能忘记亲生父母的说话声!可是,为什么他们还在哭?她已经死了很久了不是么?
赵芸挣扎着,她想要看看他们。可胸口就像有块大石压着,闷的喘不过气来;四肢也好像不是自己的,动弹不得。
突然,嘈杂褪去,四周一下子静默下来。那种坐过山车一样飘忽不定的感觉也消失不见,冥冥中有种牵引,她该睁开眼。然后,她试探着那样去做了。
暗夜星空,银河璀璨,但眼前的壮观景象并不是常日里仰望时的样子,而更像是……俯视?对!俯视!她正居高临下,将星空踩在脚底下。而且,星空的每一处都让人无比熟悉,好像只要一个念头,她就能让其发生改变。这种感觉无比奇妙,似乎,她就是这里的主宰。一切,尽在掌控。
可是,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刚才父母哭得那么伤心,她想要安慰他们;她想要再见他们一面,告诉他们她过得很好……
念头一起,璀璨的星空逐渐扭曲,赵芸还未反应过来,一束强烈的星光闪烁,下意识的闭上眼,却感觉身体一轻,周遭又开始一点一点的生动起来。
一开始是微风拂动树叶的窸窣声,接着是啾啾的鸟叫声,扑棱翅膀的噗噗声,小孩儿的哭闹声,大人的叹息声,然后是咚咚的钟声……
“他爸,吃饭了。”
这句话,似是天雷在耳边炸响,让赵芸唰的一下睁开了眼。白色的天花板,莲花造型的吊灯,蓝色窗帘,玻璃茶几,米色沙发。沙发上还放着一个手工粗糙的灰色轮廓绣花篮靠枕……这是……赵芸捂住嘴,瞪大了双眼。泪水却是唰一下流了出来。
耳边有逐渐清晰起来的脚步声,赵芸想也没想,三两下就躲到了玄关转客厅的墙后,眼睛却死死的盯着斜对面的厨房门口。
然后,一名鬓角花白了的妇人穿着宽松的灰色针织衫,端着碗筷走出来,一边在餐桌上摆放,一边抿唇朝卧室喊道:“他爸?吃饭了。我熬了小米粥,蒸了包子,快出来吃点儿吧。”
卧室的门被打开,一名五十出头的男子慢慢的走出来,眼角有些红,好像刚哭过。
“快吃吧,一会儿还要去看芸芸呢。”妇人见他那样,面上也忍不住露出一股浓重的悲伤之色来。不过,很快就被她遮掩过去,拿了一双筷子递到男子手里,自己也坐到对面,有一口没一口的吃起早饭来。
只一眼,赵芸眼泪已经决堤。两人都比以前老了很多。整个家里,也都弥漫着一股冷清萧索之意。想到之前听到的那些哭声,顿时心痛如绞。
“爸、妈。”慢慢从墙后走出来,对着两人喊了一声,两人却毫无反应。赵芸咬着唇,只觉得凄楚——果然,他们看不见自己。赵芸跌坐在地,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明明之前她还在赵府,眉心的灵能突然爆发,痛得她死去活来。转眼却回到了现代,见到了久别的父母,可他们却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这只是她的一个梦?没人能告诉她答案。
餐桌上的两人,并没有吃多少东西,就放下了碗筷。收拾整理,半个小时后,两人换上了外出的衣服。赵芸一直跟在两人后面,看着他们开车出了小区,在花店买了一束白菊,又在水果店买了些苹果后掉头往南郊方向走。
她心里一动,有了些猜测。等车子驶入南郊公墓的停车场,跟着两人来到一座墓碑前时,她脸上已经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了。
“爱女赵芸之墓”,墓碑上的几个大字明确的告诉她,她死了,而且已经死了好几年。上面贴着的照片还是大学毕业时照的,一脸稚嫩,带着学士帽,傻笑着,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赵芸看着二老将菊花与苹果摆到墓前,看着他们盯着照片发呆,看着他们最后哭得泣不成声,却什么都做不了。墓地陆陆续续的来了许多人,都是来祭拜亡故的家人的。赵芸这才知道,这一日,居然是清明节。
“走吧,该回去了。”
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二老站起身,相携着离开墓地。赵芸站在自己的墓碑前,目送着他们孤寂的背影,整个画面却再次突然扭曲。
“不。”赵芸凄厉的大喊一声,挣扎着想要再回去,身体却不听使唤的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吸走,然后意识全无。
“姑娘?姑娘您醒醒?”一直在床边守着的叶秋,听到赵芸的一声大喊,不由得马上俯身查看她的状况,可是又和之前一样,
做梦似的呓语两句,人却怎么喊都醒不过来。
心里忧心如焚,姑娘这样的状况,已经持续一天了。请了京城里好几个有名望的大夫来看,都说姑娘身体毫无大碍,只是睡着了。可是,如果单单只是睡着了的,会喊不醒么?
看了眼外边的天色,叶秋有些焦急的走到门口张望,却见贵吉抿着唇从前院过来,“几位大夫都安置妥当了?”
贵吉点点头,“嗯,虽然他们都有些小意见,但拿了银子后,都安分的在厢房里住着。我让人守着了,保准他们传不出消息去。”
“姑娘刚被赐了官,就昏迷不醒,没得让人多嚼舌根子。现在能隐瞒多久就隐瞒多久吧,希望秦老能不惊动人请来御医,让姑娘早点清醒。若是到了进宫面圣那日,姑娘还昏迷着,情况不会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叶秋咬了咬唇,眼底尽是担忧之色。
贵吉也面沉如水,沉默半晌后,轻声道:“姑娘这样,我们真的不通知两位少爷回来吗?”
“秦老不是说这两日正是两位少爷季考的时间么?吩咐了咱们不惊动两位少爷,那就不惊动了。”叶秋看了贵吉一眼,缓缓摇头。
贵吉张了张嘴,孔学院的季考有多重要他当然知道。可以他对两位少爷的了解,姑娘的安危在他们眼里绝对是超过其它一切的。特别是赵麟,去学院前千叮咛万嘱咐过,姑娘若是有事,要第一时间通知他。
可现在秦老不准他说,他也觉得不能搅了两位少爷的前程。只是,心里对赵芸到底升起了些愧疚之感。
叶秋将他的神色变幻看在眼里,摇了摇头,抿唇道:“就按照秦老的吩咐做。若两位少爷考试完,姑娘还没醒,那就赶紧通知他们回来。若是已经醒了,那就谢天谢地。毕竟,姑娘一向不想让自己的事,耽搁两位少爷。”
“我知道了。”贵吉垂眼,吐出一口浊气,喃喃自语了一句,然后恢复了平日的精明干练道:“我不方便在姑娘这守着,去前院看着了。”说完,他朝房间的方向躬身行了一个礼,毅然的转身离开。
府里的事情本不少,如今更要防着下人闲言碎语,走漏消息,确实需要人盯着。叶秋眼神暗了暗,转身回屋继续守着赵芸。只不过没一会儿,莲翘就从外边跑进来,语带激动道:“叶姑姑,秦老回来了,还带着两位陌生的老大人。”
叶秋蹭一下站起身,脸上露出几分惊喜,“陌生的老大人?莫不是秦老真请来了御医!”
三两步走到门外,叶秋往外张望了一会儿。秦守一果然带着两名陌生人进了门。其中一人手上,还提着御医专用的医药箱子!
“芸丫头的情况如何?”秦守一不等叶秋张口,便沉声问道。
叶秋激动的蹲了蹲身,然后侧身一边引着三人往屋内走,一边深吸了一口气道:“还是老样子,时不时的呓语,却怎么也喊不醒。”
秦守一眉心皱起一个小疙瘩,朝身旁提着医药箱子的老者道:“杜大人,一切都拜托您了。”
“秦先生放心,老夫会尽力的。”杜大人神色郑重,虽然不知道秦守一与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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