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茵茵握着红绸的那端，扯了扯。许乡山握住她的手，低声道：“没事。”
“罢了，我还没有资格替她伤你。”何钰自嘲地笑了一下，“你大概不知，我和安意还未完婚。”
像是听到了一句不可置信的话，许乡山张了张嘴，好半天才问出一句：“为，为什么？”
从你的出现到现在，几乎十年了，为什么这么多年了，说了要娶娃娃的你，还没有把娃娃娶回家？！
何钰的神情恢复了一贯的平淡：“大概是因为还不够喜欢。”
许乡山脑中的弦似乎一下子就断了，满腔的怒火无法发泄，手指紧紧拽着红绸，目光狠狠地瞪向何钰。
不够喜欢，不够喜欢拖了这么多年才说不够喜欢！早做什么去了！你让她等了这么久，现在才说不够喜欢！？
然而，许乡山站在喜堂上，以他的身份，以现在的情况，也只能问一句：“她在哪？现在过得好不好？”
是不是很失望，是不是还在等？
只是再怎么担心，娃娃现今如何他管不着，此刻他该做的是将这场仪式进行下去，不能让茵茵承受不该有的委屈。
然而，余茵茵一把扯下了红盖头：“这堂不必拜了，这亲我不成了。”
许乡山当场愣住，以至于余茵茵大步走出了喜堂他才反应过来。
“茵茵？”一时无法思考余茵茵是因为负气离开还是真的反悔，许乡山想去追。
何钰伸手拦住他。
“让开！”许乡山再没什么好态度，他现在甚至想和眼前的人打一架，“你到底来做什么？！”
何钰问：“你不想知道安意现在怎么样了？”
许乡山深呼吸：“如果娃娃有事，小二哥会通知我们，我并不担心她，只是我不明白何公子今天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来是想告诉你，安意昨天”何钰顿了顿，问，“你先告诉我，这亲你还成不成？”
许乡山冷眼看着他：“这是我的事，与你何干？”
何钰笑了一下，目光幽深：“如果我告诉你，安意已经——”
“还是我来告诉你好了。”有人冷哼一声，打断了何钰的话。
第1734章 许乡山·青山未老11（）
许乡山看过去，只见大帐外一个人缓步走了进来。
来人着一身黑色锦衣，走动时宽袖衣摆飘动间隐隐似有火焰跳动，仔细看，可见衣服上用暗色丝线绣出的梳离枝叶，而衣摆袖口上疑是火焰的其实是栩栩如生的灼灼桃花。
“不知阁下何人？”许乡山的脸色很不好。
军营不是其他地方，然而一会的功夫，竟然已经有两个人毫无阻碍，悄无声息地到了大帐。
“我？”来人撇了他一眼，“我知道你是谁就行了，你没有必要认识我。”
不同于何钰谦谦君子的模样，来人眉眼线条明明偏柔，但一抬眼，便是满眼的傲气高冷，一开口，便带着不屑和嘲讽。
许乡山看了眼何钰：“你们认识？”
“认识。”何钰顿了一下，“算是情敌吧。”
许乡山皱眉。
“谁跟你是情敌？！”那黑衣男人目露凶光，“你配吗！？”
何钰也不动怒，只微微一笑：“至少我被认同了。”
那黑衣男人看起来像是要打架，许乡山也想打架：“你们够了，到底怎么回事！？”
黑衣男人这才看向他：“也没什么，他就是来破坏婚礼的。”
许乡山当然知道，何钰说是祝贺，但是所作所为算哪门子的祝贺。只是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
何钰也看向他：“所以这亲还成吗？”
黑衣男人冷冷看了一眼何钰：“我倒是从来不曾想到你会做这种卑鄙的事情。”
何钰面不改色：“我从未自诩君子。”
许乡山此刻的脑袋冷静了不少，心里大概已经清楚余茵茵离开这个大帐，就代表着她真的改了主意，不打算成亲了。
于是他坦诚道：“不成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该表露出什么样的情绪。
因为想放下，所以和茵茵成亲，可是现在不成了，他的心情反倒更轻松了。
黑衣男人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何钰也看着他没有说话。
许乡山叹了口气：“何公子，你刚才想说娃娃怎么了？”
“没什么。”何钰顿了顿，“安意在家呢，挺好的。”
许乡上：“”
黑衣男人：“假慈悲。”
何钰却笑了笑：“走吧。”
他们说走就走，走出军帐，以许乡山根本追不上的速度离开了军营。
那两个人突然到来，飘忽而去，只留许乡山一肚子的疑问。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许乡山心有疑虑，当天就写了封家书寄回去。而令他想不到的是余茵茵第二天就选择了离开军营回家。
许乡山没有阻止，不论余茵茵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他都能理解。
“路上小心。”
许乡山一向是个不善于言辞的人，其实他有很多话想嘱托余茵茵。
譬如回去后多照顾他的爹娘，又比如回去后和娃娃好好谈谈，别总让她一个人待着。又或者，她和小二哥的事情应该再尝试尝试许多话，到底没有说出来，他相信离开家这么久的茵茵再回去，无需他嘱咐这些事情。
“我先回去，等你回来。”余茵茵拥抱他后，干脆利落上马，没有回头。
“没想到茵茵姑娘这就回去了。”身边的同袍百感交集，“可惜啊，大将军和她没成。”
许乡山：“她还很年轻，人生还很长，不能被我耽搁了。”
“”同袍，“将军，你也很年轻啊。”
第1735章 许乡山·青山未老12（）
余茵茵离开军营一段时间后，许乡山就收到了家里回的书信。
爹娘说一切安好，没什么事情，让他一个人在外面注意照顾自己。许乡山这才放心下来。
爹娘最后问，他什么时候能回去？
许乡山站在城墙上，看着远处的落日，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大概还要很久吧，至少再等等，等他能放心把这昆仑关交到另一个人手中，不然他有何颜面回去见先生。
只是这一等，便是一年又一年，这期间许乡山拒绝了皇帝的赐婚，皇帝没有强求。离家的第十年，他提过辞官，皇帝驳回。
所谓十五从军行，八十始得归。如果不是家里还有爹娘在，许乡山想过自己没准就是这样了。
从军的第十五年，许乡山第三次受召进京面圣，皇上再次提起赐婚的事情。
“多谢陛下厚爱，只是微臣担当不起。”许乡山跪在地上，再次拒绝。
皇上不是很明白：“爱卿正值壮年，无妻无妾，为何再三拒绝朕的好意？”
许乡山没有隐瞒：“回陛下，臣心里有人，至今无法放下，没办法接纳其他人，不想耽误了其他姑娘。”
皇上听了，最终叹了口气没有为难他：“爱卿的事朕也略有耳闻，只是没想到你到如今还没有放下，罢了，朕不强求你。”
边关将领，无故不能久留京城，许乡山在京待了两天后就准备回去，和皇上辞行出宫的时候意外碰到乔淼。
年逾半百的乔淼精神状态依旧很好，锦衣华服，灰中带白的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
“许大将军。”
“乔大人。”
这还是那次分别后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彼此客气的寒暄后，乔淼笑问：“我在京可是听说你又拒绝了皇上的赐婚？”
许乡山：“嗯。”
乔淼也不计较他的寡言，只道：“怎么，还惦记着安意？”
许乡山笑了笑，没有回答。
乔淼叹道：“早些放下吧。”
许乡山应付着：“大人说得对。”
乔淼叹气，摇了摇头，感慨良多。
许乡山与他没什么交情，正要告辞，乔淼忽然道：“许将军，乔某有个不情之请。”
许乡山：“大人请说。”
乔淼道：“百岁之后，乔某可否葬到家兄附近？”
许乡山一愣。
“到底还是一家人，我不想让他一个人太孤单。”乔淼含笑看着他，“黄小二不准我再去打扰，乔某死后，还劳烦将军说说情，务必把这件事办下来。”
许乡山迟疑地问了一句：“这件事你应该问安先生吧？”
乔淼一怔，惊讶道：“将军不会到现在还不知我大哥早就去了吧？”
许乡山呆住。
乔淼摇头：“你一直不曾回去过？”
安先生走了，什么时候走了？
为什么家书一封封，却从未提起此事？
先生从未给他写过信，他以为，先生是隐退后不想再接触军队的事情，所以他也不好给先生写信，怕打扰他。
好好的，先生怎么就走了？
“当初护送大哥回去，大哥没有醒来，不久就走了。”乔淼想了想，“你不会也不知道安意跟何钰走了，再没回去的事情吧？”
第1736章 许乡山·青山未老13（）
安先生永远走了，娃娃离开后也再没回去？
许乡山像被人当头打了一棍，昏沉沉的。
当天，许乡山并没有按照原来的计划赶回边关。他花了好久时间冷静下来，回宫再次求见了皇上。
“你要辞官？”皇上惊讶。
许乡山跪在地上：“请皇上准许。”
皇上摇头：“你总要给朕一个理由，你说走就走，昆仑关怎么办？”
许乡山：“可是——”
“朕不管你有什么天大的事，现在不准。”皇上看着他，扶他起来，“可是家里有事，要回去？”
许乡山点头。
皇上：“那便特批你两个月的假，安心去把事情处理完再回来。”
再次辞官不成，许乡山急着回去，也只能先服从。
他现在急着回去，想知道这些年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小二茵茵他们看来瞒了他很多事，他担心除了这两件事，还有其他的事。
他必须先回去。
许乡山命跟着他回京的几个人先回边关，只带了两个侍从，便急急往家赶。
日夜赶路，回村的时候是清晨，天雾蒙蒙的，还没有完全亮。
莲水村还是记忆中的模样，打马从娃娃家路过的时候院门是关的，匆匆一瞥，只见那棵大桃树已是干枯之像。
先回家！
许乡山很快到了家，跳下马。
“爹！娘！”
有人披着衣服正开门，听到声音便往门口望来。
“娘！”许乡山跑过去。
“是小山？！小山！小山，真是你啊！你终于回来了！”
“娘，爹呢？”
“在呢在呢，孩子他爹，快出来！儿子回来了！”
爹娘没事，幸好爹娘没事。
许乡山松了口气，立即抓着娘的手问：“娘，安先生真的走了？”
“这你都知道啦？”娘叹气，“唉，是走了，小二说，告诉你这些不好，你在外面打仗，怕影响你。”
不是假的。许乡山的声音颤抖：“那，那娃娃呢？”
娘赶紧道：“她没死，没死，只是走了。”急急的语气像是生怕他误会，随后小声道，“不告诉你，是好教你有个牵挂，能好好活着回来。”
这么说，乔淼说的，都是真的。
安先生走了，娃娃也离开了。
娃娃不是跟着何钰么，当初何钰找来，为什么不见娃娃？
娃娃真的没事吗？会不会，会不会和先生一样，也早就离开了？
许乡山眼睛发黑，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小山，你怎么了，没事吧？孩子他爹，赶紧搭把手扶儿子进屋。”
“没事。”许乡山头痛欲裂，摆手正要说话，胸腔一阵翻涌，一开口，一口血吐了出来。
“将军！”
“小山！”
许乡山想说没事，他只是有点累，但到底还是失去了意识。
“小山？”
“小山？醒醒！”
许乡山做了一个梦，梦里有茵茵，小二，娃娃，那时候他们还小，不论是下地干活，还是空闲了习武，都是热热闹闹的。
还有安先生，总爱在盛开的紫藤下摆好茶点，让读书，练武累了的他们过来歇一歇。
莲水村的青山绿水，莲花稻香，欢声笑语，历历在目，可是一睁开眼，都没了。
“醒了？”黄小二坐在床边，松了口气，扭头道，“许叔许婶，小山子没事，就是连日赶路，外加一时急火攻心，休息几天就好了。”
第1737章 许乡山·青山未老14（）
许乡山坐在桃树下，看着余茵茵将煮烂的米粥用勺子一点点喂给坐在板凳上的小孩吃。
“小山！小山！”
“小山哥！让我跟你一起去当兵吧！”
余茵茵望了一眼院门口，听着外面的声音，皱了皱眉道：“没完了，干脆让侍卫把人赶走算了。”
“随他们吧，也没什么恶意。”许乡山抬头看着干枯的桃枝，回了一句。
“太平了就想当兵。”余茵茵抱怨道，“就算真的想参军，也不用这个时候吧，都说了你不舒服需要休息。”
许乡山笑了笑，没有说话。他的身体没那么差，不过是匆匆赶回来，结果不过是证明了噩耗确实是噩耗，一时心绪难平罢了。
吐血晕倒休息休息就好了，只是吓坏了爹娘他们，便只能依着他们好好休息几天。
“茵茵，这棵桃树没救了吗？”许乡山有点晃神。
这棵大桃树，从他记事起就有，记忆中，繁花满枝，树上的人无法触及。
“没救了，想了很多法子也没有效果。”余茵茵一边喂孩子一边回他，“满树枯枝到现在，差不多也快掉完了，到时候再种一棵吧。”
许乡山呆呆地看了一会，喃喃道：“桃今百馀尺，花落成枯枝。终然独不见，流泪空自知。”
余茵茵没听清，回头看他：“你念什么呢？”
许乡山摇头，将手中的书卷往脸上一盖，学着记忆中娃娃的样子靠着椅子睡了起来。
两个月的假期并不长，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