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八荒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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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八荒录- 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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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处围观的人群爆发出潮水般的喝彩声,谢玄仰头瞧向女冠,楞了一下,脸色不由发苦。这个克星不是一直在灵犀斋闭关修行么,怎地突然赶过来了?

    “万民朝宗洪福赐!”狂风大作,大地震颤,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白苏格语声铿锵,骑跨一头吊睛花额白虎,猛然跃踞对岸。白虎威风叱咤,煞气冲霄,一双灯笼大小的血眸森冷转动。四下里顿时鸦雀无声,围观众人吓得四肢发软,胆战心惊。

    “万民朝宗洪福赐。”伊墨默念此句,眉间闪过一丝阴郁之色。万民朝宗的宗本该是皇室,如今却变成了道家宗门,朝廷大势也被世家把持。

    便连蒙荫节这种举国祷天的庆日,也不得不由道门主祭,皇室只能沦为配合的傀儡。

    江风吹乱了他青色的鬓角,伊墨一时心绪凌乱。他看了一眼左下首的高倾月,后者从容玉立的风姿令他信心一振。引入佛门、分化世家、挑动魔门、拨乱反正……伊墨思及与高倾月一系列密谋之策,禁不住手心潮热,恨不得立刻将这些窃取权柄的世家、道门杀个精光。

    “道法通天阐本心!”河水激荡,浪花翻涌,一头古朴的玄龟大如山丘,徐徐浮出水面。崇玄署的道官们立在龟背上,以冲虚子为首,齐齐高声念诵,音若洪钟大吕。

    玄龟慢腾腾地游到九层瑶坛跟前,冲虚子上前一步,面对瑶坛振衣焚香,庄重稽首,口中喝道“开坛!”

    道官们掐动术诀,洒出一张张五光十色的符箓,符箓无火自燃,袅袅彩烟飘出,在空中幻化成飞禽走兽、宫阙楼宇的仙境气象,无不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引得人群阵阵欢呼。

    “请水!”冲虚子捧起一只古色古香的青玉净瓶,河水深处倏然冒出一股泉眼,一道晶莹剔透的水流喷入净瓶。冲虚子封好青玉净瓶,恭恭谨谨地将净瓶摆放在瑶坛的供桌上。

    “这叫安水,原安你懂吗?乃是我道门正宗的斋醮科仪,乡巴佬是看不大明白的。”潘安仁瞧着支狩真凝神观看的样子,忍不住出言讥讽。

    “多承指教。”支狩真淡然应道。

    王凉米看不过去,轻哼道“一坛醋装不满,半坛醋乱晃悠!说的就是你,潘五无公子!”

    潘安仁气极反笑“等这届道门预录名额宣出来,咱倒要瞧一瞧,究竟是哪个杂种半坛醋乱晃悠!”

    支狩真兀自不动声色。谢玄暗骂潘三眼蠢才,既然给对方挖了坑,就该高高捧起,让原安志得意满,最好是诱使他当众口出狂言,再给予当头一棒。如今先漏了口风,岂不是让原安有了防备?

    安水之后,便是荡秽、扬幡、挂榜等一套完整的道门科仪。随后由太子伊墨登场,宰杀三牲,宣读祷文。

    伊墨手扶宝剑,放眼望去,秦淮两岸熙熙攘攘,冠盖云集。最远处人头攒动,摩肩擦踵,皆为建康城的布衣平民。近些则是诸多寒门子弟,吏员商贾,身着绫罗绸缎。数千名禁军手执金瓜斧钺,拦在他们面前,连成一条泾渭分明的封锁长线,将平民、寒士悉数挡在外围。

    内围宝马香车林立,全是世家门阀子弟,男子锦衣玉带,气宇轩昂,女子霓裳珠翠,娇艳如花。再向里,世家嫡系弟子所列的四大方阵贝联珠贯,壁垒森严,由支狩真、谢玄、潘安仁、王凉米四人领衔。

    道门以紫、青二气为贵,黑、白阴阳为本。是以四大方阵色彩分明,各着紫、青、黑、白四色道服。男子头插玉簪,女子髻结明珠,个个腰悬长剑,神采飞扬。

    乱臣贼子,个个当诛!伊墨徐徐收回目光,抽出腰间宝剑,猛地挥剑斩向三牲,鲜血溅红了视野。

    。

第六章 剑拔弩张暗战() 
“伊氏奉天明命,相继为君。调理乾坤,教化万民……”献牲完毕,伊墨开始诵读祷文。

    冲虚子目光一闪,与崇玄署的道官们交换了个眼色。众人手掐子午诀道礼,齐声诵经:“斋戒诵经,功德自灵。上消天灾,保镇帝王,下禳毒害,以度兆民……”

    诵经声低沉缓和,然而浑厚绵重,犹如一层接一层叠加的波浪,压过了伊墨的声音。原景伯三人也长声迎合,龙吟虎啸雀唳竞相争风,更涨道门声势。远处众人瞧着太子肃立祷天,耳闻的却是一句句道门经藏,声声不绝。

    支狩真目睹太子神情一怔,旋即眉目间涌起一抹郁怒。想来晋明王接引佛门入京,惹得道门大为不满,遂在蒙荫节上公开打压皇室,还其颜色。

    双方的争斗似有愈演愈烈之势。

    接下来,应是朝堂各方站队。自己身为门阀一员,又得清风眷顾,还要图谋天荒羽族,理所当然要抱紧道门的大腿。支狩真心中一动,王子乔将他弄进侯府,是要投子于这一盘皇室、道门对弈的凶险棋局啊。

    四周的道经声忽而一落,仿佛潮水退去,音渐难闻。太子的祷文声犹如水落石出,响彻人群,沿着河岸远远传了出去。

    支狩真不由一愕,留心观去。江风中,高倾月衣袂飘飞,宽大的袖口犹如鼓胀的风帆张开,形成一个无底虚洞,将诵经声源源不断地吸入。

    冲虚子、原景伯诸人面色一滞,他们身负道门使命,怎可就此罢休?高倾月纵然位高权重,可也管不到崇玄署头上。各人念转紫府,都将自家功法催到极致。刹那间,白虎、雷龙、朱雀、玄龟大发神威,放声吼鸣。可声音刚一出口,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收拢而去,待到传入众人耳里,柔弱得像猫叫犬吠,反显得甚是滑稽。

    冲虚子心头一震,慌了手脚,求救般地向四处望去。

    司徒兼录尚书事王亭之、司空兼尚书令潘阳明二人与高倾月并肩而立。王亭之一动不动,拢着双袖,目不转睛地盯着秦淮河水,仿佛瞧出了什么新鲜有趣的玩意儿。他身材高瘦,慈眉善目,颔下一簇美须洁白如银,位居朝堂百官之首,也是王氏族长王览的长兄。

    老狐狸,整天就晓得和稀泥!潘阳明瞥了王亭之一眼。大晋四大门阀之中,琅琊王氏势力最大。他们既不愿受制于皇室,也不甘心当道门走狗,只想游离于两者之间,保持门阀独立。王亭之统领朝廷政务,崇尚的也是无为而治。

    不过老狐狸还是糊涂了。潘阳明心中冷笑一声,当今局势剑拔弩张,岂容你置身事外,装聋作哑?潘阳明五指掐诀,暗运紫府清气,一道五色光轮迸出靴底,潜入地下,往高倾月的立脚处窜去。潘氏一门与洞真五指天向来关系紧密,自不能袖手旁观。

    “砰!”地面上的泥土陡然塌陷,变得松如流沙。白苏格骑跨在白虎背上,猛地下方一空,连人带虎往下陷落。白苏格仓促跃离虎背,踉跄掠地。地下一道模糊的五色光轮闪过他的视线,正是本门嫡传的五行**术,白苏格又惊又疑,目光投向远处的潘阳明。

    潘阳明心头一凛,这道五行**术明明是冲着高倾月而去,怎会错失目标,绕到白苏格脚下?他面上不露声色,眉心竖纹耸动,就要发动潘氏的天瞳神通。

    突然间,他眉心一紧,皮肤仿佛被死死按住,难以睁开竖目。高倾月恰于此时转过头来,对他淡淡一笑。潘阳明念头急转,盛传高倾月一身战力,冠绝大晋,传言果然非虚。

    潘阳明嘴角牵动了一下,也对高倾月报以微笑。两次出手无功,他心里已有分数,这种硬茬子当然交给道门去头痛。

    “予承天序,祗严祀事。佑我家国,永祗升平。尚飨!”伊墨祷文念毕,雷龙、白虎、朱雀、玄龟纷涌而至,环绕着太子翔游吼鸣,喷吐光焰,犹如众星捧月一般。璀璨的光辉此起彼伏,照得伊墨神采飞扬,引来万众欢呼连连。

    原景伯、白苏格、冲虚子纷纷变色,雷龙、白虎、朱雀、玄龟竟然一下子脱离掌控,令他们猝不及防。唯有灵犀斋的道袍女子神色沉静,遥遥凝视着高倾月,美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战意。

    “好一个高倾月!”人群里,一名头挽高髻、眼神明亮的道人拂袖轻叹,袖口暗紫色的雷霆徽标一闪而过。

    “大晋盛世,千秋万代!”支狩真、谢玄、潘安仁、王凉米同时拔剑,斜指向天,清越嘹亮的剑鸣声直冲云霄。

    “锵——”四人身后,各色方阵的世家弟子齐齐拔剑指天,姿势相同,动作合一,千来柄长剑连成一片森森寒光,映射日晖,恍若天上银瀑倾泻。

    支狩真、谢玄、潘安仁、王凉米四人身姿跃动,长剑曼妙挥舞。四色方阵随之而动,千名少年英杰动作整齐划一,一柄柄长剑翩若惊鸿,矫若游龙,绽放出耀眼的雪光。。。

    围观的人群大肆鼓掌叫好,紫、青、黑、白四色方阵俯仰启合,不住变化:忽而如流水汇聚,忽而如落英飘散;忽而腾空而起,似猿跃高谷;忽而掠地而扑,似雁落平沙。

    “当——”支狩真、谢玄、潘安仁、王凉米各自扑出,四柄剑尖同时在半空相撞,向外荡开。空中四人翩然折返,长剑飞旋,落回方阵。紫、青、黑、白四色队形一变再变,仿佛化作四条矫夭长龙,穿插环绕,交织组合,呈现出千变万化的华美图案。一道道剑光开合不定,满场游走。时而如孔雀展屏,时而如乳燕归巢,时而发雷霆震怒,时而收江海清光……

    这场剑舞表演精彩之极,冲虚子却面色苍白,无心观看。这次道门丢了脸,黑锅必须有人来背。他咬牙走到高倾月边上,压低声音:“大将军,真是好手段。”

    高倾月神色悠然,俯视起伏的河水,波光映上他玉石一般的肌肤,粼粼烁烁地晃动。

    冲虚子嘶声道:“和道门作对,大将军想清楚后果了么?”他一辈子战战兢兢,好不容易才攀上今时地位,现在尽付流水,情绪彻底失控了。

    高倾月抬起头,目光掠过冲虚子,悠悠望向远处。王子乔羽衣星冠,孑然而立,即便在万千人潮里,一袭身影依旧显得如此孤独。

    高倾月洒然一笑,皎洁如月下神人,翩然无尘。冲虚子猛觉浑身一重,膝盖发软,“扑通”瘫倒在地,连一根手指头也动弹不得。

    “大晋盛世,千秋万代!”四色方阵各自转动,形成静止的阴阳鱼图案。支狩真四人携众举剑向天,齐声高呼,声如雷动九霄,久久回荡。

    一道道五彩缤纷的烟花冲向高空,绚烂绽放,幻成一幅幅美轮美奂的盛世华景。

    “和我作对,你想清楚后果了么?”高倾月从容迈步,从冲虚子头上跨过,卓然而去,背影仿佛嵌入了漫天烟花中。

第七章 甘霖广泽众生() 
“轰!轰!轰!”花炮齐发,鼓乐喧天,光焰四射,灯彩摇波。整个天空、河水相映相照,仿若一幅织锦绣染的天幕地帏。

    “愿我大晋伊氏,千秋万代!”伊墨神情振奋地迎向高倾月,恭行弟子之礼,“这次多亏了太傅。”

    “皇室代天行事,倾月只是顺应天意而已。”高倾月搀扶太子,欠身一笑,“殿下身怀雄心壮志,臣子自当全力辅佐。”

    “太傅真乃我伊氏的肱股耳目!”伊墨高声赞叹,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王亭之与潘阳明。

    “殿下说的极是,大将军确是我大晋的顶梁柱啊!”王亭之笑眯眯地迎合,似乎一点听不出话里含刺。潘阳明皮笑肉不笑,小畜生太无礼,就算你老子也不敢在老夫面前如此放肆。

    灵犀斋的女子目如湛湛秋水,从原景伯、白苏格、冲虚子三人脸上扫过。接下来,本应轮到道门施符,演绎天降雨露,广泽众生。但原景伯几个摄于高倾月的威仪,面色迟疑地攥着符箓,忐忑不决,而冲虚子早就吓得魂不附体。

    “锵——”灵犀斋女子背后的双剑自动弹出半寸,发出直透人心的寒鸣。

    原景伯几人顿时神情一震。

    女子袍袖抖出,一张甘霖符箓冲天扬起,在半空结成一朵巨大的五色祥云,散发出氤氲清香。她探手一招,冲虚子怀里的甘霖符箓也顺势飞出,飘向高空。

    五色祥云翻涌,化作水珠纷纷扬扬洒落,在阳光的折射下晶莹剔透,色映霓虹。原景伯、白苏格这才反应过来,将甘霖符箓急急祭出。冲虚子也惶惶爬起身,神智恢复了几分清明。

    高倾月若有所思地看了女子一眼。先前他强行驱使雷龙、白虎、玄龟、朱雀为太子助威,籍此暗施手段,以精神力巧妙影响了原景伯四人,在他们内心埋下畏惧的种子。这名灵犀斋的女子倒是不凡,不仅从中挣脱出来,还利用剑鸣警醒了其他三人。

    记得燕坞谢氏曾有一女,名曰“谢咏絮”,生来剑心通明,被灵犀斋的太上长老破格收入门下,闭关苦修镇派绝学《灵犀双飞剑典》。

    淅淅沥沥的甘霖漫天而降,人群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平民百姓激动得手舞足蹈,仰头张嘴,大口吞咽甘霖。

    雨露入口清冽,甘甜里带着一丝丹药的苦香。喝下去胃腹舒畅,神清气爽,连一些沉疾积疴也减轻了不少。众多平民一大早赶来,苦等的便是这一刻的赏赐。他们打开准备好的坛坛罐罐,哄抢承接甘霖。更有甚者,索性脱光了衣衫,任由甘霖冲淌全身。那些患了脓疮的,生了癞癣的,得了花柳的……经由雨露反复淋洗,无不大为好转。

    一干寒门吏员自恃身份,站在原地不动,却又瞧得眼热,暗暗心痒不已。门阀中人自顾自谈笑风生,不屑一顾,女子们纷纷撑起香伞,这等甘霖不过是她们平日里的洗脚水罢了。

    “赤明龙汉弘光!”

    “紫极垂照八荒!”

    “荫覆公卿莲府!”

    “千枝万叶流芳!”

    随着一句句响若龙吟虎啸的青词,四大门阀的族长原太丘、谢青峰、王览、潘毕锦冠簪花,排众而出。四人代表大晋世家门阀,先是向天祈拜,再对太子行礼,随后各自取出白玉宝瓶、紫金宝钵、琉璃宝盏、玛瑙宝壶,高高举起,托在手心。

    五颜六色的种籽从中飞出,拖曳着一道道流光,接连不断地投入秦淮河中。未过多久,一朵朵金光灿灿的巨型莲花浮出水面,亭亭随波摇曳。荷叶洁白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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