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至少可以给这些只是服从命令,恪尽职守的骑士一些鼓励。
剑光在眼中闪过时,她还在怔怔地想着该说些什么……那些未能出口的嘉奖,冻结在一片血色之中。
片刻的死寂之后,一声凄厉的尖叫脱口而出。
她几乎听不出那是自己的声音。
。
直到被塞文硬拖着奔跑在走廊上的时候,茉伊拉的脑子里那可怕的画面依旧挥之不去——格里姆从下往上直直地插进韦恩下颌的长剑,喷涌而出的鲜血,韦恩难以置信地睁大的双眼和渐渐扩散的瞳孔……
每一个细节她都记得那么清楚,随之而来的混乱却反而一片模糊。盔甲和武器的反光晃得她头晕,还有血……她想大概是谁的血溅到了她的眼睛里,她用力擦了一次又一次,眼前却还是一片血红。
伊妮德在她身边低低地啜泣着,而她甚至都不记得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上来的。
她的侍卫在出其不意的攻击之中死伤了一半,剩下的几个人来不及关门据守,只能带着她和伊妮德沿着走廊且战且退,大声呼救。
并没有人应声而来。
洛克堡中的守卫的确人手不足……她让弗里德里克带走了尽可能多的人,毕竟这里还有斯科特和菲利——他们今晚都不在这里。
她紧抓着伊妮德的手,竭力保持清醒,但真正把她从那一片充满恐惧、茫然和愤怒的混沌中扯出来的,是一阵响亮的号哭声。
“……朱恩!!”
她放声叫道,扔下了伊妮德,挣脱了塞文,跌跌撞撞地向前冲去。
弗里德里克带走了他的弟弟布兰登,但朱恩还太小……她早该把她送回卡洛斯家的领地的——这个城堡大概是真的被诅咒过。
“谢天谢地。”阿格尼丝不耐烦的声音被朱恩的哭声压得几乎听不清:“这孩子哭得我头都快炸了!”
一片黑影当头压过来,茉伊拉下意识地伸手,准确地接住了阿格尼丝迫不及待地扔过来的小女儿,紧紧地把她按在胸口。
“让她别哭了!”阿格尼丝暴躁地吼道。
她披头散发,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长裙,神情几乎能用狰狞来形容。
茉伊拉扑过去用单手用力地抱了她一下。
“有看见其他人吗?”她问。
“一群傻瓜被堵在了那边的走廊,另外那些蠢货大概还在不知道哪里追捕所谓的‘逃犯’。”阿格尼丝冷笑着挥手,“还是别指望他们吧。”
“……我们得去南面。”茉伊拉在朱恩声嘶力竭的哭声里迅速冷静下来,“弗米利安和他的人在南塔。”
弗米利安是韦恩?怀特的儿子,从小和他们一起长大……他不会背叛他们。
韦恩濒死时睁大的双眼又一次浮现在脑海之中。
“我们往南……往石榴厅!”茉伊拉咬咬牙,开口命令。
。(未完待续。)
第七百章 惊夜(中)()
塞文不得不留下三个守卫阻挡敌人,让茉伊拉她们有足够的时间逃离。
力量悬殊,谁都清楚被留下的人多半只有死路一条,年轻的骑士们却只是沉默地服从了命令。
被母亲抱在怀中的朱恩渐渐停止了哭泣。茉伊拉并不怎么惊讶地发现,阿格尼丝比在这里住了十几年的她更熟悉洛克堡中的每一条路。他们沿着西南侧通常只有仆人们使用的楼梯顺利地下到了第一层,向南的庭院里却异常安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茉伊拉不禁忐忑地怀疑起自己的决定——她总是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加自信,但是天知道,她的信心每一天都摇摇欲坠,唯恐一不小心做出什么愚蠢的决定,让这个国家……让她的孩子和她所有的亲人们,都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但她已经没有退路。
去南塔最近的路是穿过石榴厅左侧的走廊,那里有一扇隐蔽的小门通往前庭。横穿走廊时塞文依旧显得不够谨慎——他甚至都没有左右看上一眼就直接跨了出去。
然后他石化般僵在了那里。当他回过神来,慌乱地回身想要拦住茉伊拉时,走廊右侧那一片血泊已经映入了茉伊拉的眼中。
她推开塞文的手臂,冲了出去,却本能地将女儿的头按在自己的肩上。
她不能让她看到这些。
石榴厅外的守卫没有得到国王的直接命令是不允许离开的,那原本也是茉伊拉的希望所在……但现在,那些精心挑选出的、王国之中最优秀的骑士们静静地躺在自己的鲜血之中,惨白的脸上带着惊愕与茫然。
他们中的大多数,甚至连剑都没有拔出来。
茉伊拉僵直地站着,脑子里一片空白,无法控制地浑身发抖。她无法想象有什么敌人能让他们这样毫无反抗之力……不,其实是有的,只不过她不愿相信——她不能相信。
心脏沉重地坠下去,坠下去……她没有办法呼吸。
阿格尼丝粗鲁地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臂,但她几乎感觉不到……解救了她的是意料之外的,熟悉的声音。
“陛下。”那浸了蜜一样的声音甜腻而殷勤,“这么晚了,您是要去哪儿呢?”
亚伦?曼西尼。
茉伊拉沉默片刻,转身时神情平静。
她知道自己此刻看起来是什么样子——衣衫不整,被汗水打湿的长发乱糟糟地贴在脸颊和脖子上,还光着一双脚……但她微微抬起下巴,平静地注视着曼西尼,就像坐在王座之上,头戴王冠,骄傲而从容。
“您这又是要去哪儿呢?”她冷冷地问,“北塔上的房间不够舒适吗?”
阿格尼丝总是能把这样的话说得更加好听——更加婉转而又充满了讽刺。茉伊拉偷偷向她学过一些,但现在,她只恨她过于良好的教养让她无法更直接地表达出更强烈的愤怒与不屑。
菲利?泽里提醒过她……但大概连他也没有想到曼西尼会如此大胆。
“当然不是。”曼西尼低低地笑着,“我怎敢挑剔囚禁过两位国王的地方?”
塞文一声不响地移动脚步,半挡在茉伊拉身前。即使是平常急躁大胆的他,也没有出手攻击。站在他们面前的“逃犯”独自一人,却毫无惧色,而在他们身后,还躺着骑士们狼藉的尸体……情形如此诡异,连他都不由自主地变得更加小心翼翼。
依旧面带微笑的费迪南德伯爵像是变了一个人——并不只是因为他手中握着一根法杖。那法杖通体银白,长枪般笔直,顶端分出尖锐的五棱,隐约刻着几行符文,却没有镶嵌任何宝石,看起来几乎像是某种武器。
手杖简洁到凌厉的风格与曼西尼堆积着脂肪的身材格格不入,却奇怪地并不显得十分突兀。
他的眼神同样凌厉。凌厉得仿佛此刻装在那身体里的是另一个灵魂……但茉伊拉知道,这或许才是真正的亚伦?曼西尼,撕下了他谦恭、热情、油滑和狡黠的面具,显出其下隐藏已久的狰狞,比那个谁也摸不透的伯爵大人更加可怕……却反而没那么令人厌恶。
“陛下。”
他像个真正的骑士般向茉伊拉伸出一只手:“这个夜晚似乎不太平静,也许您愿意让我送你去一个更加安全的地方?”
茉伊拉瞪着他,脑子里闪过无数种拒绝的方式,最后还是选择了最简单直接的一种。
“不。”
她直截了当地说。
曼西尼收回手,一脸遗憾地叹了口气,却显然并不意外。
他向前挥出手杖时太过随意,唯一及时反应过来的是阿格尼丝。
她猛地把茉伊拉扯向自己身边,厉声吼出一句什么。茉伊拉根本听不懂,只是隐约觉得那像是一句咒语……可阿格尼丝怎么可能会施法?而且这里可是洛克堡……
在她一瞬间的恍惚之中,风尖啸着掠过她耳边,像是迎面而来的利刃。惨呼和怒吼声随之而起——塞文的左肩就在茉伊拉眼前被撕裂开来,飞溅的鲜血直喷向茉伊拉的脸。
茉伊拉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但血并没有落在她的脸上——它被某种无形的屏障所阻隔,怪异地在她面前缓缓滑落。
她的侍卫们却没有这样的幸运。塞文身体一歪,险些跪倒在地,勉强靠着墙壁站稳,却也只能脸色苍白地按住自己的左肩,试图阻止喷涌而出的血,根本无力挥剑;菲尔顿沉重地倒在茉伊拉脚边,再也没有动静……他们身上那精致而坚实的盔甲,竟脆弱得不堪一击。
茉伊拉浑身发冷,僵硬的手指用力拉住了另一个冲向敌人的侍卫。
她感激他们至死不渝的忠诚,但这没有用处……他们并不是曼西尼的对手。
“你怎么敢!……”阿格尼丝怒吼,尾音却似乎在情不自禁的恐惧之中低了下去,顿时没了气势。
“那么,陛下。”曼西尼并没有理会她,只是微笑着再一次向茉伊拉伸出手臂,“容我再问一次,您是否愿意……”
他没能把话说完。
一声巨响,走廊朝向庭院的那一侧,一扇紧闭的玻璃窗轰然碎裂。
。(未完待续。)
第七百零一章 惊夜(下)()
窗子离他们有一段距离。曼西尼扫了一眼,只是微微皱眉,当一道白影从破裂的玻璃之间一跃而入,他的脸才明显地沉了下去。
斯科特那只白色的豹子近乎无声地落地,发出低低的吼声。那声音震动着空气,并不可怕,却有一种难以形容的迫力。
茉伊拉听见塞文吐出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整个身体顺着墙壁滑了下去——他大概以为斯科特终于及时赶到,但随后撞破了整扇玻璃,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菲利?泽里。
“站住!”
紧追在他身后的是弗米利安气急败坏的声音,“就算是你也不能这么闯进洛克堡!这是……”
那声音戛然而止。
弗米利安站在破碎的玻璃窗前,对着被鲜血浸染的走廊和满地的尸体骇然失色。
彩色的玻璃窗被镶嵌出华美的花纹,阳光照进走廊时璀璨夺目,但在夜晚,从庭院里根本看不见另一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无数种声音从洞开的窗外涌进走廊,仿佛有什么东西重新开始流动——叫喊声,武器交击的声音,马的嘶鸣和侍女的惊呼……
茉伊拉不知道那连声音都被阻隔的魔法是属于洛克堡本身,还是因为曼西尼令人惊讶的力量,但这一晚的噩梦,似乎终于到了结束的时候。
菲利大步走了过来,笔直地站在茉伊拉和曼西尼之间,那只白豹却只是蹲在原地,安静地注视着一切。曼西尼目光阴沉地盯着它,似乎这优雅的野兽是比眼前满怀怒火的圣骑士更值得忌惮的对手。
更多的士兵在弗米利安的命令之中冲进了走廊。茉伊拉被人群簇拥着向后退去,感受到安全的朱恩又一次理直气壮地号哭起来,那声音让茉伊拉也觉得头痛欲裂。
但她仍能听到曼西尼悠悠地叹着气,刻意提高了声音:“诚意被人误解真是令人遗憾,总有一天您会明白的……陛下,再会。”
然后她听到菲利一声怒吼。她探头从人群的空隙间看过去,圣骑士的面前,已经空无一人。
“……该死!”
阿格尼丝在她身边低声咒骂,脸上的神情却复杂难解。
茉伊拉沉默地移开了目光。她累了,她不愿再想更多,她只想倒回自己的床上,蒙着头睡到阳光灿烂,醒来时候一切都已经有人为她解决……
当然,那只是奢望——她已经无权做那样的美梦。
。
重新梳洗得像个“陛下”,端端正正地坐在王座上的时候,茉伊拉仍有些恍惚。
她原本可以选择另一个地方……更安全的地方,但她宁可坐在这里,并不是因为这冰冷的王座能给她什么力量,而是门外尚未洗净的鲜血能让她保持清醒。
她听着被召集而来的廷臣们吵吵嚷嚷,互相指责,每一个人都试图让自己的声音盖过其他人,似乎那样就能够证明自己的正确……那让她满心厌倦。
但她只是静静地听着,并没有阻止。
“在确切地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之前,不要开口。”
父亲曾经这样教导过她……但事实上,自从被迫承担起这个国家的重任,她很少“确切地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她的每一次开口都是忐忑的尝试。
她静静地听着。至少现在,菲利?泽里就站在她的身边……她是安全的。
所有混乱的起点——北塔的守卫死伤过半,大多数是被人从身后一刀致命,满地尸体之中,却找不到一个外来者……那让所有还活着的守卫,包括典狱长林德?卡特伦,都背负了难以洗脱的嫌疑。
脾气暴躁的卡特伦直着脖子破口大骂,但在茉伊拉挥手让人把他关进北塔时却并没有反抗。
“您得到的惩罚是因为您疏于职守。”茉伊拉告诉他,“至于其他,就像我曾经在这里对另一个人说过的……没有任何妄加的罪名会落在您的头上。”
出手杀死了韦恩?怀特的格里姆的尸体被发现倒卧在二楼的走廊上,混乱之中,没人能说清到底是谁杀了他。弗米利安红着眼将所有洛克堡外围的卫兵都投进了监狱,卡洛斯家的军队彻底接管了洛克堡的防御……但这并不是长久之计。
茉伊拉一点也不想让任何人觉得这个国家已经属于卡洛斯家族。她迟早要把它交到弗里德里克的手中,而他需要更多的支持。
她把审讯交给了巴斯?马绍尔,老成持重的赫里福伯爵或许过于保守,但能得到大多数人的尊敬与信任,他的忠诚亦毋庸置疑。
忠诚的伯爵大人提出的第一个要求就让她为了难。
“如果您允许的话,陛下。”他说,“我想我有一些问题,需要这位圣骑士大人的解答。”
他说得客气,但茉伊拉立刻就明白了。
“……你怀疑菲利?”她难以置信地问道,“他救了我!”
“是的。”赫里福伯爵承认,“圣骑士大人总是出现得非常及时……但您很清楚,陛下,也是他将亚伦?曼西尼送进了洛克堡。”
菲利低低地笑了一声,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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