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八荒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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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八荒录-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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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之涣大半个身子被拖入泥沼,直没胸膛,他挥掌狂拍,竭力挣扎。

    “胖虎!”支狩真爬起身,一边向远处奔逃,一边从袖中摸出一块拳头大的燧石,对准崔之涣。胖虎也从怀里抓出一块燧石,奋力掷出。

    崔之涣仰天怒吼,大血魔手法相浮出脑后,猛烈击下,打得周围泥沼往下塌陷,腰背借力拔出泥潭。一身蜥皮水靠的哥舒夜也被拖出泥沼,双手紧抱崔之涣小腿,死不松手。

    两块黄褐色的燧石呼啸飞至,在崔之涣身旁砰然相撞。

    一点火星溅出,落在泛着油光的泥沼上。“轰!”火焰升腾,向四周急速扩散,燃成一片吞吐的火海。

    支狩真和胖虎早已向外飞逃,窜跃的火焰一路疾追,后方遥遥传来崔之涣凄厉的嚎叫。

    热气从支狩真身后扑来,烈焰蔓延脚下,火舌卷着了他扬起的袍摆。他往前疾突,从另一边燃烧过来的火墙挡住去路。

    “小肥羊!”一块巨石忽地从侧方呼啸掷来,支狩真弹地而起,跃上巨石,被巨石带着飞出数丈。胖虎在远处松了口气,继续掉头跑。

    支狩真逃到预先隔离的岩土地带,回头望去,崔之涣满身浴火,嚎啕着翻滚扑打,却一次次被哥舒夜按倒,拖入熊熊烈焰。

    哥舒夜没说错,沼地里的那些黑油果真一点就燃。支狩真默默望着映红沼泽的火光,他只有不计生死地硬抗崔之涣,才能换取哥舒夜同样不计生死的一击。这才是小马匪要求立誓的原因吧,人与人只有性命相托,才能真正信任。

    火焰愈来愈盛,盘旋着直冲天际,崔之涣的厉嚎声渐渐消失。支狩真看到火海中奔出哥舒夜瘦小的身影,一口气跑过来,精疲力竭地躺倒在地。

    他帮小马匪扯开热乎乎的蜥皮水靠,哥舒夜嘴角渗血,大口喘气,裸露的皮肤被烫出一个个水泡。两人静静地对视片刻,支狩真伸出手,哥舒夜咧嘴一笑,拽住手站起来,胖虎奔过来拥住他俩,哈哈大笑,四周灼热的空气闪闪发亮。

    “砰!”三人讶异回头,一具焦炭般的人形扑出火海,踉跄摔倒,火焰在他身上吱吱焚烧,明灭窜跃。

    “这个兔崽子还没死?”胖虎惊骇得张大嘴巴。支狩真左手一扬,断剑飞出,刺入崔之涣背心,将他钉在泥滩上。

    崔之涣剧烈抽搐了几下,焦黑的手臂颤颤巍巍探到背后,抓住剑柄,一点点把断剑抽出来。他抬起头,睁着烈火一样红的眼睛,痛苦蠕动着,向三人爬过来,慢得看不出是在移动。

    四周一片静寂,只有火焰燃烧的声音清晰可闻。

    胖虎搬起石头要扔,哥舒夜拦住他,摇了摇头,怅然道:“让他过来吧,这是世家弟子最后的骄傲。”

    “我还是不明白。”支狩真蹙眉道,“崔之涣何必带伤追上来,和我们分个生死?”

    “魔门常言,‘生命最后的火光,唯有以血点燃。’”哥舒夜轻轻叹了口气,“他可以输,但不可以输给平民。他的伤势多半影响到了根基,与其苟延残喘,不如奋战至死。”他攥紧拳头,低声说道,“终有一天,我也会回到大燕,一决生死!”

    “要是不能活下来,这样的骄傲有什么用?”支狩真微微摇头,他求的是胜负,从来都不是生死。

    哥舒夜默默望向燃烧的高空:“可是没有了这样的骄傲,活着又有什么用?”

    隔了很久,崔之涣才慢慢挪动到三人跟前。他竭力仰起头,瞪着眼,喉头咯咯作响,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哥舒夜半跪下来,凝视着他的眼睛。

    “杀你者,大燕哥舒氏。”

    “清河崔氏。”崔之涣释然般地闭上双眼,俯首气绝。

第十八章 此笑唯我少年() 
    “穿过这片草荡,顺流往下游,暗河会把你们送回宰羊集边上的湖泊。”哥舒夜爬下土坡,一头倒在深密的蒲草丛里,累得不想再爬起。

    崔之涣死后,大火惊动了沼泽边缘的土豺群。三人连杀带躲地逃出沼地,又险些迷路,绕了大半个圈子才赶过来。

    支狩真沿着哥舒夜手势的方向望去,蒲草青青绵绵,如幕如茵,烂漫野花点缀其间,似锦似绣,暗河氤氲的湿气扑面而来,袅袅生烟。

    “你呢?”支狩真问道。

    “崔之涣死了,清河崔氏很快会追查到这里,慕容观的爪牙‘绣衣司’也会像闻到臭肉的苍蝇一样飞过来,宰羊集是不能待了。”哥舒夜闭上眼,惬意地呼吸着草木的清香,“我从暗河的另一头走,离开这里,去更远的地方。也许是漠荒,天荒,更偏僻的泽荒,又或是坐船渡过无尽海,去十洲三岛说真的,我还从来没见过大海哩。听说大海像宝石一样蓝,比我们大燕的草原还要大。海啸的时候,刮起的巨浪比山更高。”

    支狩真沉吟道:“据传无尽海上奇珍无数,更有仙家遗址、秘术法宝”

    “哈哈哈哈!”哥舒夜忍不住睁开眼,大笑起来,“你这人可真没趣。”

    “没趣?”支狩真楞了一下。

    “除了杀人夺宝,你脑子里就没别的?难道想的不该是吹吹懒洋洋的海风,晒晒暖烘烘的太阳,顺便钓钓鱼虾吗?”哥舒夜撇撇嘴,折了根蒲草,掐去叶子,把白嫩多汁的茎根放在嘴里嚼着。

    “是嘞是嘞。海里的鱼又大又肥,肯定好吃!小夜子,俺也好想去大海里耍呀!就是雪姐不会答应,唉——”胖虎学着哥舒夜的样子掐了根蒲草,咬了一大口肥茎,含糊不清地说,“又甜又嫩,好吃,好吃!”

    小夜子支狩真神色古怪地看了哥舒夜一眼:“可你哥舒氏的家仇呢?你不是还要和慕容观一决生死吗?”

    哥舒夜翻了个白眼:“我是有血海深仇要报,可没必要天天活得苦兮兮吧?该吃就吃,该找乐子就找乐子,不然万一死在慕容观手里,这辈子岂不亏大了?你看,水这么清,蒲草的根这么甜,这都很好啊。我常想,明天我可能就会死,可一睁开眼,看到头上的天空,还是想要痛痛快快地活着。”他翘起二郎腿,摘了片蒲草叶,吹起响亮的呼哨,一幅惫懒的模样。

    支狩真忽而觉得这才是哥舒夜真正的样子,他垂下头,轻抚断剑薄而窄的锋口。剑拿起来,便无法再放下。他必须不停修炼,不停算计,必须重振支氏,混入道门,必须对抗八荒最强大的羽族。

    哪里来的心思玩乐呢?他听到脆生生的叶哨声像一只鸟,向天空欢快地扑腾着翅膀,不觉有点羡慕。

    “哎,你好像活得没什么精神啊,莫非也有血海深仇?”哥舒夜瞥了支狩真一眼,试探着问道。

    “嗯嗯,俺也觉得小肥羊像个老头子。不过哩,他是个讲义气的老头子!”胖虎一边点头,一边又抓起大把的蒲草根茎往嘴里送。“啊,差点忘了,俺还藏着你的鸡腿!”他从怀里掏出黑糊糊、油腻腻的鸡腿,献宝一般拿给支狩真,暗暗吞了口唾沫。

    鸡腿早被压扁了,皱皱巴巴,还透着汗渍和污泥的怪气味。即使河风吹过来,怪味还是没有散。支狩真沉默地接过鸡腿,咬了一口,慢慢咀嚼了许久,忽然开口:“哥舒夜,带着胖虎一起走吧。”

    哥舒夜呆了呆:“你让他跟我一起走?那不是玩命吗?大燕的绣衣司还在满天下找我呢!”

    “他是浑金璞玉身。”

    “什么?四大修体之一的浑金璞玉身?你的意思是?”

    哥舒夜失声叫道,迎上支狩真意味深长的眼神,他顿时了然。出身大燕昔日一手遮天的顶级豪门哥舒氏,他对其中的龌龊再清楚不过。

    胖虎困惑地瞅瞅二人,张了张嘴:“小肥羊,你是要俺跟着小夜子去闯天下,扬名万?好是好,可雪姐会扭断俺的耳朵!”

    “红怜雪那里,我会替你交待的,难道你要她一直养着你?胖虎,猛虎就该傲啸山林,震慑百兽,混在宰羊集里只会毁了你。”支狩真拍了拍胖虎的肩膀,“你不是想去大海吗?鲜美肥硕的虾蟹、鱼参、蚌贝、鲸鲨保证你吃得口水直流,比鸡腿还过瘾!大海里宝藏无数,等你发了横财,变成高手,再回来风风光光地报答你的雪姐,不是更好吗?”

    胖虎一脸懵懂地点点头:“听起来好有道理。小肥羊,原来你的嘴巴这么会说。”

    哥舒夜眼珠转了转:“我可没答应啊。”

    “你会答应的。”支狩真笑了笑,胖虎身为举世罕见的四大修体之一,只需足够的资源修炼,必可成为哥舒夜的一大助力。有了胖虎打掩护,哥舒夜也更容易逃脱大燕朝廷的搜捕。

    哥舒夜嘻嘻一笑,一把搂住胖虎:“放心啦,咱俩将来一定吃香喝辣,打遍天下!”

    “以长生天作证。”胖虎随口叫道,拳头敲得胸膛砰砰作响。

    哥舒夜微微一愕,随即笑起来,以拳捶胸,青色的瞳孔如天空一样澄净:“以长生天作证。”

    “我走了。”支狩真摆摆手,往草荡深处行去。蒲草随着他的步伐摇摆,翠绿的蚱蜢窜出去,洼里的水黾游过来,野鸭群惊鸣着冲向高空,看似沉寂的草荡原来那么热闹。支狩真听到后方哥舒夜嘹亮的歌声:“天呦那么高,花呦那么娇,我骑上骏马,要把万水千山走遍。姐哟那么美,妹呦那么艳,我跨上花轿,要把姐妹俩个亲遍”

    支狩真大笑起来,辽阔的河面在眼前轰鸣展开,他双臂扬起,一个鱼跃冲入洪流。

    “该死的,你还没还我青铜国玺呢!”歌声戛然而止,哥舒夜气急败坏地叫起来。他发了疯般追出去,冲过草荡,滚滚河面上早已没了人影。

    哥舒夜呆了半晌,如丧考妣地垂下脑袋,突然瞥见腰间的牛皮囊半开着,青铜硬物正静静躺在角落,闪着冰凉的微光。

    “该死的,耍我!这混蛋一定是故意的!”哥舒夜呆了呆,仰天大笑起来。胖虎气喘吁吁地奔过来,瞧瞧哥舒夜,也呵呵傻笑。

    少年的笑声,高亢又肆意,回荡在汹涌的波涛之上,经久不散。

第十九章 浴香剑寒心乱() 
    “哗啦啦——”

    冒着蒸汽的热水被碧玉杓舀起,微微一倾,浇落在滑如凝脂的圆润肩头,汩汩流下,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水珠凝在白腻的峰壑之间,抖抖颤颤。红怜雪丢开碧玉杓,娇躯在巨大的木桶里蜷起来,像一只慵懒的大猫,热气腾腾的水里传来一声舒适的呻吟。

    雕花格子窗外,月黑风高,客人的嬉闹声渐渐消没,仿佛湖面上徐徐敛去的波纹。更夫的梆子声清清冷冷,连敲四下,正是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之际。

    胖虎这孩子,也不晓得去哪里疯了。红怜雪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角落里的铜炉烧得正旺,红亮的火烬飘出来,在幽暗的光线里无声熄灭,显得凄凉又寂寥。

    她这一生,是否也会像这零星的火烬,默默消逝?红怜雪缓缓抚摸着光洁如玉的肌肤,柳眉起愁,一时不由痴了。

    一丝冷风从外面透进来,红怜雪蓦然一惊,影子映上墙,冰冷的剑锋已抵至脖颈,少年低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是我。不要乱动,听我说完。”

    “是你这个小贼!”红怜雪羞怒交加,急扯过木桶边搭着的丝巾遮住胸口,“你想做什么?别胡来!快滚出去,不然老娘把你那玩意儿剁成肉馅!”

    “这样你才会好好听我说下去。否则以你的性子,怕是我没说几句就要大打出手了。”支狩真不紧不慢地道,水从他湿淋淋的衣鬓淌落,地上很快湿了一滩。

    “有屁快放!”红怜雪咬牙切齿地道。

    “胖虎托我告诉你,他要去外面闯荡,让你不用担心。他已经离开宰羊集了。”

    “什么?你这兔崽子,对胖虎干了什么?他是不是出事了?你个杀千刀的王八蛋,老娘要把你……”

    “别动。”支狩真的断剑稍稍用力,红怜雪玉颈一颤,莹白的肌肤泛起一抹嫣红。“胖虎没事,好得很。但他惹了祸,杀了崔之涣,回到宰羊集只有死路一条。别乱动!别再积蓄浊气了,你出手的一刻足够我割破你的喉咙了。”

    “你这满嘴瞎话的混蛋!没**的孙子!”红怜雪酥胸急促起伏了几下,恨恨地道:“凭胖虎三脚猫的功夫,也能杀得了崔之涣?你骗鬼去吧!一定是你!是你杀了崔之涣,栽赃给胖虎,要他当你的替罪羊对不对?老娘就晓得你这阴损的龟儿子——”

    “别再乱动了!”支狩真沉声喝道,“用用你的脑子!若我对胖虎不利,何必赶过来告诉你?我傻么?”

    “我呸!兴许你脑门被夹扁了,一时犯傻也说不准!”红怜雪啐了一口,怒火稍稍平缓。对方说的没错,胖虎要真出了事,这个奸猾的小子一定拍拍屁股,溜之大吉。她琢磨了一会儿,心下反倒愈发焦躁,起起落落不停。胖虎还是个孩子,第一次一个人出远门,万一碰上个好歹……

    “他不是一个人,有个朋友和他在一块儿。”支狩真似猜透了红怜雪的心思,犹豫了一下道。

    红怜雪冷笑一声:“是你的狐朋狗友?”

    “我和他并不算熟,但至少——”支狩真眼前浮现出哥舒夜的面容,一会儿是唯唯诺诺的小马匪,一会儿洒脱不羁,一会儿又豪迈深沉……说不清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但至少,是一个共过生死的人。”他低声说道,嘴角不自禁地露出一丝笑容。

    “共过生死?是同流合污吧?”红怜雪毫不客气地骂道,“你们俩个合伙把他拐走了对不对?贼杀才,要是胖虎有个三长两短,老娘非把你……”

    “事关胖虎,我还有几句要紧话问你。”支狩真犹如未闻,续道,“怡红院背后是谁的势力?”

    “呵呵,小贼你怕啦?老娘不妨给你透个底,这儿是宰羊集东头的老大——老烧刀子罩的!你得罪老娘,就是得罪了老烧刀子!”

    “老烧刀子是炼神还虚?”

    “切,炼神还虚的高手会缩在这种鬼地方?哦,也可能,对!当然了!老烧刀子当然炼神还虚,杀你就像杀一条狗那么容易!”

    “老烧刀子向来对胖虎很关照,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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