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丝腥臭的黏液从他全身毛孔渗出,毛发渐渐光亮,压抑不住的气血透体而出,激起道道水浪。
“伐毛洗髓,脱胎换骨!”边上的虎伥惊喜交加,抓起满把莲子往嘴里猛塞。众人竞相效仿,时而又为争抢莲子你死我活,缠杀不休。
鲜血喷溅,老烧刀子一拳将对面的卉族女子击毙,夺过她手上的莲蓬。“刀公,此乃不明之物,千万慎行啊!”他回头望去,吴笙一脸焦急,摇头摆手。
老烧刀子略一犹豫,仍将莲子吞下。莲子遇津即溶,仿如细疾的火流窜进肺腑,浑身气血立刻升涨,脸上红光隐现,四肢百骸充满力量。
吴笙张张嘴,终是什么话也没说。他木然而立,眼前人影汹涌,个个癫狂抢吃,满面红光,连肌肤也透出一抹隐约的蓝色。恍惚中,他似孤零零地立在宫廊的壁画中,周围恶鬼乱舞,飞扑狂嚎……
“轰!”光焰激闪,气浪掀波,百来件兵刃一次次劈在小青龙身上,打得它悲吼翻滚,利爪疯狂扑击。鲜血染红了池水,不断有人倒下,更多的人冲上去……
“噗嗤!”一个魁梧的昆仑奴临死反扑,刀尖捅入小青龙腹部,不见龙血溅出,龙腹反显出一段质地刚硬、凛冽生光的鳞纹青铜。
魂器!老烧刀子身躯一震,心头大热。这哪是什么青龙,分明是一件还未蜕变成熟的魂器!
所谓魂器,是天生具有魂魄和意识的兵刃法器:谙变化,擅神通,能坐立行走,知喜怒哀乐,更像是介于人与器之间的一种特殊生灵。即使是晋楚的高门大族,一件魂器也足被奉为传世珍宝!
“澎!”水柱高高激起,老烧刀子足踏波浪,拳势如山,像一头猛虎杀入羊群。
兵刃在拳下崩断!头颅在拳下碎裂!鲜血在拳下抛洒……最终,老烧刀子浑身浴血,踩在满池尸骸上,一手攫住小青龙,任其在掌心拼命扭动,直到慢慢化为原形——一柄青铜波月龙首刀。
“哈哈哈哈!”他大笑挥刀,声如山崩地裂,白玉巨池在凛冽的刀光中一分为二。
“循两仪,入中宫。”老烧刀子瞥了一眼兀自失魂落魄的吴笙,皱眉说道。本以为此人颇有胆色见地,未想也是个废物,事后除去便是。
吴笙梦游般跟着老烧刀子,一路踉跄行去。途中尸横遍地,血流成河,各族都像疯了一样杀红了眼,见人就砍,见宝就抢。
“幽魂教主阴九幽死了!”“消息是‘草鼠’传出来的,昨晚就漏了风声!”“幽魂教完蛋了,干死虎伥!”
吴笙突然听到有人高喊,一群马化旋风般追上去,围住几头虎伥死砸猛打。更多的人加入了围剿虎伥的行列,混乱杀戮的场面犹如烈火烹油,愈演愈烈。
“轰!”老烧刀子背负波月龙首刀,一拳把一头虎伥打得血肉横飞。鲜血溅上吴笙额头,他突地一个激灵,回过神来,黯然望着老烧刀子不可一世的背影。
刀公,你我宾主之缘尽了。他放慢脚步,悄然拐入一处回廊,循着七窍玲珑心的预感,向外逃去。
厮杀的人流走马灯般从四面八方涌过,这是人心的滚滚洪流,谁也无力阻挡。
梦魇湖外,支狩真正向清风请教剑术,忽而抬头,微微蹙眉。
一袭红艳如火的倩影飞也似地奔向湖畔。
正是红怜雪。
第二十四章 不过一剑而决()
她还是来了。
支狩真垂下手上比划的草秆,想过去叫住她,抬起的脚跟又落回来。红怜雪与他非亲非故,本就不会单凭几句话轻信自己。但他已尽了人事,这是红怜雪自己的选择,怨不得别人。
清风瞧在眼里,手中草秆疾闪,在支狩真喉间连点十多次:“你的心不静了。”
支狩真愧然埋首:“是。”
“一名真正的剑修:当山压于顶而心不负,色形于外而意不动。未出剑时如处子,剑出时如雷霆,能发能收,可静可动,谓之‘人在剑在’,又曰‘剑无处不在’。到了这一步,朝彻的境界自然而明。再往上走,便是感悟道意,返璞归真的见独了。”
“人非草木,皆有七情六欲,又如何心不负、意不动?”
“心在心外,意在意外。”
清风此言一出,心下便有点后悔。这句提点直阐道门真义,已算触犯门规。可瞧见支狩真入神思索的样子,他又觉得一阵欣慰。
“细述起来,剑道又可分为两条路:有情剑道与无情剑道。”清风略一沉吟,继续说道,“我人族以修炼有情剑道为主,剑是剑,人是人,既可合一,又能分化。是故人有情,以人御剑,剑亦有情。可惜的是,千万年来,从无一人能将有情剑道修至破碎虚空的地步。”
支狩真随即问道:“那么羽族的无上剑典羽化剑经,走的是无情剑道么?”
清风颔首道:“正是如此。羽化剑经讲究‘羽化凡胎,跳出心意。舍剑之外,再无它物。’”
支狩真讶然道:“无情剑道岂不是要绝情绝性?那就是剑仙?”
清风怅然道:“我对此也只是略知一二,不敢妄言。不过数十年前,羽族曾有一人天资绝伦,剑术无双,将无情剑道炼至巅峰。然而,他并未选择破碎虚空、羽化成仙。”
说到此处,清风的语声透出一丝钦佩:“据说他感于无情剑道并非剑道之极,因此游历八荒,以求再次突破。十五年前,此人与魔门第一高手裴长欢在大燕怒江论道,历时七天七夜。之后飘然离去,不知所踪。”
支狩真心头一沉:“此人还活在世上?”如此可惊可怖的羽族剑修,对巫族绝非好事。
“随时可以跨出破碎虚空那一步的人,除非自己寻死,否则寿数过千也不足为奇。”
“前辈可知他的姓名?”
“只知道他姓凤,应为羽族皇室,名却不晓得。”清风轻叹一声,脸上露出神往之色,“真剑无名,说的便是这样的剑修吧。”
支狩真沉思片刻,又向远处瞥了一眼。红怜雪在湖畔徘徊许久,时而忍不住涉水,时而又退回岸边,盯着水下仙府出神。
清风了然一笑:“当年老道我艺成下山,游历中目睹豪门公子欺辱民女。我本想出手,可为了区区一个平民,又感不值。这些年,每当思及此事,总觉心中耿耿。”他拍了拍支狩真的肩膀,温言说道,“十年、数十年之后,你是否仍会记得今日所为?是后悔做了,还是没有做?”
支狩真茫然而立,暮风卷起深秋的霜草,涌动如浪。他不知该如何回答,也不知十年、数十年之后,又会怎样?支野教过他如何谋定后动,如何忍辱伪装,如何斩尽杀绝,唯独没有教过这些。
“何谓剑修?”清风猛喝一声,“不过是一剑而决!”
支狩真心神一震,脑海中浮现出胖虎掷石飞来的画面
“轰隆”一声巨响,象征着阴极的殿门倒塌,老烧刀子负刀大步跨入。
这是仙府中宫,核心大殿。四壁珠缨金珞,一轮状如烈阳的巨灯悬挂于顶,气象恢宏,瑰丽耀眼。
殿内众人齐齐转首,向老烧刀子望去。
“老、老家伙,你、你来的正好!这、这边有个点子棘、棘手,大伙儿得、得、得并肩子上!”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结结巴巴地嚷道,一边使劲抓挠脖子。他颈侧受了伤,血已止住,伤口却奇痒无比。
杜结巴、青龙、白老大、蛮人的头领阿里巴、寄尸族的独行大盗将更,马化一族的头子孙金毛老烧刀子目光一扫,暗自狐疑,这些人个个带伤,凝结的伤口血块隐隐透出靛蓝色,气息颇为邪异。
他的目光落在与众人对峙的张无咎身上,微微一凝,拳头收紧,不露声色地蓄满浊气。
宰羊集什么时候来了炼神返虚的高手?
“老烧刀子,先做掉这个外人,不然谁都拿不到仙宝!”青龙怒视张无咎,沉声说道。他身躯昂藏,孔武有力,比萝卜头还粗的十指密布青色鳞纹。
“咱家也是这个意思。”白老大阴恻恻地道,嘴角血迹斑斑。他适才和张无咎硬拼一记,内腑重创,差点连命都丢了。
其余人纷纷附和,张无咎暗叫不妙。他伤势未愈,先前仗着炼神返虚的境界强压众人,而今遇上硬手,顿时心虚。“这位道友境界高深,不在贫道之下。你我合则两利,斗则两伤。如今仙宝未现,你我何苦自相残杀,平白便宜别人?”他轻咳一声,又道,“何况区区几头蝼蚁,又怎够资格与你我二人平分仙府藏珍?”
白老大等人闻言一惊,将信将疑地盯着老烧刀子,不自禁地离远了一些。老烧刀子冷哼一声,对方此言虽是挑唆,但也有几分道理。二人若拼个两败俱伤,白老大他们岂会放过自己?
他不置一词,只管打量着大殿中心:琉璃晶围成八角阑,内设紫金星罡醮坛,一具十多丈高的仙人玉石雕像屹立坛后,袍带衣袂飘飞,似要羽化而去,却又气势浑凝,渊渟岳峙,宛似下临凡间,俯视众生。
“这就是仙府的镇宫之宝?”老烧刀子来回审视了数遍,雕像的冠佩绶带饰以符文,并无异处,唯独姿态颇为奇特:仙人右手平平伸出,掌心向上,左掌托住一个铜盘,嘴角犹自挂着一丝神秘的笑容。
“嘿嘿,你一拳打过去,就晓得咋回事了。”白老大乜斜了老烧刀子一眼,那个外人声称老烧刀子实力高人一筹,他虽不太信,又有些疑神疑鬼。
“道友一试便知其中奥妙,贫道决不敢妄言相戏。”张无咎举着拐杖拱拱手,满面诚恳之色。他留意众人神情,见双方生出嫌隙,心下一阵自喜。
老烧刀子也不迟疑,丹田浊气升腾,拳头遥遥击出。他这一拳运足一成力,恰比众人略略高出一线。
“轰!”劲气过处,仙人雕像猛然炸裂,碎片飞溅。下一刻,仙人雕像幻影般重新出现在视线中,满殿残片消失不见。
第二十五章 宰羊何须牛刀()
老烧刀子不由一愣,随即上前摸了摸雕像。玉石温润洁净,毫无裂痕,仿佛从未受过重击。
“咔嚓”一声,他左手发力,一把捏断雕像衣带,紧紧攥住。再去瞧时,衣带好端端地连在雕像上,手心里空空荡荡,连一点粉末也不曾留下。
“道友若全力相试,结果也一样如此。”张无咎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老东西故意隐藏实力,他当然要点破。
果不其然,白老大阴阳怪气地道:“老烧刀子,莫非你真的藏着掖着了?”
老烧刀子漠然瞥了白老大一眼,这群蠢货不想着对付外人,只会窝里造反,事后全须除掉,正好收拢宝物。“这东西确实奇妙。”他不动声色地道,“有谁看出什么门道来了吗?”
“呸,看出来了还等你?”马化的头子孙金毛大大咧咧地嚷道,“咱用棍子也砸过,用火也烧过,还在这玩意儿头上撒了一泡尿,啥都不管用!”
可惜吴笙走丢了,否则倒可稍有助益。老烧刀子目光落在那座醮坛上,久久思量。莫非需要焚香、侍灯、烧符、诵经、踏斗,完成道门斋醮之仪,方显内中奥妙?这一套仪式他当道童时十分熟悉,但众目睽睽之下,又不愿泄露出来。
张无咎暗窥老烧刀子片刻,见他束手无策,不由暗自松了口气。破解雕像之谜多半要行斋醮之仪,此人既然瞧不出来,定是个野狐禅。当下胆气一壮,道门正宗与三脚猫的散修对敌,哪怕越级斩杀,也并不稀奇。
殿内众人眼神闪烁,各怀心思,一时陷入了沉闷的僵持。突然间,外边喧闹大作,哗乱杂沓的脚步声蜂涌而至。
“嗷,抢宝贝啊!”“杀了!杀了!全都杀光!”“干死他们,吼吼!”
一群人浑身血染,叫嚣着狂冲进来,面色涨得赤红,打了鸡血般见人就杀,顿时掀起一片乱哄哄的混战。
“孙二嘎,你他娘的吃了熊心豹子胆,连咱也敢打?”孙金毛挥起黑红风火棍,架住一头马化的扑跃,气得破口大骂。
青龙、吴结巴等人个个陷入围杀,那些人平日对他们敬畏有加,而今满目怨毒,不要命地死缠恶斗,还时时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澎!”老烧刀子一拳捣穿对面蛮人的胸膛,血柱喷出,对方往后仆倒,又诡异地仰起身,猛抱住老烧刀子小腿,张嘴就咬,牙齿竟变得尖锐弯曲,突出来淌着腥臭的涎水。
老烧刀子心头一惊,起脚踢飞对方,蛮人跌出去打了几个滚,又抖抖索索爬起来,胸洞边沿的肉芽不住蠕动,渗出一根根靛蓝色的黏丝,犹如蛛网交织缠绕,爬满伤口。
不对!老烧刀子微感不安,环视四周,冲进来的人大多状若疯兽,口角流涎,伤口处无不缠绕着靛蓝色的黏丝,皮肤也生出一片片奇诡的蓝色斑块。激战中,一个夜叉族人陡然吐出舌头,竟有一丈来长,瞬息缠住杜结巴双腿,周围的人嘶吼着扑上,埋头抓咬。
“救、救、救、救、救……”杜结巴拼死挣扎,身外的猛虎法相爪掀尾扫,连连怒吼。扑上去的人被不断击飞,血肉残肢抛洒,但外圈的人前仆后继,一轮接一轮疯狂冲击,光焰纵横激射,气浪炸雷翻滚,震得殿柱不住颤动。
杜结巴的吼声渐渐低弱,猛虎法相悲号一声,光影碎裂。大殿外,人群还在源源不绝地涌入,厉吼厮杀,肆无忌惮,犹如壁雕中的恶鬼复活,群凶乱舞。
一道玉皇玄穹清气扫出,围攻的众人血肉横飞,四处抛射。张无咎拄拐而立,手掐术诀,玉皇玄穹清气纵横驰骋,当者披靡。
玉皇玄穹清气!老烧刀子瞳孔骤然一缩,这个外人竟然来自云雾海玉皇宫!一股杀意凭胸升腾,随后贪念大炽,他叛门数十年,从没机会得习术法。而玉皇宫乃道门巨头,心法纯正犹在无量净地之上。
目光一闪,老烧刀子随意应付几拳,将身前一干人打得东倒西歪,随后混入人群,施展小巧腾挪身法,悄然向张无咎接近。
“啊!”人群中传来蛮人头领阿里巴痛苦的嚎叫,老烧刀子循声望去,阿里巴已被汹涌的人影淹没。他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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