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师很快就进来了。
“下臣见过国君!”
“祭师,你说说这么热的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地尸横遍野,孤魂野鬼太多滋扰了上天的安宁,上天有意惩罚秦人。”
听完祭师的解释,秦君沉默了。去年以来,秦地的战斗确实是多了些,说是尸横遍野实不为过。
“如何将功补过?”
“唯有国君亲自祈求上天宽恕秦人,兴许上天会给秦地降下甘霖。”
“你的意思就是国君亲自求雨?”
“也可是这样说。”
“好,只要能够下雨,那寡人就亲自登台求雨,解万民之忧。”秦君赢嘉爽快的说道。
事不宜迟,秦人赶紧在雍城东门外搭建土台,并在四周插上招雨幡。
午后,烈日正盛。
身穿白色长袍、披散着头发,表情严肃,神情庄重的秦君赢嘉带领着文武百官,顶着火一般的太阳来到土台前,这里已经跪着成百上千的百姓。
“请国君登台求雨——”祭师高声喊道。
秦君脱去鞋子,赤脚踩在火一样的大地上,一步一步登上土台。
越往上走,秦君越感到大地的滚烫,他的脚下好像生了火一般,火辣辣的;四周空气也像着了火一般,拂在身上如针扎一样。
还没有走上土台,赢嘉已经是大汗淋漓。
本来很短的一截路,赢嘉却觉着十分的漫长。
走上土台,赢嘉在正中间双膝跪下。
在膝盖接触在地面上的那一刻,秦君立即感到两只膝盖突然间被烫着了一般。
如此热的天,莫要说是庄稼,再过几天人都会被热死。
“万能的上天,秦国君赢嘉诚心祈求您念及百姓的辛劳,快快给秦国大地降下甘霖;若秦国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全是赢嘉一人之错,要惩罚就惩罚我一人,切莫要加害秦国百姓。”
说完,秦君赢嘉长跪在土台之上。
见国君跪下,台下的百姓也跟着祈求起来,“老天爷,求求您,快快降雨吧——”
烈日继续炙烤着秦国大地以及这块土地上的人们,当然包括正在求雨的秦君赢嘉和台下跪着的百姓们。
半个时刻之后,赢嘉再次直起腰,向上天祈求一次。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天上的太阳越来越毒,快把台上的赢嘉和台下的百姓们烤熟了。
几个时辰过去,天空一点变化都没有。
“上天啊!你为何还不给秦国降雨。”赢嘉望着明晃晃的太阳,嘴里默念道。
太阳像一个顽皮的孩子一般,虽然秦人不断的求他,但他并不为所动,继续把自己的光和热洒向秦国。
此时的赢嘉在火一样的阳光炙烤下,豆大的汗珠子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
身上的衣服先是被汗水浸湿,再接着有被阳光烤干。
他已经快撑不住了。
“上天,你就惩罚我吧。”赢嘉的声音已经很小了,小到他自己都快听不到的程度。
既然他自己都快听不到了,那样高的上天岂能听到,继续向大地释放着他的光和热。
“上天,下雨——”赢嘉嘶哑着嗓子喊道。
随后他的身体向前一歪,倒在了火一样的大地上。
“快——,国君晕倒了——”
台下的官员和百姓赶紧冲上土台,抬起国君就往城里跑去。
此时,土台上的招雨幡,慢慢的晃动起来。
“快看,刮风了——”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众人抬头向南边望去,只见云层开始在南边的秦岭方向聚集,一点一点的变厚,风也开始沿着渭水慢慢的吹过来。
真的要下雨了吗?
第51章 秦设三伏()
雨并没有下下来!
只是在秦国的大地上滴了几个点之后就草草收场了。
可是这场求雨却把一个人害惨了。
他就是秦君赢嘉,炽烈的阳光把原本就受过伤的赢嘉给晒休克了。
等到郎中把他救过来的之后,赢嘉静静的躺在大殿内的竹床上,望着殿外明晃晃的阳光,只觉着刺眼。
“拿水过来,寡人口渴。”
宫女们忙不迭的跑过去端了一盉(hé,春秋盛水的器皿)水过来。
秦君抓起盉咣当咣当的喝了起来。
他实在是太渴了。
一通狂饮之后,秦君赢嘉终于不觉着口渴了。
他倒头在竹床上躺下来,背后的虚汗直冒,不一会儿就把身后的衣服湿透了。
“君父,秦地大旱,各地官员纷纷上书,呈报灾情。”太子赢恬疾步匆匆的走进大殿,向秦君赢嘉禀报道。
秦君静静的躺在竹床上,一动不动。
“君父——”赢恬有轻轻的叫了一声。
秦君没有动。
“君父,您在听吗?”赢恬以为父亲睡着了,再次问了声。
赢嘉微微睁开眼,“听着呢,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天要大旱我又何能?”
“这?”赢恬知道,父亲为了求雨把自己的命都差点打进去,还是没有下一丝半点的雨。现在就是把这些问题禀报给君父,他又能如何?
赢嘉看出了赢恬的无奈,“你先派人前往各地查看一下灾情,也算是对当地官员的一种安慰,总不能人家把情况向咱们汇报了,我们不采取一点行动吧。”
“诺——”
赢恬下去安排人员前往秦国各地查看灾情了。
几天过去,派往各地的使者陆续赶回雍城。几天时间,所有派出去的使臣无不被炽烈的阳光晒得又黑又红。
“国君,今年实在是太热了,臣还没到岐山,就被晒得脱了层皮。”前往岐山的使臣连声抱怨道。
听着这些使臣的汇报,秦君赢嘉心中明镜似的,看看屋外明晃晃的太阳,不用说什么都知道。
“各地的百姓如何?”
“百姓们顶着烈日,提着罐子从河里舀水给庄稼浇水,老人孩子都上场了。”前往西犬丘的使臣禀报道。
“你们去的那些地方也是这样?”秦君赢嘉转头问其他几个使臣。
“都是这样。”
突然一种不祥的感觉,涌上秦君赢嘉的心头。
“这么热的天,老人和孩子都上到地里去浇水,难道就没有任何问题?没有人死伤?”
在座的使臣面面相觑,其实秦国各地已经有好多的人都热死了在地里了,可是当地的官员们为了保住最后的收成,还是命令所有的百姓全力抗旱,谁都不允许呆在家里乘凉。
见国君问起,使臣都不说话了。
“快说,有没有死伤百姓,死了多少?”已经很虚弱的秦君赢嘉终于发怒了,对下面吼道。
除了派往黄龙山的使臣没有赶回来之外,其他的使臣都在这里。
但是谁都不愿意先说。
秦君支撑着坐起身,指着岐山的使臣道:“你说,岐山死了多少百姓?”岐山乃是秦国的富庶之地,从岐山到雍城乃是一马平川的渭水平原,秦国的粮食大多集中在这里。
岐山使臣躲不过了,只好起身说道:“六十岁以上的老者死了大约一百人,十五岁以下的孩子大约有二十人,成年人不足十人。”
“什么?百姓都晒死了,还抗什么旱,这帮蠢猪一样的官员。”赢嘉气愤难当,捂着胸口痛苦的再次躺下。
“陇山一代的百姓也死了不少,老人大约有六十人,成年人十多人,孩子五六人。”
“西犬丘也有死伤……”
秦君赢嘉虚弱到了极点,他已经听不清楚身边人的声音,转过头望着屋外炽烈的阳光,眼前一片光明。
在这片光明里父亲秦宪公向他走来。
父亲——
他还是那样的英武,那样的年轻,那张脸上永远都挂着二十一岁的笑容。
“君父——”秦君赢嘉轻轻的叫了一声。
听见秦君赢嘉的叫声,秦宪公惊恐的望了他一眼,倏地一下不见了;他的身后秦国死去的将士们拖着病残的身体走进了大殿,他们表情痛苦,缺胳膊少腿,个个脸上都是痛苦的表情,伸着手向秦君赢嘉要着什么?
他们的嘴里屋里哇啦的喊着说着,可是一句话都听不清楚。
所有的人都伸出手来,向秦君讨要着,讨要着。
秦君赢嘉下的直往后退,“别过来,别过来——”
“国君——,您这是怎么了。”曹叔摇了摇秦君。
赢嘉醒过来了。
“曹叔——”秦君的声音很轻很轻。
“微臣在。”
“你去拟诏,让各地官员停止这种白天抗旱的做法,既然庄稼已经保不住了,不能再把百姓也折磨死。”
“诺——,微臣这就去办。”
曹叔走后,秦君赢嘉一一望着下面的使臣,“黄龙山的使臣怎么还没有回来?”
殿下的使臣又一次不说话了。
秦君的目光集中在太子身上。
“君父,前往黄龙山的使臣已经死在半路上了。”既然已经躲不过了,赢恬实话对秦君说道。
既然沿着渭水的关中流域都干枯到了这种程度,更何况本来就缺水的黄龙山地区,说不定百姓早就渴死了。
秦君赢嘉扭过头去,豆大的汗珠子和着泪水落下。
他已经太累了,没有了发脾气的勇气和力量。
连使臣都热死了,更何况那些顶着烈日抗旱的百姓。
不一会儿,曹叔就把诏令拟好了,“国君,诏令拟好了,我给你念一下。”
秦君摆摆手,“不用了,你去吧太史叫来。”
“诺——”
太史很快就进来了,“微臣参见国君。”
“太史,今天是什么日子?”秦君赢嘉莫名其妙的问道。
“今天是庚日。”
我国古代用天干、地支合并记载时间。天干的数字有10个,是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guǐ)。地支的数字是12个,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
“是夏至后的第几天?”秦君再次问道。
“是夏至后的第三个庚日。”太史答道
“嗯——”
随后,秦君轻声说道:“从今天起在秦国历法中设立一个伏日,要求所有的百姓、牲畜等等从即日起都要藏伏起来,尽量减少出门活动,以后每年如此。”
“伏”表示阴气受阳气所迫藏伏在地下的意思,就要潜伏一段时间,“潜伏”就是“伏”的本义。
“这?”太史愣住了,“国君,周王室的历法上从来没有这样的规定。”
秦尊周礼,所有的历法、礼法等等都要遵从周王室的规定,秦君突然要求在秦国的历法中增加这么一条,还真是第一次,太史当然拿不住了。
“切莫要管它,你只管添加就是了。”
“诺——,微臣请问国君,设立伏日需要多长时间?”
既然要设立伏日,总不能是一天吧。
“你推算一下,看看这样的热天能持续多长时间?”
太史推算后说道,“少说也得三四十天吧。”
“那你就把伏日设为三十天。夏至后第三个庚日开始为头伏(初伏),第四个庚日为中伏(二伏),立秋后第一个庚日为末伏(三伏),头伏和末伏各十天,中伏十天或二十天,虽天气而定。“三伏”共三十天或四十天。”
“诺——”
自此中国的历法中出现了“三伏”这一说。
第52章 杀狗祛热()
伏日设定了,百姓们可以不用出门,不用到田野里去暴晒。
但是闷热的天气还照样继续。
天实在是太热了——
呆在家里就算是一动不动,背上的汗水还是不断的滴下。
好多人都处于一种虚脱的状态下。
田野里,树叶是扭曲的、河水是枯萎的、大地是裂开的,动物们则趴在阴凉处一动不动。
傍晚的时候,天气稍凉,雄鹰从秦岭里飞出,冲上天空,雄视下方,它知道这样的天气,一定会有更多的动物死去,它该觅食了。
这样下去根本不行。
若任由天气继续热下去,不需要敌人攻打,秦国也会自己灭亡。
秦君赢嘉艰难度日。
闷热的天气使得原本就已经很虚弱的他更加消瘦,豆大的汗滴不住地滑落在地。
更为不幸的是,急火攻心,他的伤口又复发了,殷红的血从秦君赢嘉的胸前流下,再顺着竹床滴落在地上。
他再次休克了。
傍晚时分,太子赢恬走进殿来,只见父亲脸色煞白一个人静静的躺在竹床上,胸前的白色衣服已经染红,床下是一摊殷红的血色。
“快——,快请郎中来这里。”赢恬怒吼道。
在一边乘凉的内侍们,早就昏昏欲睡,听到太子的喊声,吃惊的跑出门去请郎中。
不一会儿,郎中喘着大气跑进大殿。
一看秦君赢嘉的状态,傻眼了,直接愣在了那里。
“你快看看。”赢恬见状对郎中命令道。
“太子,国君这……,小人怕是救不了啊!”郎中还没有上前施救,先打了退堂鼓。
“快去救,不然我杀了你。”赢恬知道他要说什么,上前一把抓住郎中的领口怒吼道。
郎中吓坏了,赶紧上前施救。
郎中一点一点的揭开秦君赢嘉身上的衣裳,血已经与衣裳凝固在了一起,稍微一用力,就会伤到伤口。
但秦君似乎一点感觉都没有。
衣裳揭开,赢恬看见原本已经愈合的伤口再次裂开,血还在缓缓流出。
郎中用嘴把伤口边的血吸干,趁着新的鲜血还没有流出的间隙,赶紧给秦君上了药,再次包扎好伤口。
“太子,如此热的天,伤口最容易感染。小人已经尽力了,若伤口再次崩裂,那就请太子杀了小人。”郎中正色对太子说道。
他知道,夏天伤口感染,无异于要命;若在此崩裂,就是神仙也救不了秦君。所以他很直接的把结果告诉太子,下次再崩裂的话,那你就杀了我,别再让我救了。
秦太子赢恬点点头,他当然知道父亲的病情,若真的再次崩裂,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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