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居然毫不在意罢,不想与他论说了,这人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卫子楠背转身去,觉得与其在这里劝他,不如先去检查检查卫祯的功课。至于秦傕,他爱怎样便怎样吧,自己左右不了他。
秦傕也不留她,只在后头催她:“过两日本王生辰,傅泽志从旁协助,有劳夫人这一家之主再操心一二。”
“嗯。”狗屁的一家之主。
她出了门去,摒除脑中杂念,再也不想秦傕的事,和卫祯一大一小论起武来。卫祯这孩子相当好学,每每检查功课,必然叫她满意。
已经四月初夏的天气,阳光最是舒服,秦傕从屋里看过来,将那一大一小的身影收入眼底,深觉这般画面暖人心脾。
有夫人,有孩子。
“子楠。”他嘴角轻笑,眼底的笑意中夹杂了浓浓的暖意,仿佛一眼可以看到美满的未来,“咱们什么时候也生个?”
秦傕埋下头,从抽屉中取出一封只打开看过一遍的信,复又兀自低语:“只要你愿意,应该快了。”
这封信,是从三皇子那里得来的。当然,不是正大光明拿到的,而是细作所誊抄。老三的速度,比他想象的要快。
这京城的风,怕是要起了。om
次日上朝,已经听不到要卫子楠滚出去的声音了。因是郭艾暂代丞相之职,平素里爱出头的某些官员,不得不夹起了尾巴。凡事按部就班,有本启奏,没本的听着。
没了王临有事儿没事儿跳出来说两句,皇帝今天尤其舒心。但可惜,太子一系却还是牢牢盘踞,并没有受到太多影响。
这种情况避无可避,王临只能算半个人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皇帝已经快要天命之年,早年与太后吃尽苦头伤了根本,身体虽然一直养着,还算康健,但毕竟根基不稳是事实,况且又经历了高北之战,殚精竭虑好几年,说不准何时就要大厦倾崩。
站位,对于任何一个官员来说,都是必要的。很少有像郭艾这样,只认皇帝的。
所以,今天提醒皇帝,太子的一个月禁足期限快要到的,还有不少人呢。
皇帝倒也心中有数,暂时还没有废太子的意思,三个成年儿子,两个中庸,一个聪明却又好享乐,换了谁似乎都没有太大区别。
既然太子没有太大过错,他自然不打算换。
太子一系得了皇帝的准话,时间一到太子即刻解禁,这应该算得上是件高兴事。如果,下一句没有提到卫子楠的话
“徐爱卿准备归乡守孝,不过忠孝不两全,朕只给一年时间。在这期间,卫尉一职空缺,暂由卫大将军代理。”
这出人意料的,又不合常理的决定,让满朝文武一片哗然。卫尉掌管禁军,守卫皇宫要地,算是皇帝绝对的心腹。而卫子楠是什么,是大将军,三军统帅,她若将这两个要职一起担当,堪称前无古人。
虽然只有一年,但这也太宠信于她了吧。
连卫子楠都没想到。
“儿臣恐难当大任!”
卫尉一职必须是皇帝心腹,阅历见识皆十分丰富才可担任。大昭历任卫尉,最年轻者,也四十有二,她以二十岁的年纪暂代卫尉一职着实不合乎常理。
在经验不足的情况下,倘若这中间再出了什么差错,她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皇帝摆手,蹙眉捋了把胡子,明显不是要商量的意思:“朕既然做了决定,就是信任于你,休要推辞。诸位爱卿也勿要再议——今日就到这里,朕乏了,退朝。”
是喜是悲,是祸是福,谁又知道,卫子楠也只能板着一张脸,接受现实。她不明白皇帝的用意,就算真的是相信她,也不至于将如此重要的职位随便放在她手心。
“卫将军请留步。”
正欲下朝,皇帝身边的徐旺把她叫住了。
“中贵人有何要事?”她在群臣有意无意的质疑目光中顿住脚步,感觉出这事儿果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昨日徐卫尉归乡之时,暂归还了官印和绶带,您要统领大内禁军,还需从陛下那里拿到这些东西。陛下让将军去一趟偏殿,自然是为了此事。”
“原来如此。有劳中贵人领路,我这就去一趟。”
然而卫子楠心力清楚,倘若只是官印,方才让她代卫尉一职时就可以赐下,何故非要她去偏殿一趟。皇帝他必定还有别的事情交代,不方便在朝堂上说。
进了偏殿,首先听到的是皇帝一声轻微的咳嗽。她顿了顿脚步,在徐旺的催促下才近上前去。
“儿臣,参见父皇。”
皇帝坐在案前,喝了口茶,慢慢缓了缓咳嗽,虚抬了抬手让她起来:“恒王妃今天在朝上,倒是没有弹劾人啊。”
这话什么意思?取笑她吗?
“儿臣弹劾王丞相,事出有因。”
皇帝笑了笑,指指旁边的凳子:“坐。”
“谢父皇。”那知她屁股刚挨到凳子,就听皇帝说,“好一个事出有因,昨日若非木永忠临时卧病,你恐怕还要弹劾他。想搅乱朝堂,浑水摸鱼,你的心计倒是不简单。”
卫子楠哪里还敢坐,赶紧又跪了下去:“儿臣愚笨,这等粗陋手段,自是瞒不过父皇的眼睛。但儿臣儿臣若就这么被赶出朝堂,心中不甘。有此举动,实属不得已而为之。”
“哦?你还不甘。”皇帝笑,“说说,为何不甘。”
卫子楠单独面圣,这还是头一次。皇帝是只老狐狸,一点小把戏都瞒不过他,难为秦傕居然可以瞒那么久。
她定了定神,并不觉自己有什么地方让皇帝不满意,是以其实不算紧张。
“儿臣自幼孤苦,世人皆知。十几载吃苦受累,建功立业,难道结局只能做一个深宅妇人,始终被人狠压一头吗,就因为我是个女人,便要承受此等不公?儿臣不甘心,不肯让,因为一旦退步,那些忌惮儿臣的人,会让儿臣如何死的都不知道。儿臣弹劾丞相,句句属实,无一句胡编乱造,即便是想浑水摸鱼,也站得住理。父皇难道觉得,儿臣做错了?”
皇帝越发笑得深,连说话都带着笑意:“跪着做甚,朕说过要怪你了?坐下。”面对一个愿望如此卑微的儿媳,防心这种东西也就变得可有可无了。
她很聪明,知道用最粗鄙,最上不了台面的理由,去解释自己的行为。比张口为国为民,为长辈遗志,要实诚得多。
他要用人,就用聪明人,用识趣的人,用知足的人。恰好,恒王妃没有什么歪心思,这三点都很符合。
卫子楠坐回去,很快,徐旺就端着官印过来了。
“卫尉一职你先干着,知道你没有经验,东南西北四个门,你只负责东南两道,西北由卫尉少卿负责。如此,也算简单,不为难你。你战场上可排兵布阵,到了宫门守卫,必然不会差。”皇帝略微颔首,示意她先接了官印。
等皇帝把话说清楚,卫子楠这下明白了。原来皇帝要把卫尉一职也分化了,要她只管东南两道门,等徐大人回来,怕是职权不会变回去。如此,即便发生宫变,至少不会被堵死退路。而他让自己来担任卫尉,只是为了确保这期间不会有任何变数。
说到底,她在朝中暂时只能依靠皇帝站住脚跟,所以绝对不会倒向任何一边,因为她没有那个资本。
她将官印捧在手里,单膝跪地,心中大定:“儿臣定不负父皇期许。”
“话别说得太早。”皇帝笑得和蔼,让徐旺又给她递过来一个册子,“这是禁军新兵的名册,朕希望由你来训练。切记,朕只要干净之人。”
卫子楠接过那厚厚的一本,打开粗略算了一下,大约有两三百人。
能入禁军的多是世家子弟,白衣甚少。越是家中有权势的,越能够接近御前,时日久了定能混得个一官半职,也许能出个中郎将。
那皇帝的意思说只要干净之人。
是要她剔除哪一部分人。太子和三皇子的势力,还是朝中各大臣的势力。她想了想,很快心中有了计较。
皇帝在明知道她和太子之间有龃龉的情况下,还让她来办这件事,大抵是针对的太子。而她为了避免被视作三皇子一系,势必也会将三皇子的势力剔除干净。
得,没当秦傕的剑,却又成了皇帝的剑,这得罪人的事儿,还叫她给干全了。
58。生日宴会()
秦傕生辰这日,卫子楠早上上朝,午后处理事务,到了日落之后生辰晚宴开始,才算勉强忙完。om要当皇帝的剑真是不容易,要剔除哪些人,要留哪些人必须弄得清清楚楚才可以。她不敢轻易动用下面的属官,唯恐消息走漏,只能用昔日在边疆时就为自己办事的那些。
寿星公才不管她累不累,今日心情好的很,二十三岁生辰办得跟八十大寿似的,请了各路亲朋好友。他自己的生辰,从筹备到开办一点心都不曾操过,全丢给傅泽志和卫子楠。
卫子楠一天下来也是累了,然而那种恒王府女主人的身份感,被秦傕牢牢定死,她就是想偷个懒,都觉得过意不去。
这厮一定是故意的。
只会成天嚷嚷夫人辛苦了,夫人太棒了,跟所有好吃懒做的臭男人一个样儿。别家这种事,也都是女主人在操持,秦傕丢给她其实也没错。
这次生辰,来的所谓亲戚多是萧贵妃的娘家人,算不上显赫,但多是富足之家。想那萧贵妃十年如一日的得宠,却未给家里人谋个像样的官职,不得不说,是足够聪明的。
自从知道秦傕的秘密以后,卫子楠就常在想一个问题——萧贵妃是否和秦傕一样,在宫中扮猪吃老虎。
如果说是,这对母子演戏的功夫可真是一脉相承,太沉得住气了。
秦傕一一介绍了自家亲戚,卫子楠认了个大概,客客气气笑脸相迎确定自己没有吓到人。至于其他,因是恒王生辰,再有龃龉也得暂且放下,因此除了三皇子,受邀前来的还有泰安公主与太子妃。
因时辰还早,尚余宾客未至,府中安排诸位于水榭小聚,谈天说地聊个痛快。因都是自家亲戚,男宾女宾并未分开,只在中间打了帘子。
卫子楠终于松了口气——她实在不喜欢跟人寒暄。
因想着林方还在后院等着自己,借口还有公事,便先告罪离了水榭,让秦傕这寿星公自个儿撑场面。
秦傕没意见,还挺开心似的。
泰安公主和太子妃坐在一处,眼瞅着恒王府的富贵奢华,心中忿忿不平。谁不知如今皇家人个个削减开支,唯独恒王府穷奢至极,怎不叫人眼红。
父皇最是宠她,可惜在恒王妃面前,就寒碜得人像被活活剐了一层脸面。
且看那恒王妃,女主人的样子倒是摆得好,把这宴会操持得有模有样,可端着高昂的头颅,哪有半点贤内助的样子,锋芒外露活像今儿过生辰的是她。om再看萧家那些人进了府门,哪一个先攀谈的不是她,倒把恒王落到了后面。
她“嘁”了一声,隔着帘子瞥了眼正跟男宾们说得欢的恒王,低咒了声:“没出息的东西。”
卫子悦与她坐在上座,正听下首聚在一起的女宾们议论今夏新出的衣裳款式,还有哪家的胭脂比哪家的好用,突然听到泰安公主这么一句,嘴上一勾。
“大公主可别这么说,恒王再怎么有出息,也不是恒王妃的对手。”
两人虽然一个讨厌恒王妃,一个恨透恒王,却在恒王妃的问题上意见统一——谁让恒王妃风头那么大呢。
泰安公主看了一眼已经疾步走远的卫子楠,露出鄙夷的眼神:“是啊,那么大的本事,连主持家宴都能中途离开,我便没见过哪家的女主人如此不知礼数。不就是个宠臣嘛,前儿开始上朝仪事,生怕别人不知道父皇重用她似的,有那么忙么,呵!”
太子妃却已经看穿了,再是不甘,有些事也不得不承认,她无奈地摇了摇头,提高了声音:“她不是忙,是瞧不起我们,才懒的和我们说话。倘若这儿坐的是有才有能的女子,譬如前几日年纪轻轻就著书扬名的鲁宁华,她也许还能与之交流几句。”
太子妃此话一出,在座女宾皆感觉被扇了一耳光,心里就跟灌了冰水似的。难不成还真如她所说,恒王妃瞧不起她们,这才躲起来不想自降身份。
泰安公主啧啧两声,附和道:“还是太子妃说得在理,不是一路人,结果还进了一家门,你说这可笑不可笑。”
女宾不多,除了她二人,余下的多是因萧贵妃之故才过上好日子的亲戚。她们确实也没什么实干,被人瞧不起也属正常,但若这种话当面儿拿出来说,就有点掉面子了
恒王妃瞧不起她们?这话就像一根刺似的,扎进心里。
泰安公主见成效显著,拽拽太子妃的衣袖,两人不禁暗暗窃喜。待得萧家人都对卫子楠生了嫌隙,那才叫好看。
任她卫子楠天大的本事,家宅不宁,也有够她受的。
正当气氛冷冷冰冰,难挨之极时,忽然有一道女声响起:“与其在这里说酸话,不如回去长点本事。不怪别人瞧不起你,须知那酸话说得再溜,也换不来一份儿荣耀。要我说,人家恒王妃百忙之中还能抽空安置宾客,已经是很给在座面子了。不像有的人,除了给夫家添乱,还能干点别的么。眼红可要不得,男人忙起来有百般的借口你们也信,女人干点正事就这么被曲解,书倒是读得多,却尽读出些歪理。”
她这话一出,有不少女宾恍然大悟,摇头发笑,暗道自己居然以这样肮脏的思想,去猜想恒王妃,着实不该啊。人家恒王妃胸襟开阔,又是大才之人,定是真的有事要忙。
给夫家添乱?卫子悦当即就凉了心思——这女人隐射的大约是她。卫家现在指望着卫子楠一个,可她与卫子楠有旧仇,对太子来说,可不就是添乱吗。
也这女人也真敢说,就不怕她发火么。
可这火,她是真不好发。
“你是什么人!”不同于卫子悦,泰安公主面有愠色,当即恼怒,还不曾有人敢当面折辱于她,意指她只会说酸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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