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子里只剩下兀术和徐子桢两人,四周轻风徐徐,湖面微波荡漾,一片宁静恬美的景象。
“四王子有什么大计要拉我入伙,说来听听看?”徐子桢又喝了杯酒,慢悠悠地说道。
兀术也拿起酒杯,笑吟吟地反问道:“徐兄难道不怕我是故意将你诱出城来的么?”
徐子桢瞥了他一眼:“你的天罗又不是吃干饭的,想抓我早摸进应天府了,哪至于这么白痴哦,就是蠢的意思。”他顿了顿,嘴角微微扬起,“再说,就算我出城了,你就真能抓到我么?”
“哈哈哈!徐兄是聪明人,与你说话果然爽快,且先痛饮三杯!”
兀术没有继续这个抓不抓的话题,和徐子桢连干了三杯酒,然后将酒杯往桌上一放:“我与徐兄素无嫌隙,没的来抓你做甚,若非立场迥异,我想,你我必定能成毕生好友。”
徐子桢不答话,静静地看着他拍马屁,什么毕生好友,他可不信,兀术这货心思多变又狡诈,和这王八蛋当朋友指不定哪天被卖了都不知道,再说什么叫素无嫌隙,颜玉淙的父亲就是死在兀术手里的,河北路义军和天下会也不知道多少人折在了这儿,这仇早晚得报。
最重要的是,当初赵楦被赵佶送去金国给吴乞买为妃,为的是把他骗过去,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徐子桢还是怀疑,这计就是兀术献的,因为他知道自己和赵楦的感情,而且他也是最为忌惮自己的一个。
兀术见他不答话,也不尴尬,笑了笑忽然转移了话题:“世人皆呼徐兄为战神,却不知徐兄只想居于山清水秀间当个富家翁,徐兄这份避世厌战之心实令我佩服。”
徐子桢淡淡地道:“有什么好佩服的,我那是懒,有好日子过谁愿意打仗啊。”
“以徐兄之才,若真避世不出,岂非你大宋之大不幸么?”
“有什么不幸的,大宋几万万人口,会打仗的不知道多少。”
兀术终于顿了一下,徐子桢油盐不进,象是摆明了对今天这场对话不感兴趣一般,这可不是他要的结果,但是兀术并不急,又敬了徐子桢一杯,然后看似无意地问道:“听说徐兄预言我大金国祚不得长久?”
“没错,怎么,你要替你家皇帝找我麻烦?”徐子桢斜眼瞥了瞥兀术。
兀术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我只是随口一提,并无意与徐兄计较此事,徐兄莫怪。”
徐子桢耸了耸肩不置可否,看样子其实他也不怕兀术跟他“计较”,然后又一杯酒下肚,却把酒杯墩在桌上,看着兀术道:“不好意思家里炉子上在煲汤,你要再不说正经的我就该走了。”
兀术愣了一下,好不容易辨清楚了这话里的意思,才回过神来,击掌笑道:“徐兄果然妙人,说话都如此风趣,既然如此,小弟便直言不讳了。”他顿了顿,看着徐子桢的眼睛压低声音道,“既然大金国祚不久,我想,请徐兄助我一臂之力重划疆土,另立皇庭!”
砰!
徐子桢手一歪,将酒杯碰落到地摔了个粉碎,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兀术,半晌没能回过神来。
重划疆土另立皇庭?这王八蛋要重新建个国家?
徐子桢一直都知道兀术是个有野心的人,而且城府很深,掩藏得很好,在这次出来之前他也想过,温娴也帮他分析过,兀术可能会请他帮忙夺取粘没喝的兵权和人马,充其量找他买火铳火炮。
可是谁想得到,兀术居然想要的是建个国家?
在一阵呆滞后徐子桢脱口而出问道:“你知道建个国家得有多少人替你打仗么?得要多少银子么?”
“人,我已有十七万大军,银子?哪里没有银子?”兀术笑得很开心,似乎能吓到徐子桢让他很得意,“何况,耶律大石以数千人尚能建新辽,本王文治武功均不输他,为何建不得新金?”
徐子桢呆住了,忽然间灵光一闪,也不管兀术拿自己和耶律大石比有多不要脸,问道:“十七万?你把粘没喝的大军坑来了?”
兀术点头:“正是。”
“我”徐子桢无语了,最终还是好奇地问道,“你是怎么坑的?粘没喝虽然傻点,但不至于真这么笨啊。”
“因为我告诉他,只要他将大军借我,我便能兵临城下围住应天府,将你逼出城,擒获送至上京,若真如此,他才能将功抵罪。”
“借?”
“对,借。”兀术笑了笑,“但我并未打算还他。”
徐子桢真的傻了,兀术的手段不敢说如何犀利,但是下手的时机选得非常好,他问粘没喝要兵权,粘没喝如果不给,那就只有回上京问罪,如此大败,撤职是必然的,兵权也终将保不住,但如果能以兵权换来将徐子桢擒获,那说不定能逃过一劫。
这是一场赌博,粘没喝的必赌之局,他没法选择。
“我知徐兄素喜平静,不过”兀术笑得越来越有亲和力,但徐子桢知道,这其实是越来越奸诈了,果然,他接着说道,“如今为了捉拿赵构,徐兄你便是需先除去之人,若是大金不灭,徐兄你的日子必不得安稳,今日来了粘没喝,说不定过些日子又来个其他人,莫非你能忍么?所以,权当这是个交易,你助我成就霸业,我助你富甲天下,如何?”
我我我我草!
徐子桢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第927章:他要我叛国()
在出来之前徐子桢也曾经想过兀术的用意,高璞君和温娴也列举了不少可能,只是他怎么都没想到,兀术居然是想自己当皇帝,而且不光是要占大金国的皇位,还要开疆辟土?
这疆往哪儿开?土往哪儿辟?他可不信兀术会绕道去打回鹘或日本,把大宋这么大块地方放弃。
“我”徐子桢有点呆滞了,憋了半天问道,“你就那么确定十七万人都愿意跟你征东伐西的?就都愿意跟着你篡了你们家吴乞买的位?”
“人没有什么干不了的事,无非就是利益足够,我给他们足够的犒赏,又许他们足够的军功,为何不愿意?”兀术脸上的笑意渐渐冷了下来,“吴乞买反复无常喜怒难测,又素喜暗中使计杀人,那次太祖庙之变你当真是反贼所为?不妨告诉徐兄,那全是吴乞买一手操之,朝中知晓此事之人不知几何,如此暴君,起反心的臣子又何止我一人?”
徐子桢是真无语了,当初太祖庙之变他是亲眼目睹的,那在场的一个个当朝重臣就象牲口似的轻易被杀了,当时他以为是斡本设计陷害完颜蓟的,却没想到真正的幕后黑手原来还是吴乞买。
想到这里他不禁感慨之极,瞧瞧人家的皇帝做的,心狠手辣钩心斗角,再看看大宋的那爷俩皇帝,想吐槽都不知道从哪儿吐起好。
兀术见他默然,也不急着催他,而是又给他杯中倒满,笑道:“今日只是饮酒叙旧,徐兄不必急着应我,来来来,徐兄请!”
徐子桢装作沉思状陪着他喝了一杯,心里飞快地转着念头。
拉他入伙造反,这是个契机,不管兀术有没有能力真去当上那个皇帝,至少可以先虚与委蛇答应着,十七万大军啊,造反啊,哪有那么快的,所以这段时间足够他去做些他早已准备好而且差不多该做的事了。
徐子桢沉吟了半晌,故意说道:“别说吴乞买怎么反复,你也不是靠谱小郎君,按你说的你有十七万大军,要是我帮你打下大片江山最后你给我来个反悔怎么办?十七万人要满世界宰我一个还不是轻松加简单?”
兀术又笑了:“方才我已说了,我保你徐兄一世富贵,这富贵从何而来,靠的自然是你的商号行走四方,到那时我为一国之君,你替我主诸国贸易,你我从此便是兄弟,又怎会加害于你?”
我呸!
徐子桢在心里默默地鄙夷了一下,现在他靠着赵构这棵大树,还有西夏吐蕃西辽大理的关系,徐记商号的生意红火得很,哪需要重起炉灶再来一回?再说了,凭他随便哪个驸马身份都足够过几辈子了,他现在这么跑来跑去赚钱为的又不单单是自己,只是这目的不好对兀术说罢了。
不过现在这时候答应不答应都不好,徐子桢冷笑道:“打住,我可没答应你,别先说得这么热乎,不管有没有你小四,我的日子都会过得很滋润,陪着你南征北战,你当我吃撑着了?该挣的钱还是那么多,最后我还落一恶名,你当我傻么?”
见兀术又要开口,徐子桢一抬手止住:“老子还是那句话,富家翁我是当定了的,你要篡皇位也好打天下也好,都跟老子没关系,不过劝你别来应天府。”
徐子桢这话说得十分嚣张,虽然没有威胁,但意思已经挑明了:你要敢来,我就敢灭你,哪怕你有十七万大军!
兀术居然神色不变,依然笑吟吟地举杯道:“我早已明言,徐兄已是我心中挚友,兀术又岂会对徐兄不敬?”
徐子桢撇了撇嘴,这话连傻子都不会信,兀术还来忽悠自己,不过这小子场面话倒是说得敞亮,而且伸手不打笑脸人,这王八蛋的城府让自己都找不到借口接着发飙。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兀术居然再没提半句拉拢徐子桢的话,只是没边没际的跟他闲聊了起来,从商周春秋聊到汉晋隋唐,从文圣孔丘聊到赵氏黄袍加身,然后忽然间又扯到了诗词歌赋。
徐子桢来者不拒,酒到杯干,话到接茬,反正上辈子的九年义务教育没白费,兀术说的那些典故人物他大多都是知道的,至于诗词之类的,他随便聊几句反倒能让兀术卡壳,这让他爽快无比。
一顿酒直喝到了日头西斜,徐子桢忽然站起身来将杯盏一推:“我该回去了,回见。”
兀术也不再挽留,笑吟吟地站起身来拱手:“徐兄走好。”
夕阳如火,轻风徐徐,大地上染了一层淡淡的金黄色,美得简直戳个章就是一幅画。
可是徐子桢却没有了刚才的放松神情,而是微皱着眉坐在马上,沉思着,眼前的美景根本没有入他的眼。
墨绿陪在一旁走了很久,终于忍不住问道:“徐子桢,兀术到底跟你说了什么,你倒是告诉我呀,说不准我还能帮你合计合计呢?”
徐子桢惊醒,摇头道:“不用想就知道不是好事,跟你合计什么?让你也头疼么?”
“我当然知道不会是好事,难不成他想让你赚钱不成?”
“你猜对了,他还真是想让我赚钱,而且是让我能赚很多钱,富可敌国那种。”
“啊?”墨绿愣住了,但以她的聪慧很快就反应过来,“他他要你叛国投他么?”
徐子桢苦笑:“不光投他这么简单,回去跟你们一块儿说吧,让我再想想。”
“这你还要想什么,自然不能叛国啊。”
“我要真叛国就把你送给他当诚意了,笨蛋。”
“你敢骂我笨蛋?我去告诉小姐!”
“你这笨蛋已经是个事实,告不告诉娴儿都不会变了。”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徐子桢你站住,别跑!”
徐子桢被这么一打岔,暂时不再纠结于这事了,而和墨绿打笑着往回走跑去。
这边亭子里,兀术依然还在,忽列儿从外进来,迟疑了一下问道:“徐子桢应下了?”
“哪有这么容易。”兀术笑了笑,眼望徐子桢离开的方向,“不过他的眼睛告诉我,他虽未答应,却至少未骗我敷衍我,我想,他早晚会答应我的。”
第928章:我可以跑路啊()
这一趟花池之约只有徐子桢和墨绿去了,没有想像中的暗藏伏兵,没有血雨腥风,真的只是一顿再寻常不过的小聚喝酒,徐子桢回城后直接回到了家中,没有去见赵构,没见任何人。
这天晚上,城内无数酒肆茶楼中出现了一个个质疑的声音,质疑的对象是徐子桢,质疑的内容则是他和兀术说了什么。
想想也是,徐子桢是如今应天府乃至大宋的英雄,可却去和金国左路军大帅单独喝酒,而且喝了这么久。
“徐子桢竟然私会金人,莫非他有投敌之心?”
“正是,兀术此贼乃是破我汴京之人,徐子桢可还有半分耻辱之心,竟还赴约?”
“听说他不光去和兀术喝酒,还带了个唱曲的丫鬟同去助兴,以此看来他二人早已是相识,且关系颇为不俗啊!”
“放你奶奶的屁!徐先生是何许人也,会去投敌?老子看你獐头鼠目,倒象个投敌的!”
“正是正是,要不是徐先生,应天府早就被金狗破了,你现在还活没活着都难说,就凭你还敢怀疑徐先生?”
“尔等如此诋毁徐典学使,必是金狗指使,诸位切莫轻信!”
酒肆里到处是这样的谈论,无数人都怀疑起了徐子桢和兀术相见的目的,可应天府毕竟堪比徐子桢的第二故乡,城中的百姓、将士、读书人不知有多少是无条件相信徐子桢的,于是每当有这样的对话出现,旁边必有另一些人站起来与之对骂,为的是维护徐子桢的清名。
应天学院的全体学生都是徐子桢的忠实信徒,听不得别人说徐子桢一句不好,更何况是诬蔑他叛国投敌这样的罪名,于是这天晚上城里到处出现了一幕幕争论对骂的场景,而且酒酣耳热后更是发展到了杯盏对砸动手干架的地步。
一时间城内无数地方都在上演着全武行,不管是打架还是争论,目的都是为了搞清楚徐子桢和兀术喝酒究竟是不是为了要投敌。
而作为事件主角的徐子桢这时候在干什么?他当然在家,而且他现在的情绪也不太乐观。
徐家有个很好的传统,就是家中若有什么大事,必须全家所有人都参与,共同讨论一起商议,现在徐子桢就在家中正厅内,身边坐着他目前在城内的所有妻子。
温娴水琉璃和巧衣已是大腹便便,但旁边却没让丫鬟服侍,而是高璞君卓雅等还未怀孕的照看着,赵楦陪着用软椅抬出来的阿娇,梨儿和颜玉淙抱着孩子,在座的唯一外人就是柳风随,连他的母亲琼英都未在,他们都知道徐子桢的下午之约,而这时见徐子桢一脸凝重,也都觉得事情的不妙,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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