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塘村的村民们依然安静地生活着,为了大多数人心中那一个虚无缥缈的梦想而努力。
八月初六的那一天早上,在陆尘像往常一样下山的时候,他又一次遇到了往山上走来的叮当。和前些日子相遇时的情况不同,陆尘一眼就看出了这一天的叮当似乎有些不太妥当,她的容貌依旧美丽,神情却似有几分憔悴;她不再神采飞扬,却有几分心事重重,甚至当陆尘与她擦肩而过时,一直微微低头的她竟然都没有察觉到。
不知为什么,陆尘并没有叫住她,只是在身后默默地注视着这个女子走上山坡,孤独地向着遥远山顶的龙湖走去。
那是不是一场豪赌?
赌注是不是自己的一生?
远去的那个背影看起来异常脆弱与孤单,在她消失于山林中后,陆尘默默转头,向着村里走去。但是不知为何,直到他走进小酒馆的时候,那个有些孤单的背影仍然缠绕在他的心头,总是有几分古怪的不安感觉,挥之不去。
老马看到了他,快步走过来,面色凝重里带着一丝紧张,直接关上了大门,然后拉着陆尘坐下。
陆尘皱了皱眉,看着这个有些紧张的胖子,道:“怎么了?”
老马深吸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道:“情况有些不对。”
陆尘眼底深处的一抹光芒闪了闪,道:“你说。”
老马道:“刚接到的消息,这段日子来,浮云司下头的影子已经连死了三个人,都是被人杀的。”他抬头看了一眼陆尘,话语声里有几分干涩之意,低声又道:“死的人里面,有一个是张九平负责的影子,另外两个是老刘过去几年联络的。”
陆尘沉默了下来,坐在桌边没有说话,老马看了他一会,又轻声道:“现在还没有消息直接指明就是三界神教干的,可是……”
“是他们干的,宁杀错不放过。”陆尘忽然打断了他。
老马窒了一下,随即咬了咬牙,道:“既然如此,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我这就……”
话音未落,他忽然声音低落下去,像是想到了什么,与此同时,陆尘也是微微摇头,道:“浮云司那边有些古怪,不是有内奸,就是被人盯死了,不能找他们。”
老马缓缓点头,脸色也渐渐平静了几分,眉头紧锁片刻后,道:“你说得对,此事我来安排,咱们离开这里。”
陆尘追问了一句,道:“多久?”
老马道:“三天……最快两天!”
陆尘默然片刻,道:“若是我们突然消失,便等若表明这里有古怪,说不得便会吸引魔教妖人的注意过来。我不过是孤身一人亡命天涯,你怎样?”
老马哼了一声,道:“我也没事,前些年的时候,我不也是扛过来了?而且如今仙盟之中,也没几个人知晓我的底细,最多就只有两人而已。”
陆尘看了他一眼,道:“是谁?”
老马道:“天澜真君和薛堂主。”
陆尘点了点头,站起身来,道:“你尽快安排吧。”
老马道:“好。”
※※※
走出小酒馆,外面依然是晴朗而炎热的天气,在阳光下安静的小山村,显得格外祥和宁静。陆尘看了看周围,心里有几分莫名的感觉,他在这里住了十年,认识了这里的一草一木,虽然这里的村民并不都是好人,和他也都是泛泛之交,可是看着这个村子,他却还是意外地感觉有一丝温暖。
不过,他很快就将这一丝情绪扫出心绪之外,他转身向草屋走去,在那个孤独的山脚下屋子中,他也有一些东西需要整理。
走过那棵大槐树下的时候,陆尘的脚步顿了顿,他看了一眼钓鱼的老渔翁,笑了笑后,终究还是没有上去说什么,而是直接走了过去。
知了在他身后拼命尖厉地叫着,似乎快要发狂一般对抗着这酷热的天气。
走上山路的时候,陆尘抬头看了一眼茶山,这些年来,或许真正跟他亲近些的,便只有那个女子了吧。
可惜她把赌注压在了别人身上了。
不过那样也好,再怎么说,别人也比自己要更有前途一些罢。
他嘴角有些苦笑,但是下一刻,他的笑容忽地一僵,因为在这一刻,他忽然看到远处茶山山顶上的某处,突然有一道火光闪过,然后挥舞了片刻后,又很快消失不见。
那是……白日里的火把吗?
若是一场赌博,后果便要自己承担。
陆尘走进自己的草屋,开始收拾东西,只是这草屋中走来走去,那些东西拿起又放下,过了一会,他在床边坐下,轻叹了一口气,心想自己原来是真的了无牵挂。
他沉默地坐了一会,目光平静却有几分不经意的茫然,但很快就沉静了下来,过了片刻,他忽然站起,然后打开房门走了出去,迈步向茶山上走去。
满山的灵茶树迎风摇曳着,青翠的枝叶依然生机勃勃,似乎在这盛夏的时节也没有被这酷热的烈日所吓倒。
第四十六章 鱼儿上钩()
陆尘行走在山路上,渐渐走高,身后的草屋包括山下的村子都渐渐变得渺小起来,那条流淌过清水塘村的小溪看上去也变得像是一只细小的长蛇。
茶山上很安静。
有鸟鸣有风声,但还是很安静。
山路有很多条,时不时便有岔道口出现在眼前,陆尘偶尔会停下脚步仔细回想一下,然后向着茶山高处看上一眼,回忆不久前那个突兀出现的火把亮起的方向,然后继续向前走去。
约莫半个多时辰后,他在快接近山顶的一条山道上停下了脚步。在他身前丈许远外一棵灵茶树下,掉落着一根枯树枝,一头焦黑,像是被灼烧过一样。
陆尘盯着那树枝看了一眼,然后走过去在它旁边蹲下,拿起仔细端详了片刻后,忽然将手往枯枝焦黑的那一头摸了摸。
树枝上仍有几分余温。
他默然站起,目光向四周扫去,地面、草丛和树林。
有凌乱的脚印,有踩踏歪斜的野草,还有折断的树枝和打断飘零的叶子。
山风吹来,这山峰高处似有几分寒意。
陆尘在原地站了一会,然后面无表情地迈步继续向前走去,走向茶山后方,山峰西麓的方向。
※※※
“哗啦!”
一阵水花声突然从清水溪中响起,倒是将大槐树下的老余吓了一跳,抬眼一看,只见溪水中的鱼漂激烈抖动个不停,先是一怔,随即大喜过望,惊呼一声连忙拼命收线。
只是那鱼线先是绷紧,随即忽然向后猛地一扯,一股大力陡然传来,便只听一声闷响后,那鱼线从中断开。
老余身不由己地向后退了两步,心中一沉,还要再继续做些什么的时候,便只见那水下深处忽地黑影一闪,转眼间却是不见了。溪水上荡起一阵涟漪,如风过水面,很快又慢慢平复下来。清澈的水中,却是再也不见任何异常,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了。
“啊呀!”老渔翁口中发出一声愤怒的低吼,跺脚捶胸满脸沮丧,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有人温和地笑道:“可惜了啊,那好像是一只大鱼。”
老余回头一看,只见身后大槐树下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年轻人,一身白色长衫,眉目清秀,手持一面折扇,扇面上画着一幅高山流水图,哪怕是在这炎热的夏天里,他看上去居然仍是有几分飘逸出尘的气度。
这个年轻男子看上去笑容很是温和,人也很好看,让人第一眼看到便觉得很舒服,很顺眼,老余在看到这个年轻人后的第一感觉,居然是这家伙好像比前些日子的李季看起来还更好一些嘛。
不过这个人,他以前是没见过的,看着并非是清水塘村里的人,老余素来也不是个会交际的人物,当下皱了皱眉,便一声不吭地转过头去,继续拿起了鱼竿,整理鱼线去了。
后头的那个年轻男子倒也并不着急,微笑着看着老余,过了一会才道:“老丈,你在这里钓鱼很久了么?”
“唔。”老余有心想不答话,但那年轻人的态度实在好,总让人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便还是下意识地应了一下。
那年轻人拿着扇子笑着扇了两下,看了看天,道:“这么热的天,虽然挺难受的,不过听说天热时有一些鱼与众不同,反而会浮出水面,大概刚才便是那样吧。”
老余吃了一惊,回头看了他一眼,道:“当真如此?”
那年轻人笑了笑,收扇拱手道:“我也是听说来的,可不敢跟你保证哦。”
老余想了想,点点头道:“好罢,我继续钓鱼就是了。”
那年轻人含笑点头,也不说话,就那样站在大槐树的树荫下,似乎这浮生悠闲,正该是悠哉而过。
而老余倒也没有什么反感,反正那年轻人也不打扰他钓鱼,只是在他偶尔目光转动时,会突然发现远处,这个村子里的某些角落里和路上,多了一些人影,而那些人的面孔,似乎有几分陌生。
※※※
与了无牵挂的陆尘不同,当胖胖的老马在属于自己的那家小酒馆里的后堂中收拾行李的时候,便发现属于自己的东西,或者说需要想要带走的东西,似乎格外的多。
他收拾了一件又一件,装了一包又一包,直到最后连他自己都有些看不下去了,瞪着半屋子跟小山似的行李,面露沮丧之色,喃喃道:“算了,这要是被那家伙看到,怕是要被他骂死。”
他摇着头,面上有惋惜痛苦之色,叹着气踢开了几包行李,又拎起了几包放在一旁,整理了一会,最后在屋子中间只剩下了三包东西。
随后,老马不再收拾了,而是走到一面墙壁边,先是用力推开了一个柜子,然后手在墙角边摸索了片刻,一道暗门便打开了。
一只鼓鼓的袋子躺在这个暗格中,里面不时传出细微的撞击声,像是装了许多小石子。老马小心地将袋子提起,面上露出几分满足之色,用手轻轻摸了摸,又用力抱了一下,然后走回屋子中间,塞进了其中一件行李深处。
做完这件事后,老马松了一口气,面上露出满意之色,环顾四周,便准备离开这间屋子的时候,忽然从前头酒馆大门处,传来了几声清晰的敲门声。
“砰、砰砰!”
伴随着敲门声响起的,还有一个听起来十分温和的年轻男子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似乎带着几分笑意,道:“有人吗?”
老马转过身,看着外头小酒馆门口处,不知为什么,忽然间眉头皱了起来。
**********
阳光洒落下来,万道金光,炎热无比,但是茶山后龙湖的水,却依然波平如镜,就像是一块美丽的宝石般镶嵌在这座山峰上。甚至当人靠近湖边的时候,便会感觉到一丝在这个酷热的天气中难得的湿润与清凉。
山是青山,水是碧水,山峰倒映水中,湖光山色,美不胜收。
山水之间,本是清静之地,然而此刻却有一阵喧闹声从那湖畔传来,两个身影在那龙湖湖边,一男一女,彼此相对。
第四十七章 谁言情深()
茶山后龙湖,湖畔。
男的俊俏潇洒,女子美丽动人,本该是一双天造地设的璧人,但此时不知为何,他们却彼此怒目而视,激烈争吵着什么。
女的是叮当,男子却是前些日子已经拜入千秋门修仙炼道的李季。
此刻叮当的外表看起来有些狼狈,身上衣裳和一边的袖子上都有些拉扯的痕迹,面上头发也有一点乱了,一缕秀发微微倾斜,落在她雪白的腮边。
而李季看起来身上倒是没什么异样,只是此刻他眉头紧皱,面带愤怒之色,正直盯着叮当,口中带了几分压抑到极点的怒气,吼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哪来的这么多话,我不是已经跟你说了好几次了吗?接引你上山入门这件事急不得,要慢慢来!”
叮当冷笑一声,目光锐利得如刀子一般,恨声道:“你这话骗鬼去吧。当初拿我灵石的时候,一切都说得好好的,只要你拜入了千秋门,立刻就来接引我入门,然后同修大道,这才几天,你就翻脸不认账了?”
李季脸上青气一闪而过,怒道:“这事哪里有这么容易,又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再说了,门中许长老不久前才惨死于魔教暗算,现在举门上下群情激奋,都在追踪魔教妖孽凶手,我怎么好提此事?”
叮当面色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冷笑道:“说得好听,当我是乡野愚妇么?我早打听过了,此事千秋门根本束手无策,只能上报真仙盟,请仙盟做主追查。如今的千秋门做完许长老的后事后,就没有其他的约束了,前几天贵门主是不是还刚刚收进了一个新徒弟?”
李季面上神情僵了一下,一时间竟是哑然无语。
而叮当则是又咬了咬嘴唇,一跺脚道:“若是你硬是不肯的话,那就将那些灵石还我,再按咱们原先说好的替我凑足千枚剩余之数,让我也去走一趟鉴仙镜,是死是活,是仙是凡,我也就听天由命了!”
李季双手紧握成拳,面色涨红,道:“我、我现在哪来的那么多灵石?”
叮当盯着他看了半晌,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如今你一人登仙门修仙道,前程光明,我却在这山野小村里每日受人白眼折磨,日日期盼着却难得能见你一面,你知道这其中滋味么?”
说到最后一句,叮当眼里已是红了,盈盈水波流转,一行眼泪流淌下来。
李季咬咬牙,只是道:“我说了,此事急切不得,你再给我些时间。”
叮当抹了抹眼睛,不知怎么,她看着李季的脸色神情,慢慢地又柔和了下来,眼中有一丝凄切的哀婉,低声道:“李郎,李郎,我对你的心意,你难道真的不懂么?”
李季垂下了头,默然不语。
叮当向前走了一步,道:“从看到你第一面时,我就喜欢你了,从你给我画的那几幅画卷时,我就想着跟你一辈子了。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你知道么?”她轻声哭泣着,道:“我是想着去修仙,但是更想着和你在一起,我们两个人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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