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忠笑了笑，问道：“谢钦，你知道一句话叫‘家丑不可外扬’吧？”
“当然知道。”谢钦点点头道。
唐忠也点了点头，说：“那时唐门的举动，是在外扬家丑。”
“诶……？”谢钦闻言一愣。
“这是显而易见的。”唐忠解释说，“不管九毒堂是否遵从唐家堡的号令，那都是一堡和四堂的事情，话句话说，就是唐门内部的事务，这种事情，是不能随随便便到处去说的。”
“然而唐月亭派人去告诉哥老会的使者……”谢钦有些反应过来了。
“对。”唐忠点头，“唐月亭的这个举动，实际上丢的是唐门的颜面。首先他这么一说，唐家堡号令不动九毒堂的事实就传出去了，在江湖人看来，门牌上层居然号令不动麾下堂口，这意味着唐门进一步衰弱了，而其二，要回到九毒堂扩张上来，九毒堂是唐门的堂口，也就是唐门的一部分，它的扩张，就代表着唐门违背了当年隐退的承诺，也就是背信，违约。这么一来，江湖上的人都会对唐门有些微词，而唐家堡的衰落会更进一步地加剧这种微词。”
“这种微词对唐门有什么影响？”谢钦问道。
“影响太大了。”唐忠的表情非常严肃，“在江湖上，不管背地里如何卑鄙狡诈，明面上都要讲究一个诚信，就算是用装得，也要装出来，因为江湖上来往，名义上是仁义，交情，实际上，是利益，而利益往来，最重要的就是两个字，诚信。哪怕阳奉阴违，也不能在明面上毁约。唐门退隐江湖以后已经过了很多年，原本的威望，也随着那一代江湖人的老去而衰退了，本就所剩无几，然后唐月亭再来这么一下，让全江湖的人都知道了唐门不但违约，而且越发衰弱了，这就让原本所剩无几的威信进一步缩水了。”
谢钦点了点头，他听明白了，这影响确实是太大了，虽然他还不是一个江湖，但猜也猜得到，一个门派如果威信跌入了谷底，那会面临着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那唐门不就变成了一个可以任人欺侮的门派？”谢钦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倒是没有那么严重，”唐忠微微摇头，“好在，唐门给交待的对象是哥老会，哥老会是个什么分量，大家都很清楚，川地一霸。而唐门呢，虽然退隐，但好歹也是昔日能跟哥老会争霸的大门派，虽然退隐江湖的这些年缩水了，但规模仍然是不可小觑。江湖中人只是看不上唐门，但不是傻子，他们自然知道……呃，”他斟酌了一下用词，“说得难听一点，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道理。所以唐门的威信一再下跌，却也没到任人欺侮的程度，欺侮也是要有实力的，而实力在唐门之上的，全江湖上也不多，而在川地，就更是只有哥老会一家了。”
“哦……那还好。”谢钦心想，幸亏唐月亭是跟哥老会认怂，而不是随便跟川地的一个小虾米门派认怂。
嘿，这个想法一冒出来，他就自己吐槽自己，这不废话嘛！且不说唐月亭会不会跟小虾米认怂，就说那小虾米，它敢触唐门的霉头吗？
这么一想，谢钦暗暗点头，能让唐门这么低头认怂的，也就只有哥老会了吧。
谢钦说：“那么，哥老会最终接受了么？”
“哥老会没有拒绝的理由啊。”唐忠说，“至少在明面上，他们可没吃亏啊。”
“嗯……”
唐忠说：“你想啊，情况是这样的，川地霸主见昔日对手又不安分，便派人去训斥对手，结果对手赶紧派人过来认怂，说是下面的不懂事，但他们也管不了。”
谢钦道：“听你这么一说，我怎么感觉唐月亭完全没把哥老会放在眼里呢？”
“哦？”唐忠问道，“何以见得？”
谢钦说：“很简单啊，下面的不懂事，我们又管不了，这句话的潜台词是什么？”
“是什么？”唐忠反问。
谢钦心说是你在给我们科普，怎么变成我跟你解释了，摇摇头，回答说：“这话的潜台词就是，我们管不了，也不想管了，要不你们来帮我们管管怎么样？”
“嗯……”唐忠一开始还听得连连点头，到了最后一句，他的眉毛忽然挑了一下，“……嗯？”
“就给我这种感觉。”谢钦说。
唐忠说：“要照你这说法，就完全变成挑衅了吧。”
“是啊，”谢钦点了点头，“确实就是在挑衅啊，你的概括就给我一种这个感觉啊。”
“得，”唐忠摇了摇头，“那就是我的表述有问题了，唐月亭当时肯定不是这么说的，他是为了解决状况，而不是恶化状况，更不是要跟哥老会开战……不管他们用了个什么言辞吧！总之，他的使者成功地说服了哥老会上层，让他们相信唐家堡是管不住九毒堂了。”
“那哥老会就没有什么表示？”谢钦问。
“什么表示？”唐忠反问，“知道了呗，难不成帮唐月亭收拾哥老会么？就像刚才说的那样，九毒堂要是有这个魄力的话，他就压根不用去找唐门了，直接动手然后再通知都来得及。”
“哥老会那时候也是束手束脚吧？”谢钦问道。
“现在也是啊。”唐忠回答，“乌衣社一直盯他们盯得很紧。”
“也是，”谢钦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毕竟是川地一霸，放任不管的话，不一定会做出什么事来呢。”
“就是这样。”唐忠点点头，“所以唐月亭既然给了一个台阶下，那哥老会也乐得就此了结，但对他们而言，整件事情还剩下一个遗憾。”
“九毒堂的扩张势头并没有被遏制。”谢钦接口道。
“没错，”唐忠点头，“而这正是哥老会找上唐门的初衷。”
谢钦说：“他们未必就不知道唐月亭的心思吧？”
唐忠说：“我觉得，不知道的可能性比较小，但就算他们知道也无可奈何啊。”
“可是，九毒堂这样崛起，就不怕被乌衣社盯上吗？”谢钦问道。
唐忠说：“你以为乌衣社有多少人手啊？如果每个帮派都要派人盯着，那他们要动用的人力也足够组成一个中等规模的帮派了——乌衣社没有那么多干员，所以只能选择一些重点盯梢对象来盯。”
“原来如此，”谢钦点点头说，“这么说来，九毒堂不是重点盯梢对象了。”
“没错。”唐忠也点点头，“当时比它还大比它还跳的帮派多了，乌衣社都没顾得上理。”
谢钦听了心里一动，疑惑地问道：“可唐门也是大派啊……”
“唐门确实是大派，但九毒堂只是唐门的一个堂口，”唐忠回答说，“往日不同今时，当时的九毒堂，规模可没有现在这么大，那是之后十几年的事情了。”
“哦……”谢钦恍然大悟，又问，“那之后呢？”
唐忠说：“之后啊，之后唐月亭和唐家骓父子俩就继续表演着他们的戏码给江湖上的人看，通过一唱一和一白一黑，他们成功地演了一出好戏。简单来说，在江湖上看来，就是九毒堂越发不听唐家堡的号令，越发脱离控制，逐渐地独立了出去。”
“……这确实是一出好戏。”谢钦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是吧？”唐忠笑了笑，“通过这种方法，唐月亭既保全了唐门大局，九毒堂又能继续发展壮大，两个目的，可以说是都达成了。”
“不对啊，”谢钦说，“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应该是九毒堂变成一个独立的派系，跟唐门没有多大关系了啊。唐月亭原本的目的，不是要让唐门发展壮大么？”
唐忠笑道：“这只是我们的猜测而已，再说了，就算真是如此，那唐月亭也是要做一个取舍的，有道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唐月亭必须在堂口和唐门做一个取舍，而让唐门这个整体发展壮大，根本是不可能的。且不说哥老会要完全撕破脸来阻止，就算是乌衣社，也不会坐看一个昔日与哥老会平起平坐的大派重新崛起，这帮人的动作，甚至会比哥老会还要快。”
“嗯，”谢钦点了点头，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乌衣社的存在目的就是为了维护江湖稳定，要是唐门再次崛起，肯定是要和哥老会争霸的。到时候双方争端一起，川地的江湖上势必会掀起一股血雨腥风。如果处理不好的话，这场冲突甚至会引发蝴蝶效应，让整个江湖都陷入动荡，这是乌衣社绝对不能允许的。
不知怎的，谢钦就在脑袋里分析起来，不过他也就是想想，没有说出来，因为唐忠还在，他是唐门中人，这种从乌衣社角度考虑，以唐门为假想敌的分析，说了怕引起他的不快。
第三百八十八章（）
谢钦在脑袋里分析起来，乌衣社的存在目的是维护江湖稳定，如果唐门再次崛起，那想都不用想，肯定是要跟哥老会争夺川地霸权的。到时候双方争端一起，川地的江湖上势必会掀起一股血雨腥风。如果处理不好的话，这场冲突甚至会导致蝴蝶效应，让整个江湖都陷入动荡，这是乌衣社绝对不能允许的。
当然了，这话谢钦也就是在心里想想，因为唐忠还在场呢，他是唐门中人，这种从乌衣社角度考虑，以唐门为假想敌的分析，虽然谢钦觉得，就算说了，唐忠也会不以为意，但总归还是不太好，还是放在心里吧。
啪。
有人拍了一下手。
谢钦往声音的来处看去，看到了祖老爷子。
祖老头双掌分开，微笑着说道：“那么现在，情况就很明了了。在唐月亭和唐家骓唱双簧的那段时间里，他们双方肯定或明面或暗地给了哥老会一个讯号，就是这一切都是九毒堂独立所为，跟唐门整体毫无关系。”
“嗯，我也这么觉得。”谢钦点了点头，转而看向唐忠，又道，“这两天我听你说起九毒堂跟葛老师的冲突，还觉得很奇怪呢，现在我明白了。”
“奇怪？”唐忠微微一愣，问道，“奇怪什么？”
谢钦说：“奇怪你的语气。”
“我的语气？”
谢钦说：“你在说起九毒堂和哥老会的冲突的时候，态度非常中立，就好像在说别的门派的事情一样。我还以为紫明堂和九毒堂有什么嫌隙，但后来事态的发展，感觉又不是那么回事，但要说你们是因为长期的互不往来导致了这样的局面，又感觉说不通，现在我终于明白啦，不是因为你们互不往来，而是因为在你心里，九毒堂就跟你们紫明堂一点关系也没有。”
“嗯……确实如此。”唐忠微微颔首，“你说得很对。”
谢钦笑道：“如果从我在政治课上学到的东西来比喻的话，以前的唐门，就像是联邦，之后随着一堡辖四堂衰落，唐门退隐，九毒堂半独立出去这一系列的事情，如今的唐门，已经逐渐变成了一个邦联。所谓邦联，就是松散国家的联盟，联邦，重在联，邦联，重在邦。以前的唐门一堡辖四堂，堡的权力比四堂大得多，是联邦，而现在的唐门，四堂的权力很大，而唐家堡的权力却很有限，想要节制堂口也比以前要困难。就跟邦联一样，唐家堡是依靠四堂的前干部和一部分精英，由他们组成的，就像邦联的委员会一样。现在的唐门，说得直接点，就是四个堂口组成的松散联盟，大家各自过日子。”
唐忠沉吟了一下。
“……你这个比喻还挺恰当。”他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其实我倒是比较担心你们这样下去，会不会有一天四堂全都独立出去了，那时候，唐家堡作为‘邦联’的委员会，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这话一说出来，谢钦就感觉不妥，哪有预言人家帮派散伙的？你也太不会说话啦！
“啊…不，那个，”谢钦连连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他在脑袋里琢磨着有没有什么更委婉的说法，可是一时也想不起来。
“无妨。”唐忠摆了摆手，似乎不以为意的样子。
他这么说，谢钦可没有马上相信，要知道唐忠只是看起来不以为意而已，这很正常，他本来就是喜怒不形于色的那种人。
那么，他真实的想法是……
应该会有些介怀的吧，谢钦暗暗摇头，还是先道个歉……
对面唐忠注意到谢钦的表情，知道他心中所想，笑着说道：“我是说真的。因为你这么说也没错，确实现在各堂都不太关心唐门的事务，而是更专注于自己的生计。”
“不是每年还要去唐家堡么？……述职活动……什么的？”谢钦问道。
“不是述职，”唐忠摇摇头，“其实就是一种例行活动吧，确实要汇报工作，不过也就是汇报而已，堡内一般不会有什么表示。唐月亭放任九毒堂自行其是，并不代表着他偏袒九毒堂，事实上，他对所有堂口都不太干涉的。”
“我记得你说过……”谢钦回忆了一下，“门主是从四堂堂主选出来的，一旦选出来，就要辞去堂主一位，切断与原堂的所有联系，更不能设法为原堂牟利或是偏袒原堂，有这回事吧？”
“是有的。”唐忠点头。
谢钦点点头道：“那唐月亭还算是个尽职的门主啊，他确实做到了——后半部分。”
唐忠笑而不语。
谢钦又道：“他放任九毒堂自行其是，不就等同于是为九毒堂牟利么？”
“事实是如此，都唐月亭并没有实施什么实质的手段，只是一味的放任，那些长老也不能说什么，因为他对其他三堂也是一视同仁的。”唐忠的微笑有戏谑的意味，“正像你说的那样，他没有偏袒。”
“嗯，”谢钦点头，“在这种情况下，九毒堂发展快，只能用它起点高来解释了，虽然这起点是唐月亭一手奠的基，但也没办法呀。”
“嗯，”唐忠说，“总之在唐月亭这一届，唐家堡进一步衰落了。”他的语气有些感慨，“再往后会怎么样，还真的不好说。也许，唐门真的会解体，也许，下一届门主会尝试重振堡内权威，不过，有一件事是肯定的，那就是这种问题跟我毫无关系，也不是我应该考虑的。”
“诶？”谢钦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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