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丛生的羊肠小道上,夫妻档正自抱怨。
”这村子里的人也太精明,咱们大老远送银子的,连村子都不让进……”
男人晦气的啐了一口。
他娘的,进不了村,他要怎么哄骗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女娃子们?本来还以为越偏远的地方,人越好骗呢!
”可不正是,那个干巴老头,手里拎个破矛,一直死死地瞪着咱呢!哼,防贼呢这是,依我看咱以后都不往这里来,穷死他们算了!”
薄暮时分,姜老爹又来接回两娃。
郦星河这几日跟着村中众小童一起玩耍习武,虽然过的挺快活,但是也累极,是以吃过晚饭没多久,虽然强撑着想要跟小姐姐说话,开始说着说着眼皮打架,就趴在桌边睡着了。
姜老爹把郦星河抱到小床上,一回头看见自家闺女双目灼灼,显然是有话要说。
”爹这两天做什么呢?”
姜小唐搂着姜老爹的胳膊,嬉皮笑脸地摇晃着。
如果说第一天是去添置东西还说的过去,后面两天就实在是太牵强了,哪有那么多东西要买?
姜老爹伸出手指,在小丫头俏皮的小鼻子上刮了刮,”属你精!”
说着却笑容微收,沉声道,”郦家小公子该回家了。”
第28章 如此星辰()
东北边境,孙店驿。
孙店驿离着翼州城还有三十几里,这里汇集着数条交通要道,甚至还有水路——黑水河的码头。
越接近边城,郦松风的心里就越是七上八下没什么谱儿。
虽然有在边城如神人般的嬴大将军的援手,只要他儿子在边城,就多半能给找出来,也不用怕那姒荣面上帮忙,实则暗中作梗,然而世事难料,他不敢拿自家儿子的安危去赌人心。
就象先前,他和郦老夫人两个,都没想到,明明已经是勉为其难地应了这门婚事,而且郦星河的存在对于姒宁并没有什么威胁……毕竟,姒宁就算是跟郦松风成了亲,约定生了儿女,各姓一半,那孩子都还是没影子的事,郦府也只是清贵书香门第,又没什么爵位族长的要继承。
做这件事带不来多少好外,反而一旦败露,姒宁就算不会受到惩罚,姒家也会名声大损。
而且若只是姒宁鼠目寸光,妒嫉熏心也罢了,可从京城千里迢迢,在刑部文书几乎遍及京郊各县之下,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送个小童到边城,姒宁,如何能做到?必然有姒家的参与,姒家家主姒祥泰那么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却又是打得什么算盘?
虽是已夜凉如水,郦松风心里千头万绪,如何睡得着?
忍不住起身披衣出了客房门,往所住驿馆的院内走上一走。
北边的景物,毕竟跟京城不同,院内只种了几棵小柏树,并些野花野草之类,四四方方,一览无余。
倒是头顶的夜空,格外宁静,星光格外璀璨一般。
然而看到星光,便想起星河。
小家伙打小就没了亲娘,全是他一手抚养长大,中间费了多少心力,当真是过来人才清楚。
大家公子未成亲时便有门家事课,主要内容至少有一半是讲如何养育和教育子女的。
给郦松风做师傅的那位老先生,在京城算是有名头的,他家的两子一女,全是他亲自教养的,两子身健体康,风姿皆为中上,且学识不低,皆中进士,而他家的女儿也是京城有名的大画师。
老先生中年丧妻,不乐意在家孤单着,出来教授些人生至重的学问,倒是两利。
有这么好的先例在前,自然那些讲究后代教导的清贵人家都争着来请。
老先生有言,子女有父有母,虽说有血脉天性这个词,但父亲先天是跟母亲比不了的。
这母亲十月怀胎,胎儿跟着母亲同呼吸,共存在,甚至要一同经历生产的鬼门关,出生后还要靠着母乳才能健康长大,这种感情,是父亲先天比不过的。
这正是因此,做父亲的,才要后天努力,把照顾和教养的大半职责承担起来,这样一年年一日日下来,才能配得上父母并称,家庭和睦,子女成材。
郦星河出生即丧母,大约是没有吃过亲娘的母乳,就算找了刘奶娘,终是差着一层。
所以郦星河打小就身子娇弱七灾八病,这两年才养得好了些,却不想还有此大劫!
郦松风不由自主地叹了气,却听屋顶有人朗声道,“郦大人可是长夜难眠?不如上来共饮一杯?”
这座驿馆里统共就三座小院,其中一座被他们这队人马占了。
护卫等人都住在倒座,郦松风带着仆从住了西厢房,正房留给嬴将军,嬴将军身边还有两名心腹,在华炎朝那也是人尽皆知的高手,一名青霜,一名紫电,但能如此放肆地高踞屋顶的,也只有嬴展飞了。
果然他抬眼望过去,就见嬴展飞屈膝坐在屋脊,穿了珠灰色家常衫子,长发松松挽着,手里拎着酒壶,仍是赤着脚丫子,一副落拓不羁的模样,只不过,在将军府里的时候,有点笼中困兽之态,而到了边关,似乎平添了三分豪气。
那日出城之时,郦松风与这位并辔而行,兴止亲密,甚至那等肉麻的郦郎将军等称呼也没少唤出口。
但那会是在众人面前作戏,一是为了掩饰真正的目的地,二是为了下姒家的面子,逼得姒宁不退婚也得退。
但如今夜深人静,又没有观众,再装下去,说不得就要弄假成真……
说实话,嬴大将军还是他少年时挺欣赏的那一类女子,那会儿将军已经成名,威震边关,护我彊土,热血小青年们崇拜大将军的不要太多,那几年,跟大将军略有几分相似的都特别好找姻缘……
如果不是在儿子生死不明而姒家婚约尚未甩脱的情势之下,郦松风说不定还挺乐意来一段文武恋姐弟恋的,然而现在他哪有这个心情,所以跟将军深夜屋顶共饮什么的,还是算了吧……再说那么高,他也爬不上而且有点恐高啊~
“随你!”
嬴展飞冲着郦松风虚虚举了下酒壶。
忽然目光一凝,手上的酒壶就电射了出去!
风声呼啸着从郦松风耳边刮过……郦松风长这么大,只是在十六岁之后为了应付科考强健身体,这才粗粗练了五禽戏之类的养生招式,因此反应速度跟将军比起来,那简直是龟速了,他刚刚意识到将军攻击的并不是他,而是身后的某处时,眼前一花,嬴将军的身影已经一掠而过,跳上了他身后的房顶,几个纵跃便不见了踪影!
“嬴将军?”
郦松风兀自惊魂未定,而嬴展飞已经从屋顶上跳了下来。
“方才?”
难道说方才有人在窥伺?可他半点都没察觉啊?
郦松风眼神好,已是瞧见嬴展飞手里握着一团布帛样的物事,方才他可只见嬴展飞手里捏着酒壶来着。
“大概是个送信的!”
那人轻身功夫倒好,又警觉之极,她这边才动身,那头就飞一般地窜了,只在原地留下这布帛,估计要不是为了送这信,那人也不会故意露了行藏。
“将军!”
郦松风双眼一亮,语带激动。
要知道先前那封送到刘奶娘家里那封郦星河的亲笔信,就是个未知名的汉子托给一名行商的,只那信里头并不提及真实地名人命,翼州这地名,还是那行商所说,他还发愁,即使到了翼州也没地方去寻呢,这才到了翼州城附近,那个神秘人就自动送来了线索?
“去你房里?还是我房里?”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嬴大将军这句话简直引人无尽遐思。
然而郦大学士哪里还顾得了这许多,急切地答话,“我房里!”
未多时,东厢房的窗子上便映出一双人的剪影,明烛高烧,双影忽分忽叠……
西厢房内,被酒壶碎裂声惊醒的两个侍卫扒在窗户上,看了好一会儿,一个默然无语,另一个嘿嘿痴笑。
“还以为有刺客呢,原来是佳人有约啊~”
紫电打着哈欠,离开了窗口,倒回自己床上。
闭目躺了几十息,却觉得不对,复睁眼瞧向窗口的小伙伴。
“青霜你怎么还不去睡?明儿可说不准要活动手脚呢!”
青霜呆呆地看着对面窗子,并没答话。
“你傻了?不会你的梦中情郎也是松风公子吧?”
京城第一美男子啊!就算是如今将近而立,也仍然风姿挺秀,要不怎么连皇上都惦记呢?
可别人惦记没啥,要是这郦松风跟将军好了,身为将军的身边人,再惦记那可就是不忠了啊!
“将军跟松风公子……要是真的,万一皇上震怒,可怎么办?”
青霜的声音幽幽,凉气十足。
“怎么办?凉绊!这人天天在眼前,都勾不上手,皇夫打的好算盘,让姒宁那个草包跟郦学士结亲,还不是都忍着了?现如今美人是自己乐意跟咱将军的,有什么可震怒的?又没抢她的皇夫!”
紫电叽哩咕噜地冒出了一大串话,若是放在外头,那绝对是对皇上不恭敬,随时要被拉出去掌嘴那种。
不过紫电跟着嬴大将军,杀过的敌寇,不知道有多少,对那就知道在宫中享受,任由外戚弄权的白莲花皇帝,打从内心里就没啥敬意,更何况此时夜深人静,只有一起同生共死的小伙伴?
“可是,你明知道,咱们将军的心里,是喜欢大……,他还是小将军的生父呢?”
青霜似乎对紫电这种出言不逊已经习以为常,她的关注点反而在另外的上头。
“行了,不是说不让提那个人?都已经成亲有妻有女了,有什么可惦记的?我看将军早就忘了他了,是生父又如何?他的名字又不在婚契上,这辈子怕都别想当小公子的父亲!”
华炎朝女主立朝,自古传下来的婚姻律俗,一夫一妻,不管是谁嫁谁娶,都要订立婚书契约,女子生下孩子,不需婚书契约也是生母,然而这生父么,不管实际如何,只要这男的名字不在婚契上头,就算不得孩子的亲生父亲……若有人满口雌黄,随便上来攀亲,是可以扭送官府,办他个冒认人父之罪的!
毕竟,婚姻就主要是保护后代能健康富足的长大,母亲主要承担怀孕生产,父亲主要职责是生下来的养和教,这既没养也没教,就想上门来捡便宜?凭什么?
就凭当初欢好时丢弃的那点废物?
第29章 紫电青霜()
“可是……”
青霜喃喃自语道,“如今咱们将军处境艰难,当初二皇女夺位的时候,将军避居边关,坚拒投靠,即使是,他……百般垦求相劝也不动心,他,这才另外成亲……当今即位已有六七年,地位稳固,要是真的拉下脸来,咱们将军可不就危险了?这会儿又跟着郦学士有这么一层,岂不是火上浇油?”
紫电嗤笑,“二皇女那会儿不过是个继皇夫所出的次女,将军要是支持她,岂不是大逆不道?还有那个人,当初不过是个落魄皇子,也就是咱们将军对他高看一眼罢了,寻常高门望族,躲还来不及呢!也就是后头他们兄妹两个走了大运,这才飞上了枝头,结果可好,咱们将军大着肚子在战场厮杀,那头却正办着大婚典礼呢!看包秀容女儿的出生时辰,就知道那两个肯定早就有了一腿!”
她还能记得,将军阵前产子,得胜而回,知道大皇子跟包秀容也生了个女儿的神情。
虽然沉默不语,可那孤冷受伤的眼神,让她这辈子都难以忘记!
“他们有什么脸来厌弃将军?如果没有将军,让那些狄国人打进来,他们兄妹两个这会怕都是狄国人的奴才,哪有这么安逸地享受荣华富贵?”
青霜听得嘴角微抽,“你的话虽不错,但今时不比往日,狄*队元气大伤,那些狄国蛮子都不敢靠近翼州城百里之内,十年之内,都不会是咱们华炎朝的大敌,这十年里头,华炎朝这么大,哪里来找不着能带兵找仗的?皇上有了这定心丸,可不是就能打压将军么?”
“再打压也得讲个理字!将军连军权都交出去了,在京城里窝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就这回和蓝颜知已一道找个稚子小童而已,皇上难道这都容不下么?”紫电气得捶了下床,冷笑,“真要逼将军到绝境,也要看我们这些人的拳头是不是吃素的!”
青霜撇了撇嘴,好气又好笑,“行了,我不过胡乱担忧罢了,你可得管好这嘴,等见着了姐妹弟兄们,莫要什么都往外倒!”
二人正一对一答,却听对面东厢房又有了响动。
嬴将军已从郦学士的房里大步而出,那生龙活虎精力十足的模样……
青霜赶紧下意识地离开了窗口,虽然将军还是单身,碰到中意的男子约一下很寻常,可她身为贴身侍卫死盯着看就有点猥琐了。
紫电抓着被子笑,“嘻嘻,让你多事!这下被将军抓住了吧?”
青霜还未及回话,就听院中将军叫道,“你们两个出来一下!”
紫电摸了摸鼻子,跟青霜对视一眼,却是行动如风,几息间已站在了嬴展飞的面前。
“将军?”
嬴展飞微微颔首,目光扫过二人,从衣袖中取出两封书信。
“你们两个一人一封,青霜将这信送去平定城给刘将军。”
“紫电将这信送去给靖边城周将军。”
刘妲和周奎这些人,都是嬴家军的主力将领,跟着她出生入死,共抗狄军,虽嬴展飞奉旨入京休养,但这些年也没断了联系。
二人微微一楞。
“现下?”
她们两个都是高手,夜间潜行的本事自也少不了。
倒不是想偷懒。
如果将军想要送信的话,那一到了此地,就会让她们赶紧送去的啊?
这个时辰已经入夜,难道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又为什么只送信给这两人?
嬴家军的班底几乎都在边城,就算是换了主将,但那些经过沙场千锤百炼的将领们,哪里能瞧得上姒荣那个草包?这几年又撒银子,又各种钻营,也不过拿下了三卫城两关隘中的一城一关的主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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