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胥连忙道:“不用了,你在这里,一定会不方便。”
“没关系。”顾眉生说完,还从衣柜中找出了一套栾亦然的休闲服:“这一套是我之前给栾亦然买的,他还没有穿过。你穿吧。”
她说完,起身下了楼。
唐胥望着一室静寂。这间屋子,哪怕顾眉生已经很久未住过,但四周却随处可以看到属于栾亦然的痕迹。
唐胥哪怕整个人真实地置身其中,却依然有一种不知从何落脚的感觉。
就像顾眉生的心,他这么多年也从来都挤不进去。
晚上吃过饭,唐胥突然开口,对顾鸿华说:“顾伯伯,有兴趣与我下几盘棋吗?”
顾鸿华将他眼中的寂寥看得一清二楚,轻轻颔首:“好,去我的书房吧。”
夜风轻拍着窗棂,唐胥一心专注于棋盘。顾鸿华数次抬眸看他:“你心里想问什么?不必有顾虑,问吧。”
唐胥望着满盘占尽优势的黑棋:“您当年不顾一切地将曼姨占为己有,可曾后悔过?”
顾鸿华摇头:“没有。”
“即时她不爱你?”
“是。”
唐胥颔首,“现在曼姨已经离不开你了。或许,情感里,比的就是谁比谁更能执着。”
顾鸿华轻轻挑眉:“唐胥,你要明白。眉生与她母亲是不同的;还有,栾亦然与他叔叔也不一样。”
唐胥心中执念深重:“可我不甘心,我不想就此与眉生错失。顾伯伯,这种感觉,您应该最清楚。”
顾鸿华微蹙了眉,他说:“不一样的。”
唐胥倏尔从椅子上站起身:“哪里不一样?!”
顾鸿华放下手中棋子,看着唐胥:“小曼当年并不能从栾倾待那里获得幸福,我对小曼,一半是出于私心,一半却是出于怜惜。栾倾待不顾她身怀有孕,棋行险招,害得自己陷入险境。一旦栾家出了问题,张小曼一个年轻女子带着一个孩子,她要怎么生活?她该如何面对周遭的目光和非议?”
“我爱她,也的确是怜惜她际遇困顿,所以我愿意娶她。”他说:“曾经,我也以为栾亦然会是与他叔叔那样的人,我也尝试过将他们两人拆散,我甚至因为猜忌栾亦然而对眉生肚子里的孩子痛下杀手。”
“栾家与顾家恩怨那么深,中间隔了两代人数不清的是是非非,还隔了许多条人命。但是你看,这些年来,唯独栾亦然从来不曾做过一件伤害眉生的事情。”
“反而是我们这些自诩疼爱眉生的人,如你,如我,却一直在做着伤害她的事情。”
唐胥听了顾鸿华的话,心头一颤。
顾鸿华轻抿了一口热茶:“城北项目的事,你以为真的能瞒住眉生吗?”
唐胥面色忽然变得苍白了起来。
顾鸿华轻叹了一口气:“眉生现在变得不一样了。她身上的锐气减了许多,但是唐胥,你觉得,眉生的这些变化是因为谁呢?”
唐胥沉默半晌,然后道:“栾亦然。”
顾鸿华颔首:“你看,你心里其实什么都明白。千万别让自己的*控制了一切。”
*
夜里,顾鸿华送走了唐胥回到房间,张小曼刚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她朝着顾鸿华笑了笑,道:“你回来的正好,我刚把洗澡水给你放好。”
她说着,又从衣帽间拿了一套全新的睡衣递给他:“之前那些衣服鞋袜我都替你扔了。”
顾鸿华轻轻扬眉:“为什么?”
张小曼淡睨了他一眼:“谁知道那里面还有没有当年何美琪给你买的衣服。”
顾鸿华微愣,见张小曼转身要逃,连忙一把握住她的手,戏谑道:“顾太太这是在吃醋?”
张小曼面色轻红,骂道:“瞎说什么。”
顾鸿华脸上笑容不知多深,法令纹一点点浮现,昭显着他此刻的心情究竟有多好。
他凝着张小曼,说:“你要知道,我是个比较挑剔的人。替我置办衣物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张小曼轻哼了一声,“所以呢?”
顾鸿华从背后轻拥住她,道:“除了我母亲和你之外,我从没穿过其她女人买的衣服。”
张小曼有些诧异,却沉默没有说话。她的态度很明显,顾鸿华这人,一辈子说话都是真假难辨,他又不是没有骗过她,所以张小曼现在怀疑他,也很正常。
顾鸿华仿佛猜到妻子此刻心中的想法,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对张小曼温声承诺道:“从今而后,我绝不再骗你。”
张小曼转身看向他,“真的?”
“真的。”
“那你在狱中受伤,究竟是不是栾倾待找人做的?”
顾鸿华:“不是,是我自己找人打的。”
“你是想要自救,还是想要诬陷栾倾待?”
顾鸿华答:“两者皆有。”
“你揭穿何美琪死的真相,是为了要赎罪,还是想要置之死地而后生?”
“都有。”
“你介意苏棠的存在吗?”
顾鸿华沉默了几秒,然后道:“介意。”
张小曼望着他:“你会不会设计对付他?”
顾鸿华摇头:“不会。”
“为什么?”
“不为什么。伤了苏棠,于我而言,得不偿失。”
“顾鸿华,你是不是一直都这样理智?”
他凝着张小曼,“你说呢?”
张小曼的心莫名地狂跳如雷,她转身,道:“水要凉了,快去洗澡。”
顾鸿华却牵着她的手不肯放:“今年过年,咱们去拉萨吧。”
张小曼一脸疑问:“你这是旅行上瘾了?”
顾鸿华笑,“多年来我一直想像当年那样,沉下心来,为你再抄上一本古籍或是佛经。只是以前每次过年,你总能想到办法来气我,我也就懒得动了。”
张小曼知道他说的是真话,心中一时感慨,轻声道:“如果我当年没有去鸿云见我母亲,也从没有认识过你,不知道现在会怎样。”
大约,她的人生坎坷依旧,磨折仍有,但是到了迟暮之年,却未必会有一个如顾鸿华这样的男人,在给了她半生疼痛之外,又毫不吝啬地给了她经年温暖。
*
这天晚上,栾家的别墅里却没有秋波弄的这份温情。
栾剑诚没好气地对栾倾待说:“老二,不是我说你。你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还是这样不知道分轻重呢?今天被你一闹,亦然这孩子的心彻底地偏向了眉生。”
栾倾待冷哼:“我就是不闹,他的心也是偏向顾眉生的。”
栾剑诚气得抡起拐杖就往他的身上砸:“你必须亲自登门去给眉生道歉。”
“我不去。”栾倾待说:“再说了,凭顾眉生的个性,我就算去,她也不见得会给我这个面子。”
“那你也得去!”栾倾山在一旁开口道:“你以为,眉生今天一声不吭地离开,是因为她害怕与你翻脸吗?”
“栾氏实业现在都在她手里,咱们栾家的家底都在她手里攥着。你今天如果不亲自登门去给她道歉,难道要让爸爸一把年纪去顾家看顾鸿华的脸色?”
“我……”栾倾待气恼地站起身,“算了,为了爸的颜面,我便去向眉生道个歉。”
1月5日一大早,栾倾待就去了秋波弄。
顾眉生正在餐厅里吃早餐,听管家说栾倾待来了,眼皮都不抬,直接道:“不见。”
自从栾亦然因为铁路脱轨的事失踪,顾眉生心中一直憋着一口气。这么久以来,她之所以对栾家的人诸多隐忍,除了顾及栾亦然,也是因为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契机。
现在?
现在情理都在她这边。
栾倾待利用栾晴晴的死借题发挥,栾剑诚冷眼旁观,不过就是想要让栾家上下的人看看,她顾眉生再厉害,也终究是栾家的孙媳妇。
这种小儿科的伎俩,她从15岁开始就已经不屑去玩了。
栾剑诚之前想要借机打压她没有成功,如今又想要来修补道歉?
顾眉生垂眸冷哼,那得看她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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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4日,栾家众人被栾亦然悉数赶出了眉居。
他在眉居等到黄昏时分,一直不见顾眉生回来,终于按捺不住,驾着车去了秋波弄。
真是没想到啊,秋波弄里原来这样热闹。
张春晋和郑温娟来了,苏棠来了,唐家人也来了。
还有,唐胥身上穿的那套衣服为什么会这样眼熟?
栾先生站在餐厅的窗外,见唐胥不时将目光紧锁在眉生的脸上,心中便不由自主泛起一阵不悦。
这顿热闹的晚餐,栾亦然并没有参与,他径直穿过前厅去了红酥阁。
屋子里到处散落着属于眉生的气息。
栾亦然的心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径直洗澡换了一身家居服,然后躺在床上,一边闲散地看着电视,一边等眉生回房。
晚上8:00左右,眉生与唐朦一起回到红酥阁。唐朦说:“我买了几张新碟,咱们一起听听?”
眉生说:“好。你先听起来,我上去换身衣服,再让工人送些喝的来。”
“嗯。”唐朦径直往视听室走去,顾眉生则上楼往卧室走去。
打开门,她望着床上姿态闲散的男人,一脸的意外。
栾亦然放下手中遥控器,朝着她微笑若风,扬扬手:“过来。”
顾眉生走到他身边,人还没完全站稳,就已经被他拦腰拥在了怀里。湿热的吻显得有些霸道,细雨疾风一般地痴缠着她,无声无息间,却令顾眉生感受到了这男人所有的温柔与歉意。
浅粉色的床单上,绣着三两朵白色素花,眉生秀丝般的黑发轻落在上面,半边红颜映衬着那份诗画之美。
栾亦然在这份意外的惊艳中莫名失了魂。吻,慢慢地往下游走。
露台夜窗微开,灯火在两人紧贴的面容肢体间摇曳流转,软香惹人,栾亦然在心爱的女子身上渐渐忘却了今夕何夕。
两人身上衣物在无声间慢慢褪去……
“眉生?”外面,唐朦轻敲了一下房门。
顾眉生的面色红得宛若三月春桃,她推开栾亦然,悄声道:“我忘了小朦还在等我……”
栾亦然将一张俊脸埋在她的脖颈间,呼吸在急促起伏间想要竭力恢复如常。
辛苦克制着抬头,一眼又看到她撩人的美丽脸庞。男人叹了口气,低下头极用力地咬了好几下她的脖颈和锁骨,轻骂道:“小妖精。”
顾眉生只觉得浑身乏力,她倚靠在男人怀里,扬声对门外的唐朦说:“我在洗澡,一会儿就下去。”
她说完,正欲从床上坐起身,下一秒却又被栾亦然拥进了怀抱之中。男人眼中泛着玩味的笑,凝着她:“你老公见不得人?”
顾眉生指了指他衣襟大开的胸膛:“这样见人?小朦面皮很薄的,我可不想她以后都不好意思见我。”
她再一次坐起身。栾亦然忽觉怀里冷了一大截,再一次霸道地将她拥进了怀里,用鼻子亲昵地摩挲着她的脸:“眉生,和我一起回家,嗯?小乐生想你了。”
顾眉生侧过脸,笑着亲了一下他的唇:“不行,我还等着你一月8号来娶我呢。”
栾亦然闻言,唇角渐渐泛起了迷人的微笑。
眉生换了件衣服开门下楼。
很快地,视听室里传来一阵极悠扬婉转的歌声:“风里笑着风里唱,感激天意遇到你……”
栾亦然起身下楼,刚刚走到门口,却看到了外面冷院中,静默而站的唐胥。他眸色微沉,推开门走了出去。
唐胥转眸看向他,凝视良久,终究是什么都未说,转身离开了秋波弄。
满屋欢笑,一室灯火。还有,屋内那个他已经深恋经年的女子。
所有他渴望的美好,都仿佛像指缝间偶尔拂照过的一抹细碎的光。
唐胥毕竟不是一个太过心狠手辣的人,温润和良善是安存于骨髓和血液之中的。
窗内,眉生的笑那样美。
唐胥的私心终究还是输给了她脸上的那抹笑。
他在前厅遇到了顾钰墨。
顾钰墨手中捧着许多吃的,见他要走,不免意外道:“这么早就离开?”
唐胥望着好友良久,轻轻颔首,道:“走了。”
他坐上车,望着秋波弄里星光熠熠一般优美的光亮。
曾几何时,顾钰墨曾与唐胥开玩笑:“等我们长大了,我娶唐朦,你娶眉生。我们就不用担心妹妹会被其他男人欺负,终其一生,只要疼这两个女子就够了。”
唐胥的眸眶倏尔轻热,他抚额隐忍。
这么多年,他曾在梦中无数次见到眉生穿一袭白纱,笑语晏晏地朝着他缓缓走来。
那是一场关于幸福的美梦,唐胥自欺欺人地一梦经年。如今一朝梦碎,他的心殇成灰,苦痛煎熬……
唐胥在车里独坐了整夜。
第二天一早,他看到栾倾待走进秋波弄,后来又见怒气冲冲地出来。
唐胥走下车,开口唤他:“栾先生。”
栾倾待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你是……小唐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唐胥不答,反而问他:“栾先生又为什么会来这里?”
栾倾待轻叹了一口气:“顾眉生心眼太小,极难缠,亦然又宠老婆宠得要命……”
唐胥闻言,淡淡眯了眯眸。
栾倾待顿觉失言,稍显尴尬地冲他笑了笑:“不好意思。”
唐胥请栾倾待去茶楼喝一了一顿早茶。栾倾待絮絮叨叨,将昨天在眉居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他。
唐胥一边听一边淡淡地喝着茶,倒并没有开口多说什么。
他只是想不明白,凭顾眉生有仇必报的性子,她怎么就能对栾家的这群人如此宽容隐忍呢?
上午大约九点半左右,唐胥与栾倾待在茶楼门口告别。
半个小时后,栾倾待驾着车去了眉居。
此时,栾亦然已经从秋波弄回来,他正在客厅里挑选着婚礼上用的照片,见栾倾待走进来,“二叔记忆不大好吗?我昨天说过的话,你都忘了?”
栾倾待说:“亦然,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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