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蓉这才笑了,“这还差不多,不过十蚊太少了,让他加价。虽然你男人不在,可也不带这样欺负你的。”
常宝嘉突然听到了一种熟悉的脚步声渐渐靠近,那人大概贴在墙上,呼吸很轻微微带喘。
难道是黄振明?
来得正好。
常宝嘉假装迷惑地问:“那应该要多少才合适,房子也不是我的,我不过是暂住呢。”
黄振明听到这句话,心里突然变得无比激动,原来是暂住,那他搬走所有值钱的东西,也不怕有人追究了!
谭蓉一脸关心地说:“那也要我看过才知晓,如果位置好,又宽敞,又利财,最少要二十蚊。”
常宝嘉吃了一惊,“这么多?”
谭蓉嘴角的笑容此刻带了些轻蔑,这丫头还是以前那个丫头,听到什么新鲜事就大惊小怪,“改革开放,大家都要挣钱发财,好位置抢着要呢。”
常宝嘉深以为然地点头,“祖婆就是见识广,我先去上学。你和大姨、三婵到街上逛逛。”她掏出一张沾了辣椒末儿的五元钱,递过去。
谭蓉十分满意,可是敏感地察觉到了会令自己过敏的辣椒末,连忙将手缩回去,“大姐,你拿着。”又对常宝嘉说:“祖婆等你好消息。”
常宝嘉点点头,没说话。
谭蓉又不乐意了,叉腰道:“外孙女,你才几岁,脚下的路子长着呢。我吃盐比你吃饭多,有我给你指路,你少走十年弯路,懂吗?”
常宝嘉咧嘴笑道:“我懂。”要是谭蓉晚生三十年,肯定是叱咤风云的人物,到那儿那儿就翻江覆海。
现在她老了,就连看人的眼神也不似以前那般透着一股明显的狠辣劲。
“你懂什么呀?你讲。”谭蓉老觉得常宝嘉神情有些古怪,反而不愿意拿钱走人,沉下脸诘问。
“我懂我外婆厉害啊。”常宝嘉顺毛捊。
谭蓉脸色这才有所缓和,“知道就好,虽然我老了,可是永远记住一个道理,姜呢,是越老越辣。”
“阿婶说得对,我们去看看还有没有豆腐花卖吧?”黄有金还是有分寸,不想逼得常宝嘉太紧,朝郭小英使了个眼色。
郭小英连忙笑道:“就是,大舅母,我们吃豆腐花去。”
谭蓉在她俩簇拥下离开,“现在红糖还是很矜贵的,你们就不要吃了,我老了,能尝一碗是一碗,余下的钱,买点好东西带到卫生院吧。有娣怎么也是你们姐妹……”
常宝嘉知道,谭蓉说到最后,所有人都不对,只有她是对的。一旦所有人都认同她是对的,她又能帮所有掉到泥沼的人都一起拉上来,洗白。
所以在那些血雨腥风的日子,谭蓉才能如鱼得水。
她藏的宝贝可多呢,其中就有罗笑琴家家传的宝物。
找个时机,让它物归原主也算了一桩心事。
常宝嘉拉了拉书凶的肩带,买了好吃的绕路悄悄地回家。
邝文柄还是守在二楼阳台的暗角。
常宝嘉心里充满感激,“邝叔,辛苦你了,先吃点东西。”
邝文柄也不客气,吃过后去了趟厕所,再和常宝嘉详谈。
“黄振明就像犯了神经病,一个早上就在这附近徘徊,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我想他就是做梦也要搬空这里的东西。”
常宝嘉心想,走火入魔就对了,证明黄振明也是横了一条心想要发横财,凭这股冲劲,他一定能成功的。
“我方才和家里人说话,好像见到他,我故意撒了个谎,说这地方其实还是别人的房子,我只是暂住。”
邝文柄不敢苟同,“宝嘉,你这样是诱导他,不太好吧?”
常宝嘉打了个比方,“一只狗要啃大便,我们只能阻止我们遇见它要啃的那次,往后没人阻止它的时候,必定还是照啃不误。这是它的本性,不是我们要它这样做,或者逼它这样做。”
邝文柄哭笑不得,“好吧,你说得对。”
常宝嘉明白他有心理压力,安慰道:“他心生歹念,迟早要办这事,迟不如早,这样我们都解脱了,终日防贼我们也是累。”
有道理。
邝文柄觉得自己还是有点妇人之仁,叹息道:“宝嘉,看不出年纪轻轻,看问题比我看得要透彻。”
常宝嘉笑道:“哪里,叔你心善。我吃过人的苦头,心多少有些冷硬。”
邝文柄安慰道:“傻孩子,以前的事别提了,我们做人要往前看。”他在自家老婆处,也听说了常宝嘉的遭遇。
“我会的。”常宝嘉想回学校写作业,也就跟邝文柄道别,悄悄地从偏门离开,绕到后面走。
正在家门口写作业的李滔,看到常宝嘉在对面马路,连忙大声打招呼,“阿妹,阿妹!过来一下!”
常宝嘉听到了,装作没听到,继续往校门走。
李滔立刻收拾好书包,冲屋里说了句,就朝学校飞奔。他腿长,很快追上常宝嘉。
“阿妹!”李滔气也不喘。
常宝嘉略显惊讶,“滔哥,是你呀。”
李滔刚想损她几句,看到她微微发青的眼圈,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对啊,是我。我们走着说。”
常宝嘉不知道和李滔之间有什么好说的,但基于邻里关系,还是和他并排走着。
大概是他和那个主动向他表白的女同学之间的事。
李滔却没提这个,而是就常宝嘉近日的事发表了自己的意见,小声又严肃地说:“你成了个人物,可不是那种风光的风云人物,而是像过街老鼠那种,你知道吗?”
常宝嘉一向目不斜视,自然不知道别人看她的目光像过街老鼠一样,也不清楚并且不在乎这所学校的学生对自己的风评。
只是李滔戳破了这层窗户纸,常宝嘉不得不正视,顺道卖李滔一个面子,疑惑地问:“滔哥你知道是谁引导这股风向?”
李滔回答,“我知道,就是你们班的。”
第076章 没一丝焦虑()
常宝嘉走到一棵树下站定,抬头着呢李滔,“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滔有些愕然,不是应该先问谁人造谣吗?还是答道:“梁小英。你认得吗?昨晚我到我老死家复习功课,他英语不太好,我给补习一下。”
常宝嘉点点头,平静地等待下文,内心没有一丝波动。
李滔有些着急,以为常宝嘉不相信他,加快语速说:“这个梁小英家就在隔壁,她带着村里几个其它班的小丫头,对你评头论足,将你过去所有的事情都挖出来说了,这是令你早上成为学校最大谈资的关键。”
常宝嘉笑问:“说我过去的什么?”都说人多力量大,一传十、十传百,怪不得了。
她以前从来没经历这种事,忽然觉得有点儿新鲜感。
梁小英这人,虽然给人当枪使,但若使这枪的人地位牢固,这根枪又使得称手,也是能有好日子的。
在执行力方面,她认为梁小英做得不错。
李滔声音压得更低,生怕被别的同学听到,“说你过去就是给家里做牛做马的,饭都没得吃,只吃残羹冷炙。前些日子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傍上了一个老男人……你不是那天放学坐了一个男人的轿车吗?他们说那个就是你的,咳!说你已经是个破,咳!我呸。我不相信。”
他说他不相信时,特意拿探究又期待的目光看着常宝嘉,希望她能辩解。
“清者自清。”常宝嘉回望李滔,眼神温和,就如她的笑容,浅而淡,没有一丝焦虑。
她知道自己这样回应,一定能听到与这种事后续发展相关的内幕。
虽然是李滔一人之言,但也有一定的借鉴作用,因为以前,就是他们父母那代,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成家立室,扛起一头家了。
绝对不是二、三十年后那些没有独立能力的啃老族可以比拟的。
李滔看到常宝嘉这种态度,脸色骤变,急道:“阿妹,你太天真了!你这不叫清者自清,而是沉默代表默认!那些人只会变本加厉地诋毁你!如果引起了学校的重视,就会调查你了,再有人做点手脚,你前途就毁了!”
常宝嘉露出一丝惊讶,“就这么一点同学间的小摩擦,能发酵到毁掉一个人?”
李滔神色凝重,觉得自己的唇舌没有白费,终于引起她的重视了,语重心长地说:“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自古如此。”
常宝嘉握了握手掌,若有所思地说:“那就让事情如此发展吧,我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阿妹!”李滔急得想揪常宝嘉手臂,差点捉到了,又连忙缩回来,“你别犯傻,他们说你现在住的地方也是那个老男人给你住的,你吃的用的吃的,都是他供养的,你知不知道!整盘脏水已经淋下来了!”
李滔父母就有怀疑,一个寻常女孩子怎么能带着自己阿爷住进那套“多少人惦记的房子”,加上学校的谣言从学生周围传开,到了各个家长耳里,其中肯定有派出所的人,不得来查!
常宝嘉笑道:“滔哥,你急什么,你越急,造谣的人越兴奋,越使劲。我心平气和,她们反而不知所措,或者说索然无味,要么疯狂进击、要么一定嘎然而止。”
她停顿了一会,整理下衣摆和袖口,这套衣裳是赵建国送的,不太乐意穿,因为没有布票买布裁新衣,还是得穿上。
以前的破旧补丁衣裳,她全给扔了。
她觉得自己身上自带英雄的一种气质,淡定从容。
“我们,不如拭目以待,何必暴跳如雷。”常宝嘉又说了句,对李滔的好意不想太冷淡。
李滔忽然跟不上常宝嘉的思路,使劲眨着眼睛,试图理解她的见解,可是,“不平则鸣,你……哎,我知道了,都是谣言。”
还是希望常宝嘉可以亲口解释些什么。
可是常宝嘉不可能去为这种事,解释自己的过去、现在。
这不是她的风格,她性子就倔,很少愿意低头。除非面对真正的弱者,就好像罗笑琴上次和她闹脾气,她就低头了。
常宝嘉笑道:“滔哥,你知道白玉兰是哪户人家的吗?”她闻到白玉兰花的香味,总有些恍惚和一点激动。
记得名叫何欣的女保镖说过,她上学时,遇到白玉兰,肯定要爬树上去摘上五朵。
一朵别在耳背,一朵放在铅笔盒,一朵放床头,一朵送给小姐妹,一朵给奶奶。
她也想把白玉兰花放在铅笔盒,再送给罗笑琴、黄淑梅等人,不知道过世的阿婆喜欢不?
等黄振明的事情过了,把那块石头收拾下,给阿婆供奉一个牌位,也在牌位前送上几朵白玉兰。
常宝嘉眼眶忽然有些湿润,温婉地道:“滔哥,谢谢你,不用为我的事操心,我自己有能力处理好。”
“哎,好吧。”李滔觉得如此这般结束这个话题,显得他太小器,新时代男子汉大丈夫应该更加威武。、
李滔昂首挺胸道:“不过如果有事情需要帮忙,尽管说。虽然我没什么背景,可是有一颗热血。”
“喂,你们看,那不是五年级的李滔吗?他怎么也跟那骚。货在一起啊?”
“好像挺熟的。”
“不会也有一腿吧。”
“说不定就是这样挣的学费。”
“嘘,小声点你们!”
几个女学生吱吱喳喳地边说边说。
常宝嘉听说,学校准备把桌凳换一批新的,可是资金还不够。
她觉得,是时候让这些人,更加的嫉妒自己了。
有学不好好上,碎嘴?
那就碎嘛。
心碎的碎。
至于梁小英怎么知道她的过往?常宝嘉不做其它人选,除了常美娟,还能有谁。
孩子们都太闲了啊。
常宝嘉噙着笑容,回了自己班级。
还有二十分钟才上学,够她写生字词。
黄成康今天自己一个人先到了学校,默默地把书包放在桌上,然后探手把凳子移出来,坐在另一面,安静地看着常宝嘉写字。
可是他神情阴沉,带着点煞气,影响到了常宝嘉的安宁。
“班长,你怎么了?”
第077章 不息事宁人()
黄成康垂眸,想说没什么,还是开了口,不过说的也不是心里想的事了。
“我不是约了兄弟去爬山,他爽我约。”
“下次再约。”常宝嘉料定他的火气不是因此而起,总不能和她的事有关吧,但他不想说,也没必要追问。
和常宝嘉这类人聊天,一般很无趣。
黄成康却感觉到了一种宁静,他刚从喧嚣的家里出来,家人为了他的前途争吵不断。
大伯要求父亲这个暑假就送他出国,父亲听大伯的,可是妈妈为了彰显自己对儿子未来的主导权,又说读完中五再留学。
大伯娘因此开始挑妈妈的刺,接着引发婆媳大战,一众男人、小孩只有颤抖的份。
黄成康对自己的未来,也第一次感到了无力,因为他觉得总有很多人想把他们的主见加诸在他的身上,不理会他的意思。
他似乎失去了决定权。
“宝嘉,如果你遇到了难题,譬如你想走东边的路,因为你认为那条路好走。可是你的师长,说西边更好,东边不好,各种举证,你会怎么办?”
黄成康换了个方法,想和常宝嘉深究。他对学校的风言风语,并不在意,也不想远端揣测常宝嘉。
这种问题好解决,遇见蛮横的,就用更蛮横的方法,遇见讲道理的,就讲道理嘛。
常宝嘉笑道:“大家都有自己的看法,各抒其见很正常。如果我才是对的,师长是错的,那么他的举证不足以说服我,也必定有很多漏洞,可以针对性击破。如果他尚不服,再列举我所走的路的好处,让他无话可说。”
“当然,结果很重要,给出一个好的结果,才能堵上大部分人的嘴巴。”
黄成康恍然大悟,他果然是当局者迷,一味想着他们是长辈不能顶撞,竟然忘了和他们分析利弊。
“好,你的意见我接受了。”
常宝嘉笑了笑,埋首写生字词,写了两行忽然抬头对黄成康说:“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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