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的一声巨响,一根风铜水磨禅杖犹如怒龙扑空,猛地砸中灵犀剪,恰是玉光断续之处。
光芒迸溅,灵犀剪四分五裂,莹莹碎片激射,散成天地清气。瑶霞轻哼倒退,脸上闪过一丝红晕,显然受了术法反噬。
“砰!”一根浑铁水磨禅杖斜向里抡出,将一道遥遥击来的玉皇玄穹清气截住,打得粉碎。执杖的分别是两个光头僧人,目如铜铃,面色古铜,精壮身躯站在大雨中也似铜汁浇铸,隐隐泛着金属光泽。
“嗖——”第二支橙色利箭振弦弹出,快如电光石火,转瞬射至。两僧齐吼一声,风铜水磨禅杖、浑铁水磨禅杖交相挥舞,好似两个飞速旋转的大磨盘,迎向箭光。
轰然一声,橙光迸溅如雨,利箭落入磨盘,被瞬间绞碎。
玉色的灵犀剪再次掠过夜空。
二僧禅杖交错,浊气激荡,一龙一虎张开血盆大口,扑跃而出。恶龙张牙舞爪,银光灿灿,猛虎摇头摆尾,金光闪闪,赫然是武道法相!
龙虎扑住光剪,悍然扯断。紧跟着击来的玉皇玄穹清气被龙虎张口吞下,兵锋子接踵射至的黄色光箭也被震开,纷乱撞来的岩石挨着禅杖就崩,擦着禅杖就碎……
二僧龙行虎步,两根禅杖“呼呼”舞动,互成龙虎交泰之势,将道门惊涛骇浪般的攻击一一挡住。
四下里的滚滚水雾正在消散,支狩真望见下方包袱、褡裢、挑子、箱箧支离破碎,狼藉四散。里面的经书、僧袍、木鱼、香炉、钵盂、念珠等器物洒出来,浸泡在水里,破破烂烂,面目全非,几个草蒲团兀自冒着燃烧的黑烟。
到处是骡马尸体,残躯不全,血流染红了河水。数十具僧侣的尸首横七竖八地躺着,断肢残骸撒了一地。剩下的僧人大多负伤,围成圈子向外,手持戒刀、禅杖、铁棍,个个神色悲愤。
三头血色斑斑的白象立在圈外,张开的巨翅仿如坚实屏障,牢牢遮护众僧。白象的腹下,一名老僧盘腿坐在溪水里,神色宁静,身披的皂色袈裟被大雨湿透。
清风的眼神亮如实质,穿透百丈风雨,不离老僧左右。老僧犹如未觉,缓慢拨动着手里深褐色的念珠,口唇蠕动,默诵经文。
炼气还神……无论清风以精神力测探多少次,这名看似僧侣首脑的老僧一直毫无感应,显出的修为也只有炼气还神。纵观全场,除了那两个挥展禅杖的僧人为炼神返虚之境,其余人尽是炼气还神、炼精化气之辈。
清风一时踌躇不决,生恐对方暗伏绝世高手,不敢轻率压上。
“那个老和尚确是炼气还神。”王子乔悠悠地道,“听闻佛门不以修为论上下,只凭对佛理的参悟分高低。”
“原来如此,多谢先生提点。”清风心头一松,手指轻弹,一道紫色雷光直掠而出,在夜空砰地炸开,与天上轰鸣的雷电交相呼应。
这是全力总攻的讯号!
第十二章 风云几番突变()
“嗖——”兵锋子射出第四根绿色利箭!
利箭拖曳着翠绿色的光芒闪过夜色,忽左忽右,忽闪忽灭,在空中一刻不停地变幻轨迹,难以预测方位。
双方相隔百丈,以翠绿光箭的速度早该射至,却始终穿梭半空,迟迟未达,偏又箭速迅疾,劈风破雨,令观望的支狩真生出离奇的矛盾感。
气机相感之下,二僧觉察出这一支光箭的威胁,禅杖“霍霍”挥动愈急,风雨难透。一龙一虎绕着禅杖昂首引颈,死死盯住绿色光箭的轨迹,如临大敌。
支狩真心中一动,七色光箭将至未至的那一瞬,才最可怖。剑术是否一样如此?
剑式如果尽了,便失去了变化。剑式将尽未尽,是不是更具威胁?而用尽的剑式,能否设法再生变化?人发杀机篇的一式剑招衍生千万式,是否蕴含同样的变化妙理?天地间风无相,云无常,草木枯荣,四季更替,莫非也能从中感悟剑术真义?
一连串疑问流过支狩真心头,激起无数奇思妙想。他亲眼目睹这场八荒顶尖的宗师对决,眼界层次大开,对日后剑道的受益难以估量。
一道恢宏无匹的玉皇玄穹清气从天而降,刷向二僧!
风忽然住了,雨点忽然消失了,连黑夜也模糊了颜色……玉皇玄穹清气过处,刷出了一条绝对的空白地带,仿佛虚空被硬生生挖去一块。
张无咎傲立山脚,像立在高高云端之上,双手掌心相对,合抱胸前,形似虚抱圆球,十指或搭或翘,掐动术诀。
幢幢烟霞殿宇浮现于玉皇玄穹清气,宫阙上方,一座天门高耸万丈,威严煊赫,宛如一个顶天立地的耀眼巨神,俯瞰芸芸众生。
玉皇宫镇宫法相——南天门!
法相还未落下,双方气机已然相触。二僧膝盖突地弯屈,脸涨得紫红,两根鹅蛋粗的禅杖呻吟着弯出弧线。“隆隆隆!”光芒万丈的天门往下直落,四野震荡,山川皲裂,大地不堪重负地发出悲鸣。
这是赫赫天威!
是天公以万物为刍狗的不仁!
“轰!”振聋发聩的巨响中,南天门法相猛然撞上禅杖。“咔嚓咔嚓!”两根禅杖前后崩断,碎块飞溅。二僧唇角溢血,面如金纸,四肢不自禁地发抖。
张无咎同时喷出一口鲜血,踉跄后退。他强行催出尚未完满的南天门法相,以一敌二,内腑已然遭创。
翠绿箭光一闪而至,似从隐藏的虚空中浮现出来,一箭贯穿龙虎法相,猛烈爆开。一龙一虎悲吼着溃散,二僧口喷鲜血,身躯摇摇欲坠。
胖叟从山路另一侧扑出,手中麻袋似一片乌云甩出。半空中,麻袋鼓足了气般急剧膨胀,袋口不断放大,仿佛一个黑咕隆咚的巨穴,罩向二僧头顶。
庞大的吸力从麻袋口源源生出,二僧的僧袍被扯得向上扬起,脚底不由自主脱离地面,身体浮起,一点点投向麻袋口。
暴然间,一个僧人身躯急速涨大,四肢伸展,胸背鼓出,僧袍“呲啦”裂开,碎布四下飘散。僧人长成一个身高十来丈的小巨人,肌肉如闪亮铜块高高凸起,暴绽的青筋似钢条扭动,两只蒲扇大的巨掌一把抓住麻袋口,用力拉扯。
麻袋的吸力顿时一减,另一个僧人趁势挣脱,落到地上。人还未站稳,一缕轻烟从他后方无声贴近,快如鬼魅,绕着僧人飞旋一圈,随即窜开。
“嗖嗖嗖——”几百道细长的血口从僧人全身绽开,血流疯狂飙射,每一道血口内涌出一团黑雾,形似虎头,凶相毕露,散发出阴森森的刀气。正是中了阴九幽白虎七煞刀的迹象。
下一刻,灵犀剪的玉光无情划过,僧人齐腰而断,浴血倒地。
与此同时,身化巨人的僧侣忽然面容抽搐,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一根根青色蔓草从他鼻孔、耳孔、嘴巴、眼眶里钻出来,缠绕全身,妖异舞动。僧人的巨躯迅速缩水,肌肉干瘪,变成一具皮包骨头般的骷髅,接着被麻袋一口吸入。
麻袋口自动扎紧,抖动了一下,仿佛打了个饱嗝,飘回胖叟手上。
支狩真看得暗暗心惊,胖叟的麻袋倒也罢了,至少有迹可循。木尊者的木行术法端的是诡秘无形,防不胜防。即使他修出巫灵,五感敏锐超人,也没看清那些蔓草是如何种入僧人体内的。
瑶霞、张无咎、阴九幽等人再无顾忌,纷纷逼近,把余下的僧侣团团围住。三头白象怒喷鼻息,拍动巨翅,掀起滔天水柱。
“王某也稍稍活动一下手脚。”王子乔长笑一声,也不见其动作,三头白象缓缓跪地,瘫软下来,无声无息地合眼倒毙。
道门诸人齐齐心凛,王子乔这一手纯以精神力跨越百丈毙敌,实在霸道绝伦,至少也是炼虚合道的高层境界。张无咎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这个野道人无门无派,居然修至如此境地,必有绝妙传承,多半是弄到了什么仙府遗迹。若是让玉皇宫得取……他暗察四周,众人个个神色隐晦,若有所思。
“桀桀桀桀!这些个秃子气血旺盛,不如让我的虎伥吞了,省得浪费。”阴九幽怪笑一声,鬼火般闪跃的眼神贪婪扫过众僧,好似盯着一群待宰羔羊。
僧侣们忿然手持兵刃,怒目而视,分明要誓死相搏。老僧依旧盘膝端坐,手拨念珠,诵经声却愈来愈响:“佛告须菩提,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降伏其心: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
“若有想,若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槃而灭度之……”一个布衣小沙弥丢掉戒刀,排众而出,一瘸一拐走到老僧身后坐下,加入念诵。他大约十四、五岁的样子,右腿被岩石砸中,鲜血淋漓。面目颇为清秀,纯净的眼睛黑而亮,眨动时又生出几分古灵精怪。
“须菩提,须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众僧陆续坐下,口中念诵,脸上悲戾渐渐消退,像是沉浸在佛经的微言精义里,旁若无人。
“一群装神弄鬼的蠢货!”阴九幽不耐烦地身化轻烟,直窜而上。
“砰——”金光一闪,将阴九幽硬生生震出去。以老僧为中心,四周亮起一圈灼灼金光,形如圆环,恰好将僧侣们围在当中。随着众僧诵经不停,金光愈来愈盛,生出浑凝厚重的质感。
金刚伏魔圈!王子乔不露声色,这正是最玄秘的佛门神通,只关系佛理经义的感悟,与修为高低无关。
“呼呼——”九仞一催飞来峰,岩石群飞出,狂风暴雨般砸向众僧。金光圈放出煌煌光辉,岩石撞上,顷刻四分五裂。道门众人随之纷纷出手,一时奇彩异光迸射,劲气惊流澎湃。金色光圈却如铜墙铁壁,岿然不动,将所有狂轰乱炸一一挡在外面。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众僧的念经声仿佛钟声悠悠回荡,呼啸的风雨似被浸染,变得空灵而神秘。那个小沙弥似有所悟,伸手接向疾落的雨滴,唇角含笑,宛如纯净的白莲花徐徐绽开。
“你先待在这里。”清风对支狩真温言道,目光一凝,往山下不疾不缓地跨了一步。
这一步跨出,金刚伏魔圈剧烈震荡,众僧的念经声被硬生生打断。
第二步跨出,金刚伏魔圈黯淡失色,众僧面色惨白,齐齐口喷鲜血。
第三步跨出,金刚伏魔圈分崩炸裂,众僧四下飞抛,生死不知。
“都杀了。”清风立在山脚,神色平静。老僧伏倒在他不染泥垢的洁白云袜旁,已然气绝毙命。
“本座最喜欢杀人了!”阴九幽怪笑着率先冲出,血光四溅,黑雾重重涌动。
蓦地,一声豪啸遥遥破空传来。
漫天风雨骤然停顿,轰雷掣电也为之一静,仿佛咆哮天地都在这惊人的啸声中安伏下来。
清风平静的脸上首现惊容。
远方隐隐浮现出硕大无朋的巨影,以无法想象的高速疾掠而来,沿途积水混着泥块喷溅,连成一条飞扬披靡的灰茫茫长龙!
第十三章 抬首腔血正热()
道门诸人齐齐变色!啸声初始应在数十里之外,下一刻逼至千丈,转瞬近在咫尺!
支狩真依稀望见远处的山野上,一头犹如远古神话中的怪兽裹着滚滚尘烟,不断迫近,小山包般的身躯上下颠簸,震得大地颤抖,泥石崩塌,草木植被犹如波浪起伏。
“是繇猊……”王子乔怔了一下,语声轻得像一缕烟。这是大破灭前的赫赫凶物,由九头相柳与狻猊杂交而生,足以力抗炼虚合道的修士。不想天地重生之后,他还能再睹此兽。
往事恍若风雨打来,王子乔默默伫立,任由冰凉的时光湿透胸襟。
繇猊?为何自己从未听说?支狩真极目细瞧,这头怪兽狮头鹿角,双眼亮如灯笼,闪耀着邪恶而残忍的血光。滑腻的庞然身躯像数十条巨蟒盘绕而起,长尾拖曳在地,疯狂拍击。
支狩真这才惊见,繇猊长满浓密鬃毛的脖子,被一只大手牢牢攥住!
它正被人一路拽着狂奔!
支狩真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一个身高九尺的昂藏大汉,一边疾掠,一边发出穿云裂石的惊怖啸声。他颔生乱须,肤色蜡黄,五指似钢筋铁锁,扣死繇猊脖颈。巨兽狮头狂摆,血口怒张,蟒身一圈圈缠住大汉上身,狠狠勒紧。
豪啸声由远而近,戛然而止,掀起一片激扬的泥瀑。
直到此时,支狩真才听到繇猊震耳欲聋的大吼。先前,竟是被啸声彻底压没了。
大汉站定下来,目光淡然一扫,道门众人不由汗毛倒竖,心跳加快,竭力运转全身清气。
“终究来迟了一步。道安秃子,洒家有负你的所托!”大汉立在众僧尸首当中,浓眉微微一蹙,仰天长叹,旁若无人。
繇猊凶光四射,狮头竭力挣扎,蟒身一次次膨胀、收缩,发力向内箍紧。色彩斑斓的蛇鳞片片竖起,边缘锋锐,散发冰冷的刀光。
支狩真心中生出一丝奇异的荒唐感,道门高手齐聚,大汉又被凶兽缠住,偏偏无人敢轻举妄动。
“罢了,有生必有死,洒家也尽力了。”大汉用另一只手拿起腰系的青皮葫芦,仰头猛灌了一大口,任由酒珠滚洒乱须,闪闪发亮。
“不知阁下来此,所为何故?”张无咎按捺不住,率先发问。他双手藏在袖子里,悄悄掐动道诀。只要稍有不妥,玉皇宫法相立刻镇压而出。
“当然是来救这些秃子,可惜他们运气不好。”大汉抹了一把湿漉漉的乱须,摇摇头,“你们的运气也不好。”
众人听得心头一紧,九仞戒备地后退一步,飞来峰托在掌心,金芒流转:“阁下不似佛门中人,莫非你的师门和佛门有什么交情?”
大汉又摇摇头,猛灌了一口酒。全然不顾繇猊咆哮如雷,蟒尾狂甩。
张无咎心念微动,此人与凶兽相互牵制,怕是一时难以脱身。不由胆气一壮,沉声道:“此乃佛道之争,阁下何必来赶这趟浑水?”说罢刻意瞅了清风一眼,到底是寒门出身,卑微道童,全无一点领袖担待。
“佛道之争,不关洒家鸟事。”大汉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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