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潘二娘上前打了个招呼。
舒老太太眼珠子没动也没言语。
“娘?”潘二娘往前探了探身子,又叫了一声。
舒老太太从鼻子里“嗯”了一声,再没个回音。屋子里一时静默,潘二娘心下莫名其妙,退了出来,往自己院子里走,边走边想。
推开门,晴岚正端坐在炕上等她。
“娘,冷。”晴岚指指炕和炉子。
潘二娘一滞,意识到炉子灭了,平时回来舒老太太都会烧的暖屋热炕的,今天是怎么了?两个孩子还小,冻病了可怎么办!今年的煤还是潘大舅运来的,没管舒家要钱,整整两大车,烧到明年二月没问题。
潘二娘快步走上前,先是检查了女儿的棉袄,穿的挺厚,又去看儿子,发现儿子身上也搭了两床小棉被,问道:“谁给你穿的大衣裳?”
“我。”晴岚指指自己。
那儿子的被不用问,肯定也是闺女给加的。
潘二娘心下更疑惑,开始添炉子,等火着上来,又问:“今天谁来了?”
晴岚终于等到她娘问这事了!
“我二姑和二姑父!他们一来就说你”巴拉巴拉,晴岚把刚走的舒二姑的话学了一遍。
舒二姑来的时候,晴岚正在吃舒老太太给她煮的苹果,舒二姑看见她更是怒火中烧,狠狠戳了她一下头芯子。
舒老太太赶忙上前把她拉开,小孩子的头骨很软,头芯子是死穴,使劲摁会把孩子摁死的。(舒老太太:我娘跟我说的,别忘了,我可是会偏方的人)
晴岚一痛,眼泪哗就下来了,她来这里这么久,还是头一回被这么对待!她莫名其妙的瞪着舒二姑,吃个煮苹果我招谁惹谁了!这苹果又不是你们家的!
舒老太太呵斥了一句:”有话说话!冲着个孩子使什么彄!?“
舒二姑一屁股坐下,拍着大腿哭道:“娘你是不知道啊“开始破口大骂。大意是潘二娘看不上她这个二姑子,去吃顿饭居然被哄出来。
“我看她潘德贤根本不贤!这是看不上咱老舒家呢,上次老家来人给她闺女贺百岁,你看她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还挑人老家的礼儿!娘啊,她这是看不起爹呢!她每天拿回点剩饭剩菜的打法你,就让你跟老妈子似的伺候她,伺候她闺女,她当你是叫花子呢!”
听着听着晴岚就发现不对味了,这是干啥,挑拨离间呐!?
“老二也是个不中用的窝囊废!连自己的媳妇也管不了,这种婆娘就该往死里打!谁家媳妇子的嫁妆不是攥在婆婆手里啊,就她潘德贤个掰?她是多个鼻子还是多个眼啊!她攥着嫁妆想干啥?想养野男人啊”巴拉巴拉晴岚惟妙惟肖的学了个十成十。
潘二娘听的青筋直跳,脸色铁青。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对舒家掏心掏肺,对婆婆像待自己亲娘,而婆婆刚才的态度和表情,明显是听信舒二姑了。
晴岚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为啥?
因为潘二娘太傻了!傻的她都看不下去了!你以为掏心掏肺就能换来婆婆当亲娘般的为你着想么?你以为做的这些就能换来舒家一大家子人的一句好么?不!舒家人更嫉恨你了!
你以为舒老大和舒老爷子吃着山珍海味就记你的好么!错!!!吃了你的饭用了你的钱,还在背后撺掇舒老二,说你坏话!若不是舒老二的维护,你以为这冷性冷情的一家人会这般捧着你么!?他们拿你当傻子呢!
我今天索性揭到底,让你看看这血淋淋的事实!
接着,晴岚又跟潘二娘学,舒老爷子是怎么教育舒老二收拾媳妇的,舒老大怎么教训舒老二妻管严的,秦氏怎么在背后抱怨潘二娘的,舒老太太在刚才怎么一声不吭的
听的潘氏呆了很久,她相信晴岚这些话是真的,因为她还那么小,不是听来的怎么会说得出来呢(娘咧,你可长点心吧!),可丈夫告诉自己的却是舒家人对她的关切和疼爱,她也希望融入这个家庭,互助互爱。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潘氏想到最后只觉得深深的失望。自己把真心挖出来捧给人家,人家还嫌腥气!
潘二娘给儿子喂完奶,招呼也没打,木着脸去上班了。
晚饭后,舒老二照例要去接潘二娘,舒老太太把二儿子拉倒厦子里(大家都喜欢在这里谈事情么?),把舒二姑的事情跟他讲了,让潘二娘给舒二姑一家道个歉。
舒老二叹了口气,深深的看了一眼舒老太太,沉声说道:“娘,这事不是二娘的错,无规矩不成方圆,酒楼不是咱家开的,她是个打工的,就算找她,她也得按规矩办,人家那么说,在理。”说着摆摆手打断了想要插嘴的舒老太太,又道:“娘还不知道吧,二姐和姐夫今天请人家吃饭,根本没拿着钱去。”
舒老太太惊愕,在她眼里,舒二姑是个好闺女,虽然有点小毛病(晴岚:那是人品出了问题好吧),喜欢抠搜娘家,但她不希望闺女和媳妇闹矛盾,毕竟出嫁的姑奶奶是要靠娘家兄弟的,更何况老二还是个出息的。潘氏虽然咋咋呼呼大大咧咧,但确实是个实心眼的好媳妇,对舒家上上下下没得说。今天这事她只听了二闺女和女婿的一面之词,难道还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二闺女说是请了个重要的客人,事关大车店的生意,都去那么好的酒楼了,怎么会没带钱?
舒老太太暗暗有些后悔,不该中午对潘二娘那种态度。
待要再问,舒老二却没再说下去,转身走了。
舒老二没打算告诉舒老太太的是,今天中午,舒二姑可成了潍县城茶余饭后的新名人了。
出了粼江阁,舒二姑一行六人,去了斜对面的庆华楼,开了人家最好的包间,点了八荤四素两汤的席面,要的都是招牌菜,还烫了两壶竹叶青。
饭毕,舒二姑偷偷往喝剩的汤盘子里扔了一只小耗子,装作如无其事的样子叫掌柜的来结账。话说,这已经不是潘二姑第一次干这种事了,上次她在城南请客,往菜盘子里扔的是两只绿豆蝇!掌柜不得不给她免单,还另外送了一小坛大曲酒。
掌柜一来,舒二姑故技重施,不过这次,可不好使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七章 清明返乡()
庆华楼的掌柜是从省府调过来的,什么阵仗没见识过,舒二姑这种浅显的伎俩怎么可能识不破!立时叫来包厢服务的小二,这店小二也是个精乖的,来龙去脉说的一清二楚,还拿出了证据:舒二姑包耗子的纸!上面还粘着几根毛。
这下铁证如山,舒二姑无话可说,手足无措的看向舒二姑夫。舒二姑父面皮涨的通红,当着客人的面支支吾吾下不来台,那掌柜倒不是个刻薄的,笑呵呵的把账单子给了跑堂,去季家大车店要钱。
结了账,那几位客人、中人立即告了辞,心想绝不能和这种人合作。舒二姑和二姑父,折了钱还丢了脸,一气之下回娘家来告状。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刚出庆华楼,他们的光辉事迹就传遍了潍县城,舒老二自然也知道了。
好长一段时间里,舒二姑父出门吃饭都会被人嘲笑,还会被酒楼的掌柜调笑着问带钱带钱,气的舒二姑父为这事跟舒二姑吵了很久,舒二姑也把这账算在潘氏身上,对她更恨。
潘氏也不搭理舒二姑,连过年的时候,一家人过除夕守岁,两人在一起包饺子吃年夜饭,都没说过一句话。潘氏看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对待舒家人,但实际上对其他人都多了些客气,对舒老太太虽还亲切但多了一丝恭敬。
舒老三今年过年很高兴,因为王玉芬怀孕啦!他也是要当爹了人了,一高兴,不顾舒老爷子的反对,买了一捆烟花。舒大姑年前也送来一捆烟花,是她家俩小子缠着要买的,舒大姑多买了一捆,和年礼一起送过来。
吃了年夜饭,舒老三领着小子们去放烟花,晴岚也想看,拽着潘二娘让她抱自己去。潘二娘正愁没有借口离开,欣然抱着晴岚出了堂屋。今天的夜格外黑暗,没有一丝风让晴岚很不习惯。舒老三的烟花明显比舒大姑送来的好,燃的又高又亮。看毕烟花,晴岚被潘二娘抱回自己的小床,她没吃饱,现在困的睁不开眼。
潘二娘把她放在炕上,添了个炉子的功夫,发现女儿已经睡着了,轻手轻脚地给她脱了衣裳。
最近晴岚可累坏了。因着她语言功能的突飞猛进,舒老二一放假,开始教她背唐诗。
她也不藏拙,毕竟有些唐诗实在是太熟悉了,舒老二顶多念三遍,她就背过了,惊得舒老二直夸自己女儿是天才。
刚才在席间,舒老二让晴岚背诗,有显摆的意思,也是为了过年凑趣。晴岚也不扭捏,大大方方背了三首诗,她童声清脆,摇头晃脑的表情惹的大人们哈哈直乐。
在这些笑声里,舒老爷子是得意的,舒老太太是赞许的,舒二姑是皮笑肉不笑的,舒老大只歪了歪嘴角——他儿子上了一年学字都没认全,更别提背什么诗!秦氏是羡慕的,王玉芬是惊讶的,舒老三是憧憬的,只有舒老二夫妇是真的内心欢喜,为着女儿骄傲的。
第二天起床,天光大亮,晴岚还以为是起晚了,出屋才知道是昨晚上下雪了。她跳着踩到舒老二扫到院子两边的雪堆上,咯咯笑着玩了一会才去主屋拜年。
(晴岚:我有那么幼稚么,只是单纯喜欢雪而已)
舒老爷子破天荒的给了小辈们压岁钱:一人一个铜板,说是给孩子们读书的奖励。
二郎三郎也到了该读蒙学的年纪,但学费一年十两,三个孩子同时上学需要30两,还有笔墨纸砚和书的费用。舒老爷子不肯再为其他孙子出学费,舒老大就叫大儿子教两个小的,可以省下一笔学费,到了八岁说不定可以直接考县学的梅班。但——这俩娃除了吃饭,让他们坐一分钟都费劲,更何况读书,舒老大这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县学可不是谁都能读的,必须得考试通过才能进。即使读了县学的蒙班,也只是比别人略有把握些。舒二姑家的儿子考了四年才进去,还是在县丞姐夫的帮忙下。
其实舒老大早就为孩子读书的事来找过舒老二,想让舒老二教。舒老二想想拒绝了,说他自己也学的不系统,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怕教不好孩子,舒老大知道自己这个二弟是个实心眼子的,没再强求。
第二天去姥姥家拜年,晴岚很兴奋。
除了好吃到恨不得撑破肚皮的美食和拿到手软的压岁钱外,和谐热闹欢快的过年气氛也是让晴岚更喜欢待在这里的主要原因。席间,晴岚一连不重复的背了十首唐诗,喜的潘姥爷不住夸她,还送给她一个小藤箱,里面全是书!
要知道,这个时候的书是很贵的,一本开蒙的书得要二两银子!而这小藤箱里,大概有二十几册书,有当年潘老爷子读县学开蒙时候的书,有说文解字,一本唐诗一本宋词,老庄孔孟易经全齐,还有一套三国演义!哇咔咔!简直不能更贴心!喜得晴岚抱着书箱笑的眼都没了。
潘三娘的丈夫许嘉言看到,暗暗记在心里。
清明节前夕,街上卖元宝香烛的小商小贩多起来。舒老爷子从不让家里人买现成的元宝,“不庄重,祭祀不可不诚!”舒老爷子吃饭的时候教训几个儿子和孙子,并宣布了他的一项重要决定,今年清明祭祖全家都去,包括怀孕的王玉芬。
潘二娘心里很不赞同。孩子们太小,不适合参加这种场面,路上也受罪。而且为子孙计,不该让孕妇去扫墓,谁知道会撞到些什么。(娘你有些迷信唻)
不过潘二娘也知道即使自己说了也白说,她渐渐看明白了这个家里运作的模式。舒老爷子对外有绝对的决定权,舒老大有百分之五十,舒老太太在鸡毛蒜皮的小事上拿主意,舒老二和老三只有建议权,建议会不会被采纳,要看舒老大站在哪一边。而她和秦氏连建议的权利也没有,她还好些,对一些重大决策或人情世故还有发言权,公公和大伯对她面上还过得去,而秦氏连发言权都没有。现在的潘氏也安分守己于自己的家庭地位,不肯多说一句话。
舒老太太早几天前开始带着媳妇们叠金银元宝,舒家的金银元宝比别人家个掰些,除了比较大(两张银纸拼的),元宝的中间有三道回字折痕,舒老太太说,这是舒家的记号,祖先们能收到,知道这是自己后人的孝心,就保佑孩子们。
迷信!晴岚心里翻了个白眼,您也太独了,孤魂野鬼也是人变得,人家收点怎么啦?再说了,别人家也不会在你们家坟头给你们祖宗烧钱啊!
舒老太太还细心的教晴岚折,说:“你学会了教你爸妈弟弟昂。”
晴岚:
舒老爷子早早定下了两辆骡车,寒食节那天,舒二姑领着儿子来姥姥家住下,她们娘俩也要回老家瞅瞅(晴岚:为啥老跟着我们混啊?祭祖宗你们也跟啊?你们老季家没祖宗啊?真的不会因为生气半夜来找你们来啊?)
季东和大郎几个孩子在院子里碰鸡蛋,舒二姑和舒老太太在屋里拉呱。舒老太太担心舒二姑的身体,问怎么季东都这么大了还没要上第二个孩子。
“娘,“舒二姑明显不愿多说,”这孩子的事哪能说的准,随缘吧。”舒二姑敷衍老太太道。其实她在生完儿子后怀过三胎,都不足月就流了,虽没看医生,但她心里明白,自己的身体外强中干,怕是早年太辛苦,怀不住孩子了。所以她格外疼宠自己唯一的儿子,也想多搂点钱,给儿子娶个好人家的姑娘。
舒老太太欲言又止,她想说,两个儿媳都是三年两胎,小儿媳也是一进就门怀上了,可她知道女儿的性子,怕她多心,遂又没说什么,改了话题。
“啪!”晴岚的蛋被二郎一把打到地上,接着听见三郎大哭大叫起来:“你不公平!”
原来,潘二娘拿了几个鸭蛋给晴岚吃,晴岚耍诈用鸭蛋碰人家的鸡蛋,一碰一个赢。他们几个孩子没怎么见过鸭蛋,刚开始不知道,晴岚摇头尾巴晃的笑着告诉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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