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我看看。”银古抬起手,探上匈吉的额头,“有点烫啊,是发烧了吗?”
匈吉唔了一声,反应似乎有些迟缓。
“休息一下吧。”银古叹口气,按着匈吉的头将孩童摁来坐下,颇为自责道,“最近过于拼命了,也难怪你身体受不住――我早应该想到的。”
“不是银古的错。”匈吉看上去迷迷糊糊的,对这件事却很坚持,“是我自己要求的,不是银古的错。”
“好吧。”银古揉揉额,知道这孩子究竟有多固执,再说下去恐怕也是枉然,“你好好休息,我去弄点药。”
“嗯。”
匈吉反应慢半拍的点头时,银古已经走到一边开始捣药,或许真是头痛影响了精神,匈吉一直蔫蔫的,十分疲惫的样子。
“昨晚没睡好?”银古拿一根木棍状物品搅了搅药钵,深绿色泽的药液微微波荡,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匈吉鼻子动了动,眉毛顿时拧作一团。
银古见孩童不是很高兴的模样,狭促的笑了起来:“怎么,嫌难闻?”
匈吉没吭声。
“等会儿你可是要把这东西全部吃下去哦。”
“!!!”
“哈哈哈哈!”看到匈吉惊慌失措的神情,这个坏心眼的大人立刻捂着肚子大笑。
“银古!”匈吉这才知道自己被戏弄了,气鼓鼓的瞪过去,像个发怒的软包子。
圆滚滚的,白白胖胖的,软乎乎的
“噗――”银古又想笑了。
不过再笑下去匈吉可真要生气了,银古笑咳几下,勉强将涌至喉咙口的大笑声咽下去,假装一本正经的样子举起了药钵。
“来,吃药了。”
“”匈吉立刻被气味刺鼻的药液转移的注意,露出有些抗拒的神色。
“不吃你的病可好不了。”银古将药钵搁在孩童面前,做了个请的手势。
匈吉脸都要皱起来了,银古以为他还会犹豫一会儿,匈吉却一咬牙一闭眼,端起药钵一口灌了下去。
“唔”清甜的药液在嘴里波荡,匈吉用力抿了抿,暖棕色的眸子因为吃惊而微微睁大了些,“不难吃?”
“意料之外对吧?”银古将药钵拿了起来,用清水将残留的汁液洗净。
“嗯。”匈吉似乎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明明气味那么难闻的”
“所以有些东西,我们可不能只看外表啊。”银古将洗干净的药钵放进木箱,然后盘膝坐下。
“无论那是友善的还是凶恶的?”匈吉的话似乎意有所指,但他本人却并未意识到这一点。
“是啊。”银古微笑起来,“当然,也包括未知的。”
身旁,一缕长长的“丝带”摇曳而过,通透的身躯反射着阳光,明明是半透明的生物,却在此刻,仿若有七彩环绕。
“银古。”
“嗯?”
“你给我讲的事,有很多很多我都弄不明白。”
“那是因为你还小啊。”银古轻松的笑了笑,“而且我只是闲极无聊,喜欢自言自语而已。我的观点是我的观点,你的观点是你的观点,别因为我是个喜欢自说自话的大人,就将那些你弄不明白的话强加在自己身上啊。”
“似乎懂了,又似乎没懂。”匈吉垂下眼,说话的速度变慢了些。
“也就是说――”银古特地顿了顿,“一切以自己的决定为主。”
“自己?”
“嗯。”银古语气淡淡,说出的话却莫名深刻在了匈吉的脑海中,“没有谁能干涉你自己,我不行,别人不行,光脉里那些古老而零碎的意识也不行。”
“――所以,去找回你自己吧。”
最后一句显得格外遥远的话音落下,匈吉的意识霎时就沉入了黑暗的空间。
漆黑、深邃,充满了安心与信赖,仿佛被什么给守护了一般。
――这是他自身的梦境。
“啪。”
一声轻轻的响动,有什么骨碌碌滚过来,碰到了他的脚。
匈吉下意识低头一看,一个熟悉的圆球正在他脚边打着转,慢慢的停下来。
这是他误入这个奇怪的世界前,在彻底的黑暗中丢失的一样玩具。
匈吉弯下腰,将圆球捡起来,默不作声的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然后,他轻轻的,轻轻的将这球体抛向了稍远一些的地方。
“骨碌碌――”
光出现了,顺着圆球滚出的痕迹开始,温暖的光芒逐渐取代了整片黑暗,熟悉的甜甜圈小屋、糖果树木、糕点楔仿佛一开始就在那儿似的,被光一照,就立刻现了出来。
黑暗终于完全消退了,暖暖的光辉照耀着这个奇思妙想的梦,一切的开端就在眼前,只要走过去,说不定会回到原来的世界?
匈吉依然没动,从最初异变开始,他就没迈动过一次步子。
头很痛。种种古怪的思绪在脑子里翻涌着,无数不属于自身的情绪在激烈的发生冲突。
喜悦、悲伤、痛苦、悔恨、爱慕、绝望、失落、激昂、得意、屈辱、自暴自弃、斗志昂扬
尚还年幼的孩童被这巨大汹涌的情感洪流淹没,复杂的人生百态、酸甜苦辣在一瞬间冲刷过匈吉那天真单纯的灵魂,最后留下的,只是空白。
“轰!!”
甜美的梦境就此破碎,本就是虚假的光辉散落为无数光点,被纠结缠绕着宛如实体的情感洪流一冲,立刻就烟消云散,附着在浩浩荡荡的浪涛上,流淌往不知名的远方。
或许有一天,它们能和光脉再度汇流,不过在这虚无黑暗里,也不知会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刚刚那些,原来是虫啊”被留在原地的匈吉木然半天,被情感洪流冲的七零八落的记忆才回归过来。
或许是在刚才那阵强烈的刺激中唤醒了什么,本来该被人为封锁的记忆,也忽然冒出了头。
匈吉伸出了一只手,下一秒,一团耀眼的火焰凭空冒出,在他的手心上方熊熊燃烧。
“这是什么?”匈吉自言自语道。
“这是留言哦,纲吉君”手心的火焰内,忽然冒出了一个轻佻的熟悉声音。
第20章 「虫」引发的血案()
“白兰桑?”匈吉又吃惊又犹豫。。。
“叮咚现在是本人留言时间,纲吉君有什么疑问,还是先找到我再说吧”
“”匈吉总觉得,这个荡漾到只凭声音就能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家伙,跟他印象中文质彬彬优雅成熟的白发孝好像不是同一个人?
不过还不等他多想,白兰的声音就接着响起来。
“亲爱的纲吉君,许久未见了。”进入正题后,白兰的声线明显正常许多,“该怎么说呢或者应该直接求救?毕竟再这样下去,我可是会被完完全全吞噬掉,一点痕迹都不留哦。”
匈吉握紧了拳头。
“哎呀哎呀真抱歉,这样说会吓到纲吉君吧,不过也没什么,毕竟死的人是我,不是早已逃出生天的纲吉君哦”甜腻而黏稠的声音仿佛裹挟了黑漆漆的恶意,揪得人心里发闷,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忽然这么说”匈吉就像忘记了这只是一个留言般,喃喃的发出询问,理所当然的,火焰中的声音并没有回答他。
“嘛,或许我不该说那么多废话,总而言之纲吉君,我的方位讯息就在这火焰中,想找到我,就将它吃下去,不想的话,当然就随你便喽。”白兰的声音轻轻巧巧的由恶意转向平淡,接着,又仿佛兴致散了般,迅速走到了结尾,只留下一句笑语,“老实说,我还真想尝尝死亡的滋味呢。”
橙红色的火焰轻轻晃动了一下,随后,白兰的声音就再也没有响起过。
匈吉缓缓垂下头,暖棕色眸子倒映着逐渐微弱的火焰,慢慢抬起了手。
他将它吃了下去。
平静的,没有犹豫的,认认真真咽下了这滚烫的火焰。
当然很难受,但或许匈吉此刻只是一个意识体的缘故,那点疼痛与不适还能忍耐。匈吉蹲下身缓了一会儿,才慢慢的有力气站起来。
白兰并没有说谎,吞下火焰后,匈吉冥冥之中感应到了什么,或许是因为距离太远的缘故,那点指向相当模糊,不过也已经可以给找不到头绪的他们指引一条明确的道路。
“死掉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啊,白兰桑。”匈吉低低的,低低的说了这么一句,他稚嫩的脸上并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只是仿佛怅然般,有种淡淡的难过。
在这片虚无的黑暗中当然没有谁来回答他,而这句话想传达的对象,也不可能听得见这句小小的低语。
匈吉抬起头环顾了一下四周,依旧什么都没看到,绵延的光脉早已改道,不知在这片空间的何处继续流淌,只剩下匈吉孤身一人呆在这黑暗中,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孤独和寂寞。
他其实是个很怕黑的孝子,但或许从今往后,这片黑暗将一直伴随着他。
匈吉抬起两只手,紧紧捂住眼睛,在遮挡外界的手掌下,那双始终明澈的眸子正缓缓闭上。
下一秒,幼孝童的身影消失在了这片黑暗中,就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
睁开眼,明媚的阳光取代暗色,树叶深绿,草色嫩青,生机旺盛的野花色彩明艳,各有特色。
这是属于自然的颜色,一下子就洗涤掉蒙在灵魂上的黑暗倒影,让人很快的恢复了精神。
“欢迎回来。”银古叼着烟卷盘膝而坐,姿势和匈吉睡前所见没什么不一样。
“银古,我睡了很久吗?”匈吉动了动,一块薄布从他身上滑下去,罩在了正开心晒太阳的千结草身上。
“啪啪啪啪啪!!”
熟悉的拍打瓶壁声响,直到匈吉慌慌张张的把薄布扯回来,瓶子里的千结草才愤愤不平的安静下来。
“没睡多久,一嗅儿吧。”银古用手指比了一下,看起来的确很小的样子。
匈吉看了眼明显倾斜了一些的太阳和树影,明智的保持了沉默。
“所以,感觉如何?”银古放下手,扬扬头,示意匈吉快快道来。
“头不痛了。”匈吉说,“而且,想起了一些忘记的事。”
“哦?”
“我好像,知道白兰桑在哪里了。”匈吉慢慢的,郑重的说。
银古一愣,随后笑了。
“那就赶紧出发吧。”他语气轻松道。
匈吉望着他,见他像平时那样神色如常的起身,收拾东西,将木箱背好,然后转过身,平平常常的问了一句:
“走哪边?”
“从这里,一直往前走。”
匈吉抬手指了一个方向,见银古毫无疑问的抬脚就走,连忙小跑着跟了上去,身影渐渐没入了茂密的林间。
又是一座繁盛的山林,草木葱茏,气候温润,或许是今晨有一阵小雨的缘故,泥土还是湿润的。
匈吉走的时候特别小心,但到底还是经验不足,总会一不小心踏入一些伪装良好的泥泞里,鞋子弄得脏兮兮不说,还差点跌倒在地。
好在他的旅伴是个细心周全的人,有他的援手,匈吉在走出这片山林后,外表看起来还是挺整洁的。
“枝叶开始稀疏了,是要到城镇的地方了吗?”要走出山林前,匈吉若有所感的抬起了头。
“是个小镇。”银古随意的说,表情是早已知晓的平静。
身为惯于观察的虫师,银古明显比匈吉更早的发现这点,隔了大老远就望见了繁华城镇的影子。
“那?”
“就在这儿暂时歇会吧,食品用物之类的也要补充好。”银古明白匈吉的意思,耐心道,“而且你那朋友如果真被卷入了由虫引发的大事,在镇上找人问一下,也能更好的确认位置。”
“该、该问什么?”匈吉有点胆怯。
“就问问有没有什么怪事发生,如果是虫引起的,外在应该有表现才是。”银古说完,安慰的拍了拍匈吉的肩,“我知道你胆子小,害怕陌生人,但现在这样可不行,要尽快克服啊。”
“嗯。”匈吉为自己鼓劲般握紧了拳头,“我会加油的!”
说完,他就一马当先的跑到前面,向城镇的方向跑了过去。
“加油是什么东西?新的虫?”被留下的银古百思不得其解,不过看了眼已经跑到老前面的孩童,银古也没继续想下去,迈开脚步追人去了。
第21章 「虫」引发的血案()
这是一座相当闲适的小镇。。。
依山傍水,风景如画。
古旧的建筑也别有一番风味,清脆风铃挂在檐角下,随着和煦微风叮铃铃脆响,倒映在清澈河流中,仿佛在应和这波涛一般。
从弯弯的拱桥上走过,脚下青绿江水柔和涌动,水面划过几艘小船,悠闲的摆渡人笑着和岸上的人打招呼,艳红桃花瓣落了几片下来,打着旋的顺流而下,被一只小小的手拾了起来。
“银古,你看!”
拾起花瓣的人像是捡到什么宝物般激动的红了脸,开开心心的向他伙伴展示,而他身旁高大的男人也没扫这孩子的兴,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凑眼过去看。
“喂,老爸。”
“忙着呢!有啥就说!”
“哼――”
附近酒家的少年郎撑着下巴,鼻腔里哼出一声长长的气音,不忿道:“你看看人家的大人,再看看你l账老爸,你不觉得该对我这个唯一的儿子好一点吗!?”
“臭小子,翅膀长硬了!”一把黑乎乎的东西劈头盖脸的扔过来,唬得少年郎一下子从酒盖上蹿起来。
定睛一看,扔过来后就软塌塌落在地上的,原来是一大团缠绕住的粗绳,上面长年累月浸入酒液汗水,被灰尘沾满,早就黑乌乌的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
“好哇!老爸你这家伙,想趁乱谋杀啊!看不顺眼就早说!反正今天我也要离家出走了!”少年郎怪叫一声,手脚利落的抓起今早买的食材,脚底抹油就溜了出去。
“臭小子给我回来!”
身后父亲中气十足的大喊完全被抛在脑后,少年郎边跑边嘿嘿直笑,迎面而来的风拂在脸上,他只觉畅快无比。
没错,这一定就是自由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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