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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胜男摇了摇头，她也没想到小詹氏会落得如此下场。
对于一幅刺绣刺激小詹氏如此，权胜男若说自己有愧疚感，那就太矫情了。
詹氏是她的刺绣师父，小詹氏是她的谁？根本就没来往，没交情。
而且，詹氏之死，小詹氏等人虽然不是直接的凶手，但却是间接的，若没有他们独独抛下詹氏离开，詹氏怎么会死？
对于韩成的上门，权胜男倒是觉得很惊讶。
“您说，您想知道您的生母？”权胜男问道。
韩成的确做过错误的决定，但不能说他不是一个好人，不是一个好官。
对他，权胜男还是很尊重的。
韩成叹了一口气，拿出那幅刺绣摆在茶几上。
这是送小詹氏进医院时，他在楼下看到后捡起来藏在怀里的。
正色看着权胜男，韩成点了点头，道：“是，我想知道，我想知道我的生母是谁，我不想到死连自己的生母是谁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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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2章 母子相见4（）
詹氏微微一怔，自言自语道：“他居然想知道我是谁？”
是不是，代表着他和那几个孽障不一样？对生母弃若敝屣，对继母敬爱有加。
权胜男缓缓地道：“您打听生母，又将养母置于何地？”
“生母、养母都是母，在我心里，没有谁孰轻孰重。生母于我有生育之恩，养母于我有养育之情，恩、情难以衡量。”
韩成低低叹息，“我知道，养母一定做了对不起我生母的事情，我有资格询问，却没有资格责怪，别人可以，我不能。”
他知道，知道真相后，自己的不追究将会成为自己一生的第二个罪孽。
但，他别无选择。
追究养母之错，忘却养育之情，大错！
不追究，对不起生母的生育之恩，亦是大错。
两难，两难哪！
权胜男点了点头，道：“您觉得两者都错，就说明您没错。您觉得两难，我觉得才能说明您有情义。您要是因为知道了往事就对小詹氏恩断义绝，别人只会说您的不对！你要是不追究，别人肯定又说您认贼作母。”
“认贼作母？”韩成重复了一遍，急切地道：“囡囡，你推算出半个多世纪以前的事了？”
权胜男没有隐瞒，将小詹氏和姐夫偷情、得到詹氏亲生子女、在逃离大上海时抛下詹氏一人、最终詹氏因大上海沦陷而死等事详细地告诉了韩成。
韩成默默听着，眼圈发红，泪光乍现。
他掏出手帕擦了擦眼角，问道：“这么说，我生母的悲剧，人都有责任？”
“没错！”
韩成道：“我终于明白哥哥姐姐们临终之前的忏悔是因为什么了。”
是对生母的愧疚吧？
年轻时热血上头，不分是非，充满了对新知识新爱情的激情，等经历过沧桑，经历过婚姻，才明白了当时犯下了怎样的大错！
为时已晚！
已经为时已晚了！
再如何懊悔，再如何自责，都无法挽回当日对生母造成的伤害！
一条人命，活生生的人命！
对此，权胜男没有开口。
詹氏轻哼了一声，脸上都是冷笑。
“后悔有什么用？后悔？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如若当时他们中能有一个人心里有我这个亲娘，帮我说一句话，说不定我就不会被抛下！可是没有，没有，他们冷眼看着我被抛下，在船只起航时，他们站在甲板上和那对奸夫****笑看风景！”
说到后来，詹氏觉得脸上一片湿润，伸手一摸，居然全是泪。
真可笑，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她为什么在提起的时候还会觉得心痛？
心痛，还没有麻木吗？
鬼，原来也会哭。
韩成轻轻抚摸着刺绣，问道：“囡囡，你说世上真的有鬼魂吗？到底是有鬼魂，还是有没喝孟婆汤就投胎转世的人？根据我听养母口中知道的事情来说，这幅刺绣好像只有她和我亲娘知道，如果和我亲娘无关，怎么会有这幅刺绣出现？”
“您觉得呢？”权胜男不答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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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3章 母子相见5（）
韩成苦笑，“若是有鬼魂，为何她老人家从不托梦于我，若是没喝孟婆汤就投胎转世，为何不来找我？我也想尽尽我的孝心。对于父亲和养母曾经做的事情，我身为晚辈，无法作出评论，但我尽自己的心，总是可以的吧？”
詹氏轻轻一颤，眼里慢慢浮现一层水光，好不容易擦干的泪，似乎又有流出来的迹象。
这么看来，她还是可以拥有一个孝顺的儿子？
哪怕他只是说说，也总算让自己这一辈子没有失败得那么彻底。
权胜男很了解詹氏的想法和心情。
她不认韩成，从一开始权胜男就知道她掩饰不了自己对韩成的爱，不想让韩成陷入生母、养母孰轻孰重的两难局面。
她不是不想认，而是不敢认。
她既怕幺儿痛苦，又怕自己再次大失所望。
“詹师父，您要是想，我可以让您现身，和师兄说几句话。”权胜男以神识开口道。
她是詹氏的徒弟，韩成就是她的师兄。
之前不这么认为是不了解韩成如何对待生母，现在知道了，很自然地接受了这个师兄。
现身？母子对话？
太美好了！
美好得让她不敢碰触，怕美好之后，又让韩成痛苦。
她现在知道了，知道韩成是个重情重义又正直的孩子，一旦他知道自己化作厉鬼，始终跟在他身边，他一定会觉得很对不起自己自己时时刻刻看着他口称小詹氏为母。
依照韩成的个性，非常有可能。
詹氏摇了摇头。
权胜男没有强求，她觉得应该让詹氏现身和韩成相认，但却不会左右詹氏的决定。
她没有权利代替人做决定。
没有得到权胜男的回应，韩成笑容更显苦涩。
将刺绣贴在脸上，韩成道：“只愿在我身死之后，能见到她老人家，向她老人家谢罪。”
“您没有做错什么，用不着如此。”
詹氏鼻子一酸，“我记得韩家举家逃离大上海时，他哭着闹着要娘，谁抱他，他都不愿意。韩家的人狠啊，没有一个人心软一下。我站在码头上，依稀能见到他摇摇摆摆地站在甲板上，到处找娘，差点跌下了船。”
两岁的孩子，离不得母亲。
偏偏，就有人那么狠，非要让他们母子分离，不但如此，反而觉得理直气壮。
认为姓韩的男人不爱她了，她不应该插足在他的爱情里，不应该随着他一起离开，免得让这份惊天动地的爱情染上污色。
“詹师父，现身见见师兄吧，你说回京之后就要接受超度，遁入轮回，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也别让师兄一辈子活在对您的愧疚中。”明知养母害了生母，却因为养育之情，要照顾她终老，心里最对不住的，就是生母了。
詹氏面露踌躇。
权胜男轻笑，“您常说曹女士优柔寡断，怎么今日您也不干脆了？”
“你先问问他，愿不愿意见我吧，若不愿意，我何必出现，自讨没趣？”詹氏动摇了，她最失败的不是丈夫变心，而是子女不孝。
最失败的是这个，最希望的是什么，可以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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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4章 母子相见6（）
詹氏一句话说完，突然摇头道：“不行，不行！”
“怎么了？”权胜男讶然，她好不容易决定见韩成，为何又反悔了？
詹氏认真地道：“你虽然年轻，却很懂得人心，像韩成这样的人，在官场上沉浮数十载，聪明敏锐非比寻常，我若现身，他定会联想到小欣欣的事情！当初，小欣欣之事就发生在你出现金陵不久，他肯定能联想到二者之间的关联！”
小欣欣可是当面现身了！
她不能因为自己的事情，就让韩成从此记恨权胜男。
人心，是最难测的。
韩迅再如何，那都是韩成的儿子。
权胜男用神识凝结的声音充满了笑意和感动，“师父，您不用这样。我既然决定让鬼魂之事让世人知道，就早已防备他们对别人提起。再说，就算师兄怨我，他已经退休了，我现在的地位和家世，他能对我做什么？”
“不行，就是不行。我记得你提过，你对别人的事情都能算出来，唯独算不出自己的，事关你自己的安危，不能疏忽大意。”
詹氏毅然道：“就这么算了。不用见了，见了，也只有伤心而已。”
权胜男道：“您忘记啦？韩迅入罪的原因并不是小欣欣现身而自首，而是因洪菱儿童福利院之事牵扯出来的，和我没有关系。”
好像，真的是！
詹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权胜男看向一脸悲戚的韩成，随手在房间设了一道结界，阻止外人窥探。
“您真的想见您的生母吗？”权胜男认真地问韩成。
韩成抬头，愣愣地道：“囡囡，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你知道什么？是知道我娘的鬼魂，还是知道她投胎转世的身份？”
对，权胜男能算得出过去未来，是不是能算得到前世今生？
他目光殷切地看着权胜男，开口询问。
权胜男的确能，但不会承认，只是笑笑，道：“我跟您说，我还有一项本事，就是见鬼，不知道您信不信？”
“见鬼？”
韩成明显有些惊讶，“囡囡，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其实您的生母詹女士一直就跟在您的身边。”当然，她不是没离开过，跟自己去过京城，后来又跑到了大上海。
韩成猛地站起身。
他目光看向虚空之中，什么都看不到。
他转头对权胜男急切地道：“囡囡，我生母真的一直都在？我怎么见到她？怎么才能跟她说说话？我糊里糊涂了五六十年，竟然连自己亲娘是谁、亲娘的长相都不知道。”
权胜男打了个手势，念念有词。
早已恢复民国装束的詹氏缓缓出现在房间里。
端庄娴雅，风姿不减。
她眼里含着一丝泪光，小心地看着韩成，生怕他见到自己受到惊吓。
谁知，韩成完全没有。
他的手伸向詹氏的方向，却从她身上穿过。
“娘，您就是我的亲娘吗？”
“是，我是你的亲娘，你、你愿意认我？你相信我的一切？”
韩成当即跪下，对着詹氏的方向磕头，连磕好几个头，仰脸道：“您是我的生母，怀胎十月，以血肉养之，我为什么不认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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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5章 母子相见7（）
詹氏激动极了，激动得突然失声痛哭。
她一边哭，一边道：“原来，我这一辈子不算太失败，至少，至少还有一个儿子肯认我，至少有一个儿子明白是非！”
她最大的痛，就是儿女，就是他们的不分是非！
韩成哽咽不已，饱含深情地道：“娘，不是您的错，人都有错，包括儿子在内，唯独您没有！您是最大的受害者，您是最最无辜的人，您不应该被指责说是您插足他们的爱情！”
“这句话，我等了太久太久！快六十年了，我终于等到了属于我的公道！”
詹氏涕泪交集，终于吐露出她留在阳间最大的心愿！
公道！
她求的，就是在这件事上的公道！
来自韩家的，来自子女的！
“娘！”韩成听这句话，只觉得心如刀割。
看到詹氏骤然消失，韩成顿时焦急异常，好在詹氏很快就现身了。
“我这一辈子没做过一件亏心事，上孝顺父母公婆，下疼爱弟妹子女，偏偏在这件我最无辜的事情上，我却落了一个众叛亲离的结局！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每个人都说我的错，难道，真的是我的错吗？人世间，有时候真的没有公理可言，黑成了白，白成了黑！”
字字清晰，声声泣血。
“您没错，您没错，错的是他们，是他们颠倒黑白！”
“虽然囡囡他们都说这件事错我，他们都替我指责那对狗男女。可是，我还是不甘心，我不甘心只有外人替我主持公道！”
“他们？”
韩成虽处于悲痛之中，仍敏锐察觉到了异常。
詹氏淡淡一笑，“他们是一些和我一样的鬼魂，能见我的人，只有囡囡一个。若没有他们的陪伴，这些年，我独自飘荡，早就发疯了。”
她目视韩成，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道：“其中包括小欣欣，她跟了我五年。”
“您见过小欣欣？这么说，小欣欣当年现身并不是我们的幻觉？”
韩成看向权胜男，“囡囡，你也见过小欣欣？”
权胜男点头，“小欣欣的心愿只有一个，就是她想要父母给她买的洋娃娃，等到洋娃娃到手，心愿了结，她就去投胎转世了。”
韩成老泪纵横，“是我对不住她！”
他倒是没怀疑其他的事情。
毕竟，小欣欣现身，确实是洋娃娃。
“小欣欣已经投胎转世了，你莫要再自责，好好抚养可舟吧，别让他学父母的一身习气。我也要走了，你要好好地活着呀！”
韩成听了詹氏的话，顿时大急。
“娘，您去哪里？也要投胎转世了吗？”
“是啊，我的心愿了了，是该投胎转世了。若不是遇到囡囡，早在几年前我就该魂飞魄散了，一旦魂飞魄散，就真的没有轮回了。”
韩成当即向权胜男道谢。
权胜男微笑道：“我跟师父学了七年刺绣，这是我应该做的。”
“师父？”韩成听完权胜男拜师学艺的经过，“原来，不知不觉，我在将近花甲之年，竟有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师妹，还是这么出色的小师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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