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有什么问题,问我便是,我自会据实以告。你便是昨夜当着我的面要检查,我也绝不推诿。”
秦傕发现她一个秘密——害羞的时候,耳根子比脸先红。他清清嗓,觉得自己媳妇儿真是个讲道理的好媳妇儿,便更看她入眼:“咳咳两个人过日子从不熟到熟,这过程自然会有不如意的地方。既然夫人这样说,本王日后也就不必走那么多弯弯绕绕,自然有话直说。”
一番说辞下来,倒成了她的不是。卫子楠拳脚功夫厉害,嘴上功夫却大大比不过眼前这位,只得丢下一句“我去沐浴了”,便抱着衣服拐进了耳房。
秦傕在她身后发笑,心情好得比今日的阳光还要灿烂。
卫子楠脱了衣裳后,并未在自己身上检查到什么可疑痕迹,便松了心情,全然信了秦傕之言。她惯喜欢洗冷水澡,只是伤痛初愈,便在盆中多加了半桶热水,只求个不凉。
想到姓秦的昨夜碰过自己的她便越想越不是滋味。若然昨夜圆房,破罐子破摔了,她倒不至于如此在意,只是现下两人话已说开,中间分明隔了层纱,却叫他碰了自己的身子,她便怎么想怎么别扭。
她将自己不幸被染指的那处反复搓洗了几次,洗得自己涨红了一张脸,才勉强作罢。待从耳房出来时,神清气爽,带着一股清新的冷气,再不想那破事儿。
回到房内,刚迈进去一只脚,她便从空气中感觉到了异常。
屋里坐了两个人,一个自是秦傕,坐在桌旁哼曲儿,另一个么,是个貌美女子,圆圆的脸蛋,柳叶眉,眉下一双眼睛笑成弯弯的月牙儿,煞是乖巧好看。om
她心中当即有几分了然。
“妾身给王妃娘娘请安。”瞄见卫子楠进来,那女子赶紧起身来迎,很是殷勤的样子,伸手过来扶她:“王妃请坐。”
卫子楠属于女子中的“壮汉”,哪里需要她扶,不冷不热地略一颔首,在桌旁坐了下来,接着看看采薇,采薇则肯定地冲她点头。
关于恒王府,采薇有言在先——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她的功课做得很足。前几日,这丫头一直在她耳边絮絮叨叨个没完,一会儿埋怨秦傕怎么还不把顾氏一起赶出府去,一会儿诋毁顾氏是个刺儿头,赖在府里不肯走。
卫子楠倒是不惯以坏心揣测别人,顾氏留下来,大抵是因为廷尉顾琛的面子吧。再者,恒王府遣散了小妾已是很给她颜面,若是一个不留,岂不叫人说三道四,徒生麻烦。
那么,既然功课做得很足的采薇都点头了,眼前这个女子肯定就是顾氏了吧,那位唯一没有被秦傕遣散出门的侧妃。
“嗯,你叫顾水清?”
顾氏眼里多了些许懊恼之色,一时提高了声音:“哎呀,都忘了介绍我自个儿了妾身顾水清,给王妃请安。”她说着,又是屈膝见礼。
这顾氏倒是奇怪,寻常人第一次见到卫子楠,都畏惧她那冰冰冷冷的模样,顾氏却这般热情,好似早已熟稔。
秦傕笑笑,侧头过来小声说:“夫人晓得她的名,看来早把王府里的事摸个门儿亲,枉费本王一片好心,还担心夫人执掌中馈会遇到麻烦,结果是瞎操心了。”
她蹙眉,回道:“王爷误会了,我素不爱探人私隐,采薇那丫头却是好这一口的。”她毫不犹豫就把采薇给出卖了,可怜采薇一个字都没听见,只两眼放光地盯着桌子。
卫子楠后知后觉,闻见一股扑鼻香,埋头看见桌上放着个食案,另有一个大大的三层紫檀木的食盒。
好家伙,色香味俱全!对于吃饭基本伤敷衍了事的她来说,这早饭丰盛过了头。数数,六道菜,不知食盒里还有没有。
“王妃饿了吧,这是妾身为您做的早膳。”顾水清看她盯着饭菜发怔,连忙上前打开食盒,又从里头端了三盘菜并两碗粥出来。
她说话的语调十分俏皮,不卑不吭的,听起来叫人舒心。
“也不知夫人口味如何,喜欢清淡的还是味重的,妾身便都做了些。这是翡翠丸子,青叶蔬菜剁碎了制成,味道清淡爽口;这是元宝珍珠,食材用的是南瓜和豆腐,夫人若喜欢甜食,不如尝尝这个。还有”
她一口气把所有的菜都介绍完了,最后隆重介绍了那两碗粥。据她说,小火慢熬了一个时辰,十三种精华浓缩在小小的一碗之中,绝对好吃得能让人把舌头都给咽下去。
卫子楠冷静这一张脸,悄悄咽了口口水,闻着确实香。
虽然吃饭惯常敷衍,但那委实并非出自本心。她年幼时,父亲几乎不管后宅之事,嫡母让厨房分给她的饭菜通常是一碗菜,一碗饭,只够填饱肚子罢了,也从不许她上桌和大家一起吃饭。后来在战场上,饱一餐饥一餐,能把肚子填饱已经心满意足。前阵子又经历伤病忌口,连在皇帝为出征大军接风洗尘的庆功宴上,也未动几筷子。所以,细数下来,这些年她竟没吃过什么好饭菜。昨晚秦傕随意弄来的几盘菜,就已叫她视作了人间美味,结果与今日的区区早膳相比,相形见拙。
她这没见过世面的,不禁要为自己抹上几滴眼泪。
见她不动,顾氏笑脸盈盈,忐忑又殷勤地为她布菜:“王妃不妨尝尝这块蒸云糕,妾身最拿手的一道菜,定不会叫王妃失望的。”
说完,放了一块洁白似雪又糯如白云的糕块在她碗里。
卫子楠看看满桌子的菜,轻扫了满脸讨好的顾氏一眼,微微朝秦傕偏头,满是狐疑问:“这位是你的侧妃,还是个厨娘?”
秦傕也和她咬耳朵,凑在她耳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温热的吐息吹得她浑身鸡皮疙瘩:“是侧妃,但是个钟爱庖厨,一心想开酒楼做厨娘的侧妃——本王不许她出府丢人,她便来讨好夫人。所以,想吃什么尽管说,她一天有六个时辰泡在厨房。”
不争宠,反巴不得出府,这顾氏还当真是妾室中的一股清流,不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起码打着灯笼都不好找。卫子楠十分厌烦后宅这些女人,为了个男人你争我夺,本干干净净的姑娘变得好妒成性,患得患失,恨要将别人踩在脚下,千般,万般作践心头才能得一丝安慰。
好比那程氏,她生母区区贱婢,勉强抬的姨娘,又能挡着她什么道,却非要赶尽杀绝。而今她自个儿做了主母,自是不屑与那些妾室争宠的,因她本便不是仰望男人鼻息过日子的女人。只是,若有些人偏要来惹她,她才做不出以德报怨的事呢。
在得到秦傕的肯定答复之后,卫子楠安心吃上了饭。
饭菜不错,比卫府的好吃。
顾氏哪里知道自己已在冷脸王妃心中得了个好评价,在旁紧张地咬嘴唇,不时问:“夫人,合口味么”,“夫人,好吃么”,“夫人,满意么”。
她自然是满意的,这顿早饭实在是太过美味。
“他”刚吐了一个字,卫子楠赶紧闭口,把剩下的“娘的”二字生咽下肚,“嗯,不错。”她这爱说脏话的习惯,在军中养成,如今还真该改改才是。
秦傕在旁看戏似的笑。
待她吃完了饭,略作思考,小声问秦傕:“这侧妃你是想留还是不留?”那顾氏分明是来讨好她的,若是表现得太满意,岂不替让他下不来台。
秦傕笑笑,一副不爱管的表情:“不如等夫人吃腻了再说。”
于是卫子楠清清嗓,掂量了下语句后,亦觉得就这么放过顾氏未免可惜,便简单夸奖了两句:“不错,你的手艺很好。”
“谢夫人夸奖!”顾水清高兴地眼冒精光,紧张兮兮地揉搓着两只手,小心问,“那,夫人”那夫人可否准我出府开酒楼,这么好的手艺不能施展那才叫一个可惜。
可惜后面长长地半句话没能说完,就被秦傕突然冒出的一声咳嗽打断了。
“本王也吃完了,劳夫人稍作梳妆,该进宫了。”
顾氏有些懵:“”
秦傕起身,冲她满意地点头,也送上一句点评:“不错,再接再厉。”
顾氏:“”王妃都没说什么呢!她想再求卫子楠赏几句评价,好歹挣点好感,争取下次成功出府,却被愣采薇挡在面前。
护主护到没边儿的采薇,屈膝行了个礼:“顾侧妃,娘娘一会儿要进宫,需尽快梳妆,还请不要打扰。”说完,就像打了个胜仗,昂着脑袋跟在卫子楠屁股后头回里间去了。
卫子楠这会儿才开始描眉点唇,好在她起得早,时间倒是不紧。她打扮起来也不费时,妆是淡妆,不贴鹅黄,简单配了套头面,连只步摇都没选。然而她人长得美,如此瞧着已是分外好看。
秦傕翘着个二郎腿,在一旁吹口哨,时不时往她这边瞅上两眼。也不知他吹的是什么曲儿,听着似江南小调。
倏地,口哨声停了。
“太朴素。”他啧啧摇头,丢出这么一句。
卫子楠穿惯了男子劲装,对女装显然已经没什么品味,觉得还好,“嗯”了一声却不打算再换:“就这样吧,太花哨了反不衬我。”说着,起身准备出发。
“且慢。”秦傕忽然迈步到她面前,虚拦了下她,在她身上上下审视一番,挑眉打了个响指,“太子妃也要入宫,必是精心妆扮,艳压群芳,夫人却敷衍了事,甘心落于人后,一直被踩在脚下?”
卫子楠顿住脚步,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琥珀色的眸子里浮现起片刻厉色。她嫡姐太子妃也要入宫?看来有一场硬仗要打。
11。准备入宫()
太子妃也要入宫,秦傕为何如此激动。om说白了,和卫子悦的矛盾再深,那也是她自个儿的事,他只是个外人而已。况且两人才刚成亲,之前的事她未曾提及,可见秦傕有此一说,必定是查探过她的过往。
“王爷这是什么意思,打探别人家事?”卫子楠冷淡道,只好又坐回去,不,准确的说是被愤怒的采薇按回去的。从铜镜里头,可以见到气得像只小青蛙的采薇,二话不说打散了她的头发,誓要梳得更漂亮。
“夫人和本王的才叫家事,你嫡姐的只能算作旧事。”秦傕慢悠悠走到妆台前,抬起屁股在妆台上坐下来,打开她的胭脂盒放在鼻下闻,一副吊儿郎当样。
“”她汗颜。
“花几个小钱就能问明白的事,算不上什么秘密。你那嫡姐自小没少欺负你,夫人养伤两个月,她却不曾回娘家探病,可见你们的关系是无论如何缓和不了的。而你的嫡母程氏,也找人散播你早不是完璧的谣言。母女俩坏事做尽,这口气夫人能忍,本王却是不能忍的。”
采薇越听越气,扯得她头发都掉了一把。
“哎哟,我的祖宗,手下留情啊。”卫子楠赶紧求饶,采薇那丫头虽然缓了力道,腮帮子却还是气得鼓囊囊的。
“那么,王爷觉得,她们欺人太甚,我该如何反击呢?”她如是一问,当真来了兴致。本以为是孤军奋战,未料秦傕是个记仇,你骂他孟浪流氓他未必生气,可要是编排他带绿帽子,可就触到了他的逆鳞。
可见,秦傕此人,虽然表现得“惧内”,却对自己男人的名声看得很重。程氏母女,想来还不知道自己惹了麻烦。
秦傕脸上浮现起一抹诡谲的笑,用手抹了点胭脂在指尖:“这账我们慢慢算,但今日,我们首先从美貌上碾压她——朱唇翠眉映明矑,夫人你是赛貂蝉,来!点上胭脂。”
话未说完,就用那只沾了胭脂的手指,凑上了她的唇,轻轻地来回摩挲
卫子楠不疑有他,哪料到这厮突然暴露了本性,顿时麻了头皮,感觉唇上有蚂蚁爬过似的,瞥眼看看镜中被他妆点过的唇,红得十分妖娆。
不悦之下,只得硬着头皮问:“王爷如此娴熟,想必为不少女子点过唇吧?”
“夫人打破醋坛子了?”秦傕盯着卫子楠发红的耳根子笑,“放心,有夫人看着,本王有贼心也没贼胆儿。om”
他嬉皮笑脸,说罢又拿拣起螺子黛,帮她描眉,可还没触碰到便又迟疑着缩了回去,“夫人浓眉大眼,无需描眉也是绝佳的姿色,看来以后府里可以省下这十金一颗的螺子黛了。”
许多女子为了眉毛漂亮,是剃了眉毛再描眉的,卫子楠却生来有一对细长浓眉,叫哪个女人不艳羡。
但卫子楠心头想的却不是眉毛好不好看的问题。大昭连年征战,恒王府却是穷奢至极,秦傕素来出手阔绰,半点没有作为皇子要收买民心的觉悟。
比如上醉月楼喝茶,比如用这十金一颗的螺子黛。
不过,听闻他也常施粥散财,偶尔路见不平帮百姓说几句话。好在有这些善举,故而风评并非奇差,还在百姓面前混了个脸熟。
卫子楠想到自己和将士们在战场上杀进杀出,牺牲了那么多手足同袍,这厮却在纸醉金迷中日复一日地堕落,就想愤而抽得这家伙满地找牙。
最终,她还是打扮得寡淡了些,但比先前明艳了不少。可惜她这麦色的肌肤,多厚的脂粉都难盖住,只怕早已输在“白嫩”上了。
“无妨,夫人黑得比较有韵味。”
“是,不如王爷白。”
就这么着吧,再打扮下去都快晌午了。
马车已经等了两人多时,他二人速速上了车,直往宫门而去。不说那车厢如何,单说这里头的坐垫,卫子楠觉得自己又暴殄天物了。随随便便一个车里的坐垫,竟是黑豹皮所制
秦傕这位散财王爷奢侈得心安理得,他坐在车里,半点不安分,时不时便要往外瞅,大抵是在寻街上的漂亮姑娘。
听闻大昭与高北的五年之战期间,他倒是有所收敛,这才刚了结战事三个月,他就本性暴露,不讲排场不舒服。王爷的俸禄自然比没有头衔的皇子多,况且人家的母妃圣宠不减,指尖里漏的都够这家伙挥霍。
她也向车外看。
今日天气并不太好,阴沉沉的,并无几个姑娘愿意出来淋雨。只有数个孩童在街边玩石子,嘴里唱着不知名的童谣,不甚有趣。
其中有两句,她听进心里去了:桂宫白兔踪无影,吴刚嫦娥狗肉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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