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一眼那近在咫尺的贡南离,惠德太后会心一笑,对着封音道:“我不知道你跟乐儿是什么关系,可是……南儿能带你来看哀家,便知他对你有多看重。哀家这一生,最后悔的事情一则是用南儿来解毒,二则……二则是将乐儿从他身边带开。如今……如今终于能看到你陪在他身边,求你……求你好好照顾他……其实,他真的很寂寞。”
“皇奶奶……”封音擦着泪,不禁喊道。
“乐儿以前……也是这么喊哀家的。”惠德太后不禁一笑。
转头,她看着贡南离,说道:“南儿,别企图跟国君对抗,你赢不了的。今晚,今晚就离开王宫吧!”
稍微停顿,她忽然笑得卑微又带着祈求:“南儿,再喊我一声母后,可好?就喊一声,可好?”
看着贡南离那阴沉冷漠的样子,惠德太后闭上眼睛,似乎是在意料之中,可又很是失望。
长叹一声,她呢喃道:“哎……我就知道……就知道……罢了罢了……你们,走吧。哀家……好累了……”
贡南离看着那渐渐闭上眼睛的惠德太后,薄唇死死抿着,却终于什么也没说。
转身,他让封音推着自己离开。
第1798章 噩耗传来()
“那皇奶奶,我们走了。”封音看着那似乎已经睡着的妇人,小声说了句,却没有回答。
等到封音推着贡南离出了门,侍婢宫人对着他见礼之后,他看着那一直守在门口的老宫婢问道:“太医呢?今日为何一个留守伺候的太医都没有?”
只见那老宫婢擦擦眼角的泪,说道:“听闻今日是兰妃娘娘生产的日子,都去那边伺候了。”
“都去了?”贡南离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杀气,说道:“叫陈汾来,留下伺候。”
“是。”福玉应着,赶紧差人去叫陈汾。
陈汾,贡南离专属的太医,只受他一个人差遣。
老宫婢闻言,连忙跪地谢恩:“奴婢谢王爷!太后知道了,一定会高兴的。”
“不必让她知道。”贡南离说着,揉揉眉心,难掩疲惫:“回去吧。”
暗十领命,赶紧过来推着他走。封音依旧陪在身旁,福玉跟在身后。
一路无话,直到回到了清风殿。
……
贡南离一回去便回了自己的屋内,静静坐在窗前看着外面那大片大片花海一边的葶葑花。
封音过来,手上端着一盏新泡的花茶,双手捧到贡南离面前,也没有说话。
贡南离接过那花茶,却没有像往常那样揭开杯盖,只是依旧看着那窗外的花,脸上神情平静沉寂。
两个人都不说话,直到福玉过来通报:“王爷,福寿宫来人了。”
“陈汾可过去了?”贡南离问道。
“是,已经去了。”福玉说着,悄悄看一眼贡南离,眼中满是怜悯:“王爷,福寿宫来人了。”
“嗯。”贡南离懒懒应一声,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疲惫。
“王爷!”有宫人跑出来对着贡南离跪地大哭:“王爷!太后、太后崩了。”
贡南离先是一怔,他快速转身,连手上原本端着的茶盏都忘记了。
狭长凤眸中满是阴狠暴戾,连声音都带着一丝扭曲:“你说什么?”
那宫人哭得泪流满面,却是被这气势吓了一跳:“太后……太后崩了。”
手上的茶盏早已经落在腿上,旋即滚落在地。那新泡好的茶水全部倒在了他的腿上,可是,贡南离都没有感觉到疼。
他紧紧握着的双手满是颤抖,脸上的神色是悲戚却又带着掩饰不住的恐惧。
封音早已经在震惊之后开始为贡南离擦拭那还冒着热气的水:“十七叔,有没烫到哪儿?疼不疼?”
可是,贡南离都没有回答,只是怔怔看着那跪地来报信的宫人,一动不动。
专属太医陈汾被安排去了福寿宫看惠德太后,对于贡南离手上的大片烫伤只有封音来给她擦药包扎。
可是,正当封音擦好药准备包扎的时候,却见贡南离忽然站起来,说道:“去福寿宫!去福寿宫!”
说着,他便往外冲。
却不想,站起来得太急,一个眩晕他又坐下来。
见状,暗十连忙将贡南离按在轮椅上,快速推着往外走。
而封音和福玉则是急急跟着,生怕有个万一。
第1799章 噩耗传来2()
福寿宫,和之前的沉寂冷清不同,早已经是一片哭声。
不过是片刻的时间那些白色的,黑色的布花都已经开始布置,那些宫人们也已经开始换上了素装。
可见,对于这位太后的后事,他们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贡南离被暗十推着进了屋里,无视那些跪在床前哭着的宫人侍婢们,直直看着床…上那个睡得安详的妇人。
此时此刻,惠德太后已经被重新梳妆打扮过,还擦了粉化了妆,看上去比之前的气色要好得多。
明明一刻钟前才见过的,还说了那么多的话,可转眼间便自此长眠不起,贡南离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跟在他后面随之而来的封音也同样的,满眼地难以置信,唯有眼泪簌簌下落。
等到了床前,贡南离静静看着床…上的那个人,许久许久,沙哑而低沉的声音说道“都下去。”
福玉了然,示意所有宫人侍婢出来,却在看到封音的时候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毕竟,之前的每一次都是由封音陪着的。
可是,这一次……
看到福玉眼中的纠结,封音咬了咬嘴唇,却还是随着离开了。
虽然她很担忧十七叔,怕他出什么事情。
可是,她更愿意让他单独跟皇奶奶呆呆。
想起之前还跟她说了那么多话的皇奶奶的,转眼间竟然变成这般模样,封音一直在觉得自己是不是做梦。
出了门,封音跟其他人一样,守在门外。许久,便听到里面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很久很久,隐约地,便听到里面传来压抑而低沉的呜咽声,让她的心像是被钝刀刺了一般,阵阵疼得厉害……
*****
屋内,贡南离看着床…上那个像是睡着的妇人,看着那隆重的装扮和华贵的妆容,恍惚间,竟然觉得这个人还是那个雍容华贵让他心情矛盾的高高在上的惠德太后。
可是,为什么她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大气凛然指挥若定地谈笑风生了,也不会贤良淑德雍容高雅地出席宴会了,更不会对着他满眼关爱与愧疚地说一些话做一些事了……
从此以后,这个人真的,真的就消失了。
要消失了?
再也见不到了?
贡南离似乎才意识到这一点,他死死看着那床…上的人,先是震惊,然后是不可思议,最后是绝望。
贡南离张了张嘴,低沉而压抑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痛苦唤了一声:“母后……”
可是,他呼唤的这个人却没有任何的回答。
这个人,就在之前的时候还让他唤一声母后,可是,如今,他真的喊了,她却再也听不到了。
贡南离却似乎不相信这件事实,他只是静静看着这个像是睡着的老妇人,这个真的已经没有生息的人,颤抖着伸出手去,握住了那露出被子外的干柴般的手……
“母后,母后……”低沉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明明那样的低沉,却偏偏在这屋里回响着,让人听得心疼。
“母后,您醒醒好不好?”声音带着一丝祈求……
第1800章 他恨了她整整二十年!()
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软弱。
贡南离看着那像是睡着的人,低低喊着。
可是,依旧没有回答。
“母后……母后……我是南儿,您看看啊,我是南儿……”贡南离的身子一个前倾,自轮椅上直接扑倒在地上,跪了下来。
他跪在这床边,双手紧紧抱着惠德太后的那只手,将脸埋在其中……
银色的发丝垂下来,遮住了他的脸,遮住了他的表情,却只听到呜咽般的一声声呼唤:“母后,母后……您别丢下南儿一个人……”
贡南离从未像现在这般的脆弱不堪,无论他在别人眼中是多么的冷漠无情,多么的狠戾邪恶,可是,在惠德太后那里,他永远是个怀着恨意闹别扭的孩子。
不错,他是个孩子,是她的孩子。
贡南离恨惠德太后,自五岁得知真相开始,他便恨她。
他恨她生下他的原因竟然是为了给自己解毒,将那蛊毒转嫁到幼小的他身上。
他恨她对自己的各种宠爱各种疼惜,竟然只是因为愧疚,只是因为良心的谴责。
他恨她将自己与那唯一喜欢的孩子分开,让自己独自一人冷寂一生地活着。
他恨她明明不喜欢自己,却还是装出一副慈爱的模样来,口口声声要他原谅,口口声声说爱他。
他恨她,他恨了她整整二十年!
在父王去世之后的日子里,在小乐儿疏远自己的日子里,在乐儿自…焚之后的日子里,在他每一个寂寞啃噬内心想死的日子里,这种恨意反倒是成了他活下去的另一种动力。
因为他恨她,所以他才更不会轻易死去,他就是要看到她那种悔恨交加虚伪的模样,他就是要看着她那不论真假的痛苦模样。
二十年,几千个日…日夜夜,他将这种恨意渗透到骨子里,连拔除都拔除不掉。
而这种恨意,同样的,已经成了他心中情绪的一部分,很多时候,在他自己尚未清醒地思考之前,这种情绪便自发地做出了判断,做出了回应。
如同不就之前,那个病入膏肓行将就木的惠德太后请求他原谅的时候,他自己并没来得及细想,可是,那种恶毒的冷漠的拒绝的话便已经脱口而出。
习惯了,真真正正的习惯了,渗透到骨血里的一种习惯性的恨意,或者说,是带着恨意的习惯。
在这种习惯的支配下,贡南离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恨着的那个人也会死去,也会消失不见。
所以,哪怕是在那个人临死之前,他依旧是冷漠阴沉,不留任何一分的余地,竭尽所能地展现着自己的恨意。
可是,如今,这个自己恨了二十年的人忽然没有了,再也不会面对他的恨意露出痛苦的表情来,再也不会小心翼翼又满怀爱怜地看着他,再也不会办是讨好办是紧张地给他做出一些安排……
贡南离忽然发现自己心口像是被什么捅破了,出现了好大好大的一个洞,虚虚晃晃地在那里,都找不到东西来填满。
第1801章 他恨了她整整二十年!2()
他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究竟要何去何从。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没有地方落脚虚浮在空中的一株绿植,就那样飘飘荡荡,却不知道该在哪里停留。
因为,他能扎根的地方没了……
曾经,无论是与惠德太后冷战也好,与她不相往来也好,甚至是坚持出宫建府也好,贡南离潜意识里却是知道,在这王城里,在这王宫里,在这福寿宫里,有一个人在这里,一个他深深恨着的人。
不论他出了什么事情,这个人都会讨好地给他处理好,不论多么险恶的境地,她都会拼死守护着他。
就像不论他飞多远,不论他如何四处飘摇,不论他做出何种的动作来,他身上都有一根隐隐的线握在惠德太后手中一般。
因为知道有这个人会为自己保驾护航,他才会那样的有恃无恐随心所欲。
可是,如今,这根线断了。握着这根线的人,没了。
贡南离便真的,真的,不知所措了……
也是直到这一刻,贡南离才发现,自己这二十年的恨意,其实,其实根本没有想象中那样的深重。
哪怕最初的时候是恨着的,可是,在不知不觉中,他又何尝不是已经淡淡消散了一些?
甚至曾经在有一次发病的时候,他还忽然在想,多亏是自己发病,不然那个人这么大年纪了该是多痛苦。
可是,这样的想法只是稍纵即逝,他很快便想到这种疼痛是那个人给他的,然后,他就告诉自己应该继续恨着那个人。
不错,恨着那个人,他明明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可是,如今在想来,若是真的那么恨那个人,又怎么会在得知那个人病重的消息时,自己会不顾被国君设计陷害的危险即刻回宫来?
若是真的那么恨那个人,为什么会在看到那个人痛苦祈求的神情面前,自己也觉得心里那么难过?
若是真的那么恨那个人,为什么自己还要在她身边安排人来护着她的安全,以防被国君下手陷害?
若是真的那么恨那个人,为什么自己还会记得她每一年的生辰日子,精挑细选生辰礼物送去,然后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她的反应?
若是真的那么恨那个人,为什么自己还要在如今这个人已经死去之后,竟然觉得心口疼的像是要死掉一般,空空荡荡无所适从?
若是真的那么恨那个人,如今,他不是应该开怀大笑,举杯庆贺吗?
他,真的恨这个人吗……
为什么,为什么眼睛这么热?
为什么眼睛上蒙蒙雾气看不清了?
为什么脸颊上会有水不断流下来?
为什么自己这样难受……
“母后,母后……求求您,求求您醒醒好不好?您不要丢下南儿好不好……”低沉沙哑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屋内回荡着,那带着哭泣的声音,就像是被抛弃的孩子一般,无助又可怜。
贡南离紧紧抱着惠德太后那干柴一般的手……
【求包养】
第1802章 病发了!1()
将脸埋在里面,满头银发散落到地,也遮住了他的脸。
只是看到有水顺着那干枯的手滑下来,滴落在床…上,晕出大片大片的湿意来,像是大朵大朵的悲伤。
原来,他对她,不只有恨。
原来,他也是爱自己母后的,从未想象过的爱
虽然不同于母后爱他那样的明显那样的炽烈,可是,他却是爱着的。
可是,这个人,永远都不知道了……
“母后,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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