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瞬间定下心来,轻声答了个“好”字,深深凝视他一眼,起身径直走向厢房。从头到尾竟是问也没问那不速之客半句,仿佛他从未出现过。
公主走后,几名侍卫也识相地退回暗处,将安静的空间留给二人。
“我就说呢,王爷遇刺之后,哈丹再怎么愤怒也不该犯下擅自开启城门追击这种低级错误,苏合那么勇猛的勇士,又怎么可能一见靖安人破城就带着手下逃跑,原来一切都是王爷你安排好的……”
克里木坦率地点点头,承认了一切。“不错,是我安排的。那个被砍头的只是一个经过易容的替身,哈丹与苏合事先都知情。”
“为什么?王爷难道不再信任我了吗?为什么这么大的事,哈丹与苏合都能参与,我却被蒙在鼓里?”
原来,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克里木曾经的头心腹——黑虎。
面对他理直气壮的质问,克里木笑了,笑得很是讽刺。“黑虎,我的信任,你真的受之无愧吗?我可以不介意你爱慕我名义上的王妃,我也可以接受你时常将我的事泄露给皇兄,我以为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会懂我的底线在哪里。可我没想到,你竟然只因敏仪捉弄了乌仁图雅,就把她的来历捅到皇兄那里,这是我绝对不能容忍的。可惜啊,你命还真大,居然能从沈泽手中逃脱出来,真让我失望。”
“你……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黑虎就像见了鬼似的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克里木,一种被人看破心思的难堪涌上心头他忍不住出言为自己辩解:“我承认我的确是皇上安插在你身边的一颗棋子,但我和王妃之间是清白的!”
“我当然知道你和她是清白的,不然就算我再怎么乎这个名义上的王妃,也绝不能容忍头上戴顶绿帽子。”克里木冷哼一声,没有理会他第一个问题。“现在你找到我了,怎么,想把我带回去交给皇兄?”
说到正事,黑虎顿时变得义愤填膺,用明显的指责语气反问道:“王爷,你将里勐付出无数将士生命换来的城池拱手让人,难道就不该回去给陛下,给我们里勐子民一个交代吗?”
“你错了。我这不叫拱手让人,只能算完璧归赵。镇裕关本来就是靖安的,人家又没求我们攻打,我们自己挑起战争,死再多的人也是自找的,用得着谁站出来给个交代吗?里勐子民们如果真的要怪,那就去怪残暴好战的国君好了,我这个王爷从头到尾都是听令行事,一切与我无关。”克里木无赖地耸耸肩膀,浑身上下再也找不出昔日冷面王爷的半点痕迹。
“这么说,你是不打算跟我回去了?”口舌之争实非黑虎擅长,眼看谈不拢,他危险地眯起了眼睛,只要对方再次拒绝就会暴起出手。
朝夕相处这么多年,克里木一眼就看穿了他这个动作所代表的含意。因此,这次他没有直接回答是或不是,而是古怪地笑笑:“你真的希望我回去?”
“当然。”黑虎不加思索给出个斩钉截铁的答案。
“好吧,皇兄会怎么罚我,你我二人都猜不到,只有一点很确定——他绝不会背上残害手足的名声,对我明下杀令。被圈禁也好,被贬为庶民也好,别怪我没提醒你,只要我克里木还活着,回到王府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我的王妃一个她渴望多年的孩子,她自己生的孩子。”
“你无耻!对一个女人下手算什么男人!”黑虎怒吼一声,浑身血气直冲脑门,冲得他一下子失去理智,用尽全力朝克里木挥去一掌。
就在那一掌堪堪就要击中克里木时,一个快如鬼魅的声影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电光火石之间带着他险险逃过一劫。
有飞影在,克里木十分放心大胆地火上浇油。
“什么无耻?她是我的妻子,和自己的妻子生孩子天经地义,你才是无耻吧?啧啧,你难道不知道乌仁图雅想要孩子都快想疯了吗?她好几次对我下药难道不是你暗中阻止的?你说,如果我把三番五次坏她好事的幕后黑手透露出去,她对你会不会……恨、之、入、骨?”
这席话每一字每一句都狠狠戳在黑虎软肋上,胸口传来的阵阵钝痛让他从盛怒中清醒不少。
“回去吧,就这样回去多好啊。”克里木音调一转,换上一种蛊惑的嗓音谆谆诱导:“恭亲王已经战死,乌仁图雅成了寡妇,你也从此可以摆脱那见不得光的棋子身份,放心大胆地以最热烈的方式追求心中所爱。大家皆大欢喜不好么?皇兄老了,皇帝的位置很快就要换人,他死之后,你苦苦坚持的忠诚还有什么意义呢?”
黑虎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还是太过高估自己,自以为跟在这个男人身边多年见识过他的种种手段,知道该怎么应付。可当真的切身体会到时,他发现自己明明看穿了一切,却仍然无法拒绝这个恶魔的诱惑。
良久之后,他听见自己用一种认输的口吻吐出心声:“如你所愿……”(。)
第一百八十九章 古木村()
“驾!”
夜间的某条小道上,两匹马儿撒开蹄子尽情飞驰,马背上那不知足的骑士却只嫌它不够快,时不时甩个响鞭厉声催促。
正值春末夏初的时节,迎面吹来的风中还夹杂着春季独有的阴柔寒意,握紧缰绳的双手早已被冻得失去知觉,两名骑士却似乎根本感觉不到,心里只有一个共同的期盼:跑快一点吧,再快一点,千万要赶上见师父最后一面。
白天送信赶了一整天的路,休息了不到半个时辰,胡乱啃了几口干粮又踏上了寻找师父之路。饶是敏仪身体底子不错,高强度的劳累仍让她越来越吃不消,再坚持了小半个时辰后,她的坐姿早不如刚开始一般笔挺,被那越来越冷的夜风刮得摇摇欲坠。
她身后的绛紫立即敏锐地察觉出异状,担心地劝道:“郡主,休息一下吧,再赶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您的身体要紧。”
敏仪头也不回,坚定地答道:“不用了,路程也不算太远,应该就快到了。”
绛紫想了想,也认为她估算的没错,遂没再劝下去。“那您要是真的撑不住了可不许逞强,必须得停下来休息。”
说话间,一座木质的牌坊出现在前方右侧岔道上,丈高的匾额旁高挂着两盏老旧的油布灯笼,走近后可以模糊地看清匾额上标注的村名。
“古木村,没错,就是这里了!”敏仪脸蛋上的肌肉早已被寒风冻僵,僵到连个笑容都挤不出来,但雀跃的语气足以表达出她内心的激动。
“终于到了!”绛紫也兴奋起来,迫不及待催促道:“咱们快进去吧,村里的小路估计没那么平坦,郡主可要留神一些,别让马儿跑太快了。”
敏仪点点头,二人片刻也不敢耽搁,打马拐进了牌坊所在的岔道。
马儿小跑了一炷香功夫,跑过一块块粮田,一座不大的村子出现在视线之中。陌生人的气息打破了村庄夜里的安宁,鸡鸣犬吠声四起,许多农户都探出头来查看,见来的是两个富贵人家小姐打扮的女娃,村民们便放松了警惕,只在心里偷偷揣测着到底是哪家的贵客。
敏仪和绛紫在一片或明或暗的探究目光中一路向东,来到村子东边那棵最古老的大榕树前,按照地址所写敲响了榕树旁那一排农院里的最末一间。
“咚咚咚……”
“你们找谁?”这户人家里正巧有人趴院墙上观察外边动静,房门很快便被打开,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脆声问道。
敏仪和绛紫一见来的不是预料中的降珠,一时都有些诧异,还没来得及答话,一名农妇又闻声快步赶了出来,看那年纪,像是这男孩的母亲。
“这位大婶问您认识降珠姑娘吗?”惊讶片刻,绛紫率先回过神来,端出一张笑脸问向那名妇人。
“噢,原来你们是来找降珠姑娘的啊。”那农妇生了一副天生大嗓门,简单的答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就像在跟人吵架似的,震得人耳膜发疼。好在她虽然音量大了些,却是个热情爱笑的直脾气,那憨厚的笑脸任谁见了都讨厌不起来。
这妇人跨出门半步,探出身来指向黑黝黝的隔壁:“降珠姑娘和她师父师伯就住在我家隔壁,这院子以前多年没人住,便有些荒芜了,杂草爬满了墙壁。降珠姑娘他们住进来后,乡亲们都劝她修整一下,但她说她师父就喜欢看那杂草生……生鸡脖子,额,反正就喜欢看那杂草的样子,所以也就没打理了……”
她们只问了一句,这农妇就吧啦吧啦答了一大堆,敏仪和绛紫第一次遇到这么“热情”的人,一下子都有些惊呆了。正想问那“生鸡脖子”是什么鬼的时候,最先开门那小男孩扯了扯他河蟹娘袖子,纠正道:“娘,降珠姐姐说的是生机勃勃。”
“噢……对对对,生机勃勃。”农妇恍然大悟,拍拍自己脑袋,对敏仪二人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一个乡下妇人,天生记不住这种文绉绉的话两位姑娘见笑了。反正她家就在隔壁,要不要让我家柱子给你们带个路?”
“不用了大婶,就这么两步脚,我们自己能找到的。”敏仪赶紧摆摆手谢绝了她的好意,末了还不忘扬起一抹甜甜的笑容,向她道谢:“多谢大婶指引,这么晚了叨扰您啦。”
“没事没事,那你们自己去吧。”农妇挥挥手,看着她们走向隔壁,找到杂草掩盖了大半的院门轻轻敲响后,才关上自家大门。
“柱子,娘就说你降珠姐姐来历不凡吧。你看看来找她那两个女娃娃,啧啧啧……生的标志,打扮又俏,瞧那头上插的簪子,耳朵上戴的……”
“娘!”柱子不耐烦地打断她:“人家穿戴再好跟咱家有啥关系。我老往隔壁跑又不是去找降珠姐姐玩的,你老扯这些没用的做啥。”
“娘没见过那么衣料首饰,念叨念叨也不成么……”农妇讪讪干笑两声,领着儿子回屋不提。
敏仪主仆俩自然听不到这对母子关上门之后的对话,按照她的顺利找到正确地址,敲过门后趁着等候的空隙,还忍不住赞叹了两句这村里的村民真是淳朴好客。不过当院门打开,见到门后一脸憔悴的降珠后,她们顿时将这点儿感叹抛在脑后。
“郡主,师妹,你们总算赶来了……”一看清来人,向来坚强的降珠瞬间红了双眼,就连声音都带着哭腔。
敏仪与绛紫心里同时“咯噔”一下,异口同声地问道:“师父怎么样了?”
“师父她几日前昏倒直到现在也没醒来,已经连续三天水米不进了……”降珠终究没忍住,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颗接一颗划过脸庞。“快随我进去瞧瞧吧,没准师父见到你们俩就能醒来。”
二人闻言,一颗心狠狠揪成一团,哪里还顾得上安置坐骑,把缰绳随意一扔就随着降珠往屋里冲去,嘴上同时情不自禁放声高呼:“师父,我们来了……”(。)
第一百九十章 仙逝()
古旧的老屋里弥漫着一股暮气沉沉的气息,暗红掉漆的拔步床上束起两边发黄的旧帐,屋内青灯如豆,须发皆白的毕陀就守在床沿边,单手托腮打瞌睡。
“师父,我们来了!”
屋外喧嚣传来,不但惊醒了毕陀,就连床上昏迷多日气息微弱的凤菲菲,也似是有所感应,缓缓睁开了眼睛。
“师妹,你醒了!”毕陀第一时间注意到她醒来,一张老脸上布满孩童般欢快的笑容,但一伸手扣上她那枯树枝一般的手腕,那笑容顿时僵在嘴边,瞬间化为无尽的苦涩。
师兄妹俩一脉相承,即使凤菲菲主攻毒术,也清楚自己如今是个什么情况。她张开嘴想要安慰师兄两句,但一连三日喝不进滴水的喉咙干如火烧,发不出半点声音。
毕陀再也顾不上伤感,赶紧倒来一杯温水,扶起她耐心地一点点喂着。
刚把一整杯水喂完,“吱呀”一声,房门被人猛地推开,三道身影接连飞奔进来,眨眼间冲进里间。
“师父,徒儿不孝,害您担心了!”一看到躺在毕陀怀里气若游丝的师父,敏仪立刻“扑通”跪下,一连磕完三个响头方才膝行至床边,放声大哭。
看到晚了一步的绛紫又要如此,凤菲菲连忙出声制止:“别跪了,快起来吧。师父的时间不多了,别浪费在这些虚礼上。”
“师父,不许你这么说!降珠说你昏迷了三天,可是我一来你就醒了,这说明徒儿就是你的灵丹妙药,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敏仪趴在床沿上,紧紧抓住凤菲菲的双手,似乎这样就能阻止她离去一般。
“师父,您一定要挺过这道坎啊,千万别丢下我们。”绛紫也扑过来哀求着。
床边空间狭小,挤不下那么多人,降珠垂首立在一侧,别过脸去无声抽泣。
凤菲菲满是留恋的目光一一扫过这些她生命中最的人,一直看到心满意足遗憾尽去方才轻轻出声:“敏仪,绛紫,师父几日前就该走了,一直苦苦坚持就是怕你们见不到我最后一面,一辈子都活在内疚中无法释怀。师父不怪你们,真的。追寻生父乃是人的天性,敏仪你无需自责,绛紫忠心救主也没有过错,师父能在闭眼前见到你们,已经很满足了。”
“师父……”三个徒弟齐声哀唤,凤菲菲微微摇头,露出一抹看透生死的淡淡笑容。
“时间不多了,听我说完吧。敏仪,绛紫,师父有愧,没能来得及把毕生所学悉数全部交给你们,只能在这两个月里尽量口述出自己所会的一切,由降珠记录下来。日后一切都要靠你们自己自学了,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随时请教你们师伯。当日我本来就是使了手段逼你们拜师,我走之后,如果你们实在不喜欢毒术,也别勉强自己去学。师父不禁止你们用所学毒术去害人,你们只需记住,一切行事全凭本心,只要自己将来无悔就好。”说到这里,她似乎回忆起了某件往事,脸上闪过种种懊恼与悔恨:“师父此生就做过一件悔恨终身的事,望你们遇事三思,不要重蹈我的覆辙……”
“师妹,别说了……”
只有毕陀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激动地打断她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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