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原来是小鹊妹妹来了,坐。”袭人放下针线,要去倒茶,小鹊看好宝玉一房,身在曹营心在汉,想过来这边,袭人刚好乐意拿她做探子用。
“不了,我们姨奶奶还找我呢。”小鹊笑了笑便走了。
袭人低头沉思,迅速无比的做出了决策:小鹊妹妹嘛,先哄着她一段时间。赵姨奶奶自己不尊重,与太太房里的人勾搭成奸,这个案子好,日后可以成为我讨好太太的砝码。听人说,上次兴儿让琏奶奶栽了跟头,这次想必也有他的影子,不然,赵姨娘绝不会有专门找人弱点的算计的。又听秋纹说,才刚琏奶奶找了那边的晴雯。琏奶奶无论如何也要向着宝玉的,这样才能讨太太和老太太的欢心,且对我也不错,是我们这边得力的主子,断不可得罪了。
想了一通,袭人走到房外花阴下,对几个丫头道:“麝月,秋纹,碧痕,日后小心则个,不要乱和晴雯、兴儿他们来往了,如若不然,咱们不好了事小,宝二爷脸上不好看,那事可就大了。”
袭人容长脸儿,柔媚娇俏,说的句句在理,是个出了名的“贤人”,麝月、秋纹、碧痕无不信服,甘愿做她的党派和帮底:“袭人姐姐请放心,我们是什么人,岂会那等不尊重。”
“嗯,那便好了。”袭人话语很轻,气质如桂似兰。
“你们在说什么,也说给我听听。”贾宝玉喝醉回来,手拿折扇,一脸有趣之色。
“我的小祖宗,这么大冷的天,也不知道披个外罩,冻坏了可怎么办呢。”袭人登时温柔和顺地上来,拉了宝玉进去,麝月、秋纹、碧痕等丫头或是浇花,或是烹茶,或是打水,皆不敢进来打扰。
袭人无比细心地脱了宝玉的鞋子,扶他到床上,放下帘账,一举一动如行云流水,不仅温和自然,而且叫人舒心、放心,难以想象袭人是怎么练出来的。
见四下里无人,袭人唇角得意一笑,脱了绣花鞋,躺在宝玉身边,轻轻地说了几句。
“兴儿?好姐姐,你怎么管起他来了?他是外边的管事,这原不是姐姐分内之事,我和他交好,只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再说了,兴儿都和人回南边去了。”宝玉眨了眨大眼睛。
“我的宝二爷,你就不想想,他是什么人,又不是王公贵族家的公子哥儿,犯得着你交好他?那琏奶奶又是你什么人?平日里百般对你好,又是你的琏二嫂子,又是你的姑舅凤姐姐,你怎么反倒为了外人,生分了家人了?”
袭人白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来,眼神幽幽:“小祖宗,往常你说,你在我们身上的心是白费了,可你就不想想我们的心,我就是操碎了这心,你也不听。想必是要我们出去了,自有好的来服侍你,你才安心。”
宝玉一听,登时急了:“好姐姐!我听!我听!凭他什么人,我不见就罢了。我只情愿你们天天守着我,看着我,慢慢地变成飞灰散了,我就不白活这一生了。”
“别说胡话。”袭人拿一根玉指放在他唇角,宝玉愣了愣,傻笑着。
宝玉对被压迫的人,一直给予广泛而深切的同情,这在封建社会真是一朵瑰丽的奇葩。对于袭人,宝玉的态度经历了喜欢、敬爱、惧怕、疑心几个阶段,目前自然是听她的。
可即便是疑心袭人,红楼里晴雯走后,宝玉还想着以后和袭人几个厮混。只能说,宝玉对袭人的特殊感情,一点也不比袭人对他的感情低。
花袭人和薛宝钗,是红楼梦最复杂的两个人,一言难尽。
袭人的上位手段是非常高明的,排除异己,拉拢党派,讨好上层,尽心服侍,深得贾府上下一致的五星好评。
她任劳任怨,费尽心思,哪怕李嬷嬷骂她甚至打她,她也能跪下来为别人求情,她不愿意得罪人,李嬷嬷吃了乳酪,她就说她不喜欢吃那个。难怪脂砚斋感叹说“晴卿不及袭卿远矣”,意思是说晴雯比不上袭人太多了,还说她是“孝女”。
袭人的目标是宝玉姨娘的地位,以及这个地位带来的一切利益和名声。毕竟她的家境并不好,也是和兴儿一样,老子娘要饿死,卖进来做奴才。这样的家庭条件,以及贾府的大家庭环境,怎么能不促使她往上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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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鸳鸯的震惊()
平儿和鸳鸯、袭人的关系还不错,与鸳鸯聊了几句,晚间便与王熙凤一起睡下了。谁知王熙凤自从贾琏送黛玉回去后,夜里是夜不能寐、辗转难眠,更兼家事劳烦,不免思前想后。遥想琏二爷在时,在床上什么花样都能玩得出来,多么有趣!
“平儿,你说咱们二爷该到了哪里了?”王熙凤翻过身来,丹凤眼很是无神。
她和贾琏早期婚姻生活的恩爱,简直能够虐死单身狗的。
王熙凤在三从四德上标准与否姑且不说,但她对贾琏确实很忠贞,贾琏离开时,细心打点行李,贾琏回家时,又是端茶倒水的。
诚如平儿所说,王熙凤行得正,而贾琏行动便有个坏心。也诚如王熙凤自己坦言:我千日不好,也有一日好吧?
一日夫妻百日恩哪!
平儿觉得好笑:“怕是到了平安州地界了,天都交三鼓了,奶奶快睡吧,不然明儿又没精神。我成日家帮奶奶想着,家里的一个姐儿还带不过来,又要忙多少事情,上有公婆长辈,下有姑嫂妯娌,便是操心一辈子,也操不过来的。”
“到了平安州便好了,好个小蹄子,你就不想你二爷了不成,我原本烦躁着,你又来怄我,诚心不让我安心,要提多少你才放心睡吧。”王熙凤唠叨了几句,转过了身子,一瞬间完美地展现出了“身量苗条、体格风骚”。
她还未睡着,心想:到了平安州,兴儿就逃不脱了,一次又一次反击于我,泥人还有三分火气,你一个奴才算什么。
王熙凤不把兴儿提在口中,是因为那样会觉得自己办事不利索,未免在人前伤了面子,好在这次知道有兴儿影子存在的人不多。她也提高了警惕,必定要一举得手,除之而后快。
(平安州:乃是曹雪芹虚拟的地名,凡红楼梦地名,本书一律延用。)
鸳鸯等到有了空闲时间,来到了她嫂子的浆洗房间,她嫂子是贾母房里的浆洗头儿,正在一座小院子里指挥人,那儿就着东府会芳园流过来的活水,浆洗甚是方便。
不想金文翔过来了:“妹子今儿得闲了?”
“没,只是寻了个空子。”鸳鸯随意打量着围栏下面的游鱼:“哥哥,我叫你托人带回去给父母的东西,你可带了?本来是要托琏二爷的,但他只到扬州或是苏州,又不到石头城。因为这事折返,倒是不好意思。”
“托了。”金文翔是个碎嘴的:“我进来的时候,听人说琏奶奶又做了一件大事,可巧,赵姨奶奶说出来的,恰恰是兴儿给我的信,你那东西,我也托了他瞧,我又说漏嘴了”
“兴儿?”鸳鸯瞪大了眼睛,心想:怎么又是他?难道他真的不甘心不成?
“噢,那我走了,你们忙着。”鸳鸯一边拿着粉红帕子返回,一边惊骇:这么隐秘的事情,他都能够捅出来,兴儿这个人,果然手段非凡。但那琏奶奶又是何等人物,你哪里讨得了好去。论理,你们的事情不与我相干,但老太太的事情都是我打理着,自然要处好下面的关系,琏奶奶与我相处也不错。你们这样闹得家宅不宁,岂不是让老太太不安心么。罢了,罢了,兴儿也不算是坏人,若要公道处理,我便不管了罢。
鸳鸯愣了愣,不由自主想起东大院的那一幕:
“金姑娘,拿着这个,小心路滑”
“若是这一地的碎片渣子,说它原谅我,我也就原谅琏奶奶,也就原谅你们,破镜难圆,覆水难收你们欠我一条命”
一个是嬉皮笑脸,一个是铿锵有力,昔日音容笑貌的种种,历历在目,鸳鸯回过神来,暗骂:呸!金鸳鸯啊金鸳鸯!你怎么就想起了这样一个小子!
王住儿奉命去平安州送信,牵马从角门出来,住儿媳妇双手叉腰:“这趟差事是远门,我把二姑娘房里偷来的东西,一股脑儿卖了钱,拿给你,你可不要成日家吃酒赌博,更不能去找粉头,不然下次一个钱都没有!”
“知道了,知道了,你回去吧。”王住儿怕老婆,缩头缩脑骑了马往东边来。
刚过宁国府大门前,一个小厮整理一下着装,慢悠悠上来:“住儿,我们东府珍大爷说了,务必要在平安州之前,通知俞禄,把周兴儿赶尽杀绝。”
小厮比了比脖子,笑着给了住儿几个元宝,住儿咬咬牙,毕竟是主子的吩咐,点头答应。
“驾!”一匹马就此扬长而去。
那小厮回头走东府角门,恰好一辆马车停在门前,便知道有人出行,看了看马车上的人:“哟!原来是赖二爷,怎么,你老要往哪去?”
赖升整理一下帽子:“你没听说么,府上小蓉大奶奶的娘家出事了,先是小秦相公生病了,后来秦老爷也气出了病。珍大奶奶打发我去看一趟呢唉,偏生俞禄走了倒也罢了,连兴儿也去了,我不但没个好人手用,说着话也无味啊!”
“那是,兴儿是什么人,我们可比不了,能从琏奶奶手下活过来,我可没那个胆子。”小厮笑着敷衍。
“这就是他的与众不同了,小子,兴儿要是和你一样,小蓉大奶奶会点名叫他跟随?福气,那都是自己挣来的!你瞧瞧我们赖家,哪一个不是熬的胡子花白,就是两鬓斑白。”赖升很是不满意。
“是!是!总管教训的是!”小厮慌了。
“行了!不跟你扯这些劳什子了,说给你听,也是对牛弹琴。”赖升吹了吹胡子,赶着马车去了。
秦家距离贾府有三十里远,赖升用了好大一段时间才到。
原来那次贾府送殡,秦钟得以和宝玉在郊外玩耍,因为秦钟与宝玉一起上学,贾母也备了礼,所以秦钟也算熟悉贾府了。而水月庵的智能时常在此出入,两人一来二去,暗中生情。
借着送殡,秦钟又和智能私会,也不顾忌水月庵是佛门清净之地,当场便和智能巫山**,山盟海誓。不想也不知怎么的,回来时就病了,后来智能痴情,还找上了秦家,欲与秦钟再会,更不想被秦业发现,秦业登时气了个半死。
秦可卿养父秦业已经是六七十岁的人,虽然是工部营缮司郎中,好歹是一个正司长,比贾政工部员外郎还要高一点,但这个年纪不可能再升了。而且营缮司类似于慈善组织,那都是入不敷出的,秦业为此贴钱不少,变得两袖清风。他暮年之人,在秦钟病逝后,秦业也一命呜呼了。
倒是秦钟死时想着二三千两家产怎么办,却被远房的婶娘,借着办丧事的名义收刮了。
赖升却是白白跑了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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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红楼女神林黛玉()
坐在船上,两岸的青山似乎在向后移动,岸上偶有荒草,有牧童在放牛,再向南行,又有农家妇女在江边捣衣。兴儿从下等舱出来,扇形的几道船帆挂在桅杆上面,顺风鼓胀,出门时下等舱还传来一片嘈杂声。
“这船是金陵船厂造的,咱们府上的根底毕竟是在江南,一年之中,常有往来,故而这是早就预备下了的。”俞禄跟了出来笑道。
“我说奇怪呢,怎么能容得下上百人。据说当年三宝太监下西洋的时候,宝船长有几十丈,还有四层船舱那些能工巧匠果然不一般,不知怎么想出来的。”兴儿站在甲板上。
“不错府上虽不及当年了,但有上百年的传承在天冷了,我进去会几局,你进来么?”俞禄笑得如弥勒佛一般,肥头大耳。
兴儿眼睛一眯:“不了,俞管事请便。”
等俞禄进去,兴儿冷笑:贾珍必是疑心我了,只要起了疑心,一条理由就够了。那时喜儿、寿儿接连死亡,如果我再死,会让人觉得更不对劲,贾珍恐怕是要妥当处置一点,才派俞禄盯上了我的。
“但是,出了贾府,你们也太小看我周兴儿了,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兴儿背对江水,靠在护栏上,青衣小帽,船头乘风破浪,把江水划开,他的思绪,便像那青色的水一样,绵绵不绝。
腰间那条做工精美的红汗巾子,是晴雯亲手比着花样子,亲手拿剪刀、拈线界出来的。离别了好几天,他眼前缓缓浮现出一位美丽、爱拌嘴磨牙、性格暴烈、人懒而且还很少会为别人考虑的姑娘。
兴儿笑了笑,当初从未想过会和晴雯有一段缘分的,更不想有今天这一步,倒是想着瑞珠姐姐要多些,这委实是造化弄人。
下等舱里的喝酒、会局,唾沫横飞的场面,虽然那是活生生的一场人,但他好像是游离在他们身边的。嘈杂的声音使他烦躁,瑞珠的离去使他酸涩,兴儿揉了揉太阳穴,甩开思绪,抬起头来,谁想便愣住了。
只见上头更宽阔的舱位上,一名女孩扶着护栏望着江水,她披着白底绿萼梅刺绣斗篷,上穿浅紫绣折枝梅花无袖上襦、白色交领中衣,下面白底绣绿萼梅百褶裙。
那件白色斗篷用轻纱制作,凭空有一份灵性和飘逸,斗篷领子上有绿萼梅刺绣,脖子下面形成两条白色带子系住了。
无袖上襦衬托着胸前还没有发育成熟的两朵蓓蕾,而且是淡雅古典的浅紫色,与白色中衣相得益彰。那随风摇荡的百褶裙,仿佛随时会让这个女孩乘风归去。
腰间宫绦围绕,愈发显示出那小蛮腰来。
看似年纪不大,却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
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泪光点点,娇喘微微,娴静时如娇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
她的眉毛,就像一缕青烟挂在树梢上,那样的灵动飘逸。她的眼睛,是一种要哭而不哭的状态,随时都能滴出眼泪来。
更确切的说,她的眼睛,不是含情目,而是“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这一句出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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