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突契骑兵正全力打开局面,挡在他们面前的绢之国车辆突然开始后撤。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突契骑兵就像被吸进去的一样顺着这个缺口往前推进。
“糟糕!”阿比契力尔急道,但是此刻他明白已经无法挽回,因为就算他立即下令后撤,骑兵们也绝不可以就这么直接后退,否则就会遭到敌军猛烈的反击——刘献之也不可能这么轻易错过反击的大好机会。从后方观察就能明了,此时立即往左侧绕行才能摆脱敌军后撤,可是身处在敌阵之中的将领未必能察觉到这个契机,要是再往前深入恐怕要吃大亏了。阿比契力尔明白绢之国的龟阵至今为止根本没有挥出全力,一旦火力全开,这五千人就会蒙受惨重的伤亡。可能是故意隐藏实力引诱自己全面攻击吧?该如何在不派出援军的前提下让这支军队安全退回来呢?阿比契力尔的额头不禁渗出汗水来。
不行,必须立即出击了。阿比契力尔尽管满心不愿意,可还是不能坐视这五千人被敌军诱入陷阱之中消灭。既然要救,就要使尽全力,阿比契力尔指挥全军朝着刘献之的龟阵冲了过去。
阿比契力尔的本意并不想和敌军缠斗,他只是想用大军来混淆刘献之的视听,从而放松对前锋部队的攻击,他就可以趁机将这支部队撤出来了。
可惜阿比契力尔的行动到底慢了一步,刘献之的陷阱已经张开,突契的先锋部队已经踩到了机关,绢之国的阵型猛然一变。情况突然急转直下,五千人的突契军完全被包围了起来,众多的方形小阵就如同城市之内的街道与房屋,把五千突契军割裂成一条条的细线,猛然间数倍于之前的箭支从射击孔而出,处于距离如此之近的巷战中,别说是普通士兵,就算是武艺高强的将领也难以尽数避开,一瞬间便有数百名突契军士兵中箭倒下!
距离敌阵尚有一箭之地的阿比契力尔眼见得这一幕心中暗自叫苦,自己毕竟晚了一步,可是事已至此再不施救的话,这五千人就会尽数折在里面。事情已经到了不可不为的地步,阿比契力尔也不再犹豫,就算是硬拼也要从敌阵上撕开一个口子把先锋部队救出来。阿比契力尔相信凭自己的实力要做到这一点并且让部队全身而退是可以做到的,他从马鞍上取出了铁骨朵——要攻破由牛皮木板构成的城墙,用骨朵比刀枪有效得多。
随着阿比契力尔的骨朵挥过,绢之国战车上的木板顿时碎裂,如果不是牛皮裹着恐怕早就四散飞走了。一旦城墙被攻破,突契军的长矛弓箭就有了用武之地,瞬间一辆车就成了三名士兵的坟墓。
凭借着阿比契力尔本人的神勇,龟阵的阵型很快崩散,眼看着被围困的先锋队已经近在咫尺。可是在阿比契力尔奋战的时候,战局也在悄悄的生着变化。未完待续。
第八十八章 六 漠北之战(下)()
如果说之前刘献之的指挥故意隐藏了实力的话,并不是这个龟阵的阵法有多么精妙,而是为了掩盖自己的企图——从一开始这个由车辆组成城墙的龟阵最大的弱点就是机动力不足,就算想要变化多端也做不到。
有一点阿比契力尔是推测对了的,那就是刘献之的目的在于消耗突契军的战力。在为引诱突契前锋那五千人所设的陷阱之中,阿比契力尔也敏锐的察觉到了龟阵变化度缓慢的弱点,这也是他下定决心营救这支精锐部队的一个因素,因为他认为只要自己的攻击度够快,就能够避免陷入敌阵之中演变成混战。可是阿比契力尔并没有想到更深远的一步,那就是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刘献之布的一个局。
在敌前列阵,面对敌军试探性攻击故意让出一个缺口将敌军引进阵内加以包围,同时显露出阵型变化上的不足,这一切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吸引阿比契力尔亲临前线。
只有阿比契力尔离开总指挥的位置,成为一个打头阵的勇者的时候,刘献之才有信心瞒过他的眼睛搞一些小动作。这是众多有过与突契交锋的将领们从经验中总结出这一条的,只有阿比契力尔亲临战场的时候,突契军对变化的反应是最迟钝的。就在阿比契力尔为解救先锋部队奋战的时候,绢之国的龟阵不着痕迹的从圆形变成了新月型。整个突契大军就像一头扎进水里的海雕一样,随着敌军阵型渐渐变宽广,突契军的攻击阵型整个贴在了敌军的新月上。如果有人此时从空中俯瞰战场,他就会看见突契军的阵型变成了一颗图钉一样,那尖尖的钉子就是阿比契力尔攻击的点,剩下的大部队则被挡在了敌阵之外。
龟阵看起来仿佛处处都可以切入,但每一条道路都通向死亡,奋力冲进阵型中的突契战士很快就会被来自两侧的长矛和弓箭杀死,而正面进攻又必须砸开对方的城墙保护,在用锤,斧,骨朵一类的兵器完成这一点之前,不知有多少人会倒在对方的弓箭和长矛的组合攻击之下。当马匹的机动力和精巧的射箭技术无法得以挥时,突契军的近战能力毕竟不能胜过拥有良好装备的绢之国步兵。
此时阿比契力尔已经和被围困的前锋部队汇合,正打算杀出重围,这个时候阿比契力尔才从传令兵口中得知整个战局的变化,刹那间他明白了其中的凶险——刘献之这是摆明了要死缠烂打到底,尽一切可能剥夺突契军的战斗力了。然而事情演变到这一步,阿比契力尔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因为他很清楚刘献之是个冷酷的战术家,好不容易骗过了自己的眼睛就绝对不会放弃这个大好机会。想要全身而退实在是难上加难。
这时候的刘献之端坐在车辇之上挥着扇子,微笑着指挥着部队继续眼前的这一幕。其实绢之队的伤亡并不小,可却占据着优势地位,但刘献之很清楚这其中的意义。只要保持这个战局,突契的精锐将被消耗殆尽,到时候太原经略府的确是元气大伤,可是辽东都护府的苏成栋,幽州防御使朱天顺,乃至于安东都护府,长安南北大营的兵力几乎毫未损,突契将无力应付这些地方的轮番进攻,那么绢之国就能占据战略上的主动权。
如果事情真的按照刘献之的愿望演变,那么突契可能真的会滑向万劫不复的深渊。或许是突契国运未绝,也或许是神明暗中相助,就在这个时候突契右贤王巴德尔的两万骑兵到达了战场。
巴德尔率领这两万人在大漠中绕了一个大圈达到了绢之队的后方,但是他们并没有现原本就不存在的补给辎重部队。眼看着双方鏖战正酣,巴德尔不及多想,便立即投入了战斗之中。
这一次巴德尔的勇猛压过了他的理智,但这恰巧成了突契军的契机,因为如果他看清形势以后再行动的话,那么刘献之就有时间把阵型调整过来。正是由于他近乎无谋的猛烈攻势,才打了刘献之一个措手不及。
当后方扬起滚滚烟尘的时候,刘献之几乎立即得到了后方敌军骑兵来袭的消息。这一点虽然也是刘献之曾经想到过的众多可能性之一,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巴德尔的攻击度会如此之快。这个时候,龟阵机动力不足的弱点就暴露出来,刘献之想要抽调兵力巩固后方,可是那样新月就必须变回圆月才行,不然就会露出破绽,一定拿地方从那里下手,就会割裂整个阵型的互相联系。一切的一切,都在于时间。
“殿下!让末将前去抵挡一阵!”部将司马安道。
“请你奋战!”刘献之立即做出了决定。事实上司马安的建议是正确的,如果没有人出去拖住敌军的脚步的话,那么新月型的龟阵将很有可能被敌军从中央突破。而司马安又是太原经略府里数得着的武艺高强者,此时正是他的用武之地。
司马安立即领命而去,他带着一千名部下离开了龟阵的保护,硬生生的挡在了巴德尔的面前。
巴德尔可不吃这一套,他和他的两万铁骑张开了獠牙朝着司马安的一千人咬了下去。
二十比一的兵力比很清楚的说明了这根本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可是司马安还是咬着牙死撑了下来,他明白哪怕多坚持一秒的时间也能为主将获得改变阵型的机会。绢之国的步兵面对骑兵的强大冲击力用他们的血肉之躯在龟阵之前不到三百步的地方铸成了一道铁壁。当最后一名绢之国士兵被马蹄踩碎了身躯时,刘献之已经完成了大部分的阵型调整。
司马安和那一千名士兵的光荣战死为整个战局做出了贡献,尽管龟阵并没能完全调整过来,却也足以应付巴德尔所起的进攻。而且这个时候巴德尔的勇猛就成了突契一方的噩梦,眼见绢之国士兵拼死阻止更加让他确认了应该全力突击的信念,可他并不知道龟阵有多么可怕。等到他意识到这其中的厉害时他的部队早就冲进了龟阵之中了,眼见得突契骑兵被不自觉的分割成一条条的散兵,巴德尔懊悔莫及,他的两万骑兵陷入了他军旅生涯中少有的苦战之中。
话要说回来,巴德尔的这次猛烈突击对于他来说是个灾难,对于突契大军来说却是极富价值的。由于龟阵再次变阵,阿比契力尔的本队受到的压力大为减少,阿比契力尔很快领悟到是绢之国的后方出现了问题,他立即指挥部队摆脱了龟阵的围困,逐渐脱离了战斗。
之后双方继续拉锯良久,直到天色变暗,巴德尔才得以突围而出。这一天的战斗中突契阵亡了过两万人,其中大部分来自于巴德尔率领的部队,阿比契力尔真是有苦说不出来,他一方面对巴德尔部的惨重伤亡又痛又恼,一方面又不得不承认是巴德尔的牺牲才让突契本队得以摆脱敌军纠缠。
反观绢之国方面也付出了一万六千人阵亡的代价,但是这一战却创造了绢之国与突契之战的一个新记录:这是第一场在野外作战中绢之国伤亡低于突契国的战斗。但是漠北之战的实际价值还不止于此。未完待续。
第八十八章 七 真正的诱饵()
从第二天开始,刘献之不再向北挺进,而是摆出龟阵缓缓朝南撤退。这也很符合逻辑,既然声东击西的策略已经被突契洞悉,那么仅凭数万步兵摆出的龟阵是无法推进到龙城的。龟阵虽然强大却没有机动能力,在到达龙城之前粮草会消耗殆尽,那时候他们就会成为突契骑兵最好的猎物,因此趁着还有余力向南撤退是最合适的做法。
阿比契力尔也不想再去咬这颗浑身是刺的猎物,但是也绝对不想放过给自己造成如此惨重伤亡的刘献之。他率领突契大军远远的尾随着刘献之的部队,既不靠近也不离去。这样是为了不让刘献之轻轻松松的撤兵,因为阿比契力尔大致算了一笔帐,以刘献之没有补给队的配置,这些车辆上的粮食至多能撑两个月,之前横渡大漠就已经消耗了接近一半,那么剩余的粮食配上如今的行军度是坚持不到回到太原府防区的。他在等待的就是这个机会,为此他命巴德尔率领一万骑兵兼程南进,其目的在于肃清太原府边境上的城镇,尽可能延长刘献之获得补给的时间,以便在刘献之部缺粮之后搬回一城。
漠北之战到这个时候才算真正的结束,因为阿比契力尔终于落入了刘献之的圈套之中。刘献之在看到紧紧尾随而来的突契大军不禁开怀而笑,与手下诸位武将举杯庆祝胜利。
原来刘献之早在给刘龑上书献计的时候就已经打定了主意,他给刘龑献上的所谓的声东击西之计只是其中的一半,他本人并不认为这个声东击西之计一定能瞒得过阿比契力尔,所以在实际实施计划的时候,他将自己的太原府本队人马作为真正的诱饵而非苏成栋的辽东军。真正担任出击任务的是由卢清翰,葛博龄率领的七千精锐骑兵。他们的目标也从来不是龙城,而是金山。
早在伍思成出使帕斯帝国回归之时,他曾秘密与拉曼德尔部的领米迪卡布尔秘密结盟的消息就已经传到了刘献之的耳中。此事除了刘龑,伍思成和少数近臣之外只怕只有刘献之知道,因此他大胆的改变了此次预定的计划,将出击目标改为金山附近的突契部落。他的目的在于动摇阿比契力尔安插在拉曼德尔部附近的那些“钉子”的实力,以使得拉曼德尔部有更大的活动空间,为将来对突契构成合围态势打下伏笔。
就在阿比契力尔为了挽回面子紧紧跟随刘献之的时候,卢清翰的骑兵早已经疾行数千里逼近了金山南麓。卢清翰能够如此轻易的越过大漠边缘地带而不被觉,很大程度上是由于突契的左贤王叶儿先暗杀了左大都护凯度后调走了相当大的兵力,原本扼守突契边境的部队陷入了混乱与不安之中的缘故。当绢之国的骑兵突然出现在这些毫无防备的突契部落面前时,这些部落领的惊恐简直无以言状。他们即使有准备的时间也没有可以抵御这支强大骑兵的兵力——阿比契力尔早就征了部落里的大部分青壮年,留在部落里的只有年迈者,妇女,孩子和奴隶。
在金山南麓唯一有实力兵救援的国家就是高昌,可是国王恰拉哈儿曼却对这些部落的求援置若罔闻,他的理由如出一辙:高昌军是步骑混编,而绢之国的全部是骑兵,其目的必然在于战决,别说高昌军到了那里战事早就结束了,万一绢之队一高兴杀到高昌来了自己又该拿什么力量去抵御他们呢?于是金山南麓的突契各部落便遭了殃,卢清翰虽然不会像王汉新那样赶尽杀绝,可是临行前刘献之也对他下了死命令不可以心生恻隐。他的确没有杀任何一个失去抵抗能力的人,可是对于胆敢顽抗的也毫不留情,此外他还放走了所有的奴隶,掠夺了所有的马匹和牛只,对于羊群则全部宰杀,除了一部分充作军粮以外都弃之荒野。由此各部落不但损失了大部分的劳动力,也失去了全部的生产资料。
卢清翰的兵锋很有节制的只打到距离拉曼德尔部四天路程的酋卡尔部就不再继续深入了,他掠走了求卡尔部一部分牛羊以后便开始挥军南下直扑高昌。高昌王恰拉哈儿曼率众死守都城,卢清翰并没有攻城的耐心,于是他在高昌国内大肆劫掠一番以后便载着抢来的酒肉米粮和牛马开始了漫漫回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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