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了一声,“大清早就大呼小叫的,好在马上我就能耳根清净了。”他抚着她的头发,那手也不知道在她脑后折腾什么,然后她就感觉他轻轻地别了一样东西到她发间,程熙好奇地往发间摸去,手一僵,垂在脑后的部分已经被他不知道用什么绾起来了,编成了一个小小的花髻,再向上摸去,那个花髻上插着一根硬硬的东西,她轻轻抚摸着那东西的形状,心头一震,手也不知觉的顿住,原来他刚刚那么专注雕刻的竟是一支发簪?
更让她难以想象的是,他所雕的发簪样式,竟是……一朵玫瑰?
江随云见她呆住,轻笑道,“怎么了?”
“这个,这个……”望着他清朗的目光,程熙心虚的有些结巴。
“这个花样不错,随手雕的,送给你玩。”他抬眼看了看天色,站起身。程熙也跟着站起身,从花髻上将那根发簪取下来,放在手中仔细看,那样式跟她画的一模一样,顿时更惊了,顿时拦在他前面,老老实实招供,“这个花样,是我画的。”
他静静地看着她,唇角噙着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淡淡地道,“我知道。”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程熙不能不诧异,她画图样给莫大娘的时候,他明明正在被埋伏,身临险境啊,满身血污回来后,就一直跟她在一起,那他是咋知道她在搞小动作的?心底颤颤然,问他,“到底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么?”
江随云轻笑一声,满不在乎地道,“想知道的自然就知道了。”说着,他就踏出席子,走在了庭院中。
程熙屁颠屁颠的跟在他后面,看着他高大轩昂的背影,简直服了。凑上前去,打哈哈道,“那你既然知道这花样是我画的,自然也清楚我跟莫大娘之间是有契约的吧?你可不能断了我的财路哦!”
江随云冷笑,“你还在乎这点银子?”
“哪有人会嫌钱多的?是吧?”程熙水灵灵的大眼睛瞬间变成铜钱样,还闪着金光。
江随云低头看她,淡然道,“等你回去,第一批玫瑰绣品估计已经面市了,只是……你去哪取你的百分之五利润?”
“是哦,”程熙垂了垂眸,这倒真的是个问题,突然抬睫道,“没关系啊,莫大娘不方便把银子送到熙公主府上,但很方便送到你这儿来啊!你帮我囤着,说不定我哪天落魄了,这笔银子说不定还能救命呢!”
江随云嗤笑一声,“瞎说。”以她的身份,要么顺利继位成为一国女皇,要么夺嫡失败身首异处,哪里还会有落魄这一说?转了个话题,点了点她的鼻尖道,“下次要传暗号,弄个简单易懂的。你这玫瑰花图案一出,可忙坏了滕紫屹他们了,估计现在京都的天牢地牢早已人满为患,连夜审问,严刑拷打,却仍是毫无头绪。你那……不过只是添乱!”江随云蹙着眉头,一副班门弄斧,不自量力的模样。
“是吗?”程熙有点挫败,“哦。”
换而言之,如果不是江随云心甘情愿放她走,或许她一辈子都走不出这小小的一个岛了,悲凉无力的笑笑,她是不是得感谢他的一念之差和一念之仁?
他淡笑着看着她吃瘪,眸光一沉,一只手出其不意地点了她的睡穴,将她打横抱起。
正在这时,渐远渐近的脚步声出现在了院门口,“阁主,羽公子传话来,船已经准备好了。”他将怀里的她小心地交到了一名护卫的手中,交代他们路途中小心谨慎,切莫粗心放松。
其实送她回去这样的事情,只要派两名得力的护卫即可。本不需要让羽千荏亲自出马,但是他总不放心,他希望沿途有一个武功足够高的人可以守护她的安危。
护卫抱着她走了。他也不再多看一眼的回身走进了房。他不愿意让任何人看到他难舍的模样,更不愿意让自己坚硬冰冷的心徒然伤悲。
这是他跟她之前就说好的,“既然注定了不能在一起,那就继续做仇人吧。”这一段日子的相处,不过几天而已,怎抹得去前世今生如此深沉的仇和恨?
将柔软的心灵再次装上坚硬的外壁,他和她之间,不仅有私仇,更有国恨。他对她,对任何人都不能有情。
有情则乱,有情则乱……
船只离开了岛屿,程熙仍在昏睡,羽千荏一袭银袍站在船尾望着江随云所在的院落方向,但他没有出现。
羽千荏咬着唇,低着头,折身返回船舱,却在这时听到了一阵清越的箫声,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哀怨缠绵中,透着丝丝缕缕难以言说的不舍。
羽千荏愀然,望着箫声传来的方向,轻叹了口气,他……终究还是舍不得她。
第359章 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程熙悠悠醒来,发现自己在摇摇晃晃的船舱里,举目四望,正是她来时所乘的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却见船舱角落的地榻上,半倚半靠着的银袍公子,正是飘逸柔媚的羽千荏。
此时的他正在悠闲地翻看着一本乐谱一般的书籍。见她醒来,眉梢稍一扬,淡淡道:“餐桌上有糕点茶水,公主殿下将就着先垫垫肚子吧。”
“哦。”程熙看着神色淡漠的羽千荏,动了动唇,找不到可以说的,轻咳了一声,“谢谢你送我。”
羽千荏将书本搁在腿上,慵懒的抬眸瞧了瞧她,唇角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可以将你送走,我求之不得,所以不必言谢。”
程熙即时有点张口结舌,“但……还是,还是要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对不起?”羽千荏唇角的笑深了些,“很难想象,这三个字会从公主殿下的口中说出。”
“我知道你为什么那么讨厌我了。”程熙喃喃道,不仅因为她疑似他的情敌,更重要的是熙公主之前的名声就是残暴好色,这个形象应该很容易就让他联想起那个给他带来童年阴影的后母。不讨厌才怪呢!
羽千荏眉梢一扬,轻笑了笑,不语。
“我有时候说话做事比较任意妄为,你不要放在心上。”
羽千荏翻了一页书,“嗯。”
“那你还恨我吗?”
“自然恨。”他将书翻回一页,视线停驻在书册上,说的诚实而坦率。
程熙瘪瘪嘴,“哦。”以御宸熙之前的所作所为,和她这两天对他的所作所为,他恨她,恨得理所应当。
羽千荏瞄了她几次三番的欲言又止,嗤笑道,“公主殿下大可放心,千荏即便再恨你,也不会再想要杀你了。”
“……?”
“因为他……”羽千荏平稳的语音里渗出一丝刺痛,“他一定不会想要你有事。”
“为什么总感觉,你是为他而活的?”程熙向往崇高而伟大的爱情,但是羽千荏的爱,爱得似乎太过卑微,也太沉重了些。
“我的命都是他给的,自然为他而活。”
“你甚至可以为他而死?!”
“那是我的荣幸和夙愿。”
好吧,她了解了。程熙顿了顿,转而问,“你以后会去哪?”
羽千荏翻动书页的手顿住,摸着边页道,“京都应该是回不去了。或许我会回岛上种田采桑,或许我会去东雍奔走流浪。看他需要我去哪,我便去哪。如果他不再需要我了,我自然就会永远消失在他眼前,不会让他看着增添烦恼。”
看他说的心悦而诚服,程熙突然就理解了,回了他一个善意悲悯的微笑。或许对于羽千荏而言,能够有一个人让他这么热烈的爱着,便已经知足,更可以感恩了。他之所以可以低到尘埃里,爱得这么无私,是因为有那么一个人让他有了爱的能力。至于回报……有那个人曾经在生命中存在过,便已经是此生最好的回报了。
“羽千荏,其实世上有绝大部分人不如你。不如你勇敢,不如你活得听从自己真实的内心。我,很高兴能认识你。”
“谢了。”羽千荏放下手中的书,“我却很不高兴认识你,熙公主殿下。”
“呵呵……”程熙笑了,笑得大大方方,笑得笑中带泪。
羽千荏被她眸中的泪花震住了,眼神渐渐深沉,晦暗如海,他淡淡的抬眼,凝望着她的眼睛,那些悲悯、那些懂得、那些理解被他一一收进眼底,将他琥珀色的眼睛染成朦胧的暮色,片刻后他微微一笑泯恩仇,“公主殿下,保重。”
“你也保重!”程熙微笑道,坦坦然接过他手中的雪白丝帕,自己给自己蒙上了眼睛,这是人质的规矩,她自然遵守。
羽千荏见她如此大方,对她的好感又增加了一分,“公主殿下,千荏就送你到这儿了,你坐在船上不要动,自然会有人前来接你的。”
“哦,好。”程熙木讷的点点头,直到这时才真的感觉,要重新回去自己原来的生活了,与江随云之间所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一般。只不过梦醒不会了无痕。
“羽千荏,再见。”江随云,再见!
“再见!”
过了很久,周围仿佛什么声音都没有,连划桨的声音都消失了,程熙小心地问,“羽千荏?你还在吗?有人吗?”
没有回应。
可不知为何,程熙却仍是乖乖的蒙着眼睛,乖乖的坐在软榻上,毕工毕正。她就在黑暗中,等待着该来的人。
等了许久许久,程熙的身子都坐僵了,突然感觉船身一个摇晃,然后便是四处跑动的脚步声。杂乱中带着井然的秩序。
有人来了?
程熙竖起了耳朵,而后听到了舱门打开的声音,再然后……
一个娴熟而轻便的拥抱,将她的冰冷和僵硬包裹的完完整整,而后她被轻轻的抱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中,那小心翼翼的力道带着如获至宝的疼惜与自责。
她就像是一只娇弱受伤的猫咪一样温顺地被他搂进了怀里,他的温暖和宽阔像是高大橡树一般愿意与那菟丝花一般柔软的女人融为一体,这一辈子都不再分离。
滕紫屹的怀抱很温暖,即便是隔着衣物依然能够将热量传到她身上;滕紫屹的怀抱很用力,用力到让程熙可以感觉到足够的安全。
“熙儿!”滕紫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嘶哑到极致,疼痛到揪心的低喊,这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嘶力竭,喉咙都跟着疼了起来。
最先映入眼帘的一只修长而白得全无瑕疵的手,揭下了她蒙住眼的丝帕,程熙眯着眼先适应了一下光明,而后就对上了滕紫屹那张峻挺温雅的俊颜,四目相对,心里顿时泛起了太多的滋味。
就像是小孩子突然见到久别的亲人,开心的扑进他怀中,看着他满含关切的眼,顿时鼻子发酸,眼圈有些泛红,怔怔的不知言语,半响才哑着声音道,“滕紫屹,你来啦?”
第360章 你回家了,我带你回家!()
滕紫屹的视线停驻在她脸上,看到她眼里滚动的泪珠,浓眉竖起,“是不是他们让你受委屈了?”
程熙只是摇头,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想流泪。
“可恶!”滕紫屹满面怒容,抱起她就站起身,打算去找人算账。
“滕紫屹,我想你了。好好抱抱我,好么?”程熙温柔的看着他,柔声道,语声里透出丝丝缕缕的脆弱。
滕紫屹微敛了敛眉,依言又坐了回去,程熙顺势将脑袋搁在他的肩窝里,嗅着他身上干干净净的带着森林气息的味道,心下安然。
看着她这副柔弱的模样,滕紫屹整颗心像是被刺入了无数颗锈迹斑斑的钉子,痛到无法呼吸,“熙儿,对不起。”没有保护好她的愧疚就像是那汇入江河的溪流一般,汹涌而至,挤压的心脏难以负荷。
程熙埋着脸,微微摇头,她不怪他,她一点都不怪他,她只是真的想他了,她只是真的想要抱抱他了。
“不过就是一场恶作剧,别怕!”滕紫屹的声音,再度镀上了温暖的色泽,哄着小孩一般哄骗着她。他的大手捧着她的小脸,温暖的指腹抚摸去她仍挂在睫毛上的泪花,眼眸沉醉的凝在她的脸上,“你回家了,我带你回家!”
滕紫屹的声音不高,却是清晰的传达到了程熙的心脏,令她动情地伸手揽着他的劲腰,更深的埋进他的胸膛,他的怀抱暖的就像是没有边际的海洋,可以驱赶她任何的紧张和惶恐。
一洗这些天的担惊受怕和殚精竭虑,仿佛有滕紫屹在的地方,就是她最天然的港湾。
这感觉真好。
正在这时,舱门再被推开,一张温文尔雅的俊颜,一身素白宽袖的长袍,他看到这两人紧紧相拥的一幕,一闪而过轻微的刺痛,而后慵懒道,“那艘船转眼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奇!”
“消失?”程熙也不知为何,看着滕紫屹和盗骊双双而至,她此时关心的却是羽千荏有没有被抓住,是否安然回岛上了?这个念头从脑海中一闪而过时,心猛地一跳,极快的看了盗骊一眼,又再转开视线。
“没错,就是消失。远远地,明明看着他们飞上了另一艘渔船,可是等到逼近后,竟是连人带船一起凭空消失,海天茫茫,无迹可寻,彷如人间蒸发了一般。”盗骊素来淡定的眸子里,闪过一抹佩服。难怪他派了那么多舰船想要寻找到那个岛都无功而返,看来这片海域确实有名堂、有玄机。
可即便盗骊的注意力留在了思考这片海域的诡异上,但是程熙刚刚眼神中的闪避,依然没有逃过他精明的狐狸眼,他上前一步,看着她,懒洋洋问:“公主,是江随云亲自送你回来的么?”
“啊?”程熙有点走神,江随云?什么?她没听清楚他的问题,这一个晃神后再看向他闪着锐利精光的狐狸眼,像是什么都会被看穿一般,没来由的倍觉不安,缩进滕紫屹的怀里,眼睛的焦距不知该落在哪儿才合适。
盗骊和滕紫屹心同时一沉,不动声色间交换了一个眼神,审视着不安的程熙,滕紫屹温声问,“这些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当时他们接到信息时,根本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一致认为这肯定就是江随云被伏击后,还给他们的一个陷阱,但是哪怕是刀山火海,只要有一丝的可能性,他们也愿意冒险一试。
在这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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