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景侗笑捶他一拳,旋即吩咐大军整装,只待下午一时集合完毕,即刻出发。
宛春听到外头传来的集合哨声,揪紧的心缓缓放安,备齐行李药品等物,便和随军的小护士们登上了车。
车身在颠簸的泥泞路上不停晃荡,晃乱了她的思绪,亦晃乱了她的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就听得前头有哨子声响起,原是到沈阳城外了。
宛春不觉在车厢后头掀起那棕色树皮一般的帆布帘子,往外张望了一望,看那沈阳城城门紧闭,而她与容绍唐也就在一墙之隔间,只是不知他见到她来,会是怎样的心情。会欢喜,会惊讶,还是会……恼怒?
大抵会是恼怒吧?她从南京跑到承德已经大不应该,再从承德跑到了沈阳,就更不应该了。
她只顾打量那城门,殊不知在城门之外,亦有人只顾打量着她。张景侗高高坐在那马背上,但瞧纤丽的身影掩映在阔大的帘子中,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那堵灰灰的城墙,心里直如打翻了五味瓶,遍尝尽其中辛酸滋味。
季元打马从后头追过来,一望那紧闭的城门上插着的旗子,旋即喜道:“看来日本兵已经全数被打跑了。”
张景侗没有做声,只将手里的马鞭挥动两下,打马行至城门前,着人前去喊话。
守城门的人远远看见张家的旗帜,已觉出是自己人马,此刻再看来人喊话,越发放下心来,赶紧往里知会一声,就命人开城门,放张景侗和李季元他们进来。
城门开处,依然还能见到战争过后的屠戮惨状,那些砍杀的面目全非的尸体重叠叠在一起,身上的服饰有日本的,也有当地守军的,更多的却是容家军的草绿色军服,足可见容家赶到的及时和沈阳一役的惨烈。
二人便都下马来,一面往里走,一面听那守城的将士汇报近况。
宛春亦从车厢中下来,举目一望,果然又是一片人间惨状,她心生不忍,别过脸吩咐着小护士们道:“都随我来吧,看看有没有伤患需要帮助。”
此番驰援沈阳,军队中带着的都是李家旧有的军医,于人手上未免不足。宛春虽还未曾师出有名,倒也可当半个医生对待,兼之她对人对事的态度都十分认真,小护士们也爱听她的吩咐,忙都拿上医药箱跟住她的脚步。(。)
第三百五十六章 医生()
一行人果然在城中发现了许多伤患,有平民百姓,更多的就是那些穿着草绿色军服的小兵蛋子们。宛春对于这样的颜色再熟悉不过,那是容家军特有的颜色,这不由得让人奇怪。
沈阳乃是辽宁省的省会城市,东北地区经济文化的中心,一直都由张家旧部重军把守,如何在沈阳城内死的却都是容家军呢?
她大为困惑,在为一个伤着手臂的小兵上药的时候,不觉就问起他来。这时方知,原来早在容家军到达沈阳之前,三月底日本军围攻辽西之战的时候,东北剿匪总司令魏丽煌见大势已去,为了保住沈阳,掩护空运撤退,不惜将驻守在本溪、抚顺、铁岭等地的部队连夜调入沈阳,连同驻扎在沈阳的部队,宫两个军团、六个师团、三哥骑兵旅等十万余人,交给了第八兵团司令官郑富成指挥。叵耐郑富成过于食古不化,虽有十万人马在手,却仍是谨奉张景祖的不抵抗政策,不行被日军侵占了沈阳市区商业街及大小西门以待。魏丽煌大怒之下,即刻命令三经街警察署、商埠三分局。南市场等公安分队及警察大队奋起抵抗,与日军展开巷战。无奈飞蛾扑火,在日本关东军猛烈攻势下,公安官兵伤亡惨重最终因敌众我寡,没有后援,魏丽煌不得不命令余下各部撤出沈阳,向锦州集中待命,自己却舍命留在沈阳观察局势。
幸喜在残部即将撤完的当夜,容绍唐带领容家军夜袭了日本在沈阳的大本营,同日军展开了一场十分险恶的大战。因他所带人马只有五万,若正面抵抗,必不是日本关东军的对手,故此他几次三番布下瞒天过海之计,在城内魏丽煌等人的配合下,与日军在沈阳街头巷尾你追我藏你进我退,硬是用五万人马并城中的各公安总队耗尽了日军十万大军的精力。只可惜在耗尽日军的同时,容家的五万人马也几乎所剩无几了。
宛春一面听那小兵抹着眼泪哭诉,一面颤着手替他包扎了伤口,待他说罢,才轻轻地问他:“不知容少司令如今人在哪里?”
小兵擦擦眼角道:“少司令为鼓舞俺们的士气,身先士卒,最先冲进了城里,俺们都是跟着他冲进来的,只是那时候打仗的人太多了,俺们也不知他后来去哪儿了。”
“连你们也不知道吗?”
宛春面色一白,容绍唐乃是这一回沈阳战役的指挥官,若是连跟着来的士兵都不知他去了哪里,是否说明他已经……
不,不会的,容家军对待容绍唐一直都十分忠诚,怎敢轻易让他涉险?容绍唐……容绍唐他必定会平安无事的。
宛春极力摇一摇头,甩去头脑中突兀冒出来的骇人念头,强压着心慌为小兵包扎完伤口,才带着医药箱速速去救另一个断了腿的士兵。
彼时张景侗和季元因知沈阳城已经安全了,倒也不甚在意宛春的去向。况且他二人对于宛春的身份都有意瞒着外头,正是为了保证宛春的安全,由是一进沈阳城,张李二人问过了守城官兵,便迫不亟待的赶往沈阳当地的市政府,去同魏丽煌见面。
恰巧容绍唐也在,张景侗一入内,便看得他衣冠肃立,负手望着墙上贴的一幅沈阳地图,正专心听着魏丽煌说些什么。若非知晓魏丽煌其人其性,张景侗真要以为魏丽煌是他容家的人了。
领着他们进来的小兵打了声报告,魏丽煌和容绍唐不约而同的转过头来,魏丽煌一见张景侗和李季元,当即赶上前同他二人打了招呼,又问张景侗道:“五爷怎地这时候来了?”
张景侗道:“知你沈阳有难,特来驰援,不想还是来迟了。”他说着话时,眼睛却望了一望容绍唐。
容绍唐微微挑起眉梢,不同于张景侗的凤眉,他的眉浓密而深长,斜飞入鬓,寻常看人便犹带三分凉薄,这会子既是棋逢对手,于凉薄之外,不觉添了几许兴味。
二人自恃着身份,一时都没有开口说话,倒是季元从张景侗身后走出来,笑向容绍唐道:“此番沈阳之役多亏妹婿赶得及时,我替沈阳城中百姓多谢妹婿了。”
“三哥不必多礼。”
季元既是口称妹婿,容绍唐便也就势叙起亲来,向他道:“你我两部既是姻亲,又有盟约在身,我救沈阳同你救沈阳便也无甚区别了。”
季元感叹一笑,这其间的差别可不是他一句话的功夫便可遮掩的。五万人马,说死就死了,且还是死在沈阳的战场上,便由他来量度,只怕他在赶到沈阳城的时候,也未必有那个胆量,把自己的部队往死里送。
如今容绍唐不声不响的做到了,这份为国家为苍生的气度和胆识,就由不得人不佩服。
其实岂止于他,张景侗心底对于容绍唐的牺牲壮举亦是吃惊不已,心里越是吃惊,他便越是警惕着容绍唐。
一个连自家五万人马都可以牺牲掉的人,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
张景侗默然凝思,容绍唐见他不说话,以为是自己在这里的缘故,拱手向季元说一声失陪,便往外头走去。
季元一见他,想着宛春来时说的话,招招手正要唤他留步,对他说个清楚,无奈张景侗却先开口向魏丽煌道:“魏司令,还请你再同我和李将军说一说沈阳城内的情况罢。”
魏丽煌答应一声,忙去把桌子上摆放的资料都取过来,季元无法,只好眼睁睁看着容绍唐走远了。
且说容绍唐一出了市政厅,便唤来自己的随身侍卫官,询问着城内百姓的安置情况,又道:“我叫你找的医生都找来了没有?”
侍卫官回道:“城内因为战乱,许多人家都搬出城去了,往昔知名些的大夫,这会子遍寻不见踪影。便是坐堂的那些小伙计,也被战乱冲没了,怕是一时寻不得。”
“这事不能耽搁。”容绍唐山眉皱成个川字道,“我们如今只余下不到五千人马,其中半数都受了伤,只凭我们带来的那几个军医,完全应付不过来。若再不能多添人手,只怕那些个伤势过重的就该因不治而亡了。”(。)
第三百五十七章 重逢()
侍卫官自是知道其间厉害,点一点头,忽的想起来道:“方才我从城外进来,倒是看见有医生进城了,像是……像是张家那边的军医。不对,倒也不全然是他们的。”
侍卫官略微沉吟,方又道:“我记得咱们部队的军医里,原是有位极美丽的女军医,额上生着红痣。只不过这一回到沈阳来的时候,未免女军医和女护士们受伤害,医疗组那边来的俱都是男军医,那位女医生并没有在列。可我在城里却又分明见到了她,还有几个穿着白衣服的女护士。”
额上生着红痣的女医生?
容绍唐微怔,至今为止,额上生着红痣且又极为美丽的女医生他可就见到了一个,不过那个人不该是在承德的吗?如何又到沈阳来了?
思及此番季元和张景侗正是从承德赶来,容绍唐料着宛春或许是跟随张家军来也极有可能。但为何不偏不巧的就带了她来呢?
那位女医生的样貌,他分明记得与宛春正有**分的相像,而宛春与张景侗的过去亦是他曾亲眼所见过的,难不成那位张家的新少帅要把她当成宛春一样对待吗?
容绍唐不觉冷笑了一声,随即甩手问着侍卫官道:“可知那位女医生如今在哪里?”
侍卫官道:“就在城南桥附近,正给伤兵治疗呢。”
容绍唐便摆一摆手,示意他领自己前去。
二人出门牵过马,便打马往城南而去。
宛春忙活了小半日,总算将城南的散兵穷勇都上完了药,因她一路问了不少的人,都说未曾见到容绍唐。一颗心不免飘飘忽忽的,总不能安定下来。
那跟着她过来的小护士,瞧她神思不属的模样,还当她是累了,便劝她歇一歇再走。
宛春哪里肯呢?
光是城南就有数百个伤兵,就不难想象其他地方了。救人如救火,哪容得她耽搁?由是她将医药箱一拎,便急欲赶着往城北去。
恰此时容绍唐带着侍卫官刚从城北打马过来,一番枪林弹雨过来,沈阳城早已杳无人烟,死了的人寂静的躺在各处,活着的人俱都掩实了门窗。眼见四下无人,容绍唐和侍卫官便和一路纵马疾驰。
宛春和两个小护士收拾完药香,未免遗漏伤员,故而并没有从大道上走,而是选择了在巷子中穿行。她们行至巷子深处,见有一堵墙矗立在尽头,方知前头不通,故而又从旁边的青石板小巷口钻将出来。
三个人都是一般娇弱的女孩儿家,行动处如弱柳扶风一般,全然没个声息。宛春刚走出巷子,忽听身后哒哒的马蹄声,不觉侧目往回一望。
容绍唐在那马背之上,四月的春风一吹,河畔杨柳的枝条恰随着春风的吹拂,披陈到他面颊上来。他只觉眼前一闪,似有点点的火星之芒,从眼前闪过。
不知是天意如此,还是他二人合该有这一场姻缘,容绍唐在那杨柳纷飞之间下意识拉紧马缰,只听前面有人语的惊呼声,他目光掠过之处,再要下马已然是来不及了,便在电光火石之间,人坐在马背上,却将腰身一弯,探手就将马蹄将要践踏到的那个女子扯上了马背,单手一绕,扯得马儿悲鸣许久,才堪堪停下了脚步。
直把身后跟着他的那位侍卫官吓得腿肚子直哆嗦,赶紧挥鞭而上,亦是追上他来,向他怀中一望,正待要问,却恰见的宛春额上红痣,不由惊呼道:“呀,真是邓医生!”
容绍唐自方才在马背上就瞧见了前头的身影十分之熟悉,这会子一听侍卫官的话,忙低下头去,果然见得宛春卧在他怀中,且自吓得睁不开眼,唯有额上的那颗红痣,沁着薄薄的一层冷汗,鲜艳欲滴。
容绍唐不由得伸出手去,轻拍一拍宛春的脊背:“莫怕,已经无事了。”
经过三日夜的追逐巷战,他的声音已不再是昔日的玉石之声,倒更像是摆放在她闺房中的那个沙漏,一碰便沙沙的作响。
宛春直觉这个声音陌生得很,静心之下,察觉人已经不再颠簸了,方小心睁开眼眸,偏生就与容绍唐对个结实。
她的眸子一贯清亮如水,看着人的时候,直欲把人溺毙在其中才甘心。
容绍唐瞧她几乎不敢相信的样子,微微笑了一笑,搂着她的腰肢,将她身子坐正才又道:“方才有没有伤到你?”
宛春怔怔不能言语,她才想着他是否是出了事,这会子便看他从天而降一般出现在自己面前,心中如何不激动?
张家在沈阳的驻军溃逃,后来容家赶来,一力抵御住日军进攻,死伤惨重。
宛春在救治伤员途中,叫容家军看见,容绍唐得知来了个额上有红痣的女医生,当即便出来找宛春。
宛春还是头一次行这么远的路,此时正逢春季,万物伊始,行军途中处处可见春花怒放。宛春自然在马车上坐不住,兼之经过两日的休养,她又没了后顾之忧,身心痊愈,便下车同姜许他们一起走。日本人的军队还不曾打到这里来,举目四望,一畦棨
前头汤从渠带路,后面容绍唐和白博喜压阵。容绍唐从马背上往前一望,正看着宛春跃动的背影,
宛春怔怔不能言语,她才想着他是否是出了事,这会子便看他从天而降一般出现在自己面前,心中如何不激动?
张家在沈阳的驻军溃逃,后来容家赶来,一力抵御住日军进攻,死伤惨重。
宛春在救治伤员途中,叫容家军看见,容绍唐得知来了个额上有红痣的女医生,当即便出来找宛春。
宛春还是头一次行这么远的路,此时正逢春季,万物伊始,行军途中处处可见春花怒放。宛春自然在马车上坐不住,兼之经过两日的休养,她又没了后顾之忧,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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