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容,坦然地迎视他没有一丝感情的幽深眼眸,慢慢、慢慢地又浮出一抹轻笑。
江随云凝视她的瞳仁闪过一丝厉芒,待感觉到她轻笑的唇角中竟还蕴含着一丝谄媚意味儿时,眼神渐渐地深沉了。
“谢太子殿下不杀之恩!”程熙的嗓音因为剧烈的咳嗽显得有些粗噶,但是眼神中的谄媚却是恰到好处的。
听了她的话,江随云果然一怔,他定定地看了她半响,眼中的疑惑之色渐渐浓稠,轻轻松开捏痛她下巴的手。但是程熙眼底那抹藏在谄媚后的讥诮却瞬间又激怒了他,他的眼里又带上惯有的冰寒和冷漠,蔑笑道:“竟没想到,许久未见,你竟也变得如此软骨头?是不是为了活命,现在什么卑贱屈辱的事情你都干得出来?以前只觉得你是个魔鬼,却没想到还是个下贱的货色!”
程熙根本无视他故意的激怒,唇角的笑张扬得更谄媚了,“有位名人说得好,手段不够硬,身段就要软。现如今,你为刀俎,我为鱼肉。我没必要硬拿鸡蛋碰石头,不是?”
江随云暴怒,“什么时候,你学会这种嬉皮笑脸、假不正经的鬼模样了?!”
程熙轻松一笑,“人生已经如此艰难,有些事情就不要拆穿!你看,本来我是柳飘飘,你是云轻殇,你我相逢于偶然,相忘于江湖,多美好的一段人生插曲,这不,全毁了嘛!”
江随云倏地捏紧了她的下巴,眼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狠狠道:“御宸熙!欺骗我、耍弄我是不是很有意思?柳飘飘?你编的可真像!”
程熙眨巴眨巴了无辜的大眼睛,谄笑道:“太子殿下?你不觉得骗你才是理所应当的吗?难不成郊外邂逅,你打算让我惊喜地一把揭下假面具,笑呵呵的跟你说一句,‘嗨,老情人,好久不见’?我们总不可能来一个久违的拥抱吧?咱俩的关系,老死不相往来比较合适,不是?”
近距离的,江随云静静地审视着她,将她眼里的调侃和自然尽收眼底,眼神愈发莫测难懂。程熙将自己的神色放到最无辜、最无邪、最懵懂,毫不服输的迎战着他的注视,半响之后,他才唇角挂上冷笑,“倒是没想到,五年未见,你变了许多。以前的丑恶依然丑恶,可以前仅剩的几个优点竟也荡然无存。”
程熙没心没肺地咧着嘴笑,“你倒是一点都没变,挺好。”
她的油腔滑调显然激怒了他,江随云猛地用力,又掐紧了她的喉咙,还用力往上提了提,程熙不自觉的舌头缓缓伸出来,那模样一定丑爆了。江随云掐着她的脖子将她整个人拎起来,将她拉近他的身体,恶狠狠地道:“御宸熙,我警告你,你最好收起你这种语气,否则……”
否则?怎样?杀了她么?不会。要杀刚刚就已经掐死她了,他不会让她这么轻易就死的,否则他那么多的仇恨如何化解?既然没有了性命之虞,她还怕什么?可劲地气他,气死他,才能缓解他带给她**上的疼痛。程熙从来不会以德报怨,相反的,她很小气,从来有仇必报!
不过是现在实力悬殊,她敌不过他,但并不代表她就不会报复!
被掐的瞳孔放大,脸庞变紫,可程熙的脸上依然浮现的是一种轻嘲的淡笑,这让江随云怒不可遏,他将她拖出木地塌,用力地摔向了墙壁,程熙的后背与墙壁猛烈的撞击,她都能听到自己的胸腔发出沉闷的回声。来不及等她呼痛,江随云已经再次欺上身,程熙未作任何反抗,两只手未等威胁便已经举起来,一副“别动手,我投降”的架势,十足的软柿子、窝囊废。那模样就跟一条软不拉几的鼻涕虫一般,让江随云所有的重拳重锤全都砸进了棉花里,毫无所获,极其不舒服。
程熙笑吟吟地看着江随云的脸色越来越冷,心知她笑得越甜越没心没肺,他就越来气儿,气死你气死你,斜眼瞥着他脸色铁青,似乎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程熙轻笑着问:“太子殿下莫非已经怒不可遏了么?啧啧,看这张脸臭的。告诉我吧,你原本的计划里,打算什么时候送我下地狱的?我的突然出现有没有破坏了你的全盘计划?我诚恳建议择日不如撞日,你看看今天乌云密布,暗无天日的,很适合杀人复仇,要不,就今天吧。”
江随云面无表情地俯近身,脸一寸寸逼近程熙,冷冷地盯着她,眼神变得莫测难懂:“御宸熙,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他的手蓦地再次抓紧她的衣服领子,目露凶光,语气瞬间严厉,“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
衣领勒进她的脖子,勒得好紧好刺痛,程熙深吸了口气,瞪着江随云灼灼的严厉目光,咬牙切齿地道:“你不是不敢,你是舍不得!”
江随云倏地放开她,轻笑一声,眼中闪过明显的轻蔑,“御宸熙,你真看得起自己。你以为今时今日的我,还会爱着此时此地的你?”
程熙在心里冷笑,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被他弄歪的衣领,淡淡地看他,道:“你的心中除了仇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你早已不会爱任何人了,怎么还可能会爱我?这一点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我说的你不会舍得杀我,是因为你早已计划好了十八套方案来折腾我,折磨我,你要让我生不如死,你要让我跪地求饶,你的良苦用心我明白,所以我很顽强的好好活着。一直在等你。”
第282章 愿与他共享天下共赴繁华()
江随云默默地望着她,像是看不懂她,半响后他修长的手指突然轻轻地挑起了她的下巴,脸上挂上了一抹冷笑,“御宸熙?我发现你似乎并不怕我?”
“怕?我为什么要怕你?我曾经那么爱你,难道你都忘了吗?”程熙故意这么问,因为她真的想不明白,连滕紫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江随云为何会如此恨她?!他的滔天仇恨到底从何而来?情会不知由何而起,但恨一定有因有缘由。
程熙需要知道这个因!
听到她大言不惭的大声提到“爱”!江随云浑身一震,脸刹时变得铁青,瞪着她的眼睛似乎都要冒出火来,气得浑身发抖,“爱?你所谓的爱,就是将一个人骗入一个狼窝魔窟,每天用谎言做成毒酒,将他渐渐灌醉,最终榨干他所有的利用价值,吸干他所有的心血脑髓,摧毁他所有的一切,再十分鄙夷地将他弃若敝履,对么?”
“不对!”程熙挺了挺胸,打断他一连串的控诉,正色道,“我的爱情就是你若不离不弃,我便生死相依。你不负我,我绝不先负你。同样的,你若无心我便休,你若不爱我绝不强求。骗?什么是骗?何来的骗?男女之间从来都是情出自愿,事过无悔,如何能说是骗?”
“如何能说是骗?如何能说是骗?”江随云重复着她的话,“情出自愿,事过无悔?呵呵……哈哈哈哈……”
江随云用食指轻轻勾画着程熙的脸部轮廓,饶有兴趣地轻抚她这双清澈明亮、目光灼灼的双眼,冷笑着喃喃自语,“原来我就是被你这样睁眼说瞎话的自然而然骗到了最后那般的结局,你说可笑不可笑?这样明显的谎言,这样拙劣的伎俩,那时的我竟是丝毫看不穿,你说活该不活该?原来,原来的我竟是这样傻,这样傻!!!”
江随云说到最后口气穷凶极恶,目光幽深的像是从地狱的深处爬上来那般诡魅又荼蘼。他的目光透过她的脸,仿佛看向了生的不归之路,那颗被伤害的坚毅疮痍的心灵被轻轻唤醒,仍带着心痛的绝望。
上一世,江随云就是轻信了御宸熙所谓的爱,才会落得最后那般万劫不复的下场。
上一世,她跟他说,她愿与他共享天下,共赴繁华;
她跟他说,她愿与他一生一世一双人,天不老,情不绝;
她跟他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只愿君心似我心,从此生死两相依……
他信了,他全都信了,上一世的他,将她的每一句话都深深地、毫无保留地信了,从无怀疑……
她为他散尽府中所有男宠,独留他一个,情深意切……
他以为,那是她此生只钟情于他,他们在茫茫人海之中,找到了彼此的唯一……
她为他不惜得罪整个西凉休弃滕紫屹,将他扶为驸马,情深意重……
他以为,她为了爱他可以倾尽毕生所有,尽管她是西凉女国嫡长公主之尊,可她愿意为他倾其所有,他必然也要为她豁出一切,他们在漫漫人生路中,是可以为对方生、为对方死的彼此……
所以,他使出浑身解数为她铺平登基女皇之位的康庄大道,为她整肃宇内四国的乱局,助她成为枭雄霸主,一代女皇。
为此他甚至不惜与自己的家族,与自己的父亲恩断义绝!
那一年,父亲被众武将黄袍加身,初有了夺位篡权之心。父亲飞鸽传书招他回东雍共谋大业,那是一国太子的诱惑,也是从权势和地位上与她可以匹配的唯一机会,江随云自然有所动心。但是那时的他与她是生生世世一双人,所以他从不会瞒她任何事。
她看了父亲的那封绝密信后,便用大仁大义和利弊得失劝服了他。她说他不希望她的男人在史书上留下的是一个污点、一个为后人所不齿的阴谋家角色,她说她不希望她的子女后代身上烙有犯上作乱、谋逆篡权的血统,这在帝王皇家是相当危险的一个错误示范,随时都有可能将祖宗创下的江山社稷轻易毁于一旦。她说,你希望我们的子女成年后推翻他们父母的统治,成为逆子叛臣而造成母女、父子相残的局面吗?如果父母其身不正,如何约束子女?毕竟皇权、皇位是多么有诱惑力的东西?她希望他考虑他们的千秋万代,她希望他考虑他们不久的将来……
她甚至说,如果他想要权力、想要成就大业,她会不惜一切为他出兵东雍,她会打下整个东雍,作为一件最有诚意的礼物送给他,他完全不必去当那种不光彩的跳梁小丑。
她还抱着他的胳膊,靠在他的肩上,幸福地跟他说,等到十年、二十年之后,他们都累了,倦了,就让他们的大女儿掌管西凉,二儿子治理东雍,三儿子管辖南越,四儿子监国北汉。他们俩就鸣琴垂拱,周游天下。等到他们都老得走不动了,就在四国之内找一处最喜欢的地方定居,就只有他和她,他们老两口过过最普通老百姓那种最淳朴、最实在的日子。
末了,她还鼓动他,让他劝说父亲不要做犯上叛乱、铤而走险之事。
一来二去,父亲的夺位叛逆之心便不知为何提前走漏了风声。司空弈紧急调回了所有边防军与父亲所控的禁军、御林军进行了旷日持久的内战。
而她则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
这一场拉锯战,进行了整整八年,父亲和司空弈之间谁也没能剿灭谁,东雍国内可以征用的男丁基本已经消耗殆尽,百姓对于父亲和司空弈全都无好感,平民不关心到底谁当皇帝,平民只想过安生日子,求个平安,求个温饱。
大量的逃兵,不时的军队哗变,使得最终父亲与司空弈之间的所有战役都变得疲软无力。父亲是骑虎难下,扛下了犯上作乱的大帽子,如果不成功那就是万劫不复。司空弈顶着祖宗基业的责任,也是只许胜不许败,谁都不想再打了,却又不得不分出个胜负。
这时候,双方不约而同地想起了西凉。
第283章 都是物尽其用的棋子而已()
刚开始谁都不想让别国插手东雍内战,谨防别国趁火打劫的两人,此时的战局陷入了空前地胶着状态,却逼得他们必须借助外力,迅速结束这场绞肉机一般的内战。
因为江随云始终不肯相助父亲,父亲在出兵之初就亲手书写了一封绝情书,义正言辞的表示从此与他断绝父子关系,从此恩不同享,祸不同担。但在此时此刻,江左瑜还是不得不再次找到了江随云,父子促膝一番恳谈。
第二日,江随云便与御宸熙进行了一场深谈。
御宸熙被他说动了,她还大笔一挥下达圣旨,让他亲自率领一万精锐远征军赶赴东雍,迅速结束东雍战局,帮助重建东雍。条件是江氏登基为帝之后,每年向西凉纳贡银、绢各20万两、匹,双方各守旧疆,从此结为长期盟约国。
江随云带着这份“江御协议”,快马加鞭的赶赴东雍,相助父亲。一万精锐在最开始内战时,或许并不能起决定性的作用,可现在交战双方都无力可续,两军的厌战情绪都空前高涨之时,一万新生力量的精锐却足以决定战局最后的成败。
父亲以及所有跟随父亲起兵的将士生死存亡、胜败之数就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了,江随云丝毫不敢怠慢,不敢松懈,全军急行军,日夜兼程,好在远征军是久经沙场的,这样不分昼夜的强行军他们也依然军容整肃,蔚为壮观。这让江随云颇为欣慰。
却没想到,他们刚刚踏入东雍国境,迎面便撞上了司空弈的军队,双方斥候探得敌军之后,纷纷稳住脚步,安营扎寨,挖壕筑沟,准备开战。可是临到开战前,远征军各位将领却是各守营帐,不穿盔甲不备战马,一副悠闲的像是出外郊游的模样。江随云拿着御宸熙的虎符命令他们,可这些将领只是掏掏耳朵,翘着二郎腿,对他的军令置若罔闻。
有探子急报,说父亲受到了司空弈军队的前后夹击,情况危急,请求紧急救援。江随云心急如焚,可是他却连一个士兵都指挥不了,江随云被逼得急了,拔出宝剑,剑指远征军的主帅上官明轩。
可上官明轩却只是慢悠悠的站起身,看他实在被骗得可怜,才道出了一句真话,“女皇陛下是命令我们出兵东雍,但旨意上还有明确的一句,‘我大军以震慑东雍为主,未得旨意,不得擅动’。”
在这一刻,江随云总算是明白了,御宸熙根本没有真心实意的想要出兵帮他。她给他的这一万精锐,根本就是踏过国界来装装样子的,他们根本不会奔赴战场,他们不会拿起武器,也不会向任何人开战。他们纯粹只是赶赴现场来坐收战后利益的。
而司空贽知道这是西凉的大军,为了不在这个节骨眼上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