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倾待在电话里冷笑,“你谋尽了一切,可曾谋到了她的心?你大概猜不到,你这次还真给了我一个极佳的机会。”
顾鸿华被他挂了电话,站在中餐厅的门口,听到里头觥筹交错,欢笑客套。
他收拢了思绪,回身走进去的时候,屋外忽然有乌云弥漫,昏沉了上一秒还十分明亮的天空。
栾倾待的采访,令荣城多年前的一桩旧事被再次翻了出来。
媒体开始意识到,栾倾待这位突然从美国回流归国的房地产大亨的身上,有无数值得挖掘的新闻价值。
而其中最值得探究的,当数他与荣城首富顾鸿华太太张小曼的那一段昔日旧情。
栾倾待利用记者的采访,在不着痕迹间透露着栾家和张家的关系。他利用顾鸿华的资源反过来又将了顾鸿华一军。
下午,栾倾待在华庭一号找到了栾亦然。
两人对面而坐,栾倾待望着侄子一副坦然自若的表情,笑了,点了一支烟,说,“你这次回来荣城,变化真是大。”
变化有多大呢?
栾倾待心平气和地说,“抽了三四年的烟,说戒还真就戒了。”
“还有,中文造诣也是突飞猛进,短短半年,你一个人就将狼心狗肺,吃里扒外的成语身体力行得格外淋漓尽致。”
栾倾待的话,栾亦然受了。他望着栾倾待藏匿于平静表面下的切肤失望和愤怒,心想:文明人真是悲哀,七情六欲都得忍着。怒的时候你得笑,痛的时候你得装着浑然无事。
栾亦然认真对栾倾待说,“二叔,抽烟伤身体。”
他不说话还行,这一开口,栾倾待听在耳里,心中那个气啊。
“我跟你说过什么?除了顾鸿华,谁都可以!”
“钞票都是一样的,钱上又不刻着名字。”栾亦然一脸认真,“至于狼心狗肺这东西吧,大家都姓栾,我要是有,那您也少不了。”
栾倾待瞪着他,真觉得自己能被这个晚辈气得吐出血来。他连着吸了好几口烟,故意往栾亦然的脸上吞吐:老子说不过你,老子馋死你!
栾亦然那个心痒啊,难过啊,骚动啊。
他贪婪地呼吸着。
这烟味怎么就这么好闻……五脏六腑似乎都在颤动,兴奋,激动。
栾倾待说,“想抽就抽吧,我保证替你保密。你把顾鸿华那里得的钱还我就成。”
栾亦然回过神来,“什么钱?”
“你把我的地皮卖给顾鸿华,他能不给你钱?18个亿。”
栾亦然说,“我拿了。”
栾倾待手一摊,“还来。”
“我给您存着。”栾亦然说,“等你的待曼哪天倒闭了,这钱还要给你还债养老。”
栾倾待一听,心里那个气的啊。
有他这么咒自己的亲叔叔的吗?
有他这么涨别人志气灭自己人的吗?
“你就料定我的公司要败了?”栾倾待说,“人家都说你什么破落公司都能救得活,你二叔的公司你就这样看着不管?”
栾亦然轻轻挑眉,“您想让我管?”
栾倾待闷闷哼了一声,“你拿了我18个亿,你敢不管?”
栾亦然轻轻颔首,“那就关门歇业吧。”
栾倾待抄起茶几上的烟缸就往他身上砸,“臭小子!你敢!”
栾亦然面上神色却不像是在开玩笑,“您的公司要想活,必须得先死一次。”
*
九月九日,张小曼带着顾眉生回了张家,因为这天是她最小的哥哥张伟南的儿子张晨生日,一家人在张家一起为张晨庆祝生日,张小曼母女自然是不能缺席。
她们母女到的时候,张晨一家人已经在客厅里一边看电视一边说笑着。
张小曼一进门与众人打过招呼就进厨房帮忙了,顾眉生拎着蛋糕走到客厅,张晨起身与她打招呼,“眉生,咱们有段日子没见了吧。”
他身边还坐着一个样貌清秀的女子,张晨牵着女子的手,对顾眉生说,“这是我的女友,米恩。”
顾眉生凝了米恩一会儿,笑着与她打了招呼。
一旁,张晨的母亲董秀雅笑着让顾眉生坐到她身旁,“瞧瞧这孩子,一年比一年长得水灵了。”
董秀雅的右手是残缺的,半个手臂藏在枚红色的长袖里。她习惯不时用左手去遮掩自己的另外一只手。
她身旁,张伟南说,“眉生,你爸爸今天不来?”
顾眉生拿起桌上的一只橘子剥起来,答,“爸爸今天大约没有时间过来。”
张伟南笑笑,“那是。他肯定比我们忙得多了。”
顾眉生慢条斯理吃着橘子,抬头看了张伟南一眼,“小舅舅,您找我爸有事吗?”
“没有,我就是随口一问。”张伟南讪讪一笑。董秀雅眉头一拧,悄悄地用左手推了他一下。
张伟南侧头瞪了妻子一眼,不肯开口。
董秀雅见状,索性自己开了口,“眉生啊,你看啊,我们都是一家人。这家里的几个晚辈中,你小舅舅最疼你。每年这张晨有的好吃的好喝的,我们总想着给你也备一份。”
一旁,张晨嫌他母亲太过啰嗦,索性开口道,“眉生,是这样,我这女友吧,现在还在郊区的小拘留所当狱警。你能不能跟你爸说一声,把她调到市里来。”
顾眉生抬头,又看了眼张晨身边的米恩。见她素颜的脸上有着与张晨一样小心翼翼又期盼的神色。
她笑着垂下眸。不错,这女人看起来已经把她忘了呢。
“我替你们问问吧。”顾眉生对米恩说,“你回头把你的全名和身份证以及警员号发给我?”
张伟南一家一听,脸上齐齐乐开了花。
米恩笑得还有几分腼腆,问顾眉生,“你的号码是?”
顾眉生扬唇一笑,伸出手,“我替你输进去。”
没过多久,趁着顾眉生去洗手间的工夫,米恩扯了扯张晨的袖子,“你这表妹还挺好说话的呢。”
董秀雅将手里的一把瓜子壳唰一下倒进垃圾桶,冷哼一声,对米恩说,“就凭你一个小警察,能认识我们家张晨,那真是你福气好。”
米恩望了眼身边的张晨,不敢多话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董秀雅吃着饭,忽然开口问张小曼,“我听说,栾倾待回来了?”
气氛一下子僵住了。
张伟南夹了一块排骨放在妻子碗里,“这么多菜还堵不上你的嘴吗?”
董秀雅这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笑着道,“你看我这张嘴。小曼你别见怪,我就是直肠子。不过这也没什么,你都结婚这么多年了,栾倾待回来还能干嘛。”
张小曼垂眸专心吃着饭,任由董秀雅独自一人唱戏。
张春晋与郑温娟偶尔细声交流,也不理她。
至于顾眉生,同样没有在吃饭的时候大放阙词的习惯。
董秀雅的目光一路追随着张小曼,心中冷哼:贱人,几十年来都没变过,永远是这么矫情。
期间,张伟南又说起张晨结婚买房的事情。他对张春晋说,“爸,孩子看中了市里兰陵苑新起的商品房,双层复式。我们夫妻俩的收入就这么点,您看,能不能先借二十万给我把首付给付了?”
张春晋想了想,说,“这个时候买房,不合适吧?”张春晋是个工程师,这辈子赚的钱都是靠自己的技术,学历还有经验。可他就算再不懂金融,也知道现在经济不好,买房子是不理智的。
郑温娟看了老伴一眼,心中直叹气,直接对张伟南说,“你们夫妻手里有两套房,置换一套去。”
董秀雅哪里肯,嘴里抱怨说,“妈,家里七个子女,就我们家的条件最普通,现在您孙子要结婚买房,您总不能看着什么都不管吧?说穿了,这房子以后还不是姓张的吗。”
张小曼放下筷子。董秀雅这话啊,分明是说给自己听的。
这兰陵苑是鸿云集团旗下新开发的地产项目,她董秀雅想让张小曼问顾鸿华开口送她儿子一套。
张小曼抬头看向张伟南,“你要二十万是不是?我借给你。”
董秀雅一愣,正要反对,顾眉生开口了。
“这20万吧,我妈妈原本是打算给自己买根项链的。”顾眉生说,“可小舅舅你要急用,大家是一家人,我妈妈要是不帮您一把,倒显得人情淡薄了。”
“我手里也有些私房钱。这次就算是我借给表哥的,就别让我妈妈出了。”
董秀雅原本想白得一套房,这会儿变成了借钱,她哪里愿意。
她望着张小曼,轻摸着自己不完整的右臂,说,“小曼,一家人,需要这样计较吗?”
张小曼眼中渐渐泛起复杂情绪,良久后,她拉着眉生站起身,“晚了,我们先走了。”
郑温娟站起来送她们,“小曼?”
张小曼看向母亲,叹气一声,“问问张晨,他看中了那一套房子。”
郑温娟说,“你打算自己出钱给他们买?”
她垂眸,“嗯。”
郑温娟叹气一声,良久后,她说,“别勉强,你欠她的,早已经还清了。这钱我来给。”
顾眉生听不懂她们究竟在说什么,但她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自己的外婆,最后说,“我去跟爸爸说吧。”
张小曼不愿意让眉生牵扯到这些事情中来,“不用。”
郑温娟望着眉生,却道,“我看可以。”
*
事实上,栾亦然将城北地皮转让给顾鸿华。顾鸿华除了将那18。5亿还给他之外,还另给了栾亦然一笔极为丰厚的佣金。
栾亦然趁着欧洲房地产疲软的时间,花了一笔钱,将鸿云集团在美国抛售的一部分股票以散户的形式,一点点,不着痕迹地买了进来。
另外,顾鸿华这次给栾亦然的这笔佣金,按照他的要求,也折换成了1。5%的鸿云集团股份。
栾亦然手里目前所持的鸿云集团股份加起来,一共是5。1%。
鸿云集团的股东大会召开前的前一天,顾鸿华从陈越手中接过所有参加会议股东的名单,最后一个名字,俨然就是栾亦然。
陈越问顾鸿华,“顾先生,确定让这位栾先生也来参加我们的股东会议吗?”
顾鸿华说,“当然。不但要请,而且还要礼遇。”
陈越点头,“另外,这次新任e的候选者名单,您看是否需要改动?”
顾鸿华屈指,轻敲着桌面,片刻后,他说,“顾子墨,删。”
“顾眉生,加。”
陈越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诧异地看着顾鸿华,“顾先生,眉生这年纪,不合适吧?”
顾鸿华却似已经拿定了主意,朝着陈越扬了扬手,“去办吧。不但要让这份新名单令所有的股东知道,还有告诉他们,眉生的名字是我亲自加上去的。”
“明白。”
这一天顾鸿华很早就从公司回秋波弄了。吃过晚饭,他穿一件休闲薄衫,坐在水上居里看报纸。
张小曼也不赶他,任由他做着,自己却做着自己的事情。
夫妻俩人全程没有任何言语交流。
报纸上,又有文章讳莫如深地写起了张小曼和栾倾待的过去。
“三月桃花开,他坐了一夜火车,又从罗湖港口坐船过海去往港岛。陌生的繁华大城,陌生的忙碌街口,陌生的大学校园。”
“那时没有时间,他想着,女子嗜书如命,没有课时多半会泡在图书馆里不肯离去。他一路寻着图书馆而去,果然在阅览室里见到他朝思暮想的身影。”
顾鸿华没有兴趣看下去了,哗啦一声放下报纸,端起茶杯,心不在焉地喝了起来。
这个栾倾待啊。
他不是喜欢张小曼的吗?他不是千山万水,忍辱负重都要回来带她离开的吗?他不是口口声声自己此生非张小曼不可的吗?
可他却将张小曼一次又一次推进了风口浪尖。
张小曼有些奇怪地抬头看他一眼。
顾鸿华极快地收敛了自己的情绪,走出了水上居,拨通了秦婉如的电话,“你最近都忙些什么?这媒体顾问的位置你如果不能胜任,我可以替你换个职务。”
秦婉如在那一头听得心惊胆战,更是一头雾水,“顾……顾先生,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这原该写新闻时事的报纸现在都快变成了情感专栏了,你觉得呢?”
秦婉如听懂了,忙答,“顾先生,我即刻处理。”
他挂了电话,回到屋子里,静静看着妻子,好半天。
张小曼实在忍不住了,抬头看向他,“你到底在看什么?”
顾鸿华轻哼一声,“眼大无光。”脑子太笨,眼光太差,幸亏眉生不像她。
同一时间的红酥阁,顾眉生坐在书房里专心地完成着教授交待的专业课论文。
吴妈最后一次上来看她时,已经是接近凌晨12:00了,“眉生,明天一早不是还要随你爸爸去公司吗?别写了,睡觉吧。”
顾眉生头也不抬,说,“您先去睡。”
书房里归于静谧,顾眉生埋首功课间,偶尔听到不远处有野猫似婴儿般的啼叫声。那略显尖锐的声音在夜深人静时分听起来,总显得有几分诡异。
顾眉生打开了书房里的音响,大提琴悠扬舒缓的乐声渐渐遮盖住了那阵猫叫声。
可是没过多久,那阵猫叫声仿佛越来越近,且不是一只,好像是一群。
顾眉生轻手轻脚打开了书房的门。
大约二十个平方的客厅里,老鼠简直成了灾,四处上蹿下跳。客厅的四个角落里也不知道是被谁放了塑胶袋,里面大约是食物,引得老鼠成群地往上凑。
紧闭的门外,三五只猫用爪子不停地扒着门,拼了命地想要进来。
顾眉生迅速地关上书房的门,拨通内线给吴妈,“家里有没有灭鼠工具?再叫上两个人,不要声张。”
活的老鼠是无孔不入的,客厅里的食物吃光了,门外又有几只猫虎视眈眈。老鼠开始一只只,从门缝里钻进了顾眉生的书房。
可怜顾眉生天不怕地不怕,独独见不到老鼠。
她整个人都爬上了书桌,望着地上那些肆无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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