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空中,阵阵乱风卷动,无数兴奋的尖嚎此起彼伏。一个个蝠嫫飞出浮巢的孢子,张开灰黑色双翼,扑向岩山。她们的脸近似人类女子,碧眼尖耳,肤色灰白,手足生有钩爪,发出的尖嚎声扩散成一道道音波,捕捉附近生灵的动向。
支狩真掠至山沟旁,毫不犹豫地一头钻进去,往深处疾逃。蝠嫫并非魔里青将军府的势力,但落到她们手里,比死还悲惨。蝠嫫都是雌性魔物,种族群居,专门捕捉雄性魔人,劫回巢穴强行交配。一旦蝠嫫受孕,与之交配的魔人将成为孕期的养分,被活生生吃掉。
沿着陡峭的地岩,支狩真一路纵跃而下,不断深入沟壑。附近怪石林立,犬牙交错,隧道曲折迂回,密如蛛网,串连起无数阴森可怖的窟洞。大大小小的岩浆湖星罗棋布,火光翻跃,有些静止不动,有些汩汩冒泡,不时喷出热气腾腾的火浆,照得四处亮如白昼。
一道黑影从岩石的背光处扑出,挟着一缕腥风,猝然射向支狩真。
手上无剑,支狩真一时难以应对,但这具真罗睺的肉身自动做出反应,错步后退,身形侧闪,手臂微转,五指准确扣住对方,魔源瞬间催动魔气,透指而出。
这一连串动作简洁、高效,没有丝毫花巧,只有千锤百炼的搏杀本能。黑影“喀嚓”一声,骨骼断裂,刺鼻的浆液喷溅,身躯软软地垂落下来,是一条地下常见的洞岩蛇。
支狩真撕开蛇头,挖出黄豆粒大的脑浆,一口吞下。这同样基于他这具肉身的本能,急需充沛的养料,尽可能快速成长。魔狱界的食物、水源十分珍贵,大部分凶兽的血肉又酸又臭,极具腐蚀性,只有脑浆可堪食用。
上方,依稀传来蝠嫫翅翼掠动的风声,音波透过隧洞,滚滚袭来。支狩真伏下身躯,扭动着钻进一条窄小的隧道,施展清风所授的草蛇灰线术身法,贴地加速逃掠。
根据真罗睺的记忆,许多流浪的魔物、魔人藏身在这一带的地底沟壑,形成了较为隐秘的生活聚集地。这应该是蝠嫫出现于此的原因,她们必然是发现了魔人踪迹,才特意驾驭浮巢,前来劫掠。他运气不佳,正好撞在了刀口上。
四周空气灼热,支狩真穿过一条条层出不穷的隧道,通过辨识气味、岩石颜色的深浅以及体表对温度的感知,避开那些活跃的岩浆流。他一边往下方逃窜,一边扯起岩石上生长的菌蕈、苔藓,塞进嘴里,囫囵咽下,及时弥补身体的消耗。
边战边食,对魔人而言早已习以为常。在环境恶劣的魔狱界,厮杀无时不在,体能耗损极快,及时补充食物是生存的第一法则。
转过一条窟道,支狩真望见岩壁上丛生的大片人面蕈,两个瘦弱的魔物攀爬其上,正在大肆采摘。他们瞧见支狩真,顿时目露凶光,龇牙咧嘴,喉头发出威胁的低吼。
菌藓是地下沟壑最主要的食物,大多无毒,只是滋味苦涩,养分极少,吃下去常会导致轻微的腹泻。味道最佳的当属人面蕈,肉质肥厚鲜嫩,还储藏了大量洁净的汁液。即便摘下来,也能长久保持水分,不容易腐败。
“滚出去!”一个浑身密布黑鳞的魔物恶狠狠地吼道,闪着寒光的锯齿尾巴有力甩动,抽得石屑飞溅。
另一个独角魔物盯着支狩真,四爪伏岩,鼻翼掀动,粗大的蒜头鼻孔吞吐有声。
这是两个低级魔物,还未学会直立行走。支狩真并不避让,直冲而上,两个魔物也一前一后扑来。
支狩真矫健跃起,闪过抽来的锯齿长尾,瞬间贴近黑鳞魔物,左臂架开对方利爪,脚步顺势一旋,绕到魔物背后,五指猛地插入后颈,滚热的血水飙射而出。
短短一息,这头魔物已被击杀。支狩真开始熟悉真罗睺的搏杀方式,将肉体记忆融入自身。他意识到自家的弱点,失去了剑,几无战斗之力。剑修炼至高深境界,身体无处不可为剑,就像鹰耀骈指成剑,照样杀伐自如。但支狩真从未得过类似的传承,如今身陷魔狱界,只能自行摸索,设法将真罗睺的搏杀技巧与剑术融合。
另一头独角魔物高声怪叫,蒜头鼻孔喷出两道浓烟,霎时弥漫开来,四周烟雾滚滚,一片模糊难辨,魔物转头就逃。
支狩真也不追赶,五指掀开黑鳞魔物的头盖骨,挖出魔源。这枚魔源色泽暗黄,形如米粒,虽然质量不佳,属于低等魔源,但同样可以用来吸收、修炼,充当魔人之间交易的货币。
支狩真收好魔源,剥掉魔物长尾上的鳞皮,草草围在腰间,遮住胯下私处。这具真罗睺分身光溜溜的,不着一缕,他有些难以适应。随后他跃上岩壁,摘取人面蕈,大口吞嚼。
人面蕈在齿间蠕动,发出婴儿般的哭泣声。支狩真一边快速进食,一边观察四周动向。十多息之后,他听到蝠嫫的尖嚎音波接近,断然放弃了剩余的人面蕈,继续逃向地底深处。
第七章 魔人狭路相逢()
下方的地势逐渐开阔,窟洞愈来愈大,狭窄的隧道像溪流延伸出更广阔的江河,地貌也变得千姿百态,复杂多变,仿佛一座浩瀚的迷宫。
但支狩真并未迷路,熟络地穿梭其中。每一处隧道的走向、洞穴的方位、凶兽的分布、魔人的据点……无不印入魔躯的记忆,被陆陆续续地回想起来,在支狩真脑海中形成一张清晰的地形图。
支狩真忍不住惊疑,莫非真罗睺早有逃命打算,才会牢记如此错综复杂的地形,以作退路?他虽然占据了这具分身,但还有一些细碎的记忆片段并未融合,仿佛隔了一层迷雾,模糊不清。
远处再一次传来蝠嫫的尖嚎,音波犹如实质,穿过四通八达的隧道,从支狩真身上掠过。尖嚎音波是蝠嫫的天赋神通,凡是被音波触及的生灵,都会被蝠嫫感知。支狩真心知一时之间,他难以甩掉蝠嫫追踪,唯有逃向魔人众多的地底据点,才有机会脱困。
他催发魔气,全速奔跑,不停歇地穿过十多个隧洞,再跳过一条丈许宽的断壑,陡然收住脚步。
一个背着兽皮袋的魔人迎面而来,他皮肤漆黑如墨,翻出嘴唇的两颗獠牙白得发亮,身躯极为魁伟,强壮有力的双腿踩过岩石,像沉重的鼓声,听得人心里发颤。
两人目光相对,肌肉同时绷紧,两道凶悍的魔气各自透出体外,在半空一触即分。
这是魔人相互的试探,以魔气窥测对方实力,决定是否动手。比起魔物,魔人要理智得多,同级魔人之间除非为了争夺资源,否则不会妄动干戈。
支狩真倒退半步,主动侧过身躯,以示相让。逃命要紧,他无暇与一个强悍的黄级魔人纠缠。
魔人迟疑了一下,对支狩真点点头,放慢步子,从他身旁走过。“砰——砰——”魔人的脚步一次次震动,仿佛重重敲击在支狩真心头,高大厚重的身影投在岩壁上,像晃动的小山,森然笼罩住他。
支狩真身上的紫色蔓纹陡然蠕动,感应出了杀气。
魔气汹涌扑来,魔人右腿发劲,往后侧猛踹。支狩真一跃躲过,五指绽开如钩,抓向对方面门。
魔人的天、地、玄、黄四级,大致相当于人间道的炼虚合道、炼神返虚、炼气还神和炼精化气。支狩真的魔躯虽然属于黄级魔人,但孕育未久,肉搏战力和顶级魔物差不多。魔人一定察觉到他的虚弱,才会出手攻击。
每一个魔人脑子里的魔源,都是一枚可供交易的硬通货币。
“嘭——嘭——”双方一言不发,展开激烈对杀,魔人力大势猛,双腿挟起强劲的魔气,连续踢向支狩真。他的招式并无章法,显然不曾得过秘笈,但攻击又快又狠,经验老辣,久经杀戮的本能弥补了武技的不足。
支狩真施展小巧身法,跃高伏低,十指频频扣向魔人双眼要害,尽量不与对方硬撼。魔人孔武有力的腿脚擦过岩壁,咚咚作响,石屑纷乱飞溅。激战中,魔人一腿高高抬起,腿部肌肉抖动,化作一柄黑沉沉的巨斧,猛然劈下。
神通——斧腿!
这一击快若奔雷,魔气汹涌激荡,仿佛生出森寒的锋芒,巨重的斧影死死锁住支狩真,不容他躲避。
支狩真十指交错,指向魔人,心灵中的一点魔念与十指勾连,精神力倾泻而出。
真罗睺的拿手杀着——断魄指!
这是直攻魂魄的秘技,将肉身与精神结合,威力几乎达到玄级。若非真罗睺的精神力量不够,足可凭此横扫黄级魔人。而支狩真以星空识海转生,精神力远非真罗睺可比。
魔人脸上神情一滞,闪过茫然之色,斧腿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一下。支狩真贴身而上,手指刚要插入魔人咽喉,就听到后方高速接近的翅翼拍动声。
蝠嫫追至!足有两个!
支狩真手腕一转,巧妙变插为拍,魔人被他拍飞出去,像一块巨石撞向蝠嫫。同时他左脚蹬地,向前疾窜,瞬间冲出隧道,翻下山岩,再拐进左首第三条岔路。
前方空空荡荡,隧道就此截断,没有去路。出口的三丈之外,一根垂直的巨大石柱巍峨耸立,通往下方的深渊。石柱凹凸不平,生有诸多大、小孔窍,空气流动时发出奇异的呜咽声。
刺耳的音波从远处逼近,一个蝠嫫展动双翅,遥遥飞向支狩真,口中发出兴奋的怪笑声。
这是一名玄级蝠嫫!翅翼上的绒毛悉数褪尽,灰白的脸透出红晕,钩爪也进化成了人类的指甲,只是更为锋利,像轻薄的黑色刀片。
一段真罗睺的记忆倏地跃现脑海,支狩真向前加速狂奔,猛地冲出隧道口,身躯腾空而起,扑向石柱。
蝠嫫紧随而来。
“砰!”支狩真落向石柱,探臂一把抱住,顺势往下疾滑。蝠嫫追至他身边,展臂抓来,乌黑的指甲发出金属破风的利啸声。
支狩真抓住石柱,侧向横移,利用石柱庞大的体表挡住攻击。“呲啦”一声,蝠嫫的指甲抓在石柱上,划出深深的沟痕。
支狩真趁隙又往下疾滑十多丈。
“小乖乖,你逃不掉的!”蝠嫫尖笑着,从上空旋风般扑至。支狩真突然手扣石柱,身躯倒翻,钻入一处孔窍。
蝠嫫双翅一转,毫不犹豫地冲进去。幽暗的孔窍深处,忽地亮起数百点阴冷的绿光,一个庞大的黑影无声移向蝠嫫。那是一头多目毒蛛,玄级凶兽,蝠嫫撞破了结在孔窍内的蛛网,翅膀黏在蛛丝上,一时挣脱不得。
多目毒蛛迅速爬向蝠嫫,一道道锋锐的魔气透出蝠嫫指甲,发劲一划,割破蛛丝。蝠嫫正要后退,神思忽而一阵迷糊,被多目毒蛛的肢足缠住。
支狩真发出一记断魄指,贴住孔窍入口岩壁的身躯一抖,倒退而出,一连下滑数十丈,继而转向石柱另一侧,攀至一处拳头大小的孔窍。
孔窍外沿,印着一点不起眼的深色褐斑,那是真罗睺所做的标记。
支狩真伸臂探入孔窍,摸索了一会儿,掏出一个覆满尘灰的皱巴巴皮囊。
皮囊里有一大块发硬的肉干,一小袋蓝莹莹的冰晶水珠,几十枚魔人的魔源,以及一块三角形的墨绿色木牌。
木牌触手阴冷,以繁复诡秘的魔纹雕出火焰图,背面刻着一行小字:“东胜洲魔里寿将军府,暗刺十三号,中品校尉真罗睺。”
一大段记忆碎片犹如凌厉的电光,纷乱闪过支狩真的脑海。
第八章 湖畔初闻哨音()
真罗睺是一名细作!
这个秘密隐藏在魔躯的记忆深处,直到支狩真瞧见木牌,方才闪现出来。
支狩真禁不住大感意外,真罗睺的真正底子竟是东胜洲将军府的校尉,奉命潜入南瞻洲魔里青的府邸,收集消息,刺探军情。
难怪他熟记地形,储备食水,这是一条早已准备好的退路。
支狩真系好皮囊,稍一踌躇,又将木牌取出,塞回孔窍,快速滑到石柱底部,向地壑更深处掠去。
此地还是真罗睺与东胜洲联络的一处秘密据点。
“真罗睺,你跳不掉的!”
江流汹疾如怒,苦叉的长舌似毒蛇扑出,贯穿真罗睺大腿,顺势一卷,绞碎大片血肉。密密麻麻的血吸虫涌入伤口,向身躯深处钻去。
真罗睺负痛大吼,双臂奋力划动,游向一道湍急的暗流,被裹挟而去,将双方的距离再次拉开。
苦叉四肢一蹬,飙出一道疾射的水浪,衔尾而追。他心下纳闷,真罗睺吃了他那么多下,浑身伤痕累累,怎地还有力气挣扎?光是钻进体内的血吸虫,就足以痛得对方发疯了。
追逐中,苦叉再次逼近,长舌倏地刺穿水浪,卷住真罗睺脚踝,往后拉拽。“咔嚓”一声,真罗睺硬生生用魔气震断踝骨,抽出腿来,往斜向方一窜,滚入江底一个黑糊糊的泥穴。
苦叉紧跟着冲进去,猛然间血光迸溅,惨叫声中,苦叉整个人齐腰而断,上身踉跄前冲,栽倒在地。他无法置信地扭过头,两根半透明的细锐长丝拦在泥穴口,像不停颤动的锋刃,凝着的血珠“啪嗒啪嗒”往下滴。
“你……这里……为什么……?”苦叉面色灰败,半截腰痛苦地抽搐着,肠子随着大股鲜血流出来。
真罗睺慢慢从湿泥上爬起身,脸上似笑非笑:“从入职将军府的那一天起,我就着手准备。这条浊浪江横穿半个南瞻洲,从头到尾,类似陷阱共有一百六十四处。”他手指猛地插入苦叉咽喉,“苦叉,逃不掉的是你!”
“嘭!”
支狩真一脚踢出,钟乳石笋应声折倒,断折处喷出大股浓烟,猛罩在蝠嫫脸上,溅起密密麻麻的毒水泡。蝠嫫惨叫着从半空坠落,撞上一根尖突的石笋,被捅穿背腹,气绝毙命。
支狩真跃下石笋,避开另一头蝠嫫的扑击。一路上,他被好几个蝠嫫接连盯上,利用真罗睺过去布下的多处陷阱,才屡屡化险为夷。
蝠嫫呼啸的尖爪从上方袭来,支狩真步伐一转,绕到一根石锥背后,利用地形与对方巧妙周旋。周围尽是崔嵬参差的钟乳石林,各种石笋、石瀑、石幔横竖屈伸,交叉伏扑。蝠嫫不得不放慢速度,避开那些尖锐坚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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