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回远志谷。”他说。
“……为什么?!”埃德跳起来,“我什么也不问啦!”
但想想又忍不出委屈地低声补了一句“是你自己说的我们之间不会有任何秘密……”
“那你干嘛不去问娜里亚?”伊斯冷笑,“而且,我可不像你,脑子里一次只能塞进一件事——我回远志谷只是为了问白鸦一些事。”
他随手抓起一张画满符号的纸“这个,她绝对知道点什么。甚至关于大法师塔,她也可能比我们了解许多。而且……”
而且,如果他愿意问,她什么也不会隐瞒。而她的戏弄……其实也并不那么难以接受。
“哦……”埃德讪讪地坐下,仍然不怎么放心,“要不,我可以跟你一起传送回去……”
“我有翅膀。”伊斯硬邦邦地回答。
即使以龙的速度,用双翼从南到北飞过几乎整个大陆也是需要一点时间的——但埃德不敢再多说。
白色巨龙冲向天空,消失在低低的灰白云层之上。埃德收回视线时,娜里亚风一般冲进了庭院。
“他去哪儿?”她问,恼怒又慌张。
“回远志谷问白鸦一些事。”埃德安慰她,“很快就会回来的。”
“……哦。”娜里亚回答,不自觉地扭开脸,盯着院子水池边尚未开败的金鱼草。
气氛古怪地尴尬起来,谁也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下去,埃德绞尽脑汁,还没有想出一个合适的话题,疾风扑面而来,冰龙轰一声像一块巨大的冰一样砸回了庭院。
埃德眨眨眼——这么快?
“大法师塔,”冰龙低沉的、充满威严的声音带着某种不易察觉的刻意,“那地方不太对劲。”
“嘿!”
伯特伦匆匆跑了过来,左右看看,疑惑于那凝重得怪异的气氛,“……你们都知道了吗?”
埃德清了清嗓子。
“什么事?”他问。
“大法师塔封闭了所有的门,不能出也不能入,连平常送菜的人都进不去。”伯特伦回答,“虽然听说以前也曾经毫无预兆地封闭过,但这种时候……总觉得有鬼呢。”
埃德沉默片刻,跑回房间拿出了永恒之杖。沿着走廊向外走出几步,又偷偷地看了冰龙一样。
“……上来。”冰龙闷闷地开口。
埃德立刻扑了过去,快手快脚轻车熟路地爬上它的脖子坐好。
伯特伦不无羡慕地挠挠胡子,娜里亚抿住双唇,忍下一丝笑意。
细长的龙尾卷过来,绕在她腰间,把她也举上了龙棘间最平滑的位置。埃德扭头看她一眼,咧着嘴笑,仿佛他们根本不是要去做什么重要的事,只是一块儿出去悠闲地兜个风。
娜里亚不禁回以微笑,没有把那一刻的迟疑说出口。
她不想他们因为她的安全而有太多的顾虑……可她也从来不喜欢像艾伦希望的那样,做那个在他们身后默默等待的人。
尽管等待也是一种守护,她仍愿能与他们一起飞翔。
飞掠而过的巨龙在街道上引起一片慌乱。尼奥人毕竟不像斯顿布奇的居民那样习惯有条龙在他们头顶上飞来飞去,但无论是出于恐惧还是其他,至少没人傻到攻击它。
大法师塔在冰龙急速的飞行中倏忽便在眼前。宏伟的高塔一如既往,高塔上的天空也没有什么诡异的黑雾盘旋,平静得有些怪异。当冰龙低低地盘旋过两圈,埃德便发现了那种怪异的感觉从何而来。
“……它不在这里?”他惊讶地开口。
冰龙的双翼分明扫过了塔尖……却像是直接从塔里穿了过去。那让他想起他曾在悲泣森林里看到过的安克兰城,然而它们相似,却并不相同。
那时的安克兰不过是残留在时光里的影子,此刻的大法师塔却明明应该存在于此地。
“它存在与两个空间之间。”冰龙飞得更低,从匆忙奔跑在地面上的法师们的神情看来,他们也是能看见它的,“就像还没有来得及完全传送到另一个地方……它哪里都在,又哪里都不在。”
“所以……他们是想把大法师塔整个儿搬去别的地方?”娜里亚不解地问,“他们到底想干嘛?”
站在至高塔的图书馆窗边,看着塔下慌乱得像失去了方向的蚂蚁到处乱转的法师,斯托贝尔也很想吼出这个问题。
“啊……你来得正好。”
在他身后,维罗纳大师低哑的声音在他听来颇有点兴灾乐祸的感觉,“我还在想他们到底打算等到什么时候呢。”
。
第一千零四十八章 此方与彼方(下)()
“……所以您什么都知道?”斯托贝尔问道,已经顾不得语气是否足够恭敬。
“或许。”老法师狡猾地回答,“也不过是些猜测而已。毕竟,我这样一个孤孤单单的老头子,连一个可靠的弟子都没有,更别提什么像蜘蛛或蟑螂一样无处不在的耳目……又能知道些什么呢?”
那懒洋洋的语气听不出是讽刺还是自嘲。斯托贝尔回头看一眼老法师干瘦的身影,堵在胸口的那一团闷气意外地消散开来。
他还记得自己刚进大法师塔的时候,维罗纳看起来还是个颇为强壮的中年法师,傲慢,固执,嘴毒,即使对着塑石者桑托也不会收敛多少,却也有着旺盛的精力,行事利落,连走路都比别人快几分……桑托曾经说过,这个不怎么讨人喜欢的法师其实很适合做老师,他或许过于严格,却是认真而无所保留的。
然而如今,身为至高塔的主人,维罗纳身边不是没有弟子……只是多半更像是仆人。
他曾经的热情,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之后化为了灰烬,似乎连一丝温度都没有留下。
斯托贝尔放弃了从他口中得到确定的答案——即便是在这位老法师还怀有为人师者的热情的时候,也极少直接给人答案。
他转头向外看去。巨大的落地窗外,整个大法师塔似乎与他一早进入这里时一样,笼着一层若有若无的水雾,远处的尼奥城更是迷蒙难辨,然而抬起头,头顶的天空却不是随时会飘下细雨的阴云密布,而是一片漆黑,仿佛无星无月的夜幕,只偶尔掠过一阵微光,像是被疾风吹拂的云雾,瞬间便消失无踪。
可现在分明还不到正午。
“大法师塔……”他开口,“被转入了另一个空间?”
短暂的停顿之后,他又否定了自己:“不,我们是在两个空间的夹缝里?”
“桑托告诉过你什么吧?”维罗纳倒并不怎么意外,“关于这个地方的秘密……即使你还没有成为任何一座塔的主人。”
斯托贝尔点了点头。
“如果有必要,大法师塔能够自成一个世界,并脱离这个世界而存在。”他说,“在别无选择的时候……在这个世界面临无可避免的灭顶之灾的时候,那可以让塔中的人逃离随之毁灭的命运,而有机会让我们的种族,和我们所掌握的知识得以传承下去——那一天或许真的会降临,但绝对不是今天。”
今天,那藏于塔下的法阵突然启动,显然不是为了避难。
老法师总算多了一点兴致——至少他不至于对牛弹琴。
“虽然这并不是你擅长的领域,但桑托应该也告诉过你……”他随手在半空中画出一个圈,泛着白光的痕迹停留在半空,亮得几乎有些刺眼。
维罗纳眯起眼,低低地笑了一声,含糊地嘟哝了一句什么,下一笔画出的另一个更小的圈,光芒便柔和了许多。
“当我们身处原本的世界……我们事实上也处于某种保护,或某种规则之下。”他说,“而当我们脱离……”
他把那个套在大圈里的小圈拖出来,“我们事实上更接近魔法的本源——更接近所有的力量的本源,那是诸神诞生与消亡之地,永恒而无尽的虚无之海。失去了保护,谁也不知道我们何时会被吞噬,但在被吞噬之前,我们所有的魔法会以更强大的形式显现,甚至或许足以让我们逃脱被吞噬的可能……然而危险在于,以我们被赋予的这脆弱的血肉之躯,以我们必须有所依托才能存在的灵魂,是否真的控制这样的力量而不至于崩溃……但你难道不会想试试吗?那被更纯粹的、超越一切的力量所包围的感觉?”
斯托贝尔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他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如果您是想说,这就是他们的目的……我不觉得图姆斯大人是愿意花费这么大的力气,冒这种险,只为‘试试’的人。尤其是,如果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才能控制的力量,对他而言根本就没有多大意义——他更享受的是因为拥有力量而获得的权力。所以……他有办法把虚无之海的力量偷回去?”
维罗纳笑了起来,虽然那声音更像是在艰难地抽气:“‘偷’……这个词用得真不错,你一定得说给图姆斯听听,我很想看看他那时的脸色。”
斯托贝尔只好配合地扯扯嘴角。
“我曾经觉得你很无趣,斯托贝尔……而且也没有多少天赋可言。”老法师抚着胸口缓缓坐下,直言不讳,“你甚至根本就不怎么像个法师,你了解这个世界的方式与我们截然不同……但你也以你的方式掌握着某些真理。”
“……我看人很准。”斯托贝尔代他总结,对这种绕来绕去犹如捉迷藏一般的说话方式头痛不已,“所以,我猜对了?”
“算是吧。”老法师像是笑累了,松弛下来的皱纹更显疲惫,“但‘有办法’的不是他,更不是缩在自己的地盘里,连出头都不敢的那几位……而是那三个建起这个地方的人。更准确地说,是我的老师,银杖哈罗德。”
斯托贝尔沉默不语。
他敬畏自己的老师犹如敬畏神明,但银杖哈罗德的确是另一个传奇。塑石者桑托谨慎,睿智,宽容,哈罗德则更符合如今大多数人心目中“大法师”的形象,大胆得近乎疯狂,热衷于尝试任何一种可能,而很少考虑会付出怎样的代价——不,事实上他或许是考虑过的,因为他始终站在危险的边缘上试探,却从来没有真正地失控。
“他们在数十年前就已经发现许多人如今才察觉的困局。”维罗纳的声音低了下去,“我们曾经以为取之不尽的魔法之源,就像一条渐渐干枯的河流……于是塑石者设下了一个法阵,在大法师塔的范围之内,我们所使用的力量事实上被存储了起来,就像用巨大的水池接下了从天而降的雨水,再小心地藏好,不允许它再回到源头。他所想的不过是为法师们争取更长的时间,让我们能够找到真正解决问题的方法,但哈罗德……他认为那并不足够。”
第一千零四十九章 旧事(上)()
大法师塔的整体是个不甚规整的圆形,东南西北四塔各据一方,至高塔看似居于正中,事实上,从北塔到南塔,从东塔到西塔各拉出一条线,真正交叉的中心,是至高塔前方的大图书馆。
混乱并未波及此处。即使有许多人在不安中涌到了这里,也都保持着安静,只用相互交换的眼神代替窃窃私语。守护图书馆的法师源自早逝的行者塔奇曼,在如今的大法师塔中另成一系。他们不参与任何纷争,只是沉默而严格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任何人不得在图书馆内喧哗,争斗,甚至连饮食都必须在规定的位置,损毁书籍是比伤人更不可饶恕的罪行。
没有人会试图挑战他们的权威,即便是五座高塔的主人。因为这里不仅代表着大法师塔最初创立时的宗旨,亦是三位创建者的长眠之地。
他们朴素的石棺就并列在图书馆的一角。方形的石厅不设大门,任何能被允许进入图书馆的人,都可以随时到这里,向三位伟大的开创者献上自己的敬意。
斯托贝尔路过时如平常一样恭敬地向着石棺躬身行礼,向一旁避开的法师们目光灼灼,却也没有谁敢跑出来抓住他问他是否知道点儿什么。
他在这塔中势单力薄。塑石者的另一位弟子,西塔之主拉斯洛·卡马克跟他并不亲近,他也从来不明白那个几乎是被桑托养大的老法师到底在想些什么。
或许算不上背叛……卡马克所追求和在意的东西,似乎与他的老师并不相同。
但这一刻,在这里……在桑托黑曜石雕刻的石棺之前,作为他最小的弟子,斯托贝尔能深刻地感觉到,那短短几年的教诲,似乎如今仍在给他某种庇护。
当他目不斜视地离开时有人按捺不住地跟在了他身后。但随之,地面震动起来。
低低的惊呼声响起,玻璃窗哗啦作响。整座建筑都在震动,突兀而短暂,也没有造成任何伤害,却确确实实地带来了更加强烈的不安——在法师们看来,这里本该是绝对安全的……但事实或许并非如此。
斯托贝尔加快了脚步。维罗纳似乎打定了主意要袖手旁观,他却做不到。
图书馆里存放着三位大法师的手稿,一部分被誊抄出来,可供所有人借阅,一部分则只有摆脱了“见习”两个字的法师才有权阅读,一些更隐秘的东西被藏于密室,或藏在五塔的主人各自的图书室里。在维罗纳讳莫如深,不肯再透露更多的时候,与其在他身上浪费时间,还不如来这里寻找一些线索。
他有明确的目标。
小时候桑托曾经带着他一起整理这些手稿,那时哈罗德也已经去世,三位大法师里只剩了塑石者一个。原本就不多话的老人越发沉默寡言,时常投向远方的视线,所看的似乎已不是这个世界的风景。
只有在整理手稿时他的话会多一些。他会告诉斯托贝尔一些遥远的故事……一些当他和他的朋友们都还年轻时的故事。故事的主角多半是塔奇曼,那个热情洋溢的法师仿佛有着无限的精力和无数的奇思妙想……也因此总是惹出各种各样的麻烦
桑托会默默地为朋友收拾残局,哈罗德则要再加上更多的冷嘲热讽。大多数情况下他们都能容忍各自的不同之处,只有一次,塔奇曼和哈罗德的争执激烈到彼此的关系几乎破裂……而在那之后不久,塔奇曼便为了救一队愚蠢的冒险者死于西南荒漠,哈罗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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