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看了一会,叹了口气,天下之大,哪里能容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呢?还是听父亲的,去找“查狼”吧,汪汉不可能找到,因为那地方及其隐蔽,而且那个村落是不固定的,那是鄂伦春人的营地,在极其广袤的原始森林里,他们随着捕猎而迁徙是鄂伦春人习性,只有用父亲教给他的特有的联系方法才能找到。
正在他转身准备朝东走的时候,突然看见脚下有一个黑色的物事,在白茫茫的雪地里甚是显眼。
男孩捡了起来,拿近仔细观看,认了出来,是汪汉的东西,那只黑色蛟龙玉佩。他父亲就是因为这块玉佩才认出汪汉是救命恩人的后人。男孩拿在手里,感觉有暖暖的气流进入到手掌。但他也不多想,用袖子擦了擦玉佩,揣进怀里,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向这片埋葬自己亲人的草原磕了三个头,起身,向东而去。
汪汉被带回大营,扔到了一个堆满粮食的帐篷里,外面加了很多看守,一个个表情肃穆,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
汪汉嘴里发不出声音,被反绑双手也没有了知觉,感觉手已经向内弯了过来,那是因为没有筋的拉伸,双手渐渐向内收缩。他腿也被绑着,感觉不到一丝内力的存在。
他脑中一片空白,就是想死也不能,只能就这样一动不动的躺着。他绝望,但没有后悔,心里想着男孩在草原中会不会有危险,想想应该不会,毕竟孩子是在草原长大的。
就这样迷迷糊糊的,不知过了多久,一束火光照亮了四周,有人进来了。他微微睁开眼睛,想看清来人,却因为持久的黑暗而对亮光不太适应。
只听一个苍老但雄劲的声音问道:“你想死还是想活?”汪汉没说话,他也说不了话。这时走上来一个人把他的下巴一推“咯噔”一下便恢复原位,剧烈的疼痛让他顿时清醒过来。
抬起了头,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满脸麻子的人,很多人站在他的身后,恢复他下巴的人他没见过,应该就是废他武功的人。他看着满脸麻子的人发呆,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皇上可不是轻易见的,他一个小小的把总是不可能有见驾的机会
看他发呆,旁边又过来一个人,照着脸就是一个巴掌,打的他天旋地转,刚清楚的视线又模糊了。打他的人怒气冲冲的说道:“皇上问你话呢,快点回话。”汪汉感觉脸已经肿了起来,但他没办法抚摸,也想不起来跟皇上说话要先见礼,只是咬着牙说道:“想死。”
这句话说的咬牙切齿,谁也不会怀疑他说的是假话。他说完就闭上了眼睛,等待命运的安排。康熙突然乐了:“好,是个英雄,你想死,你偏就死不成,来呀,把他脚筋也挑了。”
话音刚落,那个武师上来,面无表情的握住了他的脚脖子,一用力,指甲便把两条白色的东西挑了出来,再一用力,白色的东西断为两截。连接着腿上侧的筋在断开后迅速缩了回去,就像皮筋一样。汪汉痛苦的面部扭曲在了一起,这次没有再被拿掉下巴,他没有喊叫。在刚才已经当自己是个死人。死人,就别再丢人了。
康熙看了一会,说道:“你要死我偏不让你死,要是你刚才说想活我到可以马上让你死。朕什么都不问你,但朕什么都知道,你家那老头子的事朕也知道,不杀他就是因为他还算老实。”
说完转头看向一个文官模样的人,说道:“发配伊犁”“遵旨”,那个文官回道,康熙转身便往外走,刚要出得门口,突然转过身来,对那个挑断汪汉脚筋的人说道:“把筋接上一半,让他能干活,但不能练武,其余的那些蒙古俘虏也都一样”
“嗻”那个武官答道。说完,康熙皇帝便走出了帐篷。对于他来说,要不是想看看汪思诚的孙子长成什么样,就不让手下把他带回来了。他也不想审问,只是想看看,趁着睡不着觉出来溜达,便把汪汉的命运改变了。他成了废人,一个内力全失、能走路能干活却无法练武的废人。
那个武官给他接筋的时候说道:“你要是敢自杀。就把你爷爷的尸骨挖出来,挫骨扬灰。”汪汉听了,牙都被咬出血来,他可以不顾自己的性命,却不能不在意爷爷的尸骨。
第二天清晨,汪汉被扔到了一个囚车中,囚车中还有一些穿着蒙古服饰的人,看来是俘虏了,俘虏们都被挑断了手筋和脚筋,又被接上,无助的躺在他身边。
他向四周看去,大队的清兵正在收拾行装,看来是要班师回朝了。他的前方还有好几十辆囚车,里面都是俘虏。汪汉知道,这些人都跟自己一样成了废人,要被送往新疆的伊犁,那是大清国发配犯人最远的地方,等待他的只有被慢慢折磨死。
不一会,昨天那个文官走到囚车队伍的最前端,掏出一个黄色的卷轴,打开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尔等反叛大清,最该万死,但朕有好生之德,不忍杀之,着发配伊犁充军,钦此”。
没有人喊“万岁”,有的只是一双双麻木的眼睛在盯着囚车之外。那个文官念完便走了,对这些俘虏他没有丝毫怜悯之心,也不希望他们“谢主隆恩”。
过了一会,大军开拔,大队的清兵向东南前进,他们回朝了,等待他们的是丰厚的赏赐和陕西巷那些貌美如花的尤物。
装载着囚犯们的队伍向西而行,等待他们的是无尽的苦难。汪汉无力的躺在木质的囚车里,坚固的牢笼关住他身体的同时也封锁了他的内心。
第五章 路途()
汪汉坐在颠簸的囚车里,身上感觉不到疼痛,当一个人浑身哪都不舒服的时候,也就没什么不舒服了。
他的内功废了,手脚废了,抬起手哆哆嗦嗦,就像癫痫病一样。
他不知道一个废人还能做什么?他活着,就是为了爷爷的那口薄皮棺材不被朝廷挖出来。
汪汉有时看着天,想象自己是在空中自由翱翔的老鹰,哪怕是一只麻雀也好。有时看着地上的白雪,想着春暖花开之际,万物复苏,但自己的未来却永远变成了寒冬。两滴清泪划过脸颊。。。
一路上不断有囚犯死去,被朝廷的兵丁扔到了路边,等着豺狼野狗的吞咬。
汪汉麻木的看着,现在,他不在乎任何人的生死,包括自己,不在乎任何人是否活着,也许活着也是为了更痛苦的死去。
他只在乎一个人,那就是葛尔丹的儿子,那个叫阿米达,又或者叫汪天羽的男孩。他辜负了葛尔丹的嘱托,他不知道当与葛尔丹在地下见面的时候怎么解释。
向西行的前几天他一直都昏昏沉沉,总是发呆。也不说话,因为无话可说。但今天感觉好点,毕竟,人还是要往前看的。
他注意到今天换了一个给俘虏们送饭的差役,是他认识的人,那个给他马匹让他回营地的年羹尧。
年羹尧从前面挨个囚车送那无法被称之为食物的事物。囚犯们没有碗,没有筷子,有的只是囚车的底板和自己那被绑着不是很灵活的双手。
年羹尧没有像前几天别的人那样,把和着刷锅水的稀糠甩到囚犯们的脸上,而是很认真的把一勺勺的糠放到每一个囚犯身边的木板上,让他们自己不慌不忙的吃。
这些囚犯很多在过去都是跟在葛尔丹身边冲锋陷阵的勇士,今天在这里,连狗都不如,每天吃着猪都不吃的东西,还得被那些兵丁羞辱,但是由于饥饿,也不得不从脸上、脖子上、腿上、甚至是脚上用手哆哆嗦嗦捡起食物残渣放到嘴里。
要知道,他们可是吃惯牛羊肉,喝惯马奶酒的,但是现在,他们连反抗都不敢,只要他们有人绝食,那一车的人都会被拉下去挨鞭子。
蘸了凉水的鞭子打在身上的声音,让听到的人都不寒而栗。所以,没有人绝食,因为他们不想连累别人。
对于年羹尧这样的好心肠,还算清醒的蒙古人对他报以微笑或者是点点头,这是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礼节了。
汪汉突然发现,年羹尧步履稳健,中气十足,太阳穴鼓起很高。这是内力充足的表现。这可让汪汉有点摸不准了,按说年羹尧这个最下层的兵丁不可能有这么高的内力。
不一会,年羹尧走到汪汉的车前,照例是一勺勺的放到每个人旁边,当放到汪汉旁边时,他愣了愣,低下头仔细看,然后一脸疑惑,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
汪汉低声说道:“是我,年大哥,没想到吧。”随后苦笑了两声没再说下去。
年羹尧愣了半晌才说到:“汪兄弟,你咋在这?”汪汉叹了口气说道:“一言难尽啊!”说完便低下头不在说话了。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年羹尧左右看了看,从怀里掏出了两个馒头,直接塞到他手里,没说什么。
汪汉接过馒头冲他点点头:“多谢了年兄。”年羹尧也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给下辆囚车送饭了。
汪汉手里攥着两个馒头,眼泪噼里啪啦的落下,滴在木板上,旁边的几个蒙古人都在吃自己面前的糠米,只有汪汉没有动。
一个年纪稍微大一点的蒙古人推了推他,说道:“朋友,吃点吧,这几天你没怎么吃东西,命已至此,认命吧。”
汪汉笑了笑,把手里的馒头递给他,说道:“老人家,你吃吧,我不饿。”便又低下头,老人接过馒头,自己也没有吃,而是给另外的四个人分吃了,汪汉看到也没有阻拦。
老人凑了过来,说道:“朋友,你告诉我,大汗是怎么死的?都说是那个皇子杀了葛尔丹大汗,我不相信,那个小子的功夫我见过,蛮力而已,不是大汗的对手。”
汪汉看了看他,从老人的眼睛里,汪汉看到了忠心。汪汉说道:“葛尔丹是自杀,为了救自己的儿子而自杀的。”
老人听后瞪圆了眼睛,他想不到那样的天之骄子竟然会自杀?老人也不在说话,他得到了答案,虽然不太满意,他希望自己的大汗是死在在冲锋的路上,而不是像个女人一样自我了断。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问到:“大汗的儿子呢?”
汪汉回道:“不知道,一直没有消息。”
“唉,腾格里保佑吧”老人默默的祈祷着。
汪汉从囚车的木板上捡了几块没有任何滋味的糠巴,放到嘴里,嚼都没嚼就咽了下去,这种东西只有一个用途,就是不会让人饿死。
汪汉舔舔干的开裂的嘴唇,看着地上的冰雪渐渐消融,看来春天真的要来了。
看着囚犯们,汪汉突然注意到:有的囚犯胸口有和他同样的红色手印,衣服跟他一样有一个手掌形状的窟窿,有的囚犯没有。
他转头看了看刚才那个跟他说话的老人,说是老人,其实也不过五十多岁,通红的面庞,披头散发,寒冷的天气掩盖了身上的臭味,他也有跟汪汉一样的掌印,而同车的别人没有,汪汉盯着老人的胸口发愣。
老人是聪明的,他看到汪汉看自己的胸口,便说道:“这是济南关家的“消功掌”,能化解人的内力。”
汪汉点点头,开口问道:“老人家,你是他们的头领吧?请问您尊姓大名?”
老人回道:“我叫额鲁图,是一个百夫长,这几个还有那边两个车里的以前都是我的部下。”
汪汉顺着老人的手望去,只见那边几衣衫褴褛的人也冲这边点点头胸口没有掌印,汪汉想抱抱拳,可惜双手被捆着,只得作罢。
继续说道:“老人家,这“消功掌”什么来头?”
老人向汪汉身边凑了凑,说道:“这‘消功掌’是山东济南府‘振威镖局’的家传功夫,总镖头叫关西山,功夫了得,内功外功在山东地界无人能敌。朝廷里的叫关西河,是关西山的弟弟,他俩功夫都是祖传的,一辈传一辈,传男不传女,久而久之,这‘消功掌’就成了他家看门的本领。
这掌法很是厉害,中掌之后虽没有多少痛楚,但内功尽废。据说这也只是他家众多秘术之一。据说他哥哥关西山练就了“不死身”,已经天下无敌,不过谁也没见过这功夫啥样。
后来,朝廷让兄弟俩选一个进京护驾,就这样,关西河就到了康熙身边,成了侍卫。”
汪汉听完,问道:“您是蒙古勇士,怎么对中原这么了解?”额鲁图笑了,说道:“葛尔丹大汗跟康熙反目之前,派我到中原生活过几年。”汪汉一听,不再追问,很明显,这个老人曾经是个探子。
这时,走过来一名军士,抡起皮鞭子就砸了下来,骂道:“再白话就把你俩拉出来抽五十鞭子。”
鞭子砸到了囚车上,掀飞一层木屑,在木梁上留下一道白痕,汪汉和老人便不再说话了。
汪汉和这个蒙古老汉渐渐熟络起来。年羹尧也经常给他送吃的,相对来说,他在这些囚犯里算是吃的好的。
可是,他从来不吃独食,总是和同车的囚犯一起分了,有时还悄悄地给邻近的囚车扔过去,那些耿直的蒙古人对他的印象自然很好。
他们是沿着蒙古草原和中原分界线走的,这样便于补给。一天,他们来到一个镇店,很大,也很热闹。
数百清兵押着几十辆囚车穿街而过,他们没有准备留宿,因为朝廷不允许犯人住在客店里。
道路两边的铺面里站满了看热闹的人们,他们在低声交谈,似乎对这么多穿蒙古服的囚犯很好奇。
队伍突然停下了,一个当官模样的人在马上高声说道:“朝廷押解重犯,路经此地,队伍补给短缺,需要在这里补充,请乡亲们卖给我们。放心,公平交易,童叟无欺。”听他说完,百姓们谁也没动。
他捻了捻下巴上的一绺胡子,嘴角微微挑了挑,继续自顾自的说道:“乡亲们,不说话就是同意了。那我就让军士挨家挨户去买办啦。”说完,一挥手,几十个兵丁跳下马,个个拿着口袋水壶之类的家伙,四散而去。老百姓们“哄”的一下就乱了,他们当然知道这伙清兵要干什么。
有往家跑的,有往镇外跑的。往家跑的还好点,往镇外跑的马上就被抓住,摁倒在地。
镇子里顿时鸡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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