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云脸上充满艳羡之色,过了半晌,才道:“据我所知,洪师兄的武艺已高过吴、黄、李三个教头,马馆长没和他拆过招,据悉是怕比武输招丢了脸子,因此就没较量过。”见李逸航脸上有怀疑之色,便道:“那可是杜威师兄亲口说的,绝对假不了。”李逸航道:“何以见得他武功高过几位师傅?他们比试过吗?”罗云道:“是的。”“那是个怎么样的情况?”罗云道:“别急,我把我听到的、知道的都好好跟你说一说。”
原来是在去年年底,春节前,马馆长在弟子们即将放假回家之前,搞了一个小型的擂台比赛,擂主是三个教头,定下了几条规则,一是各弟子如能和教头拆得二十招以上不落败,就能获二百文钱路费,能拆三十招以上,则得三百文,以此类推,一真到一吊钱封顶,钱虽然不多,但大家都跃跃欲试,气氛很热烈。比赛输赢判断很简单,那一方从擂台上掉下来就算输。
擂台开始后,每个入门弟子都要上去比武,很多弟子是十招不到便败下阵来,当然,三个教头是轮流上的,要不然就算他们本领再高,也架不住弟子车轮战。教我的一龙师兄拆到三十多招,一个叫张大林的师兄拆了四十招,教你的昆铮师兄很不错,拆了六十多招才惜败。那是已上台比赛的弟子中获得的最好成绩。洪仁海师兄虽不是弟子中资质最老的,但因为他武功最高,因此就最后一个出场,那时和他切磋的是李教头,战果讲出来你未必相信,他在四十多招上时竟然打败了李教头!黄教头见他赢得轻松,也上去和他玩玩,结果斗上七八十招后,也被逼下擂台,最后吴教头上,在六十余招时也是输了。虽然三个教头未必尽力,但洪师兄实力之强,由此可见一斑。”
李逸航听得出了神,心道:“怪不得这洪仁海这厮如此大胆妄为,连教头们也不放在眼里,原来竟有这般高的本事,恃才傲物,原是不出奇。昆铮师兄说他天分极高,果然不错,只可惜与人不善,怕要走上邪道。”
只听得罗云续道:“杜威还说过,师父们教的招式,有些弟子要练上三天,才勉强掌握,而洪仁海师兄却是一天之内就练得纯熟。他还能举一反三,触类旁通,很多时候师傅只说了一点,他就已经全部融会贯通,简直是个奇才,不由得你不敬服!”李逸航瞧他满脸幕色,便道:“他真是这么神?可你也不差,昆铮师兄说你资质不在洪仁海之下,假以时日,追上甚至超过他也是大有可能。”罗云道:“昆铮师兄和你提过我?还说我资质不错?”声音中充满惊奇之意。
李逸航将那天二人的聊天复述出来给他听,罗云“哦”了一声,道:“我没昆铮师兄说的那么神,他可能理解错我的意思,我是说第一次知道这套拳法叫南拳,而不是第一次见人演示,之前我已见过洪仁海师兄耍玩过两次,那天见到昆铮师兄使出来,心中只觉得好看,就认真的边看边记,最后毛手毛脚的胡乱试打几招,我可没那过目不忘的本事!”
李逸航道:“原来如此,那你也是很了不起,是百世难得一遇的人才。”罗云扔了一块石子进池塘,激得银花溅起,水面上荡起了层层涟漪,水下的鱼儿惊得马上钻进了荷叶深处。道:“能有洪师兄一半的本事就好了。”李逸航见他总将洪仁海挂在嘴边,不禁有点气闷,道:“洪师兄虽然武功了得,可他做仗势欺人,不学好,你跟着他,怕是要走上歪路。”
罗云瞥了他一眼,说道:“你小小年纪,怎么说起话来就像个先生学究?总说什么正邪是非,仁义道德之类的言语,人有完人吗?一个人不是有这样的缺点,就是有那样的不足,怎能要求他面面俱到?像有些师兄,言正行直,正是你口中的楷模,可是一路简单的拳法,一个月下来硬是学不会,这样的人有个屁用?”李逸航料不到他竟会吐露这番言语,有点呆蒙,嗫嗫的道:“我总是认为,一个人不管聪明与否,成就大小,总须正直,像洪师兄这样抢劫欺凌弱小者,就是不对。”
罗云见他仍是顽冥不化,责道:“不就是抢了你几两银子吗,干嘛总是念念不忘?恁地小气!你刚来不懂,这也不怪你,现下我跟你说,过些时间你手上有了钱,就主动上交给洪哥,求他多关照关照才是。你想想这武馆里有那个人没送过钱给他?你别觉委屈,我刚来时一样被他勒索了银子,比你还多,八两,八两啊!那可是我半年的生活费,当时的气愤绝不比你少,可后来我看清了情势,与其无用的愤怒咒骂,不如主动的接触靠近。于是我将手上暗储下来的二两银子送给他,请他以后多多照顾,现下你可看到,我自跟着他后,手上虽无银子,可是那一天不是吃香喝辣、舒舒服服的?跟你说这么多,就是要你脑筋转过弯来!”
“跟你说个事,便发生在你来馆里之前不久,有一个新学员就如你这般硬颈,更加的桀骜不驯,对我们大出不敬之言。结果惹恼洪仁海师兄,就那么三几下就把他打得满地找牙,断了几根肋骨,被抬回家去,你睡的那个床位,就是他空下来的,要不然你还进不来。”李逸航扭头望他一眼,道:“有这样的事,怎么没听人说起过?”罗云道:“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教头们都不许我们谈论,要是传了开去,谁还敢送孩子到这儿来习武?”“事情最后怎么样?”“还能怎么样,武馆退还学费,还多赔些钱,对外说是师兄弟们拆招,下手拿捏不准无心伤到,官府也不会过问这类事情。当然了,洪师兄也受到了惩戒,被关进黑屋子,在里面待上七天。”“关了七天?不是只关三天么?”
罗云道:“小惩三天,大戒七天,怎么,你想试试么?”李逸航想起昆铮师兄关于黑屋子说的话,便问道:“洪师兄出来后精神怎么样?”罗云奇道:“精神正常得紧,没有任何异状,怎么问这话?”李逸航道:“没什么。”
第四章 含冤待雪2()
黄教头望着他的脸,温声道:“你只要讲了出来,承认错误,念你初犯,我们不会为难你,也不会外传出去,但这赃款数目巨大,你可须深深悔悟,深刻反省才是。”李逸航颤声道:“黄师父,不是我,不是我偷的,一定是出了什么岔子,又或是有人栽赃我,我没偷钱!”
旁人中有人道:“这小师弟从来循规蹈矩,不会是他干的。”又有人道:“是啊,他一心练功,我从未见他出过大门,偷钱来又作什么?”李逸航听了,向二人望上一眼,心下大是感激。另有一人道:“你们懂什么,知人口脸不知心,他平常是掩藏得深,越是表面上看起正经的人,越是嫌疑最大。”另有数人随声附和,都道他此言极是。
李逸航心道:“这洪仁海确是个了不起了人,昆铮师兄说常人只关三天已受不了,他关七天都没什么,当真非同寻常。”过得一会,开口道:“和你一起进来的这批新学员当中,你是第一个跟着洪仁海的罢?”罗云神色得意,道:“那当然,别人那有我这样高的觉悟?再说,旁人就想跟,洪师兄也看不上,跟在身后还嫌累赘,只是我和你比较说得来,好意指点一下,让你以后再不用受苦挨打。”李逸航道:“多谢罗兄的好意!对了,你说这番话,是不是他的主意?”罗云道:“那倒不是,不过我向他提议时,他不置可否,这在我看来应表示同意。”
李逸航忽然问道:“你不是想知道昨晚的情况吗,怎地你自己不跟着杜威他们来?”罗云一怔,沉吟半晌,道:“不瞒你说,我没跟着去,是怕我们之间生了嫌隙,毕竟谈崩开打,我也下不了手。”李逸航道“你如此看重我们的情义,小弟很是感激。那上次他们围殴我,你可有份参与?说实话,我不会怪你的。”罗云笑道:“那时我还不认识你,当然围了上去打了几拳,你要是心中存了芥蒂,现在给你打还几拳如何?”李逸航道:“我像心胸狭窄的人么?你昨晚不来,小弟已很领你的情。不过你不跟来,怕是还另有原因。”罗云稍稍惊异地哦了一声,道:“另有别的原因?我自己可没有觉察。”
李逸航道:“那是因为你觉得做这勒索钱财之事,良心上有点过意不去。”说完之后,眼光注视着他的脸。罗云道:“也有这可能,但我对于勒索其他人,从来都是很踊跃,过后也不觉得受到了什么良心上的责备。”
李逸航摇了摇头,二人又是长时间的沉默,各想心事。李逸航忽道:“罗兄,我觉得你不能再跟他们疯下去,你心中想想,咱们馆里有六十多人,新人有一半多,入门弟子也将近有三十人。洪仁海在馆里武功地位最高,正常情况下,身后应有一大批跟屁虫才对,而现在跟着他闹的人,却只七八人,由此说明其余的人都不认可他,毕竟五观正的人还是占多数。”罗云道:“瞧瞧,又来,那有这么多的仁义道德,能当饭吃吗?”李逸航见劝不了他,再说下只有越发尴尬,便道:“你不说你妹子漂亮得如仙子吗,改天到你家里玩玩,看是丑八怪还是天仙子。”罗云笑道:“你小子,叫你跟我们玩不愿意,我无心说几句,你却放在心上,不行,你得先给我介绍个姑娘认识,毕竟要娶亲也是我先。”
二人笑闹一阵,便又回场上练功,对于昨晚上的事,李逸航只说给杜威狠狠打了一顿,但还是没将银子给他,绝口不提杜威差点挂掉的事,罗云虽不尽信,却也再问不出个所以然。
此后日子,李逸航在昆铮师兄的指点下,苦练站桩,勤修扎马。渐渐地一次能站半个时辰,大腿亦是越压越低,上身越来越直。初练时呼吸急促,脸胀腿战,时间长了双眼发黑,意乱神迷,到后来这些症状通统都没,只觉神清气爽,意念纯正,集束不散。后来更觉小腹越来越硬,里面似有火烧。
这天下午,外面大雨倾盘,众人有的在宿舍玩耍聊天,有的在偏厅唱戏弹奏,还有的在忠义堂上看教头试演招式。李逸航因为沉迷于扎马,心想自己还未到练招式的阶段,也没兴趣去看教头的演示,躺在床上瞧着窗外,檐头雨水倾倒下来,宛似一张水帘。雷声轰隆隆的,不绝于耳,心道:“今年雨水多,不知爹爹的田地有没有受淹?此时正是收割时候,要是排水不畅,浸坏了稻根,那半年的辛劳可是白忙了,我要不是在这儿,便可帮爹爹抢收稻谷,分担些事务,自己要是在这练不下去,就回家好好帮爹爹手,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种田种得好,也可发大财,嘿嘿。”
“爹爹种田的头脑比常人好,除了自己种,又租田给旁人,应赚了不少银子,他时常借银与人,事后却往往连本钱都收不回,常惹娘唠叨生气,经营这么多年,家底也不见殷实,要不我练完半年基本功后,便可留下来正式学艺。”看着外面殊无停雨的迹象,呆会得冒雨去吃晚饭,看着旁边的空铺,心想:“罗云不知又去哪玩了,这小子心思灵活,学什么都比旁人快,但他沉迷于招式,不愿练基本功,这可不太好,这基本功归属硬桥硬马一类,来不得半分取巧,不下苦心根本不行。”
又想:“这段时间洪仁海一伙人再也没来侵扰我,可见我判断很准,你如果够硬够狠,别人就不敢来欺压你,一些老实人常受欺负,是因为恶人只会挑软柿子来捏,你要是硬且带刺,他们避之为恐不及。”愈想愈是得意:“这也验证我之前说的话,这几人都是个欺软怕硬的家伙。”
突然室内居中的通铺上一阵騒乱,几人围在一起,翻箱倒箧,揭被掀席,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眼光四下里扫掠。雨水打在瓦片上发出巨大的哗啦声响,李逸航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也无兴趣过问。其中的一人打着伞出去,不一会儿又回入屋内,另有两人从门口跟了进来,逆光也看不清楚是谁。等得二人走到近处,才看清楚原来是黄教头和李教头,李逸航马上坐了起来,叫道:“黄师傅,李师傅。”心道:“出了什么事,惊动到二位教头?”二位教头也不知是否没听到,面无表情眼光四下里一扫。
室内的人见二位教头到来,都静下来,不知发生什么事。只听得李教头大声道:“马尚丰的钱不小心弄丢了,有谁捡到请交还给他,可别贪心。”室内众人一听,纷纷说道:“不见了多少钱,我没见到。”“什么时候不见的,怎么如此不小心?”在那儿不见的?可不知有没有人拾获。”还有人道:“他怎么会有钱丢失?”李教头见无人承认捡到钱,便对马尚丰道:“你说说丢了多少钱,在那儿什么时候丢的。”马上丰大声道:“丢了一吊二百文钱,我就藏在席子底下,昨晚睡觉时还在,刚刚就发现钱没了。”语音里带着哭腔。
众人一听,都道:“在房里不见,那就不叫丢失,是叫被偷窃。”李逸航也想:“李教头知道钱是被人偷去,没有那个窃贼嫌命长敢到武馆里偷东西,毫无疑问,定是我们馆里自己人所为,甚至就是我们这屋里的人干的,他用个‘丢’字,如果那个偷盗之人良心发现或是迫于压力,交还了赃钱,也不会损及他名誉。这办法虽讨好,不过通常难奏效,可不知是谁干的?”黄教头的眼光在众人脸上来回掠过几次,沉声道:“没人承认吗?那我们可要搜查一番,这屋里所有人都不得走动,等排除嫌疑才可出门。”众人纷纷道:“支持搜查,还我们清白。”“身正不怕影斜,先来搜我。”“谁个大胆毛贼,揪出来狠狠打一顿!”
李教头说道:“在屋里的人先把自己的箱笼上的锁打开,站在一边等搜查搜身,从第一张床开始。”众人纷纷按吩咐行动,站在床边,李黄二位教头挨个挨床搜索下来,因天时已热,各人床上皆只一席一薄被,很快就搜到最后几张床,均不见钱银。罗云不在,跳过他直搜最后一张床,李逸航举高双手让黄教头搜寻,李教头则检查床上床下物品。
突然,李教头从床下李逸航装衣服的箱包里翻出二串铜钱,一大一小,粗略估计有千枚之多,李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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