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名字有些耳熟,似乎在那里听到过。
下得渡船,只见江岸屋宇鳞次栉比,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繁华热闹。他在城里东转西转,流连忘返。这一日出了城,顺着一条宽阔大路来到一所大庄园前,庄子周围小溪环绕,溪边院内院外满是玉兰树,玉兰花儿迎着春风开了,晶莹皎洁,淡装素裹,亭亭玉立,在春阳下是如此的轻盈而美好。李逸航闻着那清新幽绝的花香,想起了屈原“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菊之落英”诗句,深深沉醉其中,不觉大声念了出来。
只见庄子大门前聚集多人,李逸航心下好奇,便停下来瞧瞧是怎么回事,原来是这户人家缺少劳力,正在门前招收仆役,许多人正围着管事争抢最后一个名额,闹得不可开交,李逸航不觉好笑:“世道变了,为当个低下的奴仆而争吵,真是少见,难道这家开出的条件出吸引人么?”只见一名青年道:“我为了进张府做事,已在这儿排了三天三夜,那轮到你来争抢?”另一年纪稍大之人道:“做仆役是为混口饭吃,我看你身光颈靓,像是个做苦力之人吗?还是快快让开罢。”那青年道:“你看你一身横膘,张家招了你,怕是没几天就被你吃垮了。”围观众人都哈哈笑了起来,
稍大那人怒气冲冲的道:“我怎么吃垮张老爷家了,你不照下镜子,贼眉鼠眼的,张老爷要是请了你,过不了几天就让你偷光张家,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青年人道:“我瞧你进张府是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一脸猥琐,让人见了生厌。”
二人越争越僵,竟尔动手推拉起来,李逸航在旁乐得有好戏看,二人便如街头地痞泼妇打架一般,不一会儿两人就抱在一起翻滚起来,招工的管事亦不阻止,只在旁边推波助澜的叫嚷:“谁打赢就要谁。”相斗二人听了打得更加卖力,围观的人也使劲起哄,声音越来越大。
正在这时,大门吱的一声打开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走了出来,只见她身穿一身淡紫绸衣,一张鹅蛋脸,黑发垂肩,荆叉上宝光闪闪,腕上戴着金镯,这等装饰华贵的小姐,李逸航从来没见过,不禁目光被吸引了过去。那小姐见到门前的景象,眉头一皱,说道:“富兴,怎么最后一人这么迟也不进来?”富兴笑道:“小梅姊姊,这地下两个人为争最后一个名额,打了起来,可真不知如何挑选。”
小梅看二人在地下你扯我耳朵,我咬你手臂,不是一时半会能决出胜负,心中焦急,便向围观众人来回扫了几眼,指着李逸航道:“不要他们了,就这个小伙子吧。”李逸航一愕,心道:“我?我可没应聘啊?”那管事见小梅发令,也不理地下二人,赞道:“小梅姊眼光独特,品味非凡,我也早瞧上这个小伙子。”不管三七二十一,拉起李逸航的手就往门里走。地下二人打得兴起,这时也不管自己没戏了,先打赢这场架再说。
李逸航急忙说道:“大叔,你搞错了,我不是来诚聘,我只在看热闹。”富兴道:“看什么热闹,小梅姊说是你就是你了,顶上几天再作打算。”不由分说,把他扯进大门。穿过回廊,绕到了后院,见院里已站了七八人,排成一排,富兴把他推了过去,李逸航不由自主排在边上,心道:“反正也无去可去,便在这玩上几天,瞧到底有什么吸引。”
一名四十来岁的汉子道:“各位新伙计,我是后院厨房领班富强,先前一批人手脚不干净,给老爷炒了鱿鱼,希望你们珍惜机会,自律自爱,否则不但会被赶出张府,还会报官,别贪小便宜因小失大,你们先去换身衣服,动作快点,老爷夫人正堂上等着呢。”
富强将众人领到一间房子,分给各人一套仆役服装,李逸航穿了起来,稍显宽大,富强见他瘦小,便道:“富兴那家伙,是没人了还是怎么着,竟请了这样一个身无半两肉的小子,不知有无力气干活,得好好说道他一下。”李逸航见他看不起自己,原本就无心在这逗留,便道:“我本就不是来做奴仆,我要走了,你带我出去。”富强见时候不早,怕老爷夫人等得急,便道:“好了好了,这等小气,说几句也不行,以后少分点重活你干便是。”
富强领着众人穿屋过阁,到大堂上去见主人。只见大堂正中坐着一对慈眉善目的中年夫妇,富强上前禀报,张老爷向各人细细瞧了一眼,道:“很好,很好,各人报上名来。”前面的人有的说叫黄二狗,有的说卢真金,有的叫刘五蛋,不一而足,直听得张老爷夫妇脸露苦笑,微微摇头,等最后李逸航报完姓名后,张老爷点了点头,道:“进我张家之后,都要用我们赐予的奴仆名,富贵,你给他们每人发个胸牌。”
李逸航拿到牌子一看,上面写的是和平,其它人有的是和兴、和财、和盈、和富、和安等。李逸航和众人拜别了张老爷张夫人,正要出门,忽听得一个娇媚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爹,娘,我要到汉阳府里去买些胭脂水粉。”只见一个十五六少女走了进来,身穿银色貂裘皮袄,下身浅灰缎裙,身形苗条婀娜,容颜艳丽不可方物,难描难画。那少女看了他们一眼,走到父母身边,在娇声笑说些什么,张夫人道:“你真是去买胭脂水粉吗?我瞧你是借口去王伯伯家里。”那少女道:“妈,那里是你想的那样子呀。”李逸航只看得神魂颠倒,竟不知让开,其它新来的仆人也是如木头般站在堂上,不愿离去,直到被富强一个个喝赶了出去。
李逸航失魂落魄地走出大堂,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来,这时富强给他们交待了些什么规矩禁忌,他一律没听进脑里,耳边响着的只是那姑娘银玲般的话声,眼睛看到的全是那少女清秀绝俗的脸容。
第四十八章 流连忘返()
富强将众人领到两间房子里,李逸航睡在其中一间房。安排好床位好,富强又带大家参观院内各处地方,指明那儿可去那儿不可去,要他们牢记在心中,后又带他们到工作的所在。富强为他安排了一个相对轻松的岗位,负责看管柴房柴火,平时就是处理干柴的入库出库。
李逸航本想在这儿呆上两三天便即离去,但他看到张小姐亭亭玉立的美妙身姿,俏丽的姿容后,却又不急着离开。后来他从其它仆人口中得知,这家主人叫张震天,那日堂上所见是他独生爱女张美兰张小姐,听他们口中谈论这位张小姐时,无不脸上露出爱慕怜惜的神色,都是以恭敬之极语气来说她名字。李逸航突然明白,门口二人为何要打架,和他一起进来的这七八人,大半不是为口粮而做奴仆,这些人看起来个个神清气爽,意气风发,那里有半点像是做这贱活粗役之人?
他想着想着不禁好笑,自己误打误撞进了来,见着这位小姐后,也不愿意走了,再想深一层,上一批被炒鱿鱼之人,恐怕不是手脚不干净,而是有人心怀非份之想,干出了什么出格举动,遇怒了张家父女。又想:“这庄里庄外长满了娇美的玉兰树,当是为这为小姐而种。”想到了玉兰花,突然想起那天这位张美兰小姐经过身旁时,那股吹气如兰的幽香,却比身旁玉兰花的花香更要好闻些。
此后五六天,李逸航没能再见到小姐,李逸航有空了便在柴房狭小空间里练上一会儿武功,那些担柴拾柴劈柴的粗活难不到他,每天很利索的便干完。这一日,他见众伙计神情雀跃,便问什么情况,一人道:“美兰小姐今日要出门,呆会去门口便可见到她!”李逸航一听,心中也是暗喜,到点就跟着众人站在前院里装模作样的干活。
只见大门打开,进来一位容貌英俊,长身玉立的少年公子,身穿一身茧丝长袍,足登金绣珠履,当真是丰神如玉,李逸航看了不禁自形惭秽,心道:“好一个富贵都雅美少年!却不知是谁?”
那公子进了大堂,不久便和张美兰行了出来,李逸航一见张美兰,胸口登时怦怦怦的跳个不停,只见她今日越发的容颜娇媚,又白又腻,眉梢嘴角皆含笑意,说不出的可人。李逸航不敢明目张胆的看着她,见他二人走近,便低下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二人一路说笑,出了大门,上了门口等待的两匹骏马,蹄声的的,向西驰去。众仆役都是站在门口望着二人的背影消失在大路的尽头,议论纷纷,兀自不肯入内。
一人说道:“美兰小姐和王公子真是郎才女貌,再般配也没有了。”一人道:“这王不凡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学无术,是个纨绔子弟,那能配得上小姐?”另一人道:“单王公子那俊美相貌,便将小姐的魂儿勾去,那里还管他有什么衙内气息?况且王公子也不是你口中所说的那么不堪,他一身武功,据说已有他爹爹五成本事。”
李逸航心中一动:“他们二人都身具武功?这倒真瞧不出来,不知美兰小姐是跟谁学的武功,她爹娘一脸富贵相,怎么会让女儿去受这苦?”这时小梅叫众人快入内干活,众伙计入了大门后,小梅叫道:“和平,你留下来。”李逸航一开始还不知道小梅叫的是他,待得小梅再叫,才醒悟过来,回转过身子道:“小梅姊,你找我有什么事?”
小梅扑哧一笑道:“是不是很不习惯‘和平’这名字?我瞧你们个个都不正经,明明不是贱命的人,却偏要到这儿来做奴仆,人人都知道你们这班人打的是什么鬼主意,只是想经常见到我们家小姐是不?”李逸航大窘,道:“没有,没有,那天我只是在旁看打架,可没要来做事的心思。”小梅笑道:“没这心思,那怎么做了这许久不愿走?我看你柴房的活儿做得还挺欢的。”
李逸航红着脸低头,道:“我那里做得欢了,我……我只是左右无事,便在这儿留下来罢。”小梅笑道:“行了,不笑话你,那个后生见了我家小姐不是失魂落魄的,你年纪这么小也不例外。”李逸航不知如何措词,低头道:“都十六岁了,那小了?”
小梅突然从身后拿出一包点心来,交在他手上,道:“送给你吃的。”说完调转身飞快的走掉了,李逸航拿着点心不知怎么办好,纸上还有余温,点心显是刚刚做好的,他慢慢踱回后院,那些伙计围了上来,笑话他说小梅姊看上了他,并将他手上的点心一抢而空,李逸航也不计较,坐在玉兰树下发呆,不知是在想美兰小姐还是小梅送给他点心之事。
后来李逸航从众人口中得知,张家和王家都是汉阳城中大户,也是武林世家,张震天以一套“雷电剑法”闻名江湖,而王家王不凡的父亲王远山则擅长于枪法,一套七十二路:“霸王枪”独步武林,皆是江湖上响当当的角色,两家世代交好,王张二人自小青梅竹马,走在一起则是意料之中的情理之事。
李逸航心道:“这张震天张老爷一家人养尊处优,保养得王公贵族似的,不知底细之人,那能想到他们身具高深武功,若能向他学艺,报父母之仇或许便有指望。那王公子更是俊美异常,肤色白皙,如大姑娘般,料不到也是身手不凡。唉,只可惜不知仇人是谁!便是练得高深莫测的武功,也是无处可施为。”每每想到这个问题,便觉意兴珊阑,索然无味。
日子过得好快,眨眼间便两个月过去,李逸航在张家倒也落得个轻闲自在。此时正是初夏时节,这一天,王公子又来张家做客,正好一个马贩子牵了一匹马上张家推销,说是从贺兰山麓下套来的野马,野性十足,现还无人能骑上它马背。王不凡和张美兰都是爱马之人,听说有上等的好马,顿时来了兴趣,叫马贩子将马儿带到西院马场上,众伙计全都赶去看热闹,李逸航自也不例外。
王不凡和张美兰见这枣红马身形高大,皮毛光亮如似血玉,长长的鬃毛披散着,四蹄修长,端的是神骏异常,都是爱不惜手,张美兰道:“凡哥,这宝马眼睛里透着的野性盈然,怕是不易驯服,咱们先饲养一段时间再行登背好不好?”李逸航离老远就听到了美兰小姐的娇柔声音,望着她水汪汪的眼睛,顿时魂不守舍,手心出汗,视线再也移不开。
王不凡虽无信心驯服这匹野马,但有心在美兰小姐和各人面前显露身手,以一改众人轻视的眼光,便道:“兰妹,比这匹马儿更野更烈的我也驯服过,可以试试。”张美兰见他脸上雀雀欲试的神情,周遭数十对眼光都看向他,也不便阻止,便低声道:“小心点儿,驯不服就不要勉强。”王不凡点了点头,马贩子先将眼套戴在马儿头上,家人富华则为野马套上马鞍脚蹬。
王不凡拉着马缰,飞身跃上马背,驾轻就熟,姿势优美,旁观众人忍不住喝起彩来,他心下得意,今天就让你们这些下里巴人好好开开眼界。马贩子摘开眼套,退在一旁,那枣红马一得光明,立即昂首长嘶,各人听到后都是心中一颤。枣红马四腿半蹲,猛然往前一窜,跟着四蹄翻滚,急跑忽停猛跳,欲将背上的人翻跌下来。
第四十九章 驯马小子()
王不凡双腿紧紧夹住马身,双手拉紧缰绳,身子随着跨下烈马跳跃颠簸起伏而剧烈晃动,只震得五脏六腑似乎要翻了转来,但他始终咬牙挺住。枣红马奔了一会,见不能甩下背上之人,奔驰中陡然止步,接着前足高高抬起,人立起来,长声嘶叫,双蹄凭空乱打,王不凡在它急停之下,身子前冲,前胸头脖一把撞在马颈上,还未喘过气来,身子便随着马儿竖立而背悬半空,好个王不凡,果然是不凡,双腿力夹,腰板力挺,双手力扯,终于没从马背上摔下。
围观众人看得张大了口,连一声喝彩也忘了,只见那马儿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斗然前驰,急驰中前足下跪,整匹马往前翻滚,跟背上之人来个同归于摔,王不凡眼见脑袋身体就要撞上地下,被五百多斤重的马身压上,可不是闹着玩的,不及多想,从马背上一跃,在半空中轻轻巧巧一个转身,落在地面上,那马得摆脱人,立即马身一弹,站将起来,昂首嘶呜,声传四野,马厩里的马儿听到了,也跟着骚动起来,长声悲嘶。
王不凡虽被逼下马,但姿势轻盈灵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