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谣言不符实,又何必在意?
只是每日瞧见情绪低落的暖暖,苏寒山心中愧疚不已。
“都说谣言止于智者,可这宫城里也不见得都是聪明人。”
清晨醒来。
顶着俩黑眼圈的太子爷李天下出了个主意。
于是在陪同苏寒山乘坐马车出宫城时,刻意命知画驾车绕着宫城皇城多转了几圈。
掀开车帘,也不顾透入衣衫的凛冽寒风,就是要让暗地里无数双眼睛瞧瞧,九皇子是否真如谣言所说卧床不起。
……
马车驶出朱雀门,知书放下车帘,终于不再透风的车厢里才有了一丝舒适意。
苏寒山叹了声气说道:“但愿此举能让谣言不攻自破。”
白衣抱剑的李天下打着哈欠说道:“你那皇帝老爹也不管管。”
苏寒山似是看透说道:“古往今来,你见过哪位帝王会插手膝下众皇子争夺东宫的事情?”
李天下说道:“总有偏向吧?”
苏寒山摇了摇头:“说起来都是他的骨肉,对谁的关心又能多了少了?不过是提供平等的对待基础,在同一条水平线上,众皇子各显神通胜者为王罢了。”
李天下颤栗:“手足相残,太过残忍!”
苏寒山说道:“却能决出真正有能力统治河山的雄主,不是吗?”
李天下诧异地看着苏寒山的眼睛:“我觉得,你好像变了。”
苏寒山笑了笑:“哪有这么快!”
这是一抹苦笑。
因为苏寒山知道,在庙堂与江湖的染缸里,每个人都会变,或早或晚的问题。
……
一如既往。
李天下汇聚楚南诏闲逛天都。
苏寒山则一路车马,朝天符山走去。
自从上次见过老师之后,那位补天教掌教神阙大人便颁布了教谕,宣告已将九皇子苏寒山收为门生的事宜。
正式成为补天教未来掌玺人的苏寒山第二次入道门,所受到的待遇截然不同。
至少在通往老师居住的竹院路上,凡所遇见的道门弟子,确切的说是补天教道童教徒,都会恭恭敬敬地对苏寒山唤一声师兄,而后执礼。
古语说一个人拥有多少实力,就要相应承担多少责任。放在苏寒山这儿,倒成了享有多少尊重,就要肩挑多少重担。
被补天教上至掌教下至道童寄予厚望的苏寒山为了给路途师弟师妹们还礼,耽搁了许久时间,才来到老师的竹院门前。
刚伸手推门,便听到院子里传来老师宽慰的声音:“比预想中早了几日,不错不错。”
苏寒山疑惑了片刻,随后走了进去。
满院阴凉的葫芦藤,有的还挂着残雪。
苏寒山进了屋子,瞧见躺在竹椅上看书的神阙大人,恭敬执礼:“老师知道我会来?”
须发皆白一身道袍的神阙大人指了指火炉旁的竹凳,示意苏寒山坐下:“也并不难猜。你若练习了为师给你的千字符,自然会满腹疑问上山请教。不过,早来了几日倒是让为师惊讶。”
苏寒山坐在火炉旁,伸手烤了烤暖:“老师觉得,我早了几日?”
神阙大人沉思片刻说道:“至少三日。”
苏寒山问道:“为什么是三日?”
道门辈分最高的神阙大人说道:“因为凤栖梧那小子就是在接触千字符后的第十天复而登山的。”
苏寒山苦笑。
心想果然还是与凤栖梧脱不了干系。
似乎从他北归时起,无形的命运就将他与七哥苏幕遮以及凤栖梧联系在了一起。在天都宫城内,苏幕遮是他的镜子。而在道门天符山,凤栖梧就是他的倒影。
天都百姓或道门弟子,甚至是宫城里的那些王公贵族,总会有心无意地将他与这两人比对一番。
即使一开始在他看来,没有必要,也很无聊。但日子久了,却难保自己不会渐渐在意起来。
毕竟那牵扯到苏唐至尊之位与道门之主。
甚至还有一位知己红颜。
苏寒山笑道:“看来老师眼光不俗,我比凤栖梧的天赋还是要强一些。”
神阙大人难掩笑意。
将手中书放在一旁竹案上,端起微烫的茶水抿了一口:“言归正传,说一说这些日子画符的感悟。”
苏寒山倒不见外,给自己也斟了一杯茶:“徒儿有几个问题想先请教老师。”
神阙大人说道:“说吧。”
苏寒山想起从侍女知书那里听到凤栖梧曾符惊天都的传闻,想借此验证自己的猜想,便说道:“千字符之中是否藏有某种规律?”
披道袍的神阙大人放下杯盏的手停顿了刹那,捋着白须说道:“你发现了自然就有,你若没有察觉,自然就没有。”
第三十一章 天符术()
神阙大人给的答案如同鬼神学说一般,信则有,不信则无。
不过苏寒山不认为老师在打哑谜。
至少看着不像。
而且从某种程度来说,这句模棱两可的话已经解答了他的疑问:千字符中确实蕴含着某种规律,不可言说的规律。
这世上有庸者与天才之分,便就存在着从凡人通往不凡的捷径道路,大道至简!
这是苏寒山所坚信的理念。
如今既然确定这条通幽曲径的存在,那么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找到这条路,然后试一试。
苏寒山双手握着温热的茶盏,问了这几日画符困扰自己的第二个问题:“符可以铭刻在剑上,可以铭刻在刀上,可以铭刻在马车,也可以铭刻在宅邸……世上没有无法承受道符的载体,是这样吗老师?”
补天教掌教神阙大人说道:“不错,这是江湖武道修行者皆知的答案。”
苏寒山笑了笑,倒没有觉得尴尬。
第二个问题算是抛砖引玉,他其实想问的是接下来这个问题:“这么说,道符与世间万物都有共同之处。这一点共同之处就是符可铭刻任何载体的基础?”
神阙大人起了兴致。
从苏寒山抛出的三个问题来看,后者并没有局限于千字符的形式,而是在寻求最原始最根本的道符理解。
简单些来说,他是在挖掘历史,挖掘当初创立道符的老祖彼时灵感的来源。
如同人族创立文字,从世间万物之形临摹,提纯,简化而后赋予一定的意义,便成为今日通用的书文。
那么以此类推,道符的演变是否也经历了这些过程?取自于天地自然,所产生的效用却高于天地自然。
这岂非就是人族的智慧?
看穿了苏寒山解符的思路,须发皆白的神阙大人愈发觉得收对了徒儿,老怀安慰。
十五年前,苏寒山出生时就极具慧根。而后南朝修禅学佛,虽无武道修为,却开启了无上灵智。
非但过目不忘,待人处事更能透过表象看本质。
极为难得!
仿佛已看到不久将来补天教在苏寒山手中重夺国教正统之名的景象,神阙大人笑道:“确实如此。”
与自己画符苦思数日得出的结论愈发接近,苏寒山内心开始有些难掩激动:“这共同之处是?”
神阙大人坐直了身子:“不可说。”
苏寒山意识到激动之下自己表述有误,便转换了方式问道:“徒儿今日登山,从梅园乘车出承天门,再出朱雀门,然后来到天符山脚,之后步行到竹院……这个过程,或者说中途的轨迹,是否是徒儿无意间画的一枚符?”
神阙开始惊讶苏寒山的理解能力:“自然是符。”
心跳加速的苏寒山又道:“我观府邸内随风飘落的红梅,有的在画着弧线,有的却径直攀升,有的则一直打转,它们岂非也是符?”
已断定徒儿彻底领悟道符本质的神阙大人呵呵笑道:“是符,还是千字符中的符。”
站在道门之外,只觉隔着一层薄纱便能触及道义的苏寒山忍住内心的激动。
他站起了身,伸出手指,准备捅破这层纱:“剑气是符,流水是符,经脉是符,山峦的高低是符……文字的横平竖直也是符!”
苏寒山鬼使神差的那根手指,在面前虚空里画了一个‘一’字。
霎时间,只觉识海内有滔天涟漪欲荡起。
仿佛窒息的他眼前一黑……
神阙大人见状,面带惊色起身,陡然挥袖将那尚未完成的‘一’字符抹去。
苏寒山识海归于平静,眼前的黑幕也渐渐虚无。心有余悸的他额前冒着冷汗,不可思议地看着老师。
方才那一刻,他竟感觉自己是在面临死亡!
那不是幻觉,因为太过真实。真实到他的五感全都消失,甚至连自己的存在也感受不到。
他惊吓地咽了口唾沫,用袖角抹了抹脸颊冷汗,看着老师说道:“方才……”
补天掌教神阙大人示意苏寒山安坐,本该喜出望外的他却叹了声气说道:“为师果然没看错人,不到十日的光景,你就领悟了天符术。”
苏寒山灌了几口茶压惊:“天符术?”
神阙大人说道:“道门传承至今所演变提纯的千字入门符自然有它存在的合理性,非但如今两教中人,就连为师与璇玑师弟当初拜入道门也是从千字符开始学习修行。正如道门中人所理解的一样,千字符是往后练习文印咒斗甚至布阵的基础。”
“但它有局限性。”
“它的局限性就在于,由千字符组合排列而得出的符文,只能算是道符,并非天符。”
苏寒山问道:“难道天符术的威力要在道符之上?”
神阙大人说道:“岂止!春秋甲子年,如今江湖里除了为师与你师叔之外,也就只有凤栖梧那孩子算是领悟了天符术。除此之外天下道门弟子,所修之符皆为道符。”
苏寒山有些不理解:“既然老师会这天符术神通,为何不直接传授?反而要道门中人修行千字符呢?”
神阙苦笑:“这世上又有几人生来天启般的智慧?天符术除非自己领悟,强行灌入的理念,若没有那份慧根理解,画出来的符也只能是残符,而且还会伤及元神,弊大于利。”
苏寒山心想原来如此!
大道虽至简,但由始至终能够曲径通幽的人,芸芸众生之内,还是极少数。人们生存的最终归宿,仍是趋于平庸。
见徒儿沉默不语,须发皆白的掌教神阙提醒说道:“天符术极耗元神,你生来元神受损,切记不可妄自画符,否则性命休矣!”
苏寒山被泼了冷水。
这种感觉,如同打开通往另一世界的大门,却只短促的看了一眼繁华盛景,而后大门又死死地关闭,让他瞬间回到现实。
辛苦忙活了许久,结果什么也没有改变与发生。
苏寒山问道:“那我还能画普通道符吗?”
神阙大人起身走到藏书架,又翻腾出来两部介绍文咒印斗与以符构阵的道门典籍,丢给了苏寒山说道:“回去临摹试一试便知。”
第三十二章 一夜画尽道门符(上)()
将两部典籍卷了起来紧握着,苏寒山暗自叹气。
心想您即便知徒儿打小读佛经通禅理,也不能每次登山都使劲儿送书啊,那千字符还没翻腾完呢!
神阙大人似乎总能看透苏寒山所想,捋着白须笑道:“不必有心里负担。这两部书闲来无事权当解闷儿,也顺便了解些道符衍生的用处。修行本是愉快事,你若苦着脸从为师的竹院出去,旁人见了,还以为老道亏待于你!不值,不值……”
苏寒山为之汗颜。
头回听说堂堂补天教神阙大人竟也惧闲言碎语,真是颠覆了他对化凡境神仙的认知!
掌教大人负手从苏寒山身旁走过:“走吧,为师带你去七星院瞧瞧。”
……
道门七星院位于天符后山,呈北斗七星的形状排列在圣殿之后的青翠山峦里。
其中天枢天璇天玑天权四院乃截天教院。
玉衡开阳瑶光三院则归补天教所管。
一门两教义,注定争斗不休。
如今截天教任国教正统之名,除了璇玑大人要尊称神阙大人为一声师兄之外,在这天符山乃至苏唐境内,补天教则是处处遭压制。
只因璇玑大人座下出了个凤栖梧。
苏寒山自然也知补天教门的窘迫境地,被寄予厚望的他已在努力了。况且光芒盖过凤栖梧这种事,总要按部就班一步步来。
急不得!
残雪点缀的后山里,苏寒山与老师沿着别致幽雅的石径小路一边走一边谈。没有固定的话题,自然也没有敏感的话题,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有件事需要你了解一下。”
“老师您说。”
“天都城中有座诛仙阵。”
苏寒山不解问道:“什么是诛仙阵?”
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的神阙大人说道:“简单点来说,就是可诛杀武境七重化凡神仙的大阵。”
苏寒山语结。
心想这解释还真够简单的。
不过对于诛仙阵的说法,他确实第一次听闻。惊讶之余也能理解,想来该是苏唐历代祖先未雨绸缪所留的后手。
苏寒山问道:“为何徒儿一定要知道?”
负着双手的补天掌教说道:“因为你是老道门生,补天教未来掌玺人。”
“凤栖梧也知诛仙阵的存在?”
“那是自然。”
苏寒山想了想。
既然是他必须要了解的事情,还是弄清楚才好。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真有那么一天,苏唐天都需要开启诛仙阵方能渡过劫难,也不至于懵懵懂懂一切未知,便问道:“诛仙阵具体在城中哪儿?它是如何开启运转的,阵眼又是什么?”
“需要你知晓的时候,你自然会知晓。”
“那您提起诛仙阵是……”
“为了告诉你天都城里有座大阵。”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好的,徒儿知道了。”
……
“老师。”
“说。”
“您真是个简单的人。”
“这是对老师的夸赞?”
“应该是吧!”
“你是不是在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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