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赵建国觉得迂回战术可用,将大男人主义喂了狗。
进了派出所后,赵建国让常宝嘉坐在凳子上等她,自己独自去办手续。
常宝嘉有些忐忑,刚才瞬间爆发的勇气消耗掉她很多体力,现在整个人觉得很绵软,脑子有些昏沉。
在等赵建国的期间,好些人来办事,也有民警进出。常宝嘉觉得其中有两个很怪,好像是特意出来看她。不过一眼,她又难以确定,会不会是没了介绍信办事不方便?
她对这些其实不太熟悉,等得久了,不禁如坐针毡。
过了约莫半个小时,赵建国终于出来了,手上拿着两本户口本,长腿就那么迈了几下,已经从另一端走到常宝嘉身边坐下。
“办好了。我帮你单独办了一个户口本,名字也改好了,但户籍所在地依然是周口村,性质也是农民。到时你想转入城市户口,看你考去哪所大学再打算。”
现时的大学录取率很低,他好像认定她能考上似的。
常宝嘉湿了眼眶,“谢谢。”她有想过单独办一本户口本,但以现在的情况怕是办不下来,所以没提,可没想到他居然都帮她处理好了。
除了说声谢谢外,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赵建国没什么表情,只点了下头,把两本户口本放回包里。这些事情对他来说,不过小事一桩。内情就是这么样,千古不变,有人好办事。
“走吧。”他率先站起来往外面走。
常宝嘉要小步跑才能跟上他的步伐,“现在回去吗?”
“你先回招待所,我还有事要办,中午你自己喜欢吃什么就吃什么。”赵建国说完,扬长而去,步履潇洒。
常宝嘉望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透着明显的疏离感,心里虽然有些失落,可这是她的选择。
街边随便吃了碗米粉,她就回了招待所,躺床上一会儿就睡着了。一直睡到傍晚,才蓦然惊醒。
赵建国就坐盘腿抱臂坐在旁边的小床上,发现她醒了后,才张开眼睛,用一种很淡漠的目光看着她,“现在五点,六点我就要走了。”
“哦,一路顺风。”常宝嘉呆呆地看着他,还处在一种惺忪的状态,心里某处慢慢空出一个角落,傍晚的凉风从打开的窗户悄悄钻了进去。
赵建国炯亮的黑眸,仿佛蕴了千言万语,可红润的嘴唇微微抿着,就连舌头也处在一种非常沉静的状态,没有再多说一句的冲动。
气氛变得令人局促难安。
常宝嘉站起来,打算先洗把脸清醒下,“我送你。”
第030章 神奇的动物()
赵建国却说:“不用,过半个小时党委会有车上广城,我坐他们顺风车,到时直接开直升机回去军部。”
常宝嘉垂眸,不良情绪在泛滥,咬咬下唇,小声说:“噢,那,再见。”
赵建国差点绷不住,很努力才让自己维持在面对普通朋友的状态中,礼貌而疏离,严肃且沉稳,表面上很难洞穿他的思绪。
“这个背包留给你,现在状态不好的话,可以再休息下,这个房间你可以明天再退。”
“谢谢。”常宝嘉要租一间房子住,本来下午就要办好这事,谁想睡了这么久,他的安排正好给她行了方便。
“不客气。”赵建国拎起行李包,来时鼓鼓的,现在瘪了下去,像很瘦很瘦的骆驼肚子。
站在房门时,赵建国顿了顿,不知道是想说些珍重的话,还是在等她说些保重的话。
或者说,在这个诗歌慢慢复兴的时代,他们应该以诗聊赠对方以慰离愁别绪?
至少他,从来没有想过,在今天会是这么一个结果。虽然不坏,终是与心中期待不符。
还是为了连结往后的思念,只赠一个背影给她看?
面对她的长久沉默,赵建国还是输了,轻轻咳了声,念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这是元稹悼念亡妻而作的一组悼忘绝句其中之一,抒发了诗人对亡妻忠贞不渝的爱情和刻骨的思念……
常宝嘉猛地抬头望去,门口空无一人,他走了。
她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是偶然,还是……
她心中一窒,什么都不想了,说好的,既往不咎,成事不提!
这样才能睁大眼睛往前看,迈开大步往前走。
就是这般,他真的已经离开。
常宝嘉站起来,步履有些蹒跚,拿起他留给她背包,坐到椅子上打开,探手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取出来。
两套新衣裳,两个户口本,三支牙膏,两个信封,一个装首饰的红地黄纹小锦袋,一本存折,一本土地所有证……
她心中一窒,连忙拆信,第一封里面装着一叠钞票,被她扔了,接着拆另一封,直到取出一张信笺来后,才松了口气。
屋里面很暗沉了,看信肯定不太清楚,她连忙开了电灯,再打开信笺细看。
一手苍劲沉练的字霎时冲进眼内,犹如龙飞凤舞,充满颜筋柳骨的风度。
常宝嘉有些愕然,想不到他的字这般好,但这个时代的文化人一般都能写一手好字,像他这般人才,定然笔扫千军。
信中用一种疏离的笔触,说明了土地所有证的来历,原来是他买下来给她住,所有证也是她的名字。
他重点说明那批黄金藏在了新买的房子中,他带走了五根,其它没动,也让她不要动。因为据业内人士预估金价还会继续上涨,等到年底,他会派人来接头,帮她把黄金抛售。
她明白,现在黄金价还没到达最高点,等到80年元月时,黄金会创下历史最高峰,到时出售就可以大赚一笔,作为原始资金。
信中又说,金主遗信中提到的老人家,他已经派人去打听,有了消息会让派出所的人去她的住所找她,希望她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予老人照顾。
末了,附带他提过要与她穿针引线做买卖的两个人,姓名,住址,及人物特点都有详细介绍。
常宝嘉看完后,习惯性转到背面,竟然看到两幅栩栩如生的人像,下面也注了名字。
他不仅想得周到,更是心细如发。
常宝嘉把东西收起来,冷静得近乎冷血,划了根火柴把信烧了。
趁着天还没黑齐,常宝嘉麻利地把卫生间的东西也收起来,装进小袋子放进背包,接着摸出土地证想把地址记下来。
当看到地址的那刻,她的心颠簸好一会儿,居然是和丰北街28号,这是镇子的商业大街。每间临街的房子盖的时候都会把一楼留作商铺之用,或出租或自营。
对面往东去百米就是大名鼎鼎的和丰中学,而将来公社改制后,新组建的镇政府设立在和丰北街后面原党部旧址,修葺一新后投入使用。
从现在开始往后二十年之间,学生只增不减,加上各行政单位办公正规化,经营文化用品是一门长久的生意。
她的房子临街,除了现在最好赚的三转一响生意外,到时还可以经营这一类别。
不过这种小钱,她还真瞧不上眼,到时扶个人来接手作数。
常宝嘉收拾了激荡的心情,整理好背包下楼退房。她头次住招待所,也不知道要不要钱,可是即使要钱,赵建国肯定也结了,也不必多此一举去问。
背着赵建国的大背包,常宝嘉走在暗沉的街道上,依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现在还没装路灯呢,为了赶在各店铺打烊前把生活用品买买,她一路小跑。跑过解放路进入和丰北路路段后,一间接一间地数,直到看到一个生了铁绣的门牌依稀刻着二十八号的字样后,才伫足观望。
竟然是一间有两个门面、两层高的古韵房子。左边约二米高的红漆大门,厚实的铜环扣了一把旧式长锁,右边刚是八扇木板封起的铺子,门口在侧边……
现在这间房子是她了啊?
常宝嘉从气喘吁吁一直到呼吸平缓,惊喜的笑容缓缓溢出。她从包里拿出钥匙,只要能打开这扇门,一切就定了!
常宝嘉虽然很紧张,但开锁的动作一气呵成,只听得咔擦一声——打开了!
她把旧式长锁从铜环上取下,再打开折叠锁匙开了木门的暗锁,费了大力气才推动了厚重的木门。
原以为迎接她的是长期无人居住的霉味、蜘蛛网、老鼠、蟑螂,谁知道屋里面洁净整齐,家具一应俱全!
常宝嘉走进去,经过前面约十平方的过道后,有个小门坎,跨进去是个地唐,右边有口古井,再往里面走才是客厅。
她借着微弱的光线仔细分辨,居然全是红木材质!打开装饰考究的电灯,小手再往圈椅上轻轻一抹,放置眼前一看,竟然纤尘不染。
保留下来了,真不容易。
常宝嘉怜惜地看了一会儿,往客厅后面的主卧走去,里面果然不出所料,两床新的棉被搁在床上,就连蚊帐都是新的。
她飞快放下背包,跑到二楼晾晒衣服的阳台,那儿晒着一张床单和一个被套……
入黑了,雾气越来越浓,她慌忙把它们收起来,居然已经干了。
把床铺整理好后,常宝嘉呆呆地望着这一切,突然抱着被子哭了一场。
“咣咣咣”的声音突然从外头传来。
第031章 再问你一遍()
常宝嘉倏地抬头,这种声音熟悉而又遥远,是挂钟整点时响起的声音。
抹干了眼泪,掏出湿答答的毛巾走到水井旁,打了盆水弯腰将脸埋进冰凉透心的井水里,足足有两分钟才起身,把脸擦干净。
加油!常宝嘉!
她走向厨房,心想这里肯定也五脏俱全了。
男人细心入微的时候,永远是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神奇动物。
赵建国居然连菜都买好了。
他大概想吃一顿她做的晚餐再离开,可惜了这份心意。
常宝嘉泛红的眼睛瞬间泪如泉涌,紧紧地咬住嘴皮子。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她默默地淘米做菜,炒了个大白菜肉片,盛了一小碗,搬了张小竹椅坐到门口吃。
邻居都好奇来打听。
常宝嘉编了个简单的说辞,淡漠又不失礼貌地一一作答。
邻里也就信了,毕竟大家都看到她掏出钥匙开门的。虽然这是种旧锁,可正是旧锁才难开。
曾经有小偷想进去偷东西,闹了一晚上没反锁打开,不死心又拿锤子来砸,惊动了左邻右里,扭送派出所。加上之前又有相貌堂堂的后生往这里搬生活用品,相去不远了。
其中一个短眉瘦脸,约莫二十岁上下的男人听到后,三步一回顾,眼中充满质疑。
黄振明?这是只正宗的癞皮狗。
常宝嘉认得他,带着淡淡的笑容睨了他一眼。那双明眸,刀锋暗藏,黄振明哆嗦一下立刻跑了。
“常丫头,你不用管那个赖大虾,就是个搅屎精,不碍事。”
“是啊,好吃懒做的家伙,这一带谁不讨厌。”
常宝嘉谢了邻居,望着来来往往赶路归家的行人,慢慢地把整碗饭吃了下去。
这是她这个年纪以前三天的饭量,希望肠胃能承受得住。
随着日落日出,五月十七日第一缕曙光从东方破云而出,冲向大地,极速融掉笼罩着镇子的沉沉雾气。
常宝嘉还穿昨天那套粉地小白梅衣裳,编了两条麻花辫子,站在二楼阳台眺望沐浴在金色晨曦中的镇子一隅,一切都生机勃发,真是好兆头。
六点十分。
常宝嘉还是到李成那儿吃肠粉做早餐。
李成生意十分好,可是不见他老婆的身影,只有他自己在忙碌。帮衬他的街坊也很友善,自己端了吃。
常宝嘉饿得紧,先吃了一条把肚子喂好,再系了围裙主动帮他忙。
李成十分不好意思,“保家,我自己来就好了,九点左右就不忙了。”
常宝嘉笑道:“没关系,现在是最忙的时候,我帮忙端盘收碟,可以的。”
李成恨不得一双手变成十双,忙得满头大汗,还是不想接受她的帮助,“保家,你帮得我一时帮不了我一世,让我自己习惯好了。”
“叔你这样说什么意思?”常宝嘉送了两盘后,连忙问他。
“你婶怀上了,可是我妈不愿意来帮我忙,这小生意又请不起人。”李成抹了抹汗,飞快地打浆摇匀放进蒸炉中。
常宝嘉很是惊讶,李成三十有二了,婶子也有二十六七,这怀上娃儿是天大的好事,他脸上除了忧愁不见一丝欢乐,肯定有隐情。然而她一句没问,默默地帮李成打下手。
直到九点左右,才没什么客人。
“我去看看婶。”常宝嘉洗净手,往屋里头走去。
李成开始说“好”,紧接着拦住她,“还是别了,她昨天下午开始害喜,吐得一塌糊涂,让她看大夫又不看,现在不太方便见人。”
常宝嘉脚步没停,回头道:“叔,什么邋遢的我没见过,心干净就好。”
“这……”李成垂下头,回到外面继续调浆,过会还会有一批人过来吃的。
常宝嘉撩起明艳艳的桃红大花帘子,进了阴沉沉的房间,还没站好,一个水杯砸了过来。
她微微一侧,轻易避开,“罗笑琴,我知道你恨我祖婆,害你折了腿,可是那个时候大都身不由己,你要一直怪她,她也不会少块肉。倒是你,好不容易怀上了,打算怎么着?”
低低的声音,带着些恼意。
“常保家,所有坏人都会有报应的,会有的!”罗笑琴的声音原就偏中性,呕了一天一夜后,嘶哑如鸭公嗓。
常宝嘉见过风云变幻,完全不信这个说法,可又如何与这个偏激的,遭过大罪的女人解释呢?
还是让她自己看清世途的好,是继续困厄,还是昂首向前。
常宝嘉打定了主意,也不怕罗笑琴床前痰盂污秽难闻,走到麻床畔,“婶,如果你想保住这胎,把他养育成人,我帮你。如果你想做茅坑边上的烂泥巴,那我也管不着。你好好想想。”
罗笑琴干呕了几下,发现常宝嘉靠近后,怒斥:“帮我?你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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