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要论手段,自己未必是周兴的对手,看来他是故意收留自己的。
“这下子我连扬州都没解决,怎么扯到河道上去了,但是如果派我治河,别的不敢说,江苏漕运无影响、山东太平、河南可以喘息十年,我倒是可以夸下海口。”
妙玉笑了笑,在驿站歇了一晚,次日到了苏州的江苏巡抚衙门,兴儿递了牌子,门房老头冷眼相待,说是中丞大人无空,兴儿想自己当初别说巡抚,连总督也栽在了自己手里,现在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了,虽说心下厌恶,不得已只好用银子打点,才进了签押房。
妙玉作师爷打扮,缓步跟他进了月洞门,书办招待了,兴儿接了官印、办好手续,本想一走了之,不想现任江苏巡抚已经出来了,一顶绿呢小轿在门外落下,这种轿子,只有四品以上的官员才可以坐,此时兴儿若是僭越,肯定是犯法的。还没看到巡抚大人,兴儿就和众人先双手支地跪了下去,异口同声:“卑职参见中丞大人。”
现任江苏巡抚正是保龄侯史鼐,保龄侯尚书令之后,史湘云之叔,外省大员,他免了礼,与周兴在签押房相见,兴儿只见史鼐英姿勃发,年龄约莫四十岁左右,分宾主而坐,周兴道:“下官原是想一入江苏,即刻到苏州觐见,但行程多有耽搁,还望中丞大人体谅。”
“这是无妨的事,周太守是奉了圣命而来的嘛!行程但有耽搁,也是奉旨行事。”史鼐似乎故意不问王子腾,谆谆教诲:“周兴,扬州在江苏也是一个重镇,当年元末朱元璋和张士诚就在高邮等地打得不可开交,本抚不但要管江苏多府,而且河道、漕运疏浚在即,望你好生处理,三年以后,本官才好保你,而不是参你。”
“下官承蒙中丞大人训导了。”兴儿跟上司史鼐打了半天滴水不漏的官腔,才匆匆辞行,他知道史鼐当年和众多大臣一样,联名保过忠顺亲王当太子,是否与八王爷有瓜葛尚未可知,因此他是不会巴结的。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08章 贾巧之命、林红玉之情()
瓜洲渡口,画舫凌波,小桥流水,丝竹管弦,不亚于秦淮风月,朝廷在此设有巡检官兵。贾芸第一站驻足便在这里,其实他和兴儿一样,也是另存了心思,林红玉不是跟了王熙凤南下吗?但这心思兴儿或许猜到几分,大宅院的女人家不知世道艰难,贾芸有心,兴儿才不会点破。贾芸是一到驿站便询问,才到了瓜洲渡口,沿一道拱桥而过,有茶楼酒肆横亘其间,他坐下点了碗面,吃了一半,但见一乡下老太婆粗布麻衣,带着一少年蹲在贾芸旁边一桌,那老太婆吸了吸鼻子:“阿弥陀佛!板儿,咱俩可算到了瓜洲,费了多少劲儿,才打听到这消息。好容易问了周家嫂子,她说是什么邢大舅酒醉之下,无意中透露出来,回京的什么芹哥儿、王家舅老爷竟然卖了巧姑娘咱们庄子的王家,得了不少琏奶奶的恩惠,进了两次贾府,这几年田地也多了几亩,你也学了点诗书,做人不能忘本,板儿,你吃着,我去酒楼打听打听。”
“嗯,姥姥。”王板儿饿得吸着面,刘姥姥且过了街道,往对面的一处酒楼而去。
贾芸见门外还有一头驴子,心想必是这姥姥骑驴,外孙子王板儿牵着,所以姥姥知道他累了才如此,在京时他也听说过老太太接见了一个远方的乡下亲戚叫做刘姥姥,而她又知道琏奶奶,定然是她了。巧儿妹子被卖了,难说小红也在里面,如果到金陵寻她岂不尴尬,这下好了,我且跟着刘姥姥,看她们在不在此地。
付了面钱,贾芸尾随刘姥姥上了酒楼,里面姐儿们接见,席间他偷空出来,到楼上一间门外,便听见了刘姥姥话不成话的恳求声音:“这瓜洲地面,人人都说你阿七妈慈眉善目、和蔼可亲,最是会疼人的,您老看看,这些金银首饰够不够赎她两位出来”
“不够!不够!我说你这位大娘,可不要胡搅蛮缠!你几时见过咱们这一行的和善了?老娘只认银子不认人!管你是什么!老娘不过可怜你千里迢迢,从天子脚下跑到了南省,才跟你说话!银子不够!一切免谈!”
“这这好吧,恳请阿七妈圣德,好歹留着这两个姑娘,我老太婆这就回去卖田卖地,肯定能攒够的”
贾芸一时感慨万千,王熙凤落得今日,昔日亲朋好友不闻不问,却是一个她曾经看不起、无意中施舍过的老太婆有这番恩义,委实难得,比起贾府与官场的肮脏龌龊,这些贫民要好多了,又想这老鸨也太不讲理,贾芸一脚踢开了门,冷声道:“这位妈妈!才刚刘姥姥说的两个姑娘,我们今天赎定了,你睁大眼睛看明白点,我是新任扬州知府周太守的人,你们这些酒楼,都在府衙落籍,不遵命的话,三天以后,就会销了你的户籍!还有,那位巧姑娘,你知道她的身份么?她是贾家的千金小姐!父亲现任扬州府同知!现在我看见了,我都可以告你一个逼良为娼!”
“我不知道什么千金小姐,她也不是什么巧姑娘,是人贩子带了人来,有凭有据,你如何告我?”阿七妈软硬不吃,着实有两下子。
“凭据呢?”贾芸过来坐下,刘姥姥还在呆呆的看着,阿七妈翻出来契约,只见是:
立卖春兰契事,今瓜洲人刘二,因衣食全无,卖女一口春兰予阿七妈,付银两,今后或嫁或娶,生死有命,全凭阿七妈处置。
后面是画押、中保人和年月日,原来贾芹、王仁都把姓名全改了,贾芸更机智,一把夺了过来:“这就是逼良为娼,等到同知大人认了此女,阿七妈就会信我这话了!”
“你你哎呀!我不活了!”阿七妈都气哭了,贾芸冷笑一声,最后好歹与刘姥姥凑足了银两,阿七妈赚了一些,才封了口不闹,加之她确实也害怕贾芸所说为真。
酒楼后院的院子,教习正在教导贾巧唱戏跳舞、琴棋书画,小姑娘双手舞着,眼中落下了泪,合着口里的声音:“露滴牡丹开”
忽见刘姥姥来到走廊门口,贾巧瞬间决堤,泪如泉涌。
正所谓:
势败休云贵,家亡莫论亲。
偶因济村妇,巧得遇恩人。
有道是:
留余庆,留余庆,忽遇恩人,幸娘亲,幸娘亲,积得阴功。劝人生济困扶穷,休似俺那爱银钱忘骨肉的狠舅奸兄。正是乘除加减,上有苍穹!
远离了街道,依稀听得见欢笑声和乐声,贾芸如愿以偿,终于救出了林红玉,站在桥头,他不好意思道:“小红,你若是回金陵,是去你爹那儿,还是王家?”
“我这番多亏了芸二爷相救了,来日必报此恩,我们身处大观园,哪里知道世道人心,今日可谓都尝遍了。我是府里的家生女,能有出头之日,全靠琏奶奶赏识提拔,我不能忘了这恩,自然要和刘姥姥护送巧姑娘回金陵王家去。”林红玉低着头,心里是又苦又甜,苦的是看不清未来,甜的是她的意中人真是有情有义的。
“你们先去扬州,我分派几个人护送你们回金陵,不然不安全,以免重蹈覆辙。”贾芸牵住林红玉的手:“你我还用说那些话吗,你说的也不对,世道人心,你还没经历完全,像周兴那样随时有一把刀子架着,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呢。”
林红玉娇羞的依偎在贾芸怀里,闻言道:“周兴也是个难得的有情有义之人,晴雯、香菱、鸳鸯跟了他,他做了老爷也不忘当初贫贱,又是个好官清官,你跟了他,断不会吃亏,该忠心侍主才是。”
贾芸笑着唯唯点头,掩藏了因为暂时不能如愿的惆怅,几人收拾好,赶回扬州,到了府衙,贾芸派了些人关照她们走了,才去虹桥驿站。这时兴儿也从苏州回来,贾芸正有话要说,兴儿在门口摆手道:“容后再议,听说驿站有人给我接风洗尘,我也不能拿架子,一起去吧。”
身后的妙玉也随他上楼,贾芸见了男扮女装的妙玉暗自嘀咕,但是不说什么,到了二楼临窗的席间,果然是高朋满座,有扬州盐法道两淮盐运使、扬州同知贾琏、扬州府衙通判、经历、扬州商会会长、扬州八县知县、扬州河防营管带一场龙争虎斗正式开始。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09章 命妇做表子、官场肮脏地()
兴儿穿了四品云雁补服,一入席间便笑眯眯的,令人如沐春风,扬州众官员乍然一看,若不是知道周兴辽宁黑山斩牛继宗、京城户部斗尚书、气王爷、陕西西安揭发滔天第一案、秦巴剿匪斩孙绍祖、会试斗礼部尚书,这些一桩桩、一件件骇人听闻的光辉事迹,就会认为这人好相处了。扬州商会会长于成龙更是如临大敌,纵观这位周大人的所作所为,摊丁入亩、火耗归公,今天又来收缴盐税,天生就对富商不利啊!
“本府远道而来,怎敢劳乏都转盐运使大人相接,惭愧惭愧!惶恐惶恐!戚大人您是从三品,卑职是从四品,这样扫榻相迎!卑职很不安哪!”兴儿见了礼,言笑晏晏的与众人拱手作揖、把酒言欢,早有虹桥驿站的驿丞着人安排了周知府麾下的妙玉、贾芸与其他幕僚人等在下首另开一席,妙玉见周兴在官场与私下迥然不同的风格,暗暗好笑。
两淮盐法道、都转盐运使司盐运使大人是戚建辉,二等男爵,襄阳侯之孙,此人脸庞团圆,看着异常和善,戚建辉身穿孔雀补服,客气道:“周知府言重了,你我同在扬州为官,理应同甘共苦,更兼周知府是奉了圣上旨意,来扬州收缴盐税的,那咱们更是一家人了!凡是扬州官盐私盐之事!本官都有权掌管!”
这话可是有好几个意思,兴儿故意装作听不懂,扬州商会会长于成龙大腹便便的摆手:“诸位大人!坐坐坐!今天这东道主,当然是于某人,现在甭管什么官盐私盐,人生得意须尽欢,前人说了,人生至大乐事,莫过于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扬州烟花地,头牌沈月卿可是大名鼎鼎!周知府,你若是看得上,瘦西湖、秦淮河也不远哪!”
“哈哈哈!”
“来来来!干杯!”
桌上美味佳肴,珍馐美食,大鱼大肉,兴儿一副乐不思蜀之样,于成龙趁热打铁道:“周知府,想必你也熟了,区区在下,堪称扬州盐商、盐帮的代表,咱如果不开市,扬州八县几十万人,可就没盐吃!没盐吃了可就没法活嗯,我怎敢威胁知府大人,您是太守!您是扬州的父母官!您执掌着扬州官印!我的意思,是这几年,兄弟们还赚了些许绵薄财物,预备睚眦,以报大人大人千万不要不收,前几任扬州知府,就跌在了这个坎上来人呐!呈礼给周大人!”
听着这于成龙嚣张无比的话,兴儿险些捏断了筷子!但是你能随便拿他开刀么?不能!他若是罢市了,扬州人民还不得造反?!老百姓是不会考虑那么多的!登时有壮丁挑了两箱子上楼,翻来一看,全是金银珠宝,扬州盐商,确实富得流油了。戚建辉、于成龙、河防营管带蒋子宁、贾琏、甄宝玉等知县,所有人的眼光看向了在座的周兴!
收?还是不收?
这是一个艰难的决策,收了,就是进了扬州盐道、盐商、盐帮这锅大杂烩!代表周兴不会为难他们!不收,一来就死磕的话!周兴这个知府,不出几个月,屁股还没坐热,肯定就会被这些地头蛇整得再次锒铛入狱!甚至是死无全尸!
周兴眼中的寒光一闪而逝,继而动了动嘴角,咬出一个优美的弧度:“才刚忘记了,这一桌子太过拥挤,贾琏,你是扬州府同知,代替本官,着甄宝玉他们八个县令与经历通判另开一席,你好好吩咐处理,回府时我再问你话。”
“是!”贾琏渐次习惯了这种风水轮流转,官大一级压死人哪!周兴也早已不是那个任劳任怨的小厮了!当下即刻与甄宝玉等另坐商谈。
被他这么一岔开,众人各自目光飘忽,周兴再道:“于成龙,这一桌酒席,是多少银子啊?本府也没别的意思,干脆跟你明说,本府是个知恩图报之人,饮水思源嘛!来日本府也好答谢你!全是你们诸位!存了我的体面!”
于成龙不答,倒是一直没吭声的河防营管带蒋子宁起身了,此人是平原侯之孙,二等男爵,他举起酒杯道:“两淮河防营管带蒋子宁,敬周知府一杯!不瞒你说,末将与于会长、戚大人皆是世交,这点银子不在话下,不过是区区百八十两!”
知府一年的俸禄,还没有这么多吧?周兴一脸无语,还你他娘的不在话下?什么是蝇营狗苟?什么是尸位素餐?周兴恨不得宰了这几个串通一气的人,但是脸上却和和气气:“好好好!本府敬你蒋管带一杯!于会长!戚大人!承蒙诸位看得起,本官初来乍到,日后还望诸位多多关照!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行!你们这礼,本府收了!”
“君子审时度势!好好好!非常好!来!本官也敬周知府一杯!”戚建辉笑容可掬的马上起身,与于成龙、蒋子宁开怀大笑,什么清官嘛!什么铁面无私嘛!你还不是得低头?咱们都贪,就你不贪,你想死吗?!一时这些人未免看轻了周兴:你再厉害!也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哪儿是我们的对手!
后来又说了些巡抚的训话、公事等等,各自散了歇息,周兴收了两箱银子,预备即刻带回去扬州府衙,他也有家室、手下人要养活,况且是从奸商手里贿赂得来的,他不怎么亏心。可是谁知妙玉一见他举动,冷哼一声就先走一步了。
周兴没说什么,一脸苦笑,贾琏还会办事,着人帮他提走了,贾芸出去了,又回来从楼下上来:“周大人,卑职见到一件好笑的事情,蒋子宁的夫人,说是精通医术,正在驿站房间给戚建辉调理调理呢”
“噢?还有这等事?前儿甄宝玉说了一个故事,表子做命妇,今儿个换回来了,却是命妇做表子了!”周兴玩味一笑,当场离开了:“走吧!贾芸,你今后不用做墨吏了,这几年历练过来,就和卜固修、倪二一起跟着我办事吧。”
且说蒋子宁的那位夫人晁氏,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