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重生之代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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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重生之代玉- 第1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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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堂门倒也有个香炉,一抱宽,圆圆可爱,泥土替代了香灰,里头的野草生长得蓬蓬勃勃,竟然还开着花。那花嫣红,只有指甲大,好像有个血做的精灵在这里哭过,流下的眼泪。

    小祠堂门上一块窄窄的杂木牌子,上面苔迹斑驳,上面三个字还勉强认得清:梨花祠。

    为了这棵梨树而立的祠吗?也许梨树的精灵曾显过什么奇迹,冶好了谁的病什么的,病人就给它立祠,后来它又不灵了,所以香火就绝迹了?

    周孔目从半倾坏的门看进去。门太低了,看不清,隐约可见里面两座塑像,都穿着士子的袍子。为什么是两座,而且是士子呢?

    七王爷在炉前立了一立,半侧身。目光从梨树上离开,转过身正对着祠门,但也没有进去,反而蹲下来。双手抱着膝。

    周孔目忍不住也在他旁边蹲下来。

    两个人,像蹲在村头的孩童,一起向门里看进去。

    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祠里面两座塑像的全身,是两个年青人,塑匠的手艺不怎么样。两人神情都呆板,但还是可以看出,他在极力表现这两人的纤弱与俊秀。

    祠门破得像一只怪兽怒气冲冲张大的嘴,这两人安在里头,特别的怪异不协调。

    “讲个故事给你听。”七王爷道。

    周孔目就听。

    “从前有两个人,在一个书院读书,感情很好,结为兄弟。后来其中一个要回家了,跟另一个说,家里有个妹妹。可以许配给他。”七王爷说。

    这个故事的开头,很像戏文里,那双蝴蝶的故事吗?十八相送,英台弟是男扮女装,许的妹妹就是她自己。可是她父亲又把她许配给了别人。他们两人不能成婚,很伤心,都死了,变成了蝴蝶。

    众人耳熟能详的故事了,为什么七王爷在这里提起,而且喉头哽咽。竟然说不下去?

    七王爷看了周孔目一眼,那意思是:“你想到什么了?”

    周孔目小心道:“王爷说的是不是,那个笨哥哥没有发现义弟其实是女孩儿扮的,去提亲太晚了。以至于错过……姻缘?”

    他把后头的字又吞下去了。是七王爷脸上现出的悲伤太有感染力?周孔目觉得自己心里也堵堵的,有哪里很不舒服。

    风摇得木叶呜咽,周孔目蹲在七王爷身边,看着陈旧粗陋的双人塑像在破祠堂阴影里,模糊得也一副哀伤的样子。

    七王爷终于道:“不是的。”

    周孔目等着。

    “他们,”七王爷指着这一对塑像。“他们都是男人。”

    看起来确实是。

    “他们在学中结为兄弟,学弟说好把妹妹许配给学兄,学兄很高兴,那妹妹生得真美,跟学弟长得也像,兰心蕙质,样样都好,但成亲之后,学兄才发现,不对的。再美再好、再相像,不是那个人,就不对。原来他要的是那个人。这发现太荒谬了,他说不出口,但他对妻子也实在只能冷淡了。他妻子不知自己做错什么,伤心委屈,学弟知道了,替妹妹出头,来质问学兄。学兄被逼得说了实话,学弟吃惊而且生气,而且不体谅,但是后来……”

    “嗯?”周孔目拧起眉毛。总不可能是学弟回心转意,跟学兄双宿双飞,把那妹妹抛到一边了吧?有情人终成眷属到这种程度,就太荒谬了。

    “后来学弟也定了亲,要成亲了。忽然之间他面临了学兄一样的问题。他才知道,有的感情真的不能用理智来压抑,你没有办法的,就是没有办法。”七王爷很轻、而且飞快道,“实在没有办法,他们两个就一起死掉了。”

    树叶哗啦啦的摇,阳光中尘埃,像无数小飞虫在飘舞,光影透过破漏的屋顶晃在祠堂里那一双塑像脸上,像一层神秘莫测的面纱,把工匠粗糙工艺都掩去,他们好像要目光流转、从尘座上站起来,诉说前生不平。周孔目不知为何汗毛直立、遍体生寒:“他们死在这里?”

    “是的。学弟抑郁成疾,疾笃,学兄探望他。那时别人也有点觉察到他们之间的问题了。学堂啊、军队里啊什么的,没女人,同袍啊同泽啊感情好了互相解决一下,也都有,大家都懂的,但像他们这样程度,就不正常了,譬如母亲爱孩子,爱到不让孩子嫁别人,就恶心了。同窗之间,爱到没法跟别人婚嫁,就太可怕了。别人要阻止这种可怕的事情发展下去,就不让他们见面。不知怎么一来,学兄还是把学弟抱了出去,别人找到他们时,他们一起在这里,死掉了。”七王爷古怪的笑了一下,“双方的家长都气死了,说太丢人了,要毁尸什么的,梦见两个人携手来乱打一气,吓住了,就把两人全尸葬在这里。别人怕这两人作怪,造个词堂抚慰一下,后来他们毕竟没作怪,这儿就荒废了。”

    没有女扮男装,没有化作蝴蝶。这个故事简陋而且寒冷得不像个故事。可他是七王爷的前生。

    七王爷一直模模糊糊记得,他曾在一个房间里。那个房间有个雕得很好看的窗。雕花安静而柔和。阳光从那里泼进来,暖暖的。他觉得整个世界都是暖暖的。只有他是冷的。他要这样被整个世界融化、然后安静、客气的死掉了。

    有个年轻的女子坐在床边,很难过,非常难过。他是真的在乎她、她也是真的关心他。但在这个世界上,他们不能并立。真可惜。他把安身立命的珍宝送给了她,他自己就死掉好了。

    “阿妹,不要难过。”他想这样劝她,说不出。

    后来她就出去了。

    再后来,有一个人进来了。真奇怪,他记不起他的脸。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也许像云剑一样的英武绝情?也许像栋勋一样无奈而温柔?也许像蝶笑花一样纤嗔而缱绻?甚至可能,只不过像周孔目这样,是个面目粗糙的普通人,只不过,恰好在某个时机,嵌进他的生命里,就拔不出去。

    七王爷这一世,是以这样完全无望的心情,收集着与前世相似的片段,但自己心里也知道,那个人怕是再也找不回来了。

    一片一片又一片,落入梅花都不见。

    灵魂落下去,就拈不回了。

    上一世,阳光在窗棂上落了下去,没有人进来点灯,室内婉婉的阴暗了。学兄进来。前世的七王爷,那个学弟,完全看不见他,也知道是他来了,于是就笑起来了。知道不合适的,还是要笑。知道不合适的,可是就是对学兄说:“抱我出去好了。”

    甚至没有问他“好不好”,似乎知道他们已经没有再问“好不好”的时间了。

    学兄就把七王爷抱起来,走了出去。

    七王爷觉得自己像一片雪。他身体是已经撑不下去了。但他还是说:“我们到看不见别人的地方好了。”

    离开了暖和稳风的房间,离开了触手可及的汤药,七王爷会死的吧?可是既然他请求了,学兄就抱他走了,要去偏僻的地方,一直往山上走,走到梨树下,没有路了。是早春,天气真冷。七王爷觉得自己像一只蜘蛛,分不清有多少手足搭在外头,全冻僵了,只有肚子这一块,贴在学兄身上,还有暖气。而学兄也就始终没有把他抛开。

    脚步声停住,七王爷抬眼看,见一树梨花,开得像满目的雪。学兄在那儿坐下来,怕七王爷冷,把他抱在自己怀里。七王爷还是一点点冷下去了,冷下去就死掉了。倒也不害怕,只是遗憾。

    但在他真的死掉之前,有很烫的东西把他暖了一暖,他睁开眼睛,看见学兄把手腕割开了,用血来暖他。原来把他抱出来的时候,这个人,就已经做好陪他死的打算了吧?他们就这样一起死掉了。

    七王爷已经无法描述这份心情。(。)

八十 以血召影() 
盲眼人没办法描述颜色。而世上所有活人用的语言,都不足以让七王爷描述那时的心情。

    他只是,愿意躲在栋勋将军的怀里,知道太任性了、知道这样会毁了郭永澈,但贪那一下子的心安,也就做了出来。

    他还愿意招惹云剑,被云剑骂个狗血淋头,都是好的。他知道自己该骂。被骂时他反而觉得痛快多了。云剑根本不肯从了他,这也是该当的。从了他有什么好处呢?像栋勋,活活被他坑害了。

    他愿意碰见蝶笑花这样的美人,身似飘蓬,好让他庇护帮助。实际上他也帮助不了什么。拧不过命啊!蝶逝花销,他至今心痛。为什么他这样的人还活着,而那样的美人却失落在风波中了呢?——这且不论,至少他在锦城还是给美人送了好东西、帮扶了美人的生活,总算是尽了心。

    对栋勋,他尽了什么心呢?只有栋勋对他好的份。

    这座梨花祠,其实也是栋勋帮他找到的。

    那时七王爷没有对任何人说梨花祠的事情。一开始,他太小了,说不清楚。后来,他略吐露前生今世的话头儿,身边的人就吓死了,请了多少道士和尚给他祛邪。道士和尚们都愁坏了,怕祛不了邪要被拉去砍头。他们使出全身解数,要祛这“邪”。七王爷被折腾坏了。一来是累的,二来那些符咒可能确实有点功效。七王爷心里就迷迷登登的,不再说那些怪话。太后这才松口气:好了。好了。

    过了几年,七王爷又有点明白过来了,但已经不敢吐露了。

    他立志要做一个好儿童。真的!好儿童日子过得比较舒服嘛。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拱到栋勋的怀里去了、怎么就把栋勋推倒了,怎么一来……栋勋看他不开心,说,有个地方给他散散心。

    就是梨花祠。

    栋勋没想到这百年祠里所供的,便是七王爷的前生。七王爷走近祠前,已经呆住了,及至听了梨花祠的故事。眉僵眼直,一言不发。

    “怎么了?”栋勋也慌了。

    七王爷哇的哭起来,埋怨他:“这地方哪里能散心啊!”眼泪是真心,却把真心的话还是藏住了。

    栋勋不知就里。只当他是触景伤情——好吧,确实也是触这景,伤了情。只是情埋得太深,栋勋哪料到这一层,只安慰道:“别孩子气了。你早知道……这下场是不能好的。”

    “对不起。”七王爷内疚极了。

    他既然前世吃过亏,这一世怎么能再来害栋勋!他知道他万死莫赎。

    栋勋厚实的手掌把他的头揉进怀里:“我带你来是告诉你,你已经幸运太多了。你不会死,我也不会。”

    “你……”

    “我也不会娶别人。”栋勋继续道。

    “你你……”七王爷嘴唇乱颤、泪花乱晃。

    “因为王爷闹得太欢实了,我也害不了别的姑娘了!”栋勋似抱怨、似认命。

    “我……”

    栋勋没让他说下去:“王爷有一天会改的吧。在改之前,别害怕,我总在这里就是了。”

    七王爷什么话都再也说不出来。

    那天,崔珩将一支特制的锥子对着自己的血管,比了又比,还是下不了手。仍只叫太监代劳。

    太监帮他把锥尖扎进去,血就从锥尾冒出来,落进了龙纹玉碟中。

    崔珩以此召唤七王爷身边的影卫,来向他吐露一切。

    影卫理应忠于自己的主人,像影子一样不说话,只在关键的时候救主而已。这主子,理应只有一个。像影子只拖在一个人的脚下。纵然九五之尊,也不能抢他人的影子以为己有。这才是影子的真正意义。

    但他们毕竟不是真的影子。

    只要是人,就有变通、有特例。

    崔珩可以召唤来其他皇族成员身边的影卫,只要他付出合适的代价。

    即使他。也要付出代价。

    这代价就是他生命的一部分,而且是精华的一部分。

    他是龙,是这个皇朝的根柱。当他的生命受到损伤时,连风都扭曲、连影子都向他倾斜。

    他以血召影。

    七王爷跟前的影卫。不得不应召而来,并将梨花祠发生的事和盘托出。

    崔珩整个人都震惊了:他没想到他的栋勋将军、郭家的好儿郎永澈,竟会为七王爷化为绕指柔。

    他没想到他,这个皇帝,要重用的京中将军,会倾心于他的兄弟!

    他第一个反应是:军权有旁落的危险!

    第二个想法却是:七弟么。臭名远扬,永远也不可能积蓄到足够的人君之望,也就是无法对他造成威胁的啊……

    这么一来,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他的幼弟要仰仗他的庇护。他的将军舍不得他的幼弟受到伤害。那么他岂不是可以很信任这个将军,不会被别人收买咯?

    这三角牵制关系,就此形成。

    年复一年,月复一月,七王爷已经可以自己重上梨花祠,却不是跟栋勋,而是跟个萍水相逢的周孔目。

    为什么会这样呢?七王爷自己也不清楚。他只好对周孔目道:“总之就是让你知道啦,我们这种人很痛苦的!你要同情我。但跟着我这种人也不算有很大前途。回京之后,我把你交给栋勋好了。栋勋将军,你知道?他肯定能够量材善用。”

    周孔目听见自己心里道:“什么?你就这样把我丢下了?”听到自己口里说:“是。王爷。”

    他既听不懂自己的口,更听不懂自己的心。

    七王爷看着他,很想说:“你有心事吗?担心说出来别人会当自己疯掉,这样的心事,一直捂在心里,很苦啊!你知道吧?”

    周孔目拂着飘到衣袂边的游丝。

    “如果有个枕边的人,哪怕不做什么,就只是咬着耳朵说说话,那也很好。可惜这样都没有啊!谢四姑娘,已经是难得了……但对她也不能诉苦这些事吧。”七王爷又想这样说。

    周孔目看着落了一地的如雪梨花。百年前,有血溅在上头。红梅染了雪地。

    “作梦都能梦见有人的血喷在我身上……”七王爷想说,“知道他是很爱你的人,你也很爱他,但你们已经不可能了,如果早点想办法,说不定还可以的,如果早点看开,说不定还有出路的,但到这时候,已经不行了,什么都做不了了。他也在责备你,示范给你看,他为你能做到哪一步,连死都不要紧了,你要是一开始也有这种勇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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