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渐渐飘起了雪花,站在怀亲王园寝的大门前,想着没有尽头的等待,她霎时间泪流满面,这里埋葬着她的福慧,她却只能隔着这道门思念着他,还有她的福宜、褔沛和女儿,她没有一刻忘记过。
忽然一阵大风不知从何处刮来,席卷着雪花,她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等再睁开眼睛,眼前的场景却让她不敢置信。
这明明是她在京城年府的闺房,她竟然真的回来了!
下一刻,门被轻轻推开,进来的是还有些婴儿肥的小满,小满看到她醒来,惊喜的又哭又笑:“小姐,你可算醒了,你都昏睡三天了,老爷和夫人都担心坏了。”话音刚落又跑了出去,想必是告诉父亲母亲去了。
不一会儿父亲和母亲便来了,看着眼前的亲人,她先是不敢置信,又抑制不住的痛哭起来,母亲把她搂进怀里也跟着哭了起来。
“好了,你们娘儿俩哭什么?岚儿醒来是好事。”父亲在一旁略有些无奈道。
她从母亲怀里出来,看着精神矍铄的父亲,又笑着喊了声:“爹爹”。
父亲愣了一下,笑道:“我这姑娘生了一场病倒是越发像个小孩子,自你五岁之后可都没喊过为父爹爹了。”
她是父亲的老来女,受尽宠爱,被父兄娇养着长大,自五岁启蒙后才改口称父亲,时隔近三百年再见父亲母亲,却是只想做回他们的幼女。
母亲在旁说:“选秀的事你父亲已经向佐领报病了,你就安心在家养着。”
听到母亲的话,她倒是有些意外,那一世她选秀前并未生病,参加了康熙四十九年的选秀,被指婚给了雍亲王为侧福晋,这一世竟是和那一世有所不同。
“咱们年家走的是科举仕途,为父只希望你嫁个真心疼爱你的,倒不一定非要门庭显贵,可是按规定在旗女子必须参加选秀,只能再想法子。”
她自是知道父亲母亲都没想过用她去攀附权势,那一世选秀也是托了关系想落选回家,可谁知康熙皇帝却亲自指婚,一切都没有了转圜的余地。
“好了,咱们先回去吧,让岚儿好好休息,厨上煨着热粥,什么时候想喝了,吩咐小满去端,想吃什么也吩咐底下人去做。”母亲给她掖了掖被子,又温柔的摸着她的脸颊道。
她点了点头,目送着父亲母亲出去后,看着这房里的一切,依然有些不能置信。
现下是康熙四十九年,那么一切都还有改变的机会,离下一次选秀还有整整三年,至少这段时间她都可以和父亲母亲在一起,上天待她不薄了。
歇息了几日,她觉得自己身子似是好了不少,连从小照看她身体的白大夫也有些吃惊她恢复的速度,年玉岚隐隐猜测是不是她重生带来的变化,可也无从考证,但总归是一件好事。
这几日年熙也有来看她,说来她和年熙虽是姑侄,却只差两岁。看着尚且有些稚气的年熙,让她有些恍惚,因为她印象最深的是那个成为监察御史的年熙。
年熙是二哥原配夫人纳兰嫂嫂留下的孩子,也是二哥的长子。他自幼天资聪颖又谦逊和善,只是身子却不大好,应是纳兰嫂嫂的体质较弱也影响了他,就像那一世她的孩子都被她所累。
她记忆中年熙在康熙五十年就中了举人,那就是明年了,12岁的举人,按现代的观念那也是标准的天才儿童,若不是英年早逝,该是有一番大作为的。
只是二哥已经不在京城,去年就赴任四川巡抚去了,这一去且得好几年才能回来,侄儿年富和年斌几个都被二哥带去,若不是临行前年熙染了风寒,定也要被带走的。
幸好年熙还在家里,只要他能好好的,年家就多一份保障,二哥也多一分顾虑。
她的身子其实已经大好,可母亲非要小满看着她再躺上几天,在床上躺着看了三日书,她实在耐不住了,用了早膳,在小厨房做了几道点心,便带着小满出了院子。
现下是三月,虽是到了春天,可这院子里还有未融化的积雪,温度就可想而知了。
到主院时,母亲正在和府里管事说着账目,见她来了就打发了管事出去,拉着她的手又念叨了一番她的身体,看着母亲慈爱的面容,听着这温柔的唠叨,她只觉得无比的幸福。
从食盒里拿出了母亲最爱的梅花香饼,母亲嗔怪了她几句不听话好好歇着,用了两块又让侍女放好,说剩下的要当下午的茶点。
见父亲不在,她就问了父亲的去处。
只听母亲说:“你父亲在青柏院给熙哥儿看文章呢,熙哥儿那孩子不是明年要参加乡试吗?要说熙哥儿当真是个好孩子,虽是年纪还不大,但看得出性子倒是稳重,你二哥现如今是平步青云,可是他自小便缺了几分稳重,人情世故也不够炼达,你父亲对他是既骄傲又担心,幸好熙哥儿是个踏实稳重的,就是这孩子和你一样,身子差了些。”
年玉岚只得劝慰母亲道:“年熙还小呢,仔细调养着总能好起来,女儿也会好起来的,母亲不要太担心。只是女儿觉得年熙还是放在父亲和您身边教养为好,年富虽然年纪小,但性子已经有几分张狂,年熙毕竟是二哥嫡长子,还是稳妥些比较好。”
母亲赞同的点头道:“岚儿也是长大了,懂得为家里人考虑,我和你父亲也是想留年熙在身边,既然你也这样认为,那下次写家书,我会让你父亲告诉你二哥。”
听到母亲的话,她心中也放松了几分,年熙那一世身子不好,除了先天的缘故,还有就是跟二哥赴任的路上生了场大病,路上自然不比家里,因此耽误了治疗。
从主院出来,她又和小满一起去了年熙住的青柏院,到时父亲正和年熙说着文章,见她来了,二人都显得很高兴。
“女儿刚从母亲那儿来,听说父亲在这儿,便来看看。还做了些点心,父亲和熙儿若是饿了就用些吧。”
年熙还客气的先道了谢才开始用,她无事做,就亲自泡了壶霍山黄芽,这茶父亲最喜欢,用完点心刚好可以喝来解渴。
待父亲和年熙用完了点心和茶,她从小满手上接过备好的跳百索的绳子递给年熙。
“这是小姑姑送你的,每日要跳满300个,以后再逐渐增加,别小瞧跳百索,对身子很有好处的。你虽忙着会试,也要仔细着身子。”
父亲也在一旁附和道:“你小姑姑说的不错,男子汉大丈夫虽不一定要能开十力弓,但有个好身子才能有精力做事业。先前你身体弱,你父亲又护得紧,总怕你有个万一,祖父也不好插手,你小姑姑说的跳百索就不错,等你身子能好些,再给你请个师傅,学些强身健体的拳法。”
年熙那小子眼睛却是红了起来,有些哽咽道:“年熙谢过祖父和小姑姑。”
她知道这孩子虽看起来稳重,心里却是个柔软的,尤其纳兰嫂嫂走后,变得愈发内敛。只能装作没看到他异样说:“不许偷懒喔,一个月后小姑姑来找你比试,看谁跳的多。”
父亲在一旁指着她对年熙道:“你看你这小姑姑,愈发俏皮。”
年熙似也从低落的情绪中走了出来,在一旁呵呵笑着,到底还是个半大孩子,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从青柏院出来,她便回了自己的院子,实在是冷的紧,她本身又畏寒,本想去花园里逛逛的,也只得作罢。
小满担心她跑出去一趟冷着累着,非要她回床上躺着,还往炭盆里又添了几块银骨炭,她不得已让小满打开半扇窗户,防止中毒。
刚才母亲说起长姐又有了身孕,可惜姐夫正在宜兴任知县,要见姐姐一面也并不容易。那一世,父亲只希望她们姐妹俩都能嫁个端方君子,琴瑟和鸣的过完一生,可她们却都走在了父亲前面,不知父亲该有多伤心。
可这一世她要嫁给别人吗?或许真的能遇到她的良人,一生圆满,可是她会失去和孩子重逢的机会。
其实,她别无选择。
第3章 全才希尧()
在家的日子,虽平淡却温馨。
母亲负责管家,父亲偶尔出门会友,她除了陪陪父亲母亲,就是看看书,在屋里关起门练练瑜伽锻炼身体,瑜伽刚好非常适合古代女子,不然,一个官家小姐在院子里跑步或者游泳,想想那画风实在是不合适。
年熙成了家里最忙碌的一个,除了准备乡试,还给他找了个师傅学些强身健体的拳法,整个人倒是开朗了不少,还长高了些。
转眼到了康熙四十九年的小年,大哥早些时候已经捎来家书,说很快就会回来。自她回来后,还没见过大哥,自然是期盼的很,她和大哥差着20多岁,大哥差不多拿她当女儿宠着,又完全没有长兄的架子,他们兄妹的关系一直很好。
大哥正在广平任知府,其实离京城倒不远,但收到家信已经五天了,大哥还没到家,不用想就知道,大哥一定是被什么人或喜爱的物绊住了脚步。
后世往往只知道她的二哥年羹尧,却很少有人知道她的大哥年希尧,倒是些外国人对他颇为推崇。
说来她大哥这个人虽是个公子哥的脾气,爱花钱爱西洋玩意儿,却并非一般的纨绔子弟。
可以说,除了做官,他样样擅长,不仅精通中医、数学、视学、绘画,喜好音乐,还是广陵琴派的传人之一。
他的朋友里除了后世闻名的朱彝尊、梅文鼎这些学问大家。还有许多传教士朋友,让他的声名远播海外。
后世还有人说他是被遗忘的清代科学家和艺术家,不知大哥听到这话会作何感想,只是科学家在古代往往是不受重视的,后来清朝的衰败也与不重科学有极大关系,她经历了后世的山河破碎,再看如今,不免有许多感慨。
母亲派了家里仆人去城门口打探,幸好大哥一家人当晚回来了,不然只怕耽误了述职。一问才知,原来是半路遇到了一游方大夫,二人为了几味难得的草药,居然在这寒冬腊月上山去挖,万幸没有出什么差池。
除了母亲在旁唠叨,父亲倒是早已习惯大哥的做派,没再说什么。
一家人一起用了晚膳,看着大哥这张还很年轻的脸庞,想起大哥当年都五十岁了还被外邦使臣说秀俊,可见大哥确实长的好。
可心头又忍不住有些酸涩,大哥一生不怎么通俗务,醉心于自己的爱好,除了在乾隆朝的那三年,一生也勉强算是顺遂,只是最后年家没落,弟弟妹妹侄儿和老父相继离去,不知他最后的时光该多难过。
或许是她看大哥的目光有些不寻常,大哥笑着问:“怎么小妹今日一直在看大哥?是不是想着大哥有没有给你带礼物?放心,父亲母亲还有你和熙儿的都有,明日一早就让人给你送过去。”
这番话说的一家人都笑了起来,用完晚膳,天色已经不早了,便各自回了院子。
第二日一早,她正在自己院子用早膳,就听小满说大哥院子里人来送东西了。来的人是大哥院里的侍女芍药,怀里抱着个长盒子,身后两个小厮还抬着个大箱子,她还真有些好奇大哥送了什么东西过来。
芍药先是行了礼,笑着说:“大爷让奴婢给姑娘送东西来了。“
待芍药把怀里抱着的盒子打开,里面赫然是一把琵琶。
牛角雕头,紫檀琴身,年玉岚自幼就爱琵琶,自然看得出这眼前的绝非凡品,抱起来拨弹了几下,声音更是绝妙。
“这琵琶大哥哪儿得来的?声音实在是好。”
“果然和大爷说的一样,姑娘指定会喜欢,是大爷用自己做的那把桐木古琴换来的。本想用银子买来着,可人家偏偏不卖,一定要拿能让他满意的东西换。还有后面那个箱子,都是一些西洋的新奇玩意儿,姑娘可拿来解解闷。”
年玉岚自是知道大哥的那把古琴,是他花了三年才制成的,可却是为了她跟别人换了,这种有人疼爱的感觉真好啊,就对芍药道:“你回去告诉大哥,他在家这段时日的点心妹妹我全包了,我还想了几个新的制点心的法子。”
芍药笑着应了,便带着两个小厮告退了。
调好了音,她试着弹了几个曲子,确实比她屋里的那把又要好上许多。说起来年家人或许有些音乐方面的遗传天赋,记得父亲的古琴弹的相当不错,大哥的古琴造诣更是没的说,二哥也并非后世印象中的武夫,当初是和大哥一起学古琴来着,而母亲善弹筝,她自小爱琵琶,年熙偏爱笛子和萧。
不晓得年熙收到的是什么,好奇之下,收好了琵琶便带小满去了年熙的院子。
到时,年熙正在拿着一方砚台端详,见她来了才小心放下。
年玉岚也走上前端详了片刻,有人曾说好的砚面如孩儿面,似美人肤,那这块砚台是完全担得上的,看这纹理应是歙砚。米芾曾形容歙砚:“金星宋砚,其质坚丽,呵气生云,贮水不涸”。
自己这位大哥果然是能花钱又会花钱,这种歙砚可遇不可求。
看着年熙眼下有些发黑,就知道这小孩最近读书愈发用功了,父亲说年熙学问上长进很快,她既高兴又有些担忧道:“这段时间锻炼身体没有偷懒吧,虽然乡试临近了但身子才是第一位的,你还这么小不要给自己什么压力。”
年熙乡试的结果她是早就知道的,但又不好跟年熙说。她这侄儿自小学什么都快,可她总怕慧极必伤,年熙又是个心思敏感的。
那一世,她和年熙的关系并不太亲近,虽然辈分上是姑侄,但也只是把对方当一个同龄人罢了,可这一世或许是她保留着那么长时间的记忆,不由真正把年熙当做自己的晚辈,对他的事总爱说道说道,怕会有什么别的意外。
“小姑姑放心,您的话我一直都记着呢,这些日子确实感觉精力好了很多,连药也吃的少了。”
年玉岚听到这话满意的点了点头,她的身子也逐渐好转着,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因着大哥一家人回来,整个年府比往常热闹了许多,除夕当晚,一家人在主院守岁。一起猜谜、放烟花,看着家人喜悦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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