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兵亭里数名弟子莫名紧迫,心想难道有人偷袭攻打天符山?不敢有半分懈怠的他们纷纷亮出兵器冲了出来。
远远瞧见月光里浩荡的阵势,为首的那位弟子惊恐万分,连忙吩咐身旁师弟上山鸣警,有不明敌人突袭!
……
春秋五国的江湖庙堂,自然无人敢突袭道门祖庭天符山。
唯恐被丧失理智的疯狂者阻拦耽搁时间,苏寒山这才吩咐知书知画两人不停加快速度,赶往道门。
马车驶达天符山下,苏寒山像一道鬼影窜了出来。
那守山弟子大喝了声:“来者何人,胆敢擅闯天符山!”
苏寒山与之擦肩而过时放慢了速度,看了那位师弟一眼说道:“是我。”
后者微愣。
回过神时,苏寒山已登山而去。
他满脸困惑的挠了挠脑门,瞧见马车后浩荡队伍里,破阵子与苍梧谣以及截天教众教徒齐齐涌来,愈发不解。
心想难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他拍了自己一巴掌。
……
终于成功抵达道门的苏寒山松了口气。
站在石阶尽头回首望了眼山下那群疯狂的人,心里没来由生了余悸。想着若真被这些人不由分说拦了下来,画尽道门符的赌约可真就输得太冤枉了。
正了正襟,迈步朝竹院走去。
正如所说,他忽然想起一些问题,必须要在画符之前解决的问题。
第四十一章 符惊天都(七)()
苏寒山轻推院门,瞧见房间里有灯烛的影子,便知老师未曾睡去,便绕过葫芦藤止步门前执礼唤道:“老师。”
补天掌教神阙大人褪去道袍,着一身灰色里衫,转身看到苏寒山的瞬间感到些许讶异。想到这徒儿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才邀苏寒山进屋。
天寒夜冻。
苏寒山走到屏风旁取下道袍,为老师披上。
神阙大人躺坐竹椅:“说吧,这会儿又有什么难题?”
苏寒山站在身旁,静默沉思。
他需要理一理思绪。
今早正欲准备画符时,脑中忽有灵光闪过,想着……
符乃天地自然存在的各种痕迹与线条,这是道符最初由来,因此最原始的符才被视作蕴含天道规则的天符。
后历经许多代道门传承,天符演变至今变得面目全非。它不停被提纯,不停被简化,然后赋予各种各样的意义……渐而浓缩成道门弟子入门必修的千字符,失去最根本最原始的线条面目与天道规则,沦为依靠排列组合方能产生特定功能的道符。
以至于,现如今道门弟子观符,极少能透过表象窥探出符的由来本质。
当然,这种演变不能说是退化。
凡事皆有两面。
试想当初亲手创立道门领悟天符的那位祖师爷何等天纵之姿?这种人物千年难遇!
总不能以祖师爷的资质条件去要求后世所有修符的道门弟子。
世上平庸者居多。
因此天符演变道符是不可避免的必然,唯如此方能受众于人……
苏寒山询问过老师,天符之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否则拔苗助长伤及元神。却没说道符之术也不可传教,因为七星院青袍大主教的职责就在于此。
只是那些不曾领悟天符术的主教们传授的道符理念,往往仅限于他们自己的片面狭隘理解,无法通达真意。
比如说某位大主教观那千字符第一枚符文是个晦涩的古字,那么他堂下的教徒学生,也只能遵照这种理念修行。
而另一位主教认为它是一篇短诗,根据自己的理解同样可用这枚道符与其他符组合排列勾勒出具有特定功效的符文。
两者的差距,归根到底不过是道符组合排列的顺序与数量而已。所铭之符的威力,限于道符,并无太大差别。
长此以往,难保不会产生一种弊端。
固步自封。
道符的传承愈发局限于青袍大主教们的理解,束缚了道门弟子的想象与开创能力,势必会一代不如一代。
即使如今七星院里有不少主教提倡弟子自行领悟千字符,可碍于无人指点,天赋平庸的教徒修行速度太过缓慢,日复一日,瞧着自己愈发落后于身旁师兄弟,产生畸形比较的心里,最终丧失那股坚毅,迎来半途而废的结局。
既然如此,苏寒山想着,老师为何不亲自传教?
领悟天符术之人眼中的千字符,自然比起寻常青袍大主教的理解更加透彻。
传教之时大可避开千字符演变之初天符最原始的线条痕迹不谈,寻找合适的切入点,将它重新带回原来的轨道,岂不是功德一件?
最简单的道理。
武道七重化凡境与武道四重三昧境之间,自然要选前者作为授业恩师,武道一途见识更多风景的机会方能多些。
……
苏寒山沉默许久,理清思路后问道:“我可以传教自己对千字符的理解吗?”
神阙大人诧然。
他好奇地看着徒儿:“你知道该如何讲解?”
苏寒山点头。
神阙大人及其不放心,又问:“不可传授千字符最根本的原解。”
苏寒山说道:“徒儿知道。只传道符,不涉天符。”
……
苏寒山重新出现在登山石阶尽头的圣殿之前,引来一片躁动。
得了老师默允的他,终于没有任何疑虑。俯视着石阶下数千道人影,凉风拂面,弯月皎洁,他心情舒畅。
在神阙大人指示之下,青莲殿里出现许多负着书案的主教,列作长长的队伍从左侧的幽径朝圣殿门前走来。
有位主教将书案放在苏寒山面前,并备好纸墨笔砚。
更多的主教沿着石阶走下,仿照七星院讲堂的模式将书案整齐排列在山脚。
马车周围,连同破阵子苍梧谣在内的两教弟子纷纷面露诧异,神色费解。
天都城各路百姓更是满头雾水,摸不着边。
混在人群中的楚南诏心疑:“难道他是要在此画符?”
不知何时坐上马车的红佛衣透过车帘,柳眉微蹙:“闭关了六日,现在才开始动笔?”
是的,苏寒山准备动笔,也准备画符。
当着天符山所有道门教徒与天都百姓的面前画符,顺便讲符。
便在无数道迷茫的视线里,在皎洁月色与登山石阶两侧灯火映照下,苏寒山摊开千字符首页,右手提笔蘸墨。
指了指那枚符说道:“这是一幅画,画名风吹叶落。”
灯笼映照。
苏寒山面前千字符首页那枚道符所蕴含的繁复无比线条里,忽而有根笔线亮了起来,而后顺着一道道交错的线条游走,好似无形之中有支笔在临摹。
描绘之处,线条变得光泽凉凛,犹如月光。
苏寒山面露笑意,提笔顺着指引在空白的纸张描绘起来……
这一幕画符的速度被身旁掌灯的两位大主教亲眼所见,露出骇然!
……
苏寒山的声音飘散在天符山脚。
入耳后,破阵子说了句:“他在画符。”
生恐别人误会了他的意思,于是紧接着又补充道:“他才开始画符!”
天符山脚响起一片哗然!
明日便是苏唐一年一度的符节会,更是苏寒山与凤栖梧符惊天都约定的期限。整座天都城等了整整六日,不眠不休。
可九皇子现在才开始画符!
“他要做什么?”
“一夜画尽道门符吗?”
“哪里来的这般信心?”
“他怎么不上天呢?”
“……”
苏寒山端坐天符山圣殿之前画符。
这个消息像风一般极其迅速地传入天都城,传入外城皇城各座酒楼赌坊书馆府邸里,也传入宫城内陛下与诸位皇子的耳中。
听到这个消息,有人深感震惊。比如说皇帝陛下,震惊后细想,又松了口气。
东篱府内四皇子苏云禅听着汇报,面色无喜无忧。
与狐朋狗友饮酒作乐的长皇子毫不忌讳当着许多高贵子弟的面前微微嘲讽笑道:“这会儿才开始画符?他是要证明自己天赋高出凤栖梧一个天吗?”
“他怎么不上天呢?”
第四十二章 符惊天都(八)()
数名来自苏唐各地准备参加符节会的权贵子弟在都城第一楼聚宴,无可避免地谈论起时下天都传的热火朝天的赌约。
某位将身怀天凤血的凤栖梧一直视作此生标榜的少年听到苏寒山画出第一枚符的消息传来后,饮尽杯中酒嘲笑说道:“用了三十日画出一枚符,以这个速度,恐怕要耗上百年光景才能完成千字符入门,就别提所谓的赌约了。退万步来说,即便给他百年期限,咱们这位生来元神有损的九殿下还不见得能活到那个时候。”
同桌好友笑道:“江湖甲子年里,北燕只有一个沈遗风,西蜀只有一个叶留仙,江东只有一个南姑射,咱们苏唐也只有一个凤栖梧。”
那名视凤栖梧为标榜的少年说道:“不出两年,凤栖梧定然可与沈遗风叶留仙之辈比肩。江湖的传说,总归有独属于苏唐的篇章。”
酒桌旁数位同伴赞同地点了点头。
便在这时,又一名传讯者匆匆奔到楼上,带着惊惶的神情颤抖着声音说道:“九殿下,画出了第二枚符。”
那少年闻言,惊忙站起身来,撞翻面前酒杯:“什么?”
身旁同伴也诧异道:“这怎么可能?他不是才画出第一枚符,这才过了多久?温酒之余便画出了第二枚?”
大堂里,没有人回答他们的问题。
因为这儿的许多人和他们一样,都很震惊。
……
“当初凤栖梧那孩子画第一枚符,用了多久?”皇城钦天监观星台上,老祭酒南怀子收回深陷星河的目光,带着些许喜悦之色,看着徒儿李国初说道。
端坐木轮车的太师李国初回想起数年前的那个夜晚,好像也似如今这般星河浩瀚。脸庞浮现几丝回忆,说道:“二十九天。”
老祭酒南怀子又问:“第二枚符?”
李国初答道:“二十八天。”
少见悦色的南怀子捋须笑道:“九皇子却用了温酒之余。”
李国初点了点头。
他也活了足足百岁,无论战国时代还是春秋甲子,见过的天骄俊彦数不胜数。
撇去沈遗风叶留仙之辈不谈,凤栖梧算是悟性最高的一个。可如今,这个被苏唐帝国寄予厚望的天之骄子眼看就要被北归的九皇子比了下去。
李太师说道:“是不是太快了些?”
十五年前亲自给九殿下看病,李国初自然也瞧出九皇子命中非凡,认为若能在南朝侥幸存活,将来成就必当不可限量。
除了他之外,天都城里少数的几位大人物也是如此认为,否则补天教神阙老道也不会心甘情愿等了十五年。
可即便早有预料,太师李国初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当然他的理解与普通百姓不同。
他并不认为九殿下画出第二枚道符的时间是温酒之余,至少在今夜之前,有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供作参考。
唯一的解释就是,殿下用了一个月彻底参透了两枚道符。
无论接下来能否成功画出千字符,至少现在看来,九皇子已超越了凤栖梧。
老祭酒南怀子似笑非笑说道:“或许,慢了也说不定。”
……
不知老祭酒南怀子是否从满天星河里观察出什么端倪才有了这料事如神的定论。
道门圣殿前,苏寒山醒出第二枚道符雁渡寒潭之后,又将千字符翻到第三页。
“这幅画是青灯烛火。”
……
“第四枚符是日月交替。”
“这是花间蝶舞。”
“峰峦叠嶂。”
“第七枚道符,是游鱼嬉戏……”
“……”
苏寒山讲符的声音回荡在天符山脚,萦绕不绝。听得解兵亭周围众多道门弟子云里雾里,又带着几分难以置信。
首先苏寒山对千字符的理解与七星院所有主教皆不相同,他们听在耳中不敢全信。可看着后者又笔走龙蛇,讲符之际便能将道符画出,他们又不得不信。
带着将信将疑的态度,唯恐这是另一种未曾被发掘的千字符解法,最后煎熬与好奇之下,有
些道门弟子开始依着书案盘膝而坐,按照苏寒山的讲解凝神临摹起来。
……
“第十七枚符,是长亭短亭。”
“十八是古道西风。”
……
“第一百二十枚符,是斜阳踏雪。”
“十里平湖。”
“金风玉露。”
……
时间所迫,苏寒山讲符的速度越来越快,画符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天符山脚下的普通百姓们听不懂具体的道符含义,却也被苏寒山的速度调动地迫切起来。基本上苏寒山每每画出一枚道符,山下便响起一阵惊呼。
越来越多的道门弟子受到感染坐在书案前,也没了那份闲心与都城百姓拥挤在一块儿喝彩。他们开始临摹,也开始绘画。
画那风吹叶落,雁渡寒潭……
……
飞凤崖巅。
盘坐在梧桐树屋里看云卷云舒星河斗转的凤栖梧面色愈发难看。
他是道门甲子年里天符之术唯一领悟者,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千字符最原始的痕迹线条代表着什么。
随着苏寒山讲符画符以及对千字符的理解。
他心里愈发不安。
他知道,风吹叶落雁渡寒潭青灯烛火等等……都不是千字符的原解天符,可这种用画意悟符的解法却与他所领悟的天符之术异常贴近。
他本不愿多虑。
可却不能不多想。
……
世上喜怒哀乐本是对等。
有人忧愁,自然就会有人欢喜。
竹院里补天掌教神阙大人没了睡意,听符听的精神抖擞。于是拎着珍藏许久的一壶好茶,去昊天殿寻到了那位出关不久的师弟。
喜悦确实需要分享,无可厚非。在这诺大天符山脉中,他却偏偏找了璇玑师弟。
并非刻意炫耀,确实是神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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