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于公,您是卑职的顶头上司,于私,我是您的门生,岂有不拜之礼。老师先请,学生已经备好水酒,为您接风洗尘,更好聆听教诲。”甄宝玉酷似贾宝玉,生得一表人才,使得妙玉一阵恍惚,毕竟与很多大观园女子一样,妙玉对贾宝玉,是另眼相看的
妙玉回过神来,忽然看见那位沈氏便是大名鼎鼎的沈月卿,莞尔一笑:“这真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我说好久不见沈姑娘,原来从两淮跑到江都来了。”
同时他眸子盯着兴儿,当初兴儿可是上过沈月卿的花船,甄宝玉虽不知妙玉何许人也,但见她谈吐不凡,气质绝佳,当初同行便知道她是知府老爷身边的红人,哪有不恭敬之理:“咱们宴席上谈。”
中国人的官场,很多话都是从酒席上说开的,兴儿赴了宴席,便见江都县衙虽不及府衙大,但是更加小巧精致,“苦甘泉、甜江都”果然名不虚传,沈月卿先笑语吟吟的敬酒:“知府老爷既然是家夫的老师,就是贱妾的老师,今日下驾,敢不盛情款待。”
兴儿饮了,甄宝玉才道:“老师,这事是这样的,学生府上被抄之后,北上赶考,一举中第,但是家下已无盈余,一贫如洗。来了扬州江都,又想老师铁面无私,必有大作为,学生朝乾夕惕,胆战心惊,火耗不敢贪污一分,便穷尽当光了,尝闻沈姑娘之名,多有相交,我砸锅卖铁,好歹赎了她出来。与我结为夫妻之后,拙荆见我情真意切,原来她积攒了好些家当的,故意试探于我,她好心拿了出来,学生才能度日并不是抱怨恩师,说来惭愧,进士出身之人,满口仁义道德,却是千里为官只为钱,老师深得圣上恩宠,一扫我天朝百余年来之丧气颓风,殊为可敬可佩,学生不胜仰慕之至。”
妙玉、兴儿听甄宝玉言辞恳切,见沈月卿虽然礼数有加,但是不卑不亢,与妙玉相比,骨气容貌也丝毫不输,两人不约而同啧啧称奇:一是甄宝玉再落魄,也是豪门出身,他竟然一点也不在乎沈月卿的身份,而且为之付出,此等男子也算难得。二是沈月卿再不济也是眼高于顶,那么多达官贵人、富商大贾她看不上,偏偏跟了甄宝玉,这对璧人,就成了一对奇人了。
但这是值得真心祝福之事,兴儿没亏待他们,好歹叫随从来旺表了礼物祝贺,那沈月卿一直低头,容貌清瘦,兴儿倒是高兴他能找到一个好人家,至少甄宝玉还不坏,而且也是有经验之人。
他也想着竭力拉拢一批得力助手,潘文成、刘远、包道守、甄宝玉等都在名单上,以便于他以后的官场生涯,能够从容不迫、全身而退。谈了些公事,并扬州八县票盐之事等,临了兴儿从江都去了仪征,再回扬州府衙,八个县转了一圈,还不容他休息,仓库倪二、同知贾琏便从经历厅出来回禀:“太尊,盐运使大人之死,已由巡抚大人亲自出面,臬司衙门备案,太尊高瞻远瞩,果然完了此事。”
“好,没了他们插手,这三年的盐税绝无问题了,听说西海那边还在打战,有了这笔银子,也是咱们的功劳,放心,人人有份,前儿潘文成,我还让他占了头功。”兴儿又问:“今年的端午汛过了,还要预备明年,贾琏,倪二,钱粮准备得怎么样?贾琏你说,你先前不是去了一趟江都吗?”
倪二只是递了账簿,贾琏有为难之色:“大人,情景不太好,两江的摊丁入亩,不可能全面推广,便是闽浙也是如此,江南年年都有水灾祸患。有了洪涝,百姓便无法耕耘,百姓吃不饱,就只好卖田卖地,这里面就更黑了。富商乡绅看准了机会,趁机压价,原本江南在丰收年,五十石粮食,可以买一亩地,歉收年,三十石一亩。但是水灾之年,富商地主们压到了八石、十石一亩,卖不卖随你,反正死的又不是他们,百姓无法,这滔天的利益,就到了富商手里。太尊的摊丁入亩也就有名无实,变成了土地兼并。”
“你能想到这一层就不简单了。”兴儿挥挥手令他们退下去,疲惫的看完了账目,他知道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的方法,土地是这样,教育也是这样,但是任由坏的事态发展,他就对不起知府这个位子,说白了,根由是在河道总督和漕运总督上面要不要去一趟淮安府呢?可是这事按理藩台巡抚都应该管兴儿想起了戚建辉的事,便立即起草文书准备递到臬司衙门,毕竟盐法道是在他扬州的,写完了才知道妙玉已经替他先行一步了,他才暗自苦笑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24章 推尤氏(三)()
盐税的事情有了结果,经过周兴捏住把柄,做了一番“潜规则”似的交易,又有皇上支持,票盐改革风靡江南,所以七成的盐税亏空,周兴一年之内就收了上来。
纵观历朝历代的改革,商鞅是成功的,无奈得罪了贵族集团的利益,下场是五马分尸,王安石的青苗法是失败的,贾谊也是失败的,而张居正的一条鞭法却成功了。那是因为张居正内有李太后、万历支持,还有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作内应,盖章批红一律通过,外有戚继光等联盟在,而且,一条鞭法没有彻底得罪死人。所以,改革必须要有后台的。
所幸周兴有皇帝这个后台,他和一般科举出身的人那样阿谀奉承不同,只是他的方法既得了民心,又顺了朝廷。楚天阔不消说是龙颜大悦,周兴上任扬州知府第二年,他便在邸报的西北军事塘报之后,使用朱批好生赞扬,通告天下。
不过,周兴看了邸报之后,敏锐的察觉出来,这不仅仅是赞扬那么简单,皇上除了多发给他养廉银外,别无表示,而且话中明显有让他忍耐一时的样子。事到如今,他也有所耳闻,不少御史、给事中、翰林还在弹劾他,估计是为了这事吧。
当然,周兴也不傻,此后上的折子,都是请罪、乞骸骨之类,绝口不提自己的功劳,也不要求赏赐,而皇帝连连不允许,就这样导演了一出好戏。
遇上了第二年的休沐日子,夜以继日忙活了一年多的他,终于有几天得以放松,他便陪了晴雯、香菱、鸳鸯同游瘦西湖,漫步扬州大街小巷、庙会、秦淮河、玄武湖、名山大川,周兴的步伐在扬州留下了深深的足迹。
为了实现承诺,兴儿腾出了日子陪鸳鸯下了金陵,还好两地相隔不远。晴雯、香菱不曾去得,倒是贾芸听说,兴高采烈的请求同往,兴儿知道这个芸二爷,不用说是惦念林红玉了,便点头应允,府衙交给了贾琏坐镇,柳湘莲陪同护卫,到了金陵便分开,贾芸去王家门房打探消息,兴儿陪鸳鸯到清江浦祭奠了金彩夫妇。
一路走回来,兴儿渐次降低了报国救民的热情,明明做了付出,却吃力不讨好,朝廷的弹劾奏折并未歇息,别人只看准了他的短处,刻意压低了他弥补国库亏空四分之一的天大功劳,他穿了一身绸袍,眼神望着轿帘外怔怔出神,鸳鸯穿了湖蓝褙子,外罩石青缂丝银鼠褂、玫瑰坎肩、浅红斗篷,劝说道:“老爷,公道自在人心,你也不是任人宰割的案上鱼肉,而且也不傻,大不了改弦更张,等任满了,做个富贵闲人。我和晴雯、香菱倒不求你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女人家不过求安安稳稳过日子,你不知道咱们出来时,她俩都说我好歹有父母可拜,她们却爹娘在哪里都不知道呢,还说我是刺她们的眼,这话虽是玩笑,然而人若活得无奈,做什么也无趣。再说了,远的不说,近的是荣国府、宁国府,你到底是这两家出来的,于情于理,也该拉主子家一把,这不是我胡乱表忠心,无论你的同僚怎么评判,你终究不是一个忘恩负义之人。”
“难得,我家里的人,除了晴雯不说大道理之外,个个都是你这般贤惠,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死而无憾了。”兴儿挑了挑鸳鸯的下巴,鸳鸯笑了笑,撇过了头去。
马车行了一阵,到了金陵石头城内,贾家,兴儿问了林之孝,得知贾芸还没有回来,心想这王熙凤也是,临死还要拉林红玉垫背,林红玉这种丫头,虽说聪明伶俐,但却是忠心耿耿的,她在怡红院受到排挤,只有王熙凤看中她,她自然要忠心侍主了,贾府也不会理会凤姐带她去,这样一来,贾芸和林红玉暂且还不好说,而林红玉父亲林之孝,是个木头人,也未必能做什么主,他便有心去探访探访。等鸳鸯歇下,出来穿堂,恰好看到林之孝在那儿愁眉苦脸的来回踱步,此老身材魁梧,一副庄稼汉的样子,很难想象林红玉会是他女儿,兴儿问道:“是珍大奶奶给你气受了么?弄得你老这般坐卧不安?”
“老奴怎敢,周大人说笑了,便是主子给奴才们气受,那也是天经地义的。”林之孝周旋于贾家各田房之间,别看外貌老实,其实他就是看准了周兴的脾性,为难的开口道:“不瞒你说,小老儿有一件苦差事,珍大奶奶回金陵时,带了些家当过来,有金银、珠宝首饰、衣服等等,前儿廉价当在了城里培鑫当铺,总价有二三千两银子,可是这培鑫当铺忒也嚣张,等家下银子回转过来了,我去赎,他们就不让赎。”
“这个简单,不是有当票么,白纸黑字,天下哪有当铺不让赎的,况且他们也不亏,赎的价钱就有了回扣,怎么不让赎呢?便是论到公堂,也是当铺理亏的呀。”兴儿道。
“不然。”林之孝摇头道:“您老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培鑫当铺不让赎,自然是珍大奶奶当的东西很值钱,莫若他们一股脑儿廉价吞了,找借口说当铺资金周转不过来,永远拖下去,咱们的利息涨了不说,还有一条,就是他家有后台,不是一般人开的,而是藩台老爷柳芳的远房亲戚,我们也不敢告啊”
“原来如此”兴儿一收折扇,已经完全明了,不但明白了林之孝想要他出面,更明白了其中关节,无疑是裙带关系,官官相护,官商勾结,不过他可不怕,毕竟尤氏和他有了肌肤之亲,哪有不管之理,他道:“你老放心,既然你跟我说了,我和鸳鸯又暂时住在这里,主子也不把我们当奴才看待,我便亲自走一趟吧。”
林之孝如释负重的送了他出去,才回来上房禀报尤氏,尤氏正在和鸳鸯谈娘儿们的梯己话,听了这事,又是叹气,又是芳心激荡,鸳鸯笑道:“这也是奶奶们的恩惠,奴才们但凡能孝敬的,怎么能不思报答呢。”
尤氏点了点头,却抿嘴骂了林之孝一句:“偏生你多嘴多舌。”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25章 推尤氏(四)()
培鑫当铺,掌柜苟才眯着眼睛,不是他喜欢这样,盖因年纪也大了,又是多年看账本,拨算盘,迎来送往金陵各色富商老板,眼睛着实近视了,他让伙计在前台招呼,自个儿在里间拨算盘数钱。他苟家,并非什么豪门望族,只是苟才有一个妹子,特别漂亮,做了江苏藩台老爷柳芳的小老婆,藩台布政使,那可是管着一省财政啊,能不发达么?更兼柳芳很宠爱他妹子,所以,培鑫当铺的鼎鼎大名,一夜之间便在城内传开,无人敢惹。就比方说,前儿讹诈了贾府珍大奶奶的家当,他是赚了五千两左右的,贾史王薛,自从王子腾倒了,再也不是什么金陵四大家族喽,谁都可以过来踩一脚,对此苟才并不担心。
但是他不知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眼前有一位煞星过来了,此人就是周兴,周兴换了衣服着装,贴了胡须,穿了普通商人布服,戴了帽子,悠然的来到前台:“伙计,你们掌柜的呢?鄙人有一件大买卖,不知你们做不做?少说也有一万两银子。”
那伙计也是精明人物,察言观色,便知又是一个盐商,但还是狐疑,你又不抬着货物,谁知道你当什么?忽然伙计眼见这个商人递出了一封敕封文书放到柜台上面,显然是吏部敕封的知府文书奶奶的,这是个官儿?伙计自知不能处理:“客观稍等,小的这就去禀报。”
不多时苟才便出来,笑哈哈的迎接周兴进了里间坐定,也不看茶,他们这一行主要是认钱不认人,等到你体现了足够的价值,才拿好脸色给你看,苟才试探道:“不知扬州太守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其实苟才这货心里是翻江倒海,魂飞魄散,周兴这厮可是大名鼎鼎啊,多少扬州盐商因为他家破人亡,走到哪,祸害到哪,他娘的比瘟神还瘟神,若不是知晓此人圣眷正隆,皇帝红人,苟才早就想关门放狗了。兴儿笑着露出了洁白的牙齿,一副自来熟:“好说好说,苟掌柜,我也是对你久仰大名,不瞒你说,本官虽是一府太守,无奈啊,贪官污吏横行,本官一年俸禄不过百两,孑然一身,家徒四壁,忒也可怜。今天下驾,原是想着与您老借点钱,货就是这个敕封文书,本官总不能大逆不道,丢了这东西吧?所以,您看看,它值多少钱?”
“这”苟才也是第一次听说当这种东西的!周兴就是周兴,果然名不虚传!你就穷到了这个地步?按理来当铺借钱,自然是有利息的,他当然不亏本,苟才认真仔细的看了看,盖章果然是真实的,因为谁敢模仿,那可是要杀头的,而且周兴也不敢不赎,这个看起来没啥差错,他也不可能骗自己吧?说出去多丢人啊?于是苟才沉吟道:“周大人威镇江南,身价不凡,这个至少也值一万两银子?”
“一万两?”周兴不屑的撇了撇嘴,从鼻孔冷哼了一声:“我说苟掌柜,您到底识不识货?一个知府的身份?你他娘跟我说只值一万两?本官给你一万两,你给我买一个知府的位子试试?”
“不敢!不敢!”苟才被兴儿的唾沫横飞搞得直冒冷汗,开解道:“您误会了,这是当铺的规矩,总是要比外面的价格低的,不然谁来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营生,和气生财,各取所需嘛!您看一万五千两怎么样?给您最低二分的利息”
“好吧”周兴的表情是一副极度的不满意:“若不是本官缺钱花,唉怎么会当这东西,你好生保管啊!到时候本官进京述职,还要回来取的,还有,不能泄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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