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和去的众人脚步一滞,都停了下来。
林岳鸿失神地盯着惠怡眉。
可惠怡眉的全副注意力,却都放在白莹莹的身上
想起前世的白莹莹对着自己那副,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两面作派,惠怡眉先前就在想,最好今天晚上能穿着这套嫁衣在白莹莹面前晃一晃;否则,岂不是锦衣夜行,浪费了?
想不到
真的冤家路窄了!
时下的旧式婚礼也已摒弃掉红盖头了,取而代之的是新娘子头上戴的流苏冠。
所以,惠怡眉站住了。
白莹莹也站住了。
两个新娘子你瞪着我,我看着你,两人都清楚地看到站在自己对面的人。
看着惠怡眉头上那顶明显比自己大了好几倍的凤冠,以及那两颗散发出柔润光芒的夜明珠,白莹莹只觉得心口一疼
她的目光开始在惠怡眉钉满了珍珠和绣满了金线的嫁衣上流连,继而看到了她挂在胸口的玉链金猪,手腕处的几对珠光宝气的镯子就连半隐半现在裙间的绣鞋上,都绣着金线,鞋子面上还各钉着一块鸽子蛋大小的玉石!
见了如此富丽堂皇,媚而不俗的惠怡眉,白莹莹紧紧地咬住了牙关!
惠怡眉也不住地打量着白莹莹。
果然如她所料,白莹莹根本没有任何准备。
看得出来,白莹莹的嫁衣应该是用大红色的成衣改制的。
那是一袭全素的大红色裙褂,只来得及在袖口,领口及裙摆处绣了些简单的图案;就连头上的凤冠也不如惠怡眉头上的这顶大,流苏既也不像惠怡眉凤冠上那样长,也没有那么密,更不是用金灿灿的链子坠着绿汪汪的翡翠珠只是镶了极小粒的珍珠罢了。
而白莹莹的第二个孩子才四个月大,现在又怀上了一胎,所以她虽然脸儿尖尖的,但腰腹处却显得极臃肿也不知她是不是想让众人都知道她又怀孕了,总之,那件素色的嫁衣掐腰掐得很紧,将微微凸起的小腹衬托得一览无遗。
惠怡眉看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白莹莹,嘴边含着意昧不明的笑容。
两个新娘子都站在原地不肯动。
气氛一下子就变得紧张了起来
白莹莹暗中挺了挺自己的肚子,打定了主意!
现在她已经是林家嫡长孙林子昌名正言顺的妻子了,就算惠怡眉是早上结的婚,但只要进了林家的门,她就要尊称自己一声嫂子,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让惠怡眉低头给自己让道儿!
林岳贤皱起了眉头。
他向自己的母亲使了个眼色。
林大太太平日里软懦够了,可今儿却在惠家酒楼里,被惠家的几个妯娌们轮着灌了一回酒林大太太从不曾像今天这样受人重视过,不禁有些飘飘然起来,再加上酒劲儿壮了胆,便打了一个酒嗝儿,笑眯眯地开口问道,“大,大侄儿,大侄儿媳妇,你们,这是要出去拜,拜堂啊?”
林岳鸿只是怔怔地看着惠怡眉,压根儿就没反应过来。
白莹莹一愣。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和林岳鸿从这里走出去,是要去拜堂的!
若是耽误了时间
惠怡眉和林岳贤又没有什么损失,他们已经在县城里举行过婚礼了!可她和林岳鸿却耽识不得!
再说了,虽说她可以用大嫂的身份来压制惠怡眉,可林大太太却是长辈,于情于理,也应是她为林大太太让路才是!
白莹莹看了看站在自己身边的林岳鸿。
可他却一直看着惠怡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时白莹莹又被林大太太点了名儿,“大侄儿媳妇,你今儿晚上这妆啊,上得真好看看脸上这两坨红,可真喜庆啊!还有这身衣裳也俊,衬得你这腰嘿嘿,挺好,挺好!”
林大太太其实很体贴人的。
白莹莹的凤冠和嫁衣,压根儿就没有一处比得上她儿媳惠怡眉身上的这一套,便只好称赞白莹莹的妆容和腰身只是,当她赞完了白莹莹的妆容,再说到“腰”的时候,林大太太揉了揉眼睛,看清了白莹莹挺翘翘的小腹之后,就再也赞不下去了,只得含糊了事。
白莹莹咬着牙,心不甘情不愿地喊了一声,“大伯父好,大伯母好!”
林大太太松了一口气,笑道,“好,好!大侄儿媳妇啊,今天你没去县城,所以你不知道那简直是人山人海啊!连巡捕房和警察署的人都出动了,除了我们林家的车子和惠家的车子以外,别人家的车子都不让进教堂街!好多看热闹的人排队都排到三里地以外了嗝,那酒席办得也好!惠家的酒楼,惠家又还在旁边租了两家酒楼,那流水席啊,一直从中午十二点钟摆到了五点多钟”
“你少说几句,”林大老爷说道,“大侄子和大侄子媳妇这是要出去拜堂呢你别耽误他们的吉时。”
林大太太捂住了自己的嘴。
“大侄儿媳妇,改天你到我院子里来,我再细细地说给你听我告诉你啊,有几个大官儿专程从北平赶过来喝我们子谦的喜酒,哎哟,那些大官儿看上去怎么那样年轻,没一个留胡子的,都是看上去三十多的,他们都戴眼镜儿!还全都是金丝边儿的眼镜”林大太太说道。
站在一边的林岳鸿首先听不下去了。
“伯父伯母请”
他躬了腰,侧过身子让开了道路。
白莹莹幽怨地看了林岳鸿一眼。
她只得跟在他的身后,委委屈屈地挺着后腰,无奈地让开了一条道。
惠怡眉目不斜视地从白莹莹身边走过。
她听到了白莹莹粗重的呼吸声音
惠怡眉微微笑了起来。
34。1()
惠怡眉跟着众人去了长房。
林大太太亲自拉着惠怡眉的手,把她送进了新房,亲切地说道,“怡眉,以后啊,这就是你的家不过呢,时间太赶啦,我准备得也仓促了一些,要是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你可要告诉我”
惠怡眉笑着点了点头。
“那你俩也早点儿歇着吧,今儿累了一整天了。”林大太太意有所指地说道。
惠怡眉含笑不语。
送走了林大太太,张妈妈提着一壶开水立刻迎了上来,“小姐,您累了吧?我让厨下给您熬了一罐子白粥,再配点儿清爽小菜好不好?”
惠怡眉皱眉道,“今天吃了几杯酒,心窝子烧得慌,你去寻几个梨子来,削了皮切成块让我润一润”
张妈妈应了一声,把手里的开水壶递给小红,准备去厨房找梨子。
惠怡眉又叫住了她。
“哎,张妈妈,你先不忙去厨房,”惠怡眉吩咐道,“你先带着小红去老太太跟前小红,你替我去给老太太磕个头就说请老太太别惦记我,今天家里事情多,我就不去添乱了,明儿一早我再去给老太太请安。”
小红应了一声,把开水壶放下了,然后就和张妈妈一起出去了。
屋子里就剩下了惠怡眉和林岳贤两人。
惠怡眉本来都已经伸出了手,开始解自己身上这袭厚重的嫁衣了
可当屋子里一安静下来,属于林岳贤的男子气息混着淡淡的酒气便劈头盖脸地朝她涌了过来。
惠怡眉动作一滞。
她把已经解开了的一颗扣子又重新系了上去。
林岳贤也站在屋子里发了一会儿的呆。
他走到了墙角,拎起了小红放在墙角的那壶开水,走到了耳房里的盆架处,一边往脸盆里倒水一边说道,“先洗把脸吧!”
惠怡眉没答腔。
她举目四望,看到内室里有套花梨木的梳妆台镜家具,便走了过去。
可她又有些不安。
——毕竟是要在表面上搭伙过日子的人,对他不理不睬的,真的好吗?
于是,她问道,“你屋里没有服侍的人?”
林岳贤一脸的错愕。
过了好半天,他才答道,“原来有个奶娘,我十岁以后她就回乡下去了。现在,娘身边的戴妈妈每天会过来帮我收拾一下屋子”
惠怡眉满面通红。
她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呃,你,你自己洗洗吧,呆会儿小红回来了,我再”
林岳贤“嗯”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耳房里响起了拨动水花的声音,不徐不疾的。
惠怡眉坐在梳妆镜前,开始小心翼翼地拆自己头上的流苏凤冠。
这玩儿也就是看着好看,实际上很重,而且镂空铰边的地方太多,很容易挂住她的头发痛得惠怡眉呲牙裂嘴的,好半天才把凤冠给摘了下来。
她揉了揉被扯得生疼的头皮,叹了一口气。
院子里响起了张妈妈和小红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不一会儿,两人就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林岳贤已经脱掉了西装,正穿着白衬衣站在耳房门口,手里还拿着一块湿热的毛巾,正在擦脸。
张妈妈和小红连忙朝着林岳贤躬了身子,齐声说道,
“二爷!”
“二爷。”
他朝张妈妈和小红点了点头。
小红有点儿害羞,抿着嘴儿直笑,低着头匆匆进了内室。
张妈妈手里则端着个漆画的圆形木托盘,还把木托盘朝着林岳贤所在的位置亮了一下相。
林岳贤看了一眼。
圆托盘上端端正正地放着一块叠好的白布。
“二爷,方才我和小红去给老太太磕头,老太太让我们把这个拿来今晚二更时分,老太太身边的方妈妈会过来请这块元帕的。”说完,张妈妈喜气洋洋的端着托盘进去了。
林岳贤一脸的呆滞。
他和怡眉不是举行新式婚礼吗?怎么还来验元帕的这一套?
林岳贤忍不住就偷偷地抬眼往内室里扫了一眼。
坐在妆镜前的长发美人正笑着和丫鬟说话,脸上笑意暖暖,惹满室生春。
“瞧你那点儿出息!好啦,快去把我的睡衣找出来,还有我的香皂,洗头膏,和玉兰花瓣也找出来,呆会儿我要洗头”
他站在耳房门口,可她却在内室。
她悦耳轻柔的声音从内室飘了出来,显得那样不真空。
林岳贤忍不住四处打量了一下
这还是他那间大得空旷寒渗的屋子?
没错,这就是他的屋子啊!
林岳贤哑然而笑。
是因为有了她,所以他竟头一回觉得自己的屋子也可以暖融融的?
“小姐!您今儿早晨才洗了头呢,怎么晚上又洗啊?”小红不解地问道。
惠怡眉一边摘手腕上的镯子,一边嘟着嘴儿说道,“你没看见嘛她们足往我头上抹了至少有半斤头油!要是到了半夜啊,耗子把你家小姐给拖走了,看你明天怎么哭!”
林岳贤忍住了笑。
她的声音娇滴滴的,又软绵绵的
张妈妈已经把那块雪白的元帕铺在了大床上,然后就出门去传水去了。
林岳贤自动自觉地避到了隔壁的小书房。
惠怡眉舒舒服服地洗了个头,又洗了个澡,穿了一身崭新的杏黄色睡衣;又让小红把自己的头发给搓了个半干,戴了个杏黄色的布制发箍以阻止刘海扰乱脸庞,然后又在睡衣外头罩了件大红色的褙子,这才让张妈妈去拿了些清粥小菜来,布在小圆桌上,又叫小红去请林岳贤过来吃饭。
林岳贤也换了一身七成新的蓝布长衫。
一见她,他便说道,“我方才吃了梨子。”
先前惠怡眉嫌他浑身酒气,就命张妈妈送了一盘梨子去小书房给他解酒。
惠怡眉道,“知道,现在快八点钟了,咱们吃点儿粥,你不想吃也少吃一点,暖暖胃就好。”
其实她也没什么胃口。
一来,今天确实累狠了;二来,中午在惠家酒楼里吃的那顿饭实在太油腻了!她现在也吃不下,可现在要是不吃,就得熬到明天早上呢!
林岳贤也就没说话,坐在了她的对面。
张妈妈和小红退了下去。
两个人默默相顾无言,有些尴尬。
也不知怎么的,林岳贤的眼睛就一直往床上飘。
他坐的位置,正好对着大床的方向;而在铺着大红铺盖的床单上,赫然铺着一块雪白的帕子
惠怡眉并没有发现他在开小差。
她也觉得有些难为情。
但转念一想,这样的日子,至少还要持续很长一段时间呢!难道以后的每一天,她和他都要这样相顾无言?
她已经观察过这间屋子了。
他屋里装着的,全是从她娘家陪嫁过来的家俱。
花梨木的八步床,八宝阁,四页屏风,五斗柜,梳妆台,贵妃榻和小饭桌她看来看去,也没想好晚上让林岳贤睡哪儿才好。
贵妃榻其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惠怡眉冷眼打量着林岳贤的身材
他太高大了,不合适。
那么,他睡床,她睡贵妃榻?
惠怡眉又不乐意
想了又想,惠怡眉开口问道,“晚上你睡哪儿呢?”
林岳贤一怔。
他的目光又往大床那儿飘
惠怡眉自然也注意到了。
她俏脸晕红。
庶长房的院子本就不大。
正屋里住着林大老爷和林大太太,西厢房嘛惠怡眉猜测应该住着林月兰;而她和林岳贤则住在东厢房。
这东厢房里,除了堂屋之外,就是一间稍大一些的卧室,外加他的一间小书房,和专门收拾出来让她“做针线”的一间不大的屋子。
虽说是两人搭伙过日子,但自己一住进来就雀占鸠巢
这样不好罢?
想了又想,惠怡眉红着脸,用比蚊蚋声大不了多少的声音说道,“那,晚上咱们一人一床被子吧。”
林岳贤也有些不好意思。
他低了头,飞快地用筷子扒着碗里的粥,稀里呼噜地喝着。
两人再也没有对话。
吃完晚饭,张妈妈和小红进来将碗筷收拾好,然后就轻手轻脚地出去了,还特意为他们把房门给掩上了。
惠怡眉站在衣橱边磨蹭了久,直到座钟的时间滑到九点半钟的时候,她才挪到了大床边,准备上床休息。
可她却被平铺在大红床单上的那块白布给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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