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八荒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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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八荒录-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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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个青衣仆役牵着牛车,站在溪边,牛车上装着大铁桶,里面尖锐的撞击声不绝于耳。听见哨声,仆役立即打开桶盖,一堆堆浓密的乌云席卷而出,嗡嗡作响,在半空转了数圈,直扑杨柳居。

    “哎呀!”王凉米这才瞅见支狩真,惊讶地掩住嘴,俏脸一红,赶紧拉了拉裙袂,又拢了拢鬓发,再狠狠瞪了谢玄一眼。

    厢房内忽地一暗,乌云从窗口汹涌而入,略一停顿,向支狩真席卷而去。

    “呛——”支狩真断剑出鞘,绯红色的剑光在身前划过一个近乎完美的圆。冲来的乌云势头受阻,纷纷坠落在地,分明是一只只绿眼黑翅、大如花生的异种蜜蜂。

    “钩饴蜂!”王凉米楞了一下,这种异蜂体大性凶,尾生倒钩,蛰人并不痛,只是奇痒难忍,恨不得把皮都抓烂了。只是钩饴蜂通常并不攻击人畜,除非是——“谢大嘴,你给原世子下了瑰花蜜?”王凉米恍然叫道。

    “绝对没有!原安和我一见如故,英雄相惜,我怎会下什么瑰花蜜耍他?”谢玄一脸委屈地摊摊手,目光悄然瞄过椅子的座面,那上面涂的可是比瑰花蜜厉害数倍的瑰花蜜脂,可令钩饴蜂立刻发情,如痴如狂。想到成群结队的钩饴蜂追着原安屁股又咬又钻,原安痒得乱抓腚眼的妙景,他几乎要笑出声来。

    “大家和原世子吃的是一样的酒菜,哪能动得了手脚?”卫兰瞅瞅王凉米,撇了撇嘴,“是不是这个小白脸太过招蜂引蝶了?”

    “原世子大概在穷山村里憋的狠了,太过急色,刚刚还想脱霞怪的衣服哩。”陆凌云打了个酒嗝,色迷迷地道。

    谢玄嘉许地看了他一眼,猪队友也有超常发挥的时候。

    剑光急速旋转,犹如重重绯色屏障,将钩饴蜂群牢牢挡在外面。支狩真一边挥剑,一边向后疾退,另一只手探向桌上酒壶。短短数息,他已猜出其中曲折:这些异种蜜蜂必然是谢玄安排,之所以盯着自己,定是未曾饮下日月神仙醉的缘故。

    但他探手一抓,却捞了个空,支狩真听到谢玄轻佻的笑声,酒壶在他手上高高抛起,划过一道弧线,奔向窗外。

第十七章 偷鸡不成蚀米() 
    钩饴蜂群前仆后继,狂躁扑来。其余人退到墙边,嬉笑旁观,任由支狩真被黑压压的蜂群淹没。

    “原世子,我来助你!”王凉米拔出腰系玉箫,就要催动箫音。

    “小凉米,现在可不是吹箫的时候。”谢玄眨眨眼,手掌轻轻一切,五指眼花缭乱跳动,掐出术诀。

    低沉的隆隆声响起,雷光闪耀而过,密密交错,瞬间汇成一方蓝汪汪的雷池,将王氏族人隔在外边。

    “咦,这是什么术法?”王敦越众而出,嘴巴一张,一口罡风猛烈喷出,直射雷池。雷光汹涌腾起,一个浪头吞没罡风。王敦顿遭术法反噬,闷哼一声,倒退数步。

    “闲着无事,随便搞出来的小伎俩,就叫它‘不过雷池一步’吧。”谢玄冲王凉米做了个鬼脸,王凉米正全力运转清气,催动箫音,然而箫音一触及雷光,便烟消云散,难越雷池一步。

    “你竟然自创术法?你才炼气还神啊!”王敦骇然叫起来,连白坚诸人也是目瞪口呆。只有对道术理解深透的炼虚合道高手,才会偶尔灵光一现,创出新种术法。

    “玩玩而已。”谢玄随口应道,瞧着王凉米俏脸生晕,又娇又怒的模样,心下大感得意。

    绯红色的剑光骤然一缩,剑圈收拢,待到钩饴蜂群逼至,剑圈倏地扩展,光芒大盛,钩饴蜂群被剑光裹入,大片大片坠地。

    支狩真业已退到角落,背倚墙壁,出剑如风,忽收忽放,形成重重叠叠的光圈,将蜂群不断绞入其中。

    不多时,地上堆积了一层厚厚的蜂尸。钩饴蜂群仍在源源不绝地扑上,前仆后继,势若疯狂,翅膀密集震动的嗡嗡声响如闷雷。更多的蜂群从窗外涌入,像沸腾的怒浪遮天蔽地,席卷而来。

    “小凉米,你拿着玉箫又啃又咬的,到底想玩个什么调调啊?”谢玄一边调笑,一边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好整以暇地看支狩真耍剑。

    “呛——”的一声,短剑清越激响,支狩真剑势一变,剑脊以惊人的高速不住颤动,振荡出一波波锋锐的气浪。钩饴蜂被纷纷卷起,犹如滚雪团一般向外抛滚,撞在蜂群中,纷纷炸开,迸溅的剑气将蜂群射出无数个缺口。

    围观众人不由色变,想不到此子的剑术居然到了这个地步,唯有谢玄嬉笑如故,他连夜搜集了数百个蜂巢,哪怕支狩真剑术再精,也得活活累死他。

    缺口一现而没,被黑压压的蜂群顷刻填满。支狩真一抖手腕,剑势如潮,一波高过一波。三杀种机剑炁是他压箱底的秘技,不能当众施展,但本可借助斩出缺口之机,趁势逃离。可如此一来,他定会被谢玄等人编排得污浊不堪,沦为整座建康城的笑柄。

    只有完全震慑住这些人,才能在世家圈子里站住脚。支狩真向来冷静,想明此点,心态愈发沉着,出剑越来越空灵矫夭,挥洒自如,不知不觉沉入了朝彻之境。

    上一次他顿悟朝彻,还是在燕击浪的压迫下,颇有些莫名其妙。事后每次练剑,他总觉得差之毫厘,难以通彻其中奥妙。而此际心静如水,不染一丝尘垢,在铺天盖地的蜂群面前,剑术自然而然地再入朝彻。

    漫天轰炸的嗡嗡声、众人的调笑声渐渐敛去,四周仿佛变得空空寂寂,唯有绯红色的剑光不断滋生、繁密、盛涨,直到充斥整个天地,再也容不下一丝一毫的外物。

    “一名真正的剑修,当山压于顶而心不负,色形于外而意不动。能发能收,可静可动,谓之‘人在剑在’,又谓之‘剑无处不在’。”

    支狩真清啸一声,剑光又是一变。此时此刻,他方才真正领悟了清风昔日所授。

    漫天剑光纵横,神出鬼没,时而收缩,时而暴涨。时而似盈满天地,时而似藏于介子。时而如霹雳怒吼交击,猛烈刚硬;时而又如雨雪菲菲细语,柔和绵密。

    剑光腾挪不定,仿佛随时出现在厢房的每一处角落,每一丝缝隙。无论蜂群如何扑击,总有一缕剑光精准迎上,将其击毙。

    剑无处不在!谢玄微微一震,茶盏溅出几滴琥珀色的茶水,泼在手背上。众人看得目眩神迷,失声无语。王凉米更是双眼放光,俏脸兴奋得通红。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日头开始西斜,钩饴蜂依然有增无减,汹涌飞扑。而剑光仿佛也不知疲倦,无休无止迎上,不曾比先前弱上一分。盯着那个始终沉静的身影,众人心中渐渐生出寒意。

    “诸位仁兄光看热闹,怎地也不来帮我一把?”支狩真忽然长笑,身形主动扑出,脚步一转,绕向白坚。

    蜂群追着支狩真扑过来,白坚神色一变,刚要开口,凛冽的剑光逼至面门,白坚惊得汗毛倒竖,嘴巴发麻,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钩饴蜂纷纷绕过白坚,追击支狩真,支狩真却只绕着白坚反复游走,剑光将其一同裹入。白坚虽想脱身,但脚步一动,就被耀眼的剑光逼回去,硬生生困在原地。

    剑光如电如露,森冷侵肤,白坚像是随时会被刺中,不由又气又惧,心慌意乱,刚欲提起丹田浊气,剑光便从小腹前迅即掠过,剑气激荡之下,他半身痛麻,连动手反击的机会也没有。

    再过片刻,众人只听白坚大叫一声,直挺挺地仰倒在地,竟然当场晕厥。

    支狩真剑光一展,又向其余人贴过来。

    周处望着逼近的摧人寒芒,忽而悲叹一声,低头注视着悬腰的长剑,喃喃自语:“周处啊周处,你自诩剑术勇猛,原来不过是一个坐井观天的纨绔子。”他一把抽出长剑,“啪”地拗断,也不顾环绕周遭的剑光,昂头向外走去。

    支狩真微微一愕,断剑一旋,绕向陆凌云,口中笑道:“陆兄怎地要躲开?还不来助我一臂之力?”

    陆凌云又惊又骇,酒醒了大半,一时急中生智,叫道:“原安,听说你自负才名,诗词琴技了得。你要是有本事让我哭,本少就服了你!”心下暗忖,他就算诗词念的再好,琴弹的再悲苦,本少就是不哭,你能奈我何?

    “这简单。”支狩真微微一笑,脚步一滑,贴近陆凌云。

    “砰”的一声,支狩真一拳击去,陆凌云鼻子一酸,又红又肿,两行泪水禁不住渗出眼眶。

    不待支狩真看过来,卫兰尖叫出声:“玄哥哥,快救我!快救救我!”

    “小安,还是为兄来助你好了。”谢玄缓缓放下茶盏,脱去大氅,走向支狩真。

    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击,仿如迸溅出凌厉的电光。支狩真忽而一笑:“大嘴,我先去方便一下,烦你稍等片刻。等会儿我有一门独家遁术,还要请大嘴你指教。”

    谢玄楞了一下,浑身气势一滞。支狩真挟着剑光直冲出去,密密麻麻的钩饴蜂也随后追出。

    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支狩真还未回房。霞怪笑着走过来,作揖道:“谢公子,时辰不早了,承惠十二块蜜玉,还请结账。”

    结账?谢玄望着一片狼藉的酒桌,蓦地一震,遁术?

    他醒悟过来,忍不住一脚踢翻酒桌,破口大骂:“尿遁?原小安,你这杀千刀的混蛋!”

第十八章 风景这边独好() 
    厢房内,众人面面相觑。王凉米瞧着谢玄气急败坏的模样,没来由地一阵开心。

    “玄哥儿,我身上一块蜜玉也没哇!”“玄哥儿,把我卖了也抵不上这么多蜜玉啊!”“玄哥哥,我这支镶了道符的金步摇,兴许还值得上一块蜜玉,你拿去吧。”陆凌云一干人哭丧着脸道,白坚也醒过来,羞怒地坐在地上不肯起身,裤裆竟湿了一小滩。

    谢玄发了一会儿呆,忽而击节大笑起来:“有趣,有趣!这小子当真有趣!用这个结账,多下来的赏你。”他随手抛出一块价值连城的炎阳玉佩,丢给霞怪,洒然走出厢房,向后招招手,“小凉米,有空再给哥哥吹箫!”

    外边夕晖正浓,杨柳摇影,溪水闪烁着金红色的粼粼光斑。谢玄哼着小调,走进绚丽的霞色里,见到有卖冰糖葫芦的小贩,不由停下脚步,去摸银子。

    一支亮晶晶的冰糖葫芦递到他面前,谢玄楞了一下,抬头瞧去,一个青袍儒生站在跟前,背负书箧,两鬓斑白,眼角的皱纹映着余辉柔和的光彩。

    “哈哈,孤老头是你!”谢玄兴奋地跳起来,“哦不,族长大人,嘿嘿,你怎么有空来建康了?啊我晓得了,一定是来偷看你的老相好对不对?”

    谢青峰温和地笑了笑:“刚到建康,就听到你要在杨柳居整人,过来瞧瞧你的威风。怎么,是不是吃瘪了?”

    “哇靠,孤老头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这都猜得到!”谢玄夸张地扮了个鬼脸,顺手抓过冰糖葫芦,美滋滋地咬了一大口。

    谢青峰莞尔道:“你从小和人打架,要是赢了,多半无精打采。可要是打输了,心情却不错。”

    “老是赢有什么意思?”谢玄耸耸肩,跟着谢青峰沿溪而行,时不时指手画脚,滔滔不绝地诉说城里的轶闻趣事。

    谢青峰摇了摇头:“这么说来,你在建康这几年,吃喝嫖赌都学会了?”

    谢玄没大没小地拍了拍谢青峰:“孤老头,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啊!谁像你,混到现在还是个童子身。”

    谢青峰也不以为忤,苦笑一声:“你还是像小时候那么爱胡闹。”

    谢玄叼着冰糖葫芦,慢慢抿着,甜甜酸酸的滋味从舌尖一点点蔓延。他父母早亡,性子又顽劣,在族里日子并不好过。有次他受了辱,顶着暴雨狂奔。跑着跑着,雨点突然没了,那个孤老头撑着一把布伞,也像现在这样,不紧不慢地走在他身边。

    “反正有你罩着我嘛。”谢玄咧咧嘴,一口咬掉冰糖葫芦,把竹串子远远地甩出去。溪水上荡起一点又一点涟漪,竹串子晃了片刻,慢慢沉入暮色的水面。

    谢玄脸上的笑容也如暮色一样柔和安宁,谢青峰微微一笑:“糖葫芦还是小时候的味道么?”

    谢玄摇摇头,又点点头:“变的是人啊,不是吗?”

    谢青峰轻轻叹了口气:“人总要变,不是吗?”

    溪水尽头,山丽湖秀,二人并肩走上翠荫叠嶂的紫金山。谢青峰看了谢玄一眼:“山脚下的人多不多?”

    谢玄瞧了瞧附近嬉戏的游人,随口道:“当然热闹了。”

    谢青峰点点头,走到半山腰的丰茂竹林,又问道:“现在人多不多?”

    “三三两两。”谢玄环顾四周,嬉皮笑脸地答道,“孤老头,你到底想说什么?”

    谢青峰笑了笑,一路走上山顶。橙红色的斜阳西落,层林尽染,云霞萦绕孤峰,紫色的烟气袅袅上升,宛如仙境。

    “现在人还多吗?”谢青峰再问。

    “只有我们俩个了。切,孤老头,有话直说吧!”谢玄翻了个白眼,扯开衣襟,任由凉爽的山风冲击赤裸裸的胸膛,直呼痛快。

    “越往山上走,人就越少,这条路向来如此。”谢青峰遥望着下方暝色四溢的建康城,慢悠悠地道,“想要看最好的景,就要走最孤独的路。”

    谢玄一屁股坐下来,背靠岩石,挖了挖耳朵:“嘿嘿,可我觉得人才是最好的景。山顶上就我和你大眼对小眼,很闷的好不好?”

    “修炼本就是一件很闷的事。”谢青峰正色道,“整个大晋,世家弟子共有多少?数十万众。每年能有多少人拜入道门?不过千里挑一。入门后又有几个可以真正一窥道途?万中无一。小玄,你天分之高,谢氏历来绝无仅有,日后必能炼虚合道,即便破碎虚空也绝非奢望。”

    谢玄禁不住动容,史上成就破碎虚空者,道、魔门中不过寥寥,没想到孤老头对自己的期望如此之深。

    “你在建康声色犬马,整人耍闹,结交的也不过是些酒肉朋友。如此蹉跎岁月,虚掷才华,值得吗?”谢青峰摇摇头,“修行的路注定是孤独的。那些不成器的纨绔子,是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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