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扭地向上拉长,在国王怒气冲冲地一剑砍向他时大笑着消失,再也没有出现。
从那之后,没人能让塔再恢复到原本的样子,却也没人能够毁掉它。它高高地、毫无用处地耸立在那里,犹如一个耻辱的标志,或某种诅咒,直到近百年后,本身就是法师的道伦?博弗德继承了王位,才将其加以改造,让它成为一座……三座藏满各种书籍的学术之塔。无数法师、牧师和学者慕名而来,千方百计地想要进入塔中,成功者却寥寥无几。
——真是浪费。
安特?博弗德收回目光,有些漫不经心地想着。他不是什么爱读书的人,至今为止只进过三重塔一次,还是陪着茉伊拉去的,即便如此,塔中丰富的藏书也的确令人惊叹。但无人阅读的书就像无人使用的武器,放在那里只是白白便宜了蠹虫而已……他该在城中修建一座图书馆,就像安克坦恩的巴拉赫城里那座一样,把所有的书——所有没什么危险的书都挪进去,也省得总有些胆大包天的法师偷偷摸摸地跑进洛克堡里……
“……陛下。”塔伯?温德尔不满的语气表示他察觉到了他在走神。四十出头的内政大臣一头灰色的直发整整齐齐地梳到脑后,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老上几岁。
“我觉得我们该修座图书馆。”安特索性说了出来,“斯顿布奇该有座像样的图书馆。而三重塔可以空出来做其他用处——更适合它的用处。”
“是个好主意。”塔伯干巴巴地说。
但是——
安特在心底暗暗地接下去。
“但是,还有很多事比这更重要,我相信三重塔里的书可以等一等,反正它们已经等了一百多年了……斯顿布奇城里爱读书的人——我很怀疑能有多少——也可以等一等,反正他们还不知道会有座图书馆……”
安特笑了笑,决定明天就派人去选择可以修建图书馆的地方。
“……不过反正您也不会听我的。”塔伯干巴巴地结束了他的唠叨,一脸不悦。
“我在听。”安特笑着扯了扯自己的耳垂。无论是真是假,他喜欢塔伯这样直率地表现出他的不满,如今越来越少人能在他面前做到这一点,那些千篇一律小心谨慎的脸,实在令人厌恶……
所以即便塔伯啰嗦又古板,他也愿意忍受。
塔伯板着脸再次打开了他的卷轴。
“继那条‘静默之音号’之后,昨天银叶王又派出了另一条船,从白港出发,沿维因兹河向北航行,据说船上几乎有一整支军队……
“……一整支军队?”安特不以为意地拿指尖敲了敲桌面,“所以,到底是多少精灵?”
“……大概二十个左右。”塔伯严肃地回答。
安特差点笑出声来。
“你不是觉得银叶王想要用那二十个精灵战士攻占整个鲁特格尔吧?”他情不自禁地开着玩笑。
“我不知道银叶王想干什么,我只知道从鲁特格尔建国以来,精灵们从未向北方派出过那么多战士,那绝对不会只是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冒险者。”塔伯似乎一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可笑之处,“他们说那是因为静默之音号在带着他们找回的那个精灵返回格里瓦尔时失去了踪影……但我觉得那更像是一个借口。”
而他郑重其事的神情让安特的脸上也失去了笑意。
“我猜你有派人跟着他们?”他问道。
“那是不智之举。”塔伯回答,“没人能跟踪精灵而不被他们发现……哪怕是我们最优秀的斥候也做不到,但我已经派人通知沿途所有的城镇,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的。”
安特满意地点头。塔伯的确啰嗦又古板,但也相当谨慎。
“之前那条船真的失踪了?”他问。
塔伯点点头:“带着他们找到的那个叫诺威的精灵,和一个红头发的人类女孩,大约十天前从维萨城出发,然后再也没有消息。”
没有消息……安特沉吟着。那有太多种可能。
静默之音号出航时,银叶王客气地派人通知过他——但也仅仅是通知而已,即使那艘船会深入鲁特格尔,人类王国的领土,精灵王似乎并不觉得那需要人类国王的允许。但安特早已习惯了精灵的傲慢,一艘只载着几个精灵,去寻找他们自己的同族的小船,也实在用不着紧张。
也许他是太过大意了……人类与精灵之间持续了近千年的和平,但那并不意味不会再有纷争。一旦精灵们真的打算再次收回曾经属于他们的土地,与格里瓦尔隔河相望的斯顿布奇城将会首当其冲。
“以及……”塔伯收起了卷轴,那意味着他接下来所说的话不会有任何记载:“据说在那几个精灵离开维萨城之前,曾接到一份来自柯林斯神殿的信,并专程去了神殿一趟。”
“……我听说精灵们虔诚地信仰着所有神祗。”
“而山克斯?布劳德,水神圣骑士团的副团长,则在那之后不久拜访了银叶王。”塔伯交握双手,“就在昨天,听说精灵王受邀参加在柯林斯举行的五月节,一个属于人类的节日……而且那可是鲁特格尔的领土。”
“那是圣地,它不属于任何王国。”安特随口回答,但他明白塔伯想说什么——即便如此,水神神殿甚至没有告知他一声就邀请了银叶王,圣者也好,肖恩也好,显然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那是他自己种下的恶果——每次想到这个都会让他心烦不已。
“而我刚刚收到一封给您信……”塔伯将那白色的信笺放在他面前,未曾启封的蓝色火漆上是水神尼娥的印记,“我猜里面是同样的邀请。”
安特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
以神的名义发出的邀请……作为水神“最虔诚的信徒”,他不可能不接受。而且五月节就在两天之后,那意味着他只能带上最少的侍从,前去斯顿布奇的水神神殿,由牧师们传送至柯林斯……“最尊贵的国王在女神面前也不过是最谦卑的仆人”,他的确说过这句话,但他讨厌肖恩一副理所因当的样子,把这句话如此当真。
“依旧没人见过费利西蒂……见过圣者吗?”他问道。
“没有,但有传言说……”塔伯犹豫地停了下来。
“……说什么?”安特不耐烦地追问。
塔伯却摇了摇头:“那是亵渎。”
安特疑惑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
他无言地低头看着手中还没有打开的信,心中乱成一团。他与水神神殿之间一直保持着微妙的平衡,但如果那平衡的中心已不复存在……
“肖恩?佛雷切到底想干什么?”他脱口说了出来。
“我从来猜不透那位大人的想法。”塔伯回答,“您知道吗,他甚至允许那条曾破坏神殿的冰龙待在神殿的守护范围之内,而禁止任何人伤害它。”
——好吧,现在,在所有的麻烦之上,再加一条龙。
安特用手按住了额头。他听说过那条龙——他当然听说过,圣者和肖恩就是以此为理由离开了斯顿布奇,回到柯林斯神殿,他鞭长莫及之处,再也没有回来……而那条龙,知道它的确存在时连他也忍不住想要跑到北方去看一看……毕竟,那可是一条龙!“屠龙者”的称号,即使对于一位王者来说,也是莫大的吸引……
他又走神了,恍惚之中,某个熟悉的名字如闪电一般刺入他的脑海。
他猛地抬起了头,声音异常尖锐:“你说什么?”
塔伯愣了一愣:“……您说什么?”
“那条龙!”安特不耐烦地低吼,“你说那条龙是什么?”
“‘克利瑟斯的冰龙’。”塔伯有些茫然地不知到底该重复哪一段,“人们这么叫它……他们说它已臣服在水神的力量之下,毕竟,它被一位水神的圣骑士养大,伊斯康提亚?克利瑟斯,这是它真正的名字……”
“……‘被一位水神的圣骑士养大’?”安特低声重复,脸色苍白,“克利瑟斯……斯科特……克利瑟斯?”
他以为已被遗忘的噩梦,刹那间卷土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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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七章 地上的君王()
塔伯?温德尔离去之后,安特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桌边,透窗而过的阳光照在他面前那封尚未打开的信上,水神尼娥神圣而熟悉的标志却让他一阵阵心慌。
还不到四十岁的安特?博弗德有一头偏红的栗色卷发,那让他原本略显方正的脸看起来不那么严肃,褐色眼睛里通常都会带着一点笑意,但此刻却被阴云所笼罩。
他不断地想着那条龙……他听过不少的传闻——在它出现后的最初两年里,无数种传闻随着冒险者和吟游诗人的脚步传遍整个王国。作为一个了解“传说”与事实会有多大差别的人,安特对那些匪夷所思的故事置之一笑,他更相信肖恩?佛雷切简短的承诺——“我们会抓住它。”
但他们没有。
安特甚至乐于听到那些过于骄傲和自信的圣骑士们的失败。总得有谁让他们明白,即使有女神的护佑,他们也并非无所不能……几年过去,人们的兴趣早已转移,白色巨龙和屠龙骑士们的失败都渐渐无人提起时,那条龙却以如此出人意料的方式再次出现。
他并非一无所知——听说它飞回柯林斯神殿又毫发无伤地离开时安特派人去打听过。那条龙留在了克利瑟斯堡,里弗?辛格尔和瓦拉?克利瑟斯的儿子,埃德,宣称那条龙是他的朋友,尽管它曾经差点毁掉了整个城堡……但那时也从未有人提起它跟斯科特有任何关系。
臣服于水神的力量……被水神的圣骑士养大……克利瑟斯……斯科特?克利瑟斯……
这传言到底从何而来?圣骑士们总是守口如瓶,他们不想外传的秘密绝对不会有人知道,哪怕是最吊儿郎当的菲利?泽里也会用装傻来避开所有他不想回答的问题,而肖恩……肖恩擅长利用各种秘密。
安特抬起头,恼怒地意识到自己被那个名字扰乱了心神。即便塔伯言之凿凿,声称他所说的一切都真实可信,但那都只不过是传言,而传言从来都不会是绝对的真实。
——但斯科特确实有个从未有人见过的“弟弟”……更多人相信那其实是他的私生子,并以此暗中嘲笑肖恩和他那群看似道貌岸然的圣骑士们,甚至认为斯科特的“失踪”也不过是一个借口,事实上,是肖恩恼羞成怒地将他的外甥踢出了圣骑士团,而那羞愧难当的“女神的骑士”则从此远离鲁特格尔,隐姓埋名。
传言,传言……他总是被无数的传言所包围,并竭力从其中寻找一丝真相。但至少,这个传言,不可能是真的……他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他更希望斯科特以“英雄”之名被人们所铭记,他至少欠他这个……
“陛下。”
门边传来的那一声呼唤让安特微微一惊。
“我打扰您了吗?”茉伊拉嘴里问着,没等安特回答就漫不经心地走了进来。她黑发齐腰,身材娇小,有一双圆圆的蓝眼睛,不怎么讲究地套着一条与眼睛同色的半旧长裙,看起来跟初见时那个不谙世事的女孩儿没什么两样。结婚十年,有了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年近三十的王后丰润的脸颊上依旧带着那种恬静里透出几分迷糊的天真,即使总是不自觉地有些失礼之处,也令人不忍苛责。
“我所有的职责都不过是打扰了我们相处的时间。”安特情不自禁地开着玩笑,暂时把所有的烦心事都扔到了一边。
茉伊拉似乎想了一想才迟钝地微红了脸。
“好国王不开这样的玩笑。”她半真半假地埋怨着,随手拿起了安特面前始终未开启的信,眼睛一亮:“这是圣者的信吗?她还好吗?”
安特心中一动。圣者费利西蒂很喜欢茉伊拉,当她还在斯顿布奇时,几乎从未拒绝过茉伊拉见面的请求……即便是这再没人见过她的半年里,她也还回过茉伊拉一封信,虽然内容不过是无足轻重的闲聊。
如果圣者真的已经离去,茉伊拉会伤心的……但她跟瓦拉?辛格尔的关系也很好,那是斯科特的堂妹,埃德的母亲,克利瑟斯堡现在的女主人……她或许会知道些什么,而她对茉伊拉也不会有任何戒心。
“也许我有更好的办法回答你的问题。”安特微笑着抽回信,打开来匆匆扫了几眼——肖恩的字迹,肖恩的落款……没有费利西蒂的签名,也没有没有一个字提到邀请一位国王千里迢迢去柯林斯参加一个在南方几乎已经被人忘却的节日的原因。
这倒的确是肖恩?佛雷切的风格。
国王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笑容未变:“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去一趟柯林斯呢?圣者一定很高兴见到你……据说她还在神殿里养了一条龙。”
。
黄昏时分,斯顿布奇大大小小的喷泉喷涌着金色的水流,春日和煦的微风驱散了残留的寒意,街上无所事事地闲逛的人一天比一天多了起来,没人会注意到人群里一个穿着灰色外套,相貌平常,看起来像个心满意足的小商贩的男人。
亚伦?曼西尼松了松自己过紧的腰带,漫不经心地东张西望,一点也没有遮遮掩掩,担心被人发现的样子。很久之前他就知道,一件从头裹到脚的斗篷远不如一脸的若无其事,越小心翼翼,就会越引人注目。
他甚至自得其乐地扬手跟好几个人高高兴兴地打了招呼,仿佛认识多年的好友,那些人大多也会本能地露出同样傻乎乎的笑容回应,好像真的认识他似的。
春天总是能让人的心情变得好起来……但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如此。
哼着不着调的曲子走进樱桃酒馆熟悉的房间时,他忍不住想叹气——这里的气氛总是沉闷阴郁得仿佛明天就是末日。即使是见不得光的“密谈”,也不用非得这么“见不得光”吧?
“真羡慕您总是能有这样的好心情。”房间的一角有人冷冷地开口,“即使投出去的钱全都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