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了。”于凰轻声道。
梦醒了。
钟蓝会意，点头示意她过来。
于凰慢慢过去，短短几瞬，眼角的泪水便干涸。
钟蓝抬手，僵在半空半晌，才轻轻抚上于凰的头，顺着她的头发一下下抚摸，于凰眯起眼，好像乖顺的猫儿。
“别再任性了。”她嘱咐道。
于凰欲开口说些什么，最后只是默默点头。
“回头看看罢。”钟蓝突然道。
于凰一怔，不解她话中意思。顺着她的话回头一看，却见和尚的尸体上冒出璀璨金光。
“这是”于凰张口。
“佛光。”钟蓝轻声道。
引来小凤凰的惊视。
“你道是你们的相遇是缘，不过是场局。”钟蓝手指轻轻抚摸着于凰的长发，似在安抚。
眼前的金光愈发夺目，最后尸体上方出现一朵金莲，而金莲中央端坐着一个双目紧闭的庄严男子。双手合掌，面容俊俏。不就是那个刚刚死去的和尚？
“佛”于凰颤声道。“这是修佛？哦，是了，他是修佛”
钟蓝轻轻摇头。
等到金光逐渐散去，她才开口解释道：“我后来下山，仔细问了问这和尚为何被赶出寺庙，又为何腿瘸。”
于凰怔怔听着，心中的不安愈发扩大。
“下山四处询问，再加上探访，我才明白：这和尚确实是煞，出生时父母双亡，又招来妖孽，屠戮了全村人，仅仅只有他一人活下来。寺中主持见他可怜便将他抱回寺庙，可没想到怪事横生。他的煞不仅会给别人带来死亡，更重要的是，主持在把他赶出来之前才发现真正杀死他的家人和村人的其实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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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噩梦（）
“他本就是妖。”
“入了凡胎，便想求长生道。亲人村人不过是他出生的血祭品，早就一开眼，他就亲眼见证了所有人的死亡。等到了寺庙，潜心修炼，你知他为的什么”钟蓝放缓声音，蛊惑于凰看向她。
“为的就是由佛修入道，塑金身，超脱轮回。”钟蓝冷笑，“不知从哪里被主持知道了当年事，被杖打出寺，他倒也是能狠下心，为了还这些年的养育之恩，亲手废了自己的腿以还业障。至于你则是他精心挑好的一块踏脚石。”
于凰僵硬着身子，眼珠微微转动。“什么意思？”
“嗤，你和你师傅在这山上住了这么多年，山下的人都知这山上住着妖物，他便是看准了这点。想上山赌一把。将自己投身尘缘，和人纠缠不清容易惹上情债，但是妖则不同，天道因果偏爱的还是最脆弱的人类啊。”钟蓝见于凰的脸色已经极其惨白，才稍稍放缓语气，安抚道，“不过，也许他想的仅仅只是妖生命长久，很快便可忘了他。”
最后一句话并不能有什么实际安慰效果，看于凰的样子便已是摇摇欲坠。她几乎咬碎了银牙，两眼充满血丝，慢慢问道：“他可是一直拒绝的我——如何知道我定会爱上他？”
钟蓝怜悯地看了她一眼。“妖啊，有很多种。有种妖，专门窥探人心，你心里想的，念的，试图得到的，它都清清楚楚。有些妖，就是靠执念而生。你被他轻易诱惑，只能说明你心中执念太深。”
这些话于凰一个字都没听到，她只是茫然地看着钟蓝的嘴唇一张一合，竟是识不清一个字。
脑海里飘着的只有几个字，一句话。
心碎成一片一片的，难以拼接。
“他骗了我。”
“原来都是谎言。”
“等待了他一辈子，结果只是一个骗子？”
于凰的双目通红，她狠狠地回头瞪向和尚的尸体，手中猛然幻化出一柄长剑，剑上流光转化，挥剑斩下竟幻化出凤凰尾巴的形态——然而，在最后一秒，剑刃就要将尸体一劈为二的时候，她还是堪堪停住。
“我若毁了他这凡躯，他可会死！”于凰咬牙道。
“不会死，但金身未成，难登极乐大道。”
“好！”于凰抹抹眼角的泪水，咬牙切齿道，“我就偏不杀！他能拿我当踏脚石，我为何不能利用他？我若杀了他，那我才是真的在意！我——为何——要在意！”
“你这不便宜了他？”钟蓝慢慢靠近小凤凰，瞥见她的肩膀不时隐忍着抖动。
抬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温柔道：“你回头看看我。”
于凰怔愣地乖乖回头，眼角还湿润着。
面露微笑的钟蓝凑近了脸，双眼紧盯着于凰的瞳仁。轻声蛊惑道：“盯紧咯”
“感官控制。”
突然从脑中抽出的大量精神力叫钟蓝微微皱眉，但她的双眸没有一刻离开于凰的眼睛，两人的视线就像粘黏一起。于凰精神渐渐恍惚，听不到周围的一切声音，也看不进所有的景色。唯进入钟蓝编织出的世界。
于凰毕竟是凰，还是涅槃过两次的凰，力量之大，不是钟蓝能轻易控制的。所以钟蓝必须要趁在她心中最脆弱的时候，借助顾云起的帮助
“你还记得吗”
她的声音像风声，恍惚在于凰耳边过境。
脑海里匆匆掠过的场景，一下子轰炸了于凰的记忆。
她以为空白的过去，不是空白，而她以为的巧合，不是巧合。
雨中的相遇，难得情深，只道缘浅，不料转眼间心爱之人高中娶妻，好生布了场局，将自己烧杀至今她还记得牢狱中被凌虐的疼痛，还记得被火一寸寸吞噬的煎熬
花灯节错遇，朝堂上初见，以为的一见钟情却是早早等待好的傅府破灭，她中计被抓，竟为了同一个男人生生被烧死——还不得爱终。
第三次，布下一个妖的故事，完成一个佛的结局。叫她白白苦等几十年，守得一人从青年到壮年，再慢慢老死，眼看着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眼看着痴恋的人慢慢死去，而自己却无能为力。最后痛击——都是谎言呐。
倘若真的只是如此便好了
于凰睁开眼睛，额头上的凤凰翅翼图纹光芒大盛，直照的人眼前发黑。她仅仅绷住脸色，仿佛什么都没感觉似的，若不是钟蓝清楚地将记忆灌输到她脑内，真以为她一无所知，还是那个为情所伤的小凤凰。
“你怎么会知道这一切？”她先默默地问。
但不等钟蓝的回答，便自顾自笑道：“怪我愚蠢？竟三番两次上了同一人的当！可笑的是居然名也不改，面容也不换，竟叫我三次入坑！”
钟蓝没有出声打断她，任由她发泄着。
于凰难以抑制内心奔腾混乱的情绪，一下子多出来的记忆叫她心神巨震，竟不知从何开口。总觉得是恨的，她该出手杀了那罪魁祸首，但又觉得迷茫。
这些爱恨，所谓何事？
这些谎言，所谓何事！
“为什么要这么多的一次次欺骗——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赤红着双眼怒视向钟蓝，“你是不知道的对吧——你只是才知道的对吧——你没有骗我对不对？”
钟蓝讥诮地看着已经语无伦次的于凰，心中明白在发现了自己的整个世界都是被欺骗的谎言构架之后，小凤凰只想找一个可以依靠的对象，一个“没有欺骗她的人”。
可是“怎么可能呢？”钟蓝微笑着打破她的梦幻。
“你该明白的，多么残忍。我一直都知道，也一直都在看着你。”钟蓝上前假意拥住她，在她耳边轻语，“可是我的小凤凰，你可真蠢。”
于凰目眦欲裂，一双眼睛看着就要流出血泪。
她嘶哑着嗓子，不知在呢喃着什么，一动也不能动地叫钟蓝拥着。
心跳如雷，也脆弱如纸。只感觉血淋淋的再也没有了希望。
“我——为何成仙！”于凰哑声道，“我竟忘了！”
最叫人难以置信的是，刚刚才说出最伤人之语的钟蓝，还能轻轻地触碰她的耳朵，冰凉的温度冻得于凰一个哆嗦。
“我说过的，我将代替你师傅——爱你。”伤害你。叫你痛。叫你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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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立誓（）
于凰泪流满面，嘴里说不出一个字。
整个人好像柱子一样牢牢杵在原地，动也不动。
钟蓝轻笑一声，似笑非笑地瞥向床上，缓缓松开于凰。也不再多言。
而于凰的嘴唇哆嗦着，要说出什么话却难言。只能在喉咙底下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声。
她睁眼似要问钟蓝“为什么”，但又无可问。
能有为什么？
还能有什么为什么！
满心苍凉悲怆！
大悲过后，便是大喜。
她再次看向躺在床上的“尸体”。
乐不可支：“还要继续装下去吗？”
话音刚落，之前的金光佛身仿佛一场梦境。床上的“尸体”竟直接变化作一个白衣仙袍男子，眉目冷淡，目如星子，薄唇轻抿，一副纤尘不染的样子。
仙人垂眸看向揭穿他的于凰，面上无悲无喜。
“原来竟是仙——！”于凰大笑过后，神色收敛，长剑直指仙人。“我倒要问问你为何作弄我一山上的”
“凤凰。”顾云起轻轻开口，两个字便打断了她的话。“你是凤凰便足够了。”
“什么意思？”于凰眼色不明。
“难道你在人间这数百年都不知道凤凰一族早已灭族了吗？早在几百年前，封神之战”顾云起低眉看向于凰，好似怜悯道，“你们凤凰正是牺牲品，成了别人封神的阻碍只有死路一条！”
“灭族？”于凰重复，她恍惚想到师傅百年间不断寻找着凤凰族人的踪迹却毫无所获，想到自己为什么一出生就被丢弃，难道是因为只有自己一人活下来？
可是，这件事，云师傅是不知的吗？
他叫我下山寻凤，可是作为凤凰一族唯一的凰，哪里来的凤？
所谓的修仙大道、封神坦途，都是错的吗
“你这般骗我又是何意？”于凰怔怔地问。
顾云起默默不语，从床上凌空飘下，清淡的眉眼在记忆里还清晰可见，可是看在于凰眼里只有可憎可恶。
“你一人间的凰，自然不知吾乃最易成神的人选。然，凤凰毕竟是天佑之族，凰不灭，吾怎能安心封神？”
“所以所以你一上仙，甘心为了我一只凰而布下这通天大局！洗清了所有人的记忆，一遍遍的耍弄着我玩，就是为了最后能够”于凰迷蒙了一瞬，突然眸光乍亮，“你知我是你神道阻碍，所以故意设局将我扯入红尘，乱我道心！”
“你——竟是这般狠毒之辈！凭你这般仙人，怎可配登极乐！怎可通神道！”于凰眼中精光大盛，手中挽了个剑花，上前一步，直逼近顾云起。
昔日纯净的眼神不再，转而刁钻毒辣地狠狠瞪向顾云起。
她现在只恨自己为何不早日清醒！
为何要一直沉湎在三段全是欺骗的爱情中！
一次入坑是无知，二次入坑是呆傻，三次入坑就是活该！
若是师傅苍天有灵，还不痛斥我的愚昧，居然被一人足足骗上三次！上对不住师傅教导养育之恩，下对不住自己百年修炼之苦！竟枉送两次性命，白白苦等一“凡人”一生！
要说天地有情，何来给我于凰情谊？要说天地无情，她何不挥剑斩情丝，入了这无情道！
“凤凰一族已灭？”于凰嗤笑出声，手中利剑剧烈摇晃，“我不就是最后的遗孤！有我在，你休想成神！纵使玉石俱焚，我也要早你一步登入坦途——”
小凤凰神情激狂，眉尖凤凰图纹闪烁不定。
这时，天边突然彩光大盛，门外结界一时松动，顿时引得于凰郑重。
“何人敢擅闯终云山？”她冲出门外，眼中杀气四溢。
只见天上祥云遍布，玉带飘飘，随着于凰一声怒喝，云彩上的来客这才显形。竟是一群天上仙人，女仙仙气凛然，手中执握玉笛，男仙则满面红光，有状似弥勒佛笑颜展开者，有严肃沉默执剑者，个个杀气凛然。
“看来是来者不善了！”于凰冷笑一声，撇头狠狠瞪了眼内屋的顾云起。
心想定是这上仙招来的帮手，看来是见事情败露，打算索性将自己绞杀在此。可是终云山会成为自己的墓地吗？
休想！
于凰话也不多说，左手扬起，手心处燃起灼灼火焰，右手则执剑。一见其中一女仙手指在玉笛上有所动作，也不犹豫，腾空而起。
火焰直直向地面砸下，不顾周围的林木，瞬间燃起燎原大火。
众仙人也不是吃素的，在于凰腾空飞起的时候便盯紧了她的动作。女仙横起笛子吹奏，拉开了一道屏障便阻碍了砸下来的火焰。
“别急，还有呢。”
于凰身形突然消失，彻底隐匿在周围环境中。
几位仙人都脸色一变，执剑男仙闭眼仔细感受周遭事物，最后皱眉道：“小心！”
都是一怔！
可是已经来不及，那弥勒佛笑颜的男仙嘴角一滞，便感觉到胸口一凉，低头一看才发现一只长剑贯穿了自己的胸膛，前端还在滴着血。
于凰一击得逞，也不恋战，抽回长剑便急速撤退。等退至结界内，怒声斥道：“这只是一个教训，倘若你们继续，我便将这当作挑衅——入门者杀！！！”
几个仙人面面相觑。女仙咬咬牙，对男仙道：“不愧是凤凰一族的血脉，早知道还有孽种就该早早杀了，居然还留下一个成了祸害！”
男仙没有发表意见，他只是看着竹屋内慢慢走出的白衣男子，惊声道：“云中上仙！”
云中上仙？
女仙顺着男仙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一张熟悉又遥远的面孔——可不正是在天界也难露几次真容的云中上仙。
“云中上仙！您这是要亲自灭杀凤凰？”女仙惊喜万分，只恨不得上前迎接。
可是几位仙人都没得到云中上仙的回应，他从屋内出来，也不看几位仙人，也不看于凰，只是向静立一侧的钟蓝点了点头。
然后眉间一肃，冰冷如锋刃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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