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奇道“堂姐,这像是羽族的技法啊?”
“当年白家迎娶了一位羽族鹤女,她多半将鹤部的一些浅显技法传了子嗣。”谢咏絮颔首道,鹤部位于羽族上三部之首,地位高贵,仅次于凤、凰的皇室。
“嗖!嗖!嗖!”和光刀飞速斩动,却刀刀落空,剑影游鱼般穿过刀光空隙,犹如跗骨之蛆,不断贴近白凤来。
白凤来心中憋屈,只需斩中剑影一次,他便可借助反震之力缓过来,再以鹤翔身法转守为攻,偏偏逮不到机会。
剑影诡异一闪,“当!”白凤来忽觉手腕、脚踝刺痛,和光刀脱手飞出,高高抛向半空,整个人也从半空跌落。
剑影贴着白凤来的手腕直窜而上,他面上一寒,被冰冷的剑锋顶住眼皮,惊得下意识闭上眼。“扑通”一声,和光刀落在河中,溅起一蓬水花。
“我的光太亮了,所以你看不见。”支狩真落到树藤上,翻转长剑,以剑脊轻轻拍了拍白凤来的脸,一脚将他踢下水去。
“他前后只用了一剑而已。”谢咏絮美目中闪过一丝异彩,原安这一剑,先以剑光惑敌,再突施暗手,途中不断变幻剑势,白凤来连对方的剑路都看不穿,自然输得一败涂地。
边上的中年道人持盏停在唇边,暗暗吃惊。原安这一剑与身相合,虚实转换出神入化,纵然在太上神霄宗,也从未见过如此剑术奇才。
难怪清风以身家性命担保他入宗。
众人喧声四起,难以置信。白凤来的修为早已臻至炼气还神,又号称年青一辈刀法第一,竟被炼精化气的原安越级击败,法相也来不及使出,简直见了鬼了!
“下一位!”支狩真持剑临波,白色道袍御风如雪,目光缓缓扫过四方。
潘安仁死死瞪着支狩真,妒恨交加,又不免生出一丝窃喜。要是所有人都惨败在原安剑下,自己就不那么丢脸了。
“这么狂?看小爷打不死你!”王敦迫不及待地大吼一声,捏着拳头挥向王徽、王献,逼得二人仓促躲闪。“哈哈,这次你们抢不过弟弟我啦!”王敦大笑着跳将出来,像一头出笼猛虎,气势汹汹扑向支狩真。
。
第十四章 剑光纵横一瞬()
王徽、王献对视一眼,齐齐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笑容。
“小敦终究是年少气盛啊。”王徽衣带扬风,飘飘若仙,“连原安的虚实都不曾弄清楚,就冒冒失失挑战,多半要输个灰头土脸了。”
王献换了一柄孔雀翠玉折扇,扇面“哗”地一展,上书“有勇无谋”四个夭矫大字。
“有你们这种埋汰弟弟的兄长吗?”王凉米杏眼圆睁,薄怒轻叱,旋即向远处振臂娇呼,“小侯爷威武,狠狠揍这自不量力的小子!”
王敦一口气滞结胸口,差点从半空掉下河。
支狩真屹立不动,静若处子,长剑垂指水面。
“轰!”眼看双方的距离快速接近,一道水浪“呼”地从王敦身后飙起,在半空凝成一只斗大的水拳,先于王敦一步前扑,猛烈击向支狩真。
这一手术法出其不备,骤不及防。
“王敦想以术法克制原安的剑术。”谢玄沉吟道,“呼风唤雨楼的道法以风、水为主,刚柔并举,虚实兼备,针对原安这样的剑修再合适不过了。”
谢咏絮淡然一笑:“若真能如此,羽族岂有今日霸主之位?”
巨硕的水拳划过半空,掀起压迫性的狂风,吹得支狩真长发逆扬,仿佛站立不稳。
双方之间已不足一丈,王敦双手掐动术诀,攻势再变,水拳霍然怒张,五根粗长的水柱如同巨指直戳,将距离倏然拉近,转瞬冲至支狩真跟前。
这一记突变疾如旋踵,引得观战众人大声惊呼。王敦的变化却不止于此,他身形陡然加速,一个凌空扑跃,反落到支狩真身后的树藤上。
拧腰!蹬腿!王敦丹田浊气狂涌,借助藤条的弹力冲步、挥拳、直击,俨然是王阀的武道绝学之一——百步神拳!
拳风猛烈张狂,拳劲却内敛深藏,似暴风雨前令人窒息的平静,直捣支狩真背心要害,与正面的水柱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杀!”王敦术武合击,仍嫌不够,口中暴喝一声,蓄满音道术法,声浪如同晴天霹雳,引动拳劲、水柱的气势再上一层,攀上这一击所能臻至的巅峰。
王阀诸人大声喝彩,王敦连番变化,将一身术武兼修的特长发挥得淋漓尽致。“咔嚓——咔嚓——”支狩真脚下树藤纷乱断裂,连附近的观者也被气劲音浪波及,只觉一阵头晕心慌。
“小弟虽然性子鲁莽,动起手来还挺精明啊。”王凉米惊讶地道。
王徽轻咳一声:“为兄不愿居功,不过确实常常提点他要粗中有细。”
王献含笑轻摇一柄象牙折扇,上书“近朱者赤”。
炽烈的光芒一闪!
支狩真恍若化作一道剑光,激射而出。
轰然一声巨响,水柱破裂,拳劲溃散,音浪在清越的剑鸣中碎不成声。众人眼前一花,王敦已跌倒在树藤上,仰面朝天,呆呆瞪着顶住咽喉的剑尖。
支狩真徐徐收回长剑,神色从容:“下一个。”
王敦脸色涨成猪肝,胸膛急促起伏。“我会再来的!”他羞怒地大吼一声,跳起来掩面而跑。
“两位哥哥,你们哪个上去,为小弟出手?”王凉米看看王徽。
“落败对小弟有好处。岂不闻‘天欲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反正我是不会出手的。”王徽正色道,“我王徽岂是以大欺小,以强凌弱之辈?”
王献不等王凉米瞧过来,忙不迭地一挥折扇,露出“君子动口不动手”七个秀雅楷字。
四下里早已喧声如沸,鼓噪震天,许多人连支狩真如何取胜都未瞧明白,眼底兀自残留着那一道惊艳的剑光。
“原安还是只用了一剑。”谢玄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一剑势如波浪,曲折变幻,先是击穿水柱,再回旋击溃拳劲,顺势驱散音浪,最终直抵王敦咽喉。只是他这一剑走势太快,是以似直实曲。”
谢咏絮奇道:“这种波浪形的剑路,人间道是没有的。我在山门翻阅古籍时,曾看到前人描述,似乎地梦道天河界的鲤人擅长此种剑路。莫非原安去过地梦道?”
中年道人眼神一闪,原安能有幸进入地梦道,还是个身负气运之人啊。此等人物收入山门,必能为太上神霄宗的气运增彩。
“小弟陶玉瑾,前来领教原兄高招。”一个软糯糯的语声婉转响起,音色柔得像浸在糖水里的桂花圆子。
支狩真放眼望去,一个彩衣少年臂挎花篮,徐徐踏波而来。他眉眼弯弯,行止优雅,虽然脸颊敷了脂粉,染了腮红,但并不显作态,反而透出一丝我见犹怜的楚楚风情。
“玉瑾来自武陵陶氏,道行尚浅,只求与原兄切磋一二,验证心中所学,还望原兄手下留情。”陶玉瑾踏上藤枝,与支狩真相隔一丈,欠身行礼。香薰气随着织绣衣带幽幽浮动,被河风吹得飘散开。
这些年,在大晋的贵族男子中兴起一股涂粉抹油的化妆习气,不少人喜穿女裙,以绮靡阴柔为美。即便是谢玄,也沉迷于佩戴香囊。因此支狩真见怪不怪,还礼道:“玉瑾兄客气了。武陵陶氏家学渊源,能与玉瑾兄切磋一番,原安必有所得。”
陶玉瑾温婉一笑:“原兄唤我玉瑾就好。原兄来建康多日,我一直疏于拜访,还请恕玉瑾无礼之罪。”
支狩真迟疑了一下,道:“玉瑾言重了,有空大家一起喝酒便是。”他想在建康长久安身,免不了要结交权贵子弟。。。
众人见他俩絮絮叨叨,客套了半天,不耐烦地连声催促。更有好事者窃窃私语,小侯爷大概是喜好男风吧?
“玉瑾,请吧。”支狩真致以剑礼,长剑悠然垂下,微微摇晃,剑尖仿佛风中柳枝飘拂不定,令人难以捉摸。
“原兄,得罪了。”陶玉瑾轻轻一摇花篮,一朵朵色彩缤纷的鲜花纷扬飞出,犹如密密麻麻的花雨,笼罩住支狩真全身各处。
与此同时,四周的树藤仿佛突然活了,像一条条蟒蛇猝然窜起,条条藤枝纵横交错,四处游动,交织成蛇的囚笼,与花雨形成双重攻击,转瞬间淹没了支狩真的身影。
“轰!”陶玉瑾身后,浮出五株巨大的柳树虚影。枝叶碧绿剔透,铺天盖地,仿佛扎根于浩渺虚空。
“五柳神通!”谢玄眼中闪过一丝凝重之色。
第十五章 试问孰是敌手()
人力有穷时。
修士在破碎虚空之前,无论施展何种术道、武道,对清浊二气的吸收都存在极限,难以无休止地运化天地元气。
然而武陵陶氏与众不同。他们的先祖陶潜曾在地梦道屡获奇缘,一连服食过五棵太穹妖柳的树心,并由此衍化出一门血脉神通,可以如太穹妖柳一般,源源不竭地吞吸虚空中的元气,化为己用,号称五柳神通。
陶氏得益于先祖血脉,五柳神通传承至今,唯有血脉纯正、天资卓越的后人方能修成这门神通。
“原兄,恕玉瑾无礼了。”陶玉瑾脚踏罡步,手掐术诀。随着五柳虚影扎根虚空,不断传送充沛醇厚的清气,藤枝囚笼“唰唰”抽出无数新芽嫩枝,急速窜长,膨胀成一座浮在河面上的巍巍碧峰。
困在巨峰深处的支狩真,俨然似一只渺小的蝼蚁,被层层包裹。
“五柳神通一出,陶玉瑾的术法便可周而复始,生生不息。纵然藤枝被斩断,也能循环复生,无穷无尽,足以将原安活活耗死。”谢玄沉声道,换做是他,此刻也只能使出“万变不离其宗”的神通底牌,全力一搏。
无声的剑鸣响起,一圈剑气波纹从巨峰深处泛起,藤枝纷纷断裂、迸溅,依稀露出支狩真持剑的身影。
陶玉瑾不慌不忙,心意一动,虚空中的五株柳树“沙沙”摇曳,藤条碎片开始聚合,重新绽出绿芽。
星星点点的绿色还未壮大,再次崩碎,飞扬成一蓬蓬尘雾。以支狩真为中心,剑气波纹一圈接一圈绽出,形成重重涟漪。
陶玉瑾目露诧异之色,低呼一声,十指犹如鲜花绽放,连连催动术诀,藤枝似千万条巨蛇齐齐出洞,汹涌扑向剑气涟漪。
众人远远望去,藤条遮天蔽地,声势浩荡惊人。然而一触及剑气涟漪,就像前仆后继的海浪撞上礁石,迸溅成碧绿色的泡沫。碎片络绎不绝地被剑气卷入,化为剑气涟漪的一部分,向外叠叠激荡,将五柳神通的传送彻底切断。
剑气涟漪迅速逼向陶玉瑾。
“原兄剑术高绝,玉瑾佩服。”陶玉瑾轻叹一声,轻盈抛出花篮,缤纷落英随风翻飞。陶玉瑾也在这一刻掠起,彩衣飘拂,人影倏然消失在漫天花海里,似化作了其中的一朵,远远绕着支狩真飞旋,随时准备觅机一击。
剑气涟漪却是不管不顾,继续向外覆盖。无论藤枝、飞花如何千变万化,只要碰触剑圈,无一幸免地灰飞烟灭。
“这是一剑破万法的气象啊。”谢咏絮遥望持剑而立的少年,美目闪过一缕灼热。
倏然间,一朵飞舞的海棠绽开层层花瓣,陶玉瑾从中飘出,反手拈起此花,睫毛低垂,发出一声轻如幽烟的叹息。
袅袅不绝的叹息声里,万千藤枝枯败,落英纷乱凋零,热闹的花海仿佛繁华转眼逝去,只余冷冷清清,满目凄凉。观战众人跟着一起叹息,不自禁地黯然神伤,有人掩面泣出声来。
“好一个法中生情!”谢玄拍手大赞,“陶玉瑾虽然像个娘们,却也真是了得!”
术法向来被当作护道利器,是攀登大道的工具。但也有极少数的修士认为,术法并不仅于此,更重要的是寄托了修士内心的情感。
将人生的喜怒哀乐、感怀思考融入术法,以法寄情,以情动法,便是法中生情的真义。
漫天残红坠落,陶玉瑾手拈海棠,遥遥递向支狩真。娇艳的海棠映着斜阳,以最动人的姿态缓缓枯萎,仿佛诉说着人生的短暂和无奈。
远望海棠花,众人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去接住。谢玄的手指也微微动了一下,时光无情易逝,人尽皆知,却又忍不住伸手挽留。
“好!”高倾月轻声喝道,陶玉瑾这拈花一送,情、法水乳交融,已显大道妙理。原安若伸手接花,或心中生出一丝犹豫,就败了。
众人眼前一花,霎时,残红飞灰,海棠被剑气绞碎。剑气涟漪像无情的时光,毫不犹豫地向外扩散,直至陶玉瑾胸前,凝而不发。
陶玉瑾默然良久,幽幽长叹“真是无情的一剑。”
支狩真缓缓收剑“正因此剑无情,方显海棠动人。”
“我败了。与原兄一战,玉瑾受益良多。他日有暇,还请原兄来我武陵郡桃花村一游,玉瑾扫榻以待。”陶玉瑾挥手招回花篮,目光怅然如水,掠过河面上飘零的落花,“今日花落,他年人逝,为何要白白地走这一遭呢?”
他默默一礼,转身飘然而去。
“这小子又赢了。”谢玄悻悻地抓了抓头。
谢咏絮道“原安还是只出了一剑,只是这一剑的剑意、剑气循环不休,另藏奥妙。”
“下一个!”支狩真长剑一振,连败三人,他气血正酣,剑势渐渐攀向高峰。
“渔阳刁德意前来领教!”
“吴江张春桥领教小侯爷高招!”
“澜沧温嘉保前来一战!”
“浣溪高晓颂……”
一时间,世家弟子蜂拥跃出,争先恐后加入挑战。众人只见一道剑气纵横,寒光如霜,门阀子弟接连战败,输得干净利落,竟无一人是原安的一剑之敌。
全场渐渐变得鸦雀无声,数十人落败之后,再无门阀子弟上去应战。众人悄悄交换眼色,震惊有之,怀疑有之,钦佩有之,嫉恨有之……潘侍郎面沉如水,潘毕冷冷一哂,原安再狂妄,也休想进入本届道门预录名单,到时反而更丢脸。
伊墨深深地望了一眼支狩真,正要赏下玉璇玑,远处蓦地传来铿锵的语声“原兄手下败将——凉州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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