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楚喻,楚云裳终于有所反应。
她脖子被制住,呼吸艰难,因此声音也是变得沙哑:“喻儿被你们的人带走了?”
宫女冷笑:“不带走还能做什么,那么个小不点儿,抱他我都想直接摔死他。”
听楚喻是被带走,暂且没什么生命危险,楚云裳又不说话了。
她垂眸,看起来像是被制住毫无反抗之力的,只能任由这个刺客挟持着她。
但只有一直在关注着她的慕玖越看到,她的肩膀微微动了动,被扭在身后的手臂便也动了动,看起来像是被桎梏得不舒服而在那里扭动,但借着角度的优势,慕玖越看清,她的双手也是随之动了动,有着什么东西,正从她指尖闪现而出。
就是这个时候!
慕玖越突然逼近过来,周身散发着冷戾的气息,恍若暴风雪突然来临,整个椒漱宫的温度,似都是随之降低。
这样的越王,骇得宫女先是一惊,而后怆然退后。
早听闻越王的凶残暴戾,饶是她这等人,也不敢同越王作对。
便在她刚开始退后,带着楚云裳也是要退后的时候,楚云裳指尖的东西倏然一划,让她只觉像是有刀刃突然划开了自己的衣服,然后“噗嗤”一声,腹部被什么给洞穿,她能感到血液瞬间流失的痛楚。
鲜红立即晕染开来,从偌大的洞口中流出的血液,像是怎样都止不住一样,顺着宫女的衣服就开始滑落,染得楚云裳身上的白裙,也是变得通红了。
两人脚下的地面,更是飞快的汇聚了一滩血色。
按照常理来说,一般人陡然遭遇危险,尤其是正在挟持着人质的时候,突然被处于弱势的人质反击,那下意识都是会放松手中力道的。
于是,借着缝制在蓝色绸带里的类似软剑的足有一寸宽的银丝,以一种经过了缜密计算的角度,将宫女的腹部给直接捅开一个窟窿后,宫女因为痛苦,禁锢着楚云裳手腕的力道松开,下意识就想要捂住腹部伤口的时候,楚云裳趁势挣开自己的双手,然后猛然出手,速度比之前宫女还要更快的掐上后者扣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腕。
当即,也不知楚云裳是按了哪一处穴道,宫女只觉自己再使不上半分力气来,只能任由自己手指软绵绵的落下来,楚云裳彻底脱离了她的掌控。
恰巧这时,慕玖越逼近过来,未受伤的左手伸指一弹,竟是隔空点中了宫女的穴道,让得宫女僵立在原地,什么动作都再做不出来。
这一切,不过只发生在刹那。
刹那间,刚刚还被挟持的楚云裳安然脱离了危险,挟持她的宫女则直接被慕玖越点住了穴道,僵立在原地,半分都动弹不得。
御林军们反应过来,立即将宫女捆了起来,同时也卸掉了下巴,以免她将穴道冲开后会吞毒自杀。
“先关进天牢。”
慕玖越挥了挥手,示意御林军可以退下了。
但这支御林军的统领却道:“越王殿下,楚七小姐的儿子……”
正整理着银丝的楚云裳闻言抬头:“不用麻烦了,我知道我儿子在哪。”
呃?
御林军们集体一愣。
还没审问那个刺客,也还找到什么线索,她怎么就知道她儿子在哪?
更重要的是,刺客之前拿出来的那个手帕,她可还没看,那手帕上,说不定就有楚小少爷的讯息。
楚云裳也没解释,只从袖袋中取出一枚颜色呈现着红褐色泽的圆形水晶。
这水晶被打磨得十分光滑,其上没有任何的刻痕记号,看起来像是一面小圆镜,光可鉴人。
可这水晶又太小了,不过半个巴掌大,也不像是装饰品,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周围人都是好奇这水晶的作用,只慕玖越眼底微微闪过一抹亮光。
楚云裳将这枚红褐色水晶贴上了自己的右眼。
透过水晶,果然能看到,之前午膳时,自己让宫女抱楚喻去找绿萼,那宫女离开时所走过的路上,有着星星点点的尘埃,正散发着淡淡的光斑。
那光斑凭借肉眼是看不到的,只能借着这块特殊的水晶才能看到。
楚云裳沿着那光斑就往外走。
其实,为了保护楚喻,免得什么时候鞭长莫及,令得楚喻同今日这般遭遇了绑架,楚云裳在他所有外衣的袖袋里,都装了一些能在水晶的透视下,可以散发光斑的特殊粉尘。
这粉尘看起来和普通的灰尘并没有什么两样,两者之间的区别,人的肉眼是无法分辨出来的。
所以,只要身边没有熟人,不管被陌生人带去了哪里,哪怕从这个地方到那个地方只有短短片刻时间的路而已,楚喻也会将袖袋里的粉尘给抛洒出来,为楚云裳寻他而指明道路。
今日楚喻先被带走,再被绑架,果然用了这些粉尘,楚云裳毫不犹豫的跟着粉尘抛洒的方向走。
其余人觉得新奇,大约明白那水晶是能让楚云裳看到一些平常所看不到的东西,于是看她朝椒漱宫外走,就也跟着她走。
漱皇贵妃跟在后面,见楚云裳速度极快,走过的方向一点都没有犹豫,不由转头问向慕玖越:“真的能找到吗?”
慕玖越微微点头:“母妃请放心。”
不过才出了椒漱宫,走过别的妃嫔寝宫后,还未来到那伪装成宫女的刺客所说的永巷,就已经远远看到绿萼和花雉他们正在永巷那里搜寻着什么。
显然绿萼他们也是收到了消息,知道楚喻被人绑架了。
而楚云裳这边能凭借着粉尘来寻找踪迹,那边花雉和无影这等接受过无数训练的暗卫,则也能凭借着楚喻被绑架的蛛丝马迹来查找线索。
当下,楚云裳众人还未赶过去,就见无影似乎是找到了什么,喊花雉和绿萼过去。
两人过去,看到了什么,其中绿萼发出一声惊呼,然后无影一推发现了怪异之处的永巷墙壁,果然“咔咔咔”机关运作的声音响起,那一面墙,竟是直接开了一个一人宽的小门。
小门一开,立时有着阴冷的风灌来,吹得人皮肤都要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看着这个小门,里面幽黑的通道不知是通往哪里,无影看了一眼花雉,花雉点点头,示意绿萼在这里守着,他和无影进去看看。
绿萼忙道:“你们小心,小姐和殿下应该快找过来了。”
两人一前一后的进去了。
与此同时。
花雉和无影已经进了这个通道,楚云裳也是正循着粉尘散发的光斑赶来这里。
而在一处不知是位于哪座宫殿的地下,有些湿冷、又有些脏乱,空气中散发着一股子难闻的霉味的一间小地下室里,正有人望着镶嵌在墙壁上的一面镜子。
镜子里反射的竟是上方宫殿里的情景,显然这人想要凭借镜子来观察上方宫殿里的动静,以此来完成他们的计划。
可等了好一会儿,见镜子里竟还是没出现他想要等的人,这人就有些急了,转头同身旁另一个正拿着烟袋在那里抽大烟的人道:“确定楚云裳会信那几个字儿?这都过了多久了,她怎么还没来?”
正抽大烟的那人闻言,先是享受地长长吐了口烟雾,这才懒洋洋的答道:“急什么,这才多会儿,做戏总要做足样子,杀廿五总要演得让楚云裳相信她的话才行。”
这个杀廿五说的就是潜伏在椒漱宫里伪装成宫女的那个女刺客。
他们三个同为一个组织里的人,说是杀手也不是杀手,说是死士也不是死士,他们都只为同一个人效命,那个人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若是不听话,那就是生不如死的下场。
正如今日,那个人让他们之中好不容易潜伏进了椒漱宫的杀廿五不惜将身份暴露,再派出杀十三和爱抽大烟的杀七来配合,一面将楚喻给绑架,一面下饵诱楚云裳独身前来。
其实绑架楚喻真的只是顺带,他们的目标,只是楚云裳一个人而已。
见杀七一脸不甚在乎的神情,杀十三张了张嘴,虽然心里头烦躁,但也没再说什么。
他再看了一眼镜子,见里面的情景还是没什么变化,他不耐烦的转头看向身后的矮榻,矮榻上仰躺着一个小小的婴孩,正是楚喻。
此时的楚喻,为防这两人看出自己别的婴孩之间的不同,从而对他产生疑心和警惕,在被杀廿五交给这两个人,走过永巷里的暗道,带进这间地下室的时候,他特意嚎着嗓门哭了一场,此刻小脸上犹自泪痕斑斑,小鼻子一抽一抽的,看起来很是可怜。
但杀十三并不会认为这小孩儿可怜了。
怪就怪在他是楚云裳的儿子,不然他们闲了没事才会绑架他。
不过哭过一场后,这小孩儿就安静下来了,杀十三瞧着楚喻,觉着这小孩其实还是很乖的,左右楚云裳还没顺着手帕上的字找到上头的宫殿,暂时就没什么事要做,杀十三转了个身,就坐到矮榻上。
也不知这矮榻有多久的年头了,他一坐,居然“嘎吱”一声,矮榻整个的塌了大半边,把差点因这个动静而掉下榻的楚喻给吓了一跳。
然后小孩儿装模作样的瘪瘪嘴,又要继续哭。
却不过刚开了个腔,楚喻还没酝酿好情绪,就听杀十三恶声道:“哭哭哭,哭什么哭!再哭老子一刀解决了你!”
说着,随手一抽,别在腰间的匕首就“唰”一下显现在了楚喻的面前,在略显暗淡的烛光下闪烁着幽幽森冷的光泽。
杀十三将匕首贴近了楚喻,后者完完全全能够感受到从匕首上散发开来的森冷杀意。
楚喻嘴唇一颤,果然不哭了。
杀十三满意的收刀,准备将匕首插回匕首套里。
却是只听“哇啊”一声响亮的哭啼,刚刚才被他吓住不敢哭的楚喻,立时就又大哭了起来,声音响亮,因着地下室的狭小,道道回声响彻开来,竟有些震耳欲聋,哭得那叫个惊天动地,那叫个惨绝人寰。
哭得连一直都懒得看小孩的杀七都是掏了掏耳朵。
“哎,我说,杀十三啊,人小孩儿才多大,你别动不动就动刀子吓唬人,真把他给吓坏了,等会儿楚云裳过来,你可怎么解释?”
楚喻哭声太响,杀七几乎是扯着嗓子大声说出话,才让杀十三听到。
杀十三也是被楚喻给哭得紧紧皱眉,手中正要放回匕首套里的匕首须臾竟是有些想要将这爱哭鬼真给一刀解决了的趋势。
感受到杀十三的异常,杀七忙道:“我说杀十三,你可别真做傻事儿。楚喻虽然没什么用,但他可不能死,他要死了,楚云裳到时候会怎样,咱谁都说不准。”
杀十三也只是被楚喻给哭得一时头疼,这才想着能不能真一刀解决了他。
当下听了杀七的话,杀十三冷哼一声,手指松开,匕首真正回了套子里,到底还是没敢解决了楚喻。
见状,杀七松了口气,再抽了一口大烟,就放下烟袋,朝矮榻这边走过来,道:“去去去,你继续看着镜子,我来哄孩子,真是,你看你把他给吓的,哭得人头疼。”
杀十三依言离开矮榻,回了镜子跟前,继续百无聊赖的盯着看。
此时楚喻的哭声已经没之前响亮了,小孩儿抽抽噎噎的哭着,满脸泪水,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泪泡,看起来可怜极了。
杀七是个有点上了年纪的人,又是个大老粗,见楚喻这样可怜,当即拍了拍手上的烟灰,就伸手要去抱他,还说道:“哎哟小乖乖,别哭别哭了,等会儿就能见到你娘了,不哭了啊,乖,你听话,大伯给你拿糖吃。”
这话也就随口哄孩子说的,楚喻年纪这样小,根本不能吃糖。
见这人要抱自己,楚喻很是不愿的,但无奈小胳膊小腿儿,连自己翻身都很困难,当即也只得一边抽噎着低泣,一边任由杀七将自己给抱起来。
杀七抱着楚喻坐在矮榻上,矮榻当即又是“嘎吱”一声响,响得楚喻哭声一停,不肯再哭了。
杀七见了,诧异一笑:“这孩子真有意思。”
前面的杀十三听了,“嗤”了一声:“我看是他长得跟你家孙子差不多大,你才觉得这孩子有意思吧。”
说起孙子,杀七脸上笑容一收:“我孙子都死多久了,你怎么还拿来说事。”
原来杀七孙子死之前,和楚喻是差不多大的月份,所以杀七见着楚喻忍不住触景生情,这才肯过来哄楚喻。
察觉到杀七的不悦,杀十三撇撇嘴,没再说什么,继续盯着镜子看。
其实根据他们的名字就能看出,杀廿五的排名是很靠后的,不然潜伏、暴露那么危险的事,就不可能是杀廿五去做;杀十三的能力比前者要高出很多,这才专门在这里做守株待兔的事儿;而杀七显然比他俩都要厉害,尽管年龄大了一些,但身手和眼力都是绝佳的,这才被那个人派过来担当任务总指挥人。
且,值得一提的是,楚喻并没有在他们身上发现任何半块金黄面具的图案,显然这些人,并不是血狱堂里的杀手。
和之前刺杀他跟娘亲的,不是同一批人。
那自然,这回是绑架而非刺杀,可见这一次的幕后主使人,和先前的不是同一个人。
至少有着两个势力,都在暗中的对付娘亲!
明白这一点,想起许久之前楚云裳曾专门整理过有关他们敌人的名单,楚喻心下疑惑,不知道这回绑架他的,会是哪一个敌人的主意。
杀七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
见这小孩儿不哭的时候,真的是非常乖巧,大眼睛眨啊眨,瞳眸纯澈无比,是不谙世事的天真,真的跟自己以前的小孙儿一样。
不过他孙子没这小孩儿长得好看就是了。
他低头瞧着,须臾忍不住叹道:“当年我的小孙儿,也跟你一样大,才从儿媳肚子里生出来没多久,结果我还没回去抱一抱孙子,我老伴,我儿子,儿媳,孙子,就被上头的那位给差人全杀了,说干我们这一行的,就不该有亲人,更不该有后代,我坏了规矩,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全死掉。现在想起来,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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